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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麦冬著2-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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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学校的操场上挂起了宽大的红幅,“向舍己救人小英雄林三柱学习动员大会”一行字耀眼突出,学生们排着队,在班主任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地站好位置,农场各单位也派出了代表,很多闻讯赶来的无业家属们,领着孩子在后面玩耍着来看热闹。

  “呵,柱子这回出息了,成英雄啦。”老头老太太们在后面啧啧赞叹。

  “唉,人都死了,英雄狗熊有什么用?”

  陈主任主持会议,先宣读了九河市农垦局“关于在我市农垦系统的青少年当中开展向小英雄林三柱学习活动的通知”,号召了两句,佟校开始向大家介绍林三柱的牺牲经过,又揪出侯山上去,热泪盈眶地朗读了一篇《我的好伙伴林三柱》的作文。原计划由也我讲一讲的,后来我一路推给了白老师,白老师义不容辞,几乎是哭着回忆了几件林三柱在小学期间的感人事迹,老师同学的表情都很肃穆,有不少还在小声感慨着,好象突然间才发现林三柱居然有这么多闪光点。

  林三柱被追认为“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员了,申请书是傅康给写的。

  让大家略感意外的是,在表彰宣传林三柱的同时,局里还向江勇革颁发了《见义勇为好少年》的证书。江勇革在一片掌声里,很是迷惘地上去领了证书,局促得脸整个地涨红了,或许从小到大,他除了读检查,还没登上过主席台。

  局里来的领导说,在农恳系统的其他单位,也正在召开同样的会议,开展同样的活动,相信林三柱同学的精神一定会激励一批又一批象林三柱、江勇革这样的好少年涌现出来,祖国的希望和未来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自然要鼓掌。

  林三柱的家属坐在最前排,都哭成了泪人,不停地起立,向主席台和掌声响起的地方鞠躬。

  林三柱的父亲被搀扶到话筒前,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的丧子之痛,告诉大家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要到坑啦洼啦的地方去,水火无情啊水火无情。尤校听他说得不符合会议精神,正要劝他休息,林三柱的父亲已经激动地站起来,向两边频频鞠躬:“我感谢局领导、场领导还有校领导给我家柱子这么高的荣誉啊,孩子算死得有个说法了,谢谢啊谢谢,孩子能这样做,还要感谢学校教育得好,还要感谢柱子的班主任麦老师啊,麦老师也教育的好啊。”又是鞠躬。

  大家都回头看我,好象我是专门培养英雄的英雄,我尴尬得目光漂移迷乱起来,同时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动,直觉得眼睛湿润起来。
 
                    

                      正 文  第四章:迷乱  16
 


  佟校值班的时候跟我说,本来还有兄弟学校要请江勇革去做报告,被他以学业太紧为由推脱了。佟校说:“让他去讲,能讲出个屁来?”

  佟校说这次搞得算不错了,可惜没有推广得更火热些,应该可以号召全国青少年都来学习的。可惜从场部这里就没没眼光。佟校还说:“我这些天啊,想法挺多,原来还计划着把你们班命名为林三柱班,又担心很快就要中考了,学生情绪波动太大不好,所以先放一放吧。”

  我心里话:您赶紧给我放一放吧,要不在林三柱的座位上再立块灵牌?同时扫一眼楼上那几块依旧空着的锈铁牌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校训怎么又不搞了呢?

  林三柱的事,前前后后的确让大家的心都浮躁了两个星期,佟校抓紧给老师们开了会,说发扬林三柱的精神是好,但也不能耽误了我们的根本工作,适当得要给学生收收心了。

  魏老师说:“江勇革最近表现可不错,上课老实极了,要早这样,不早好了?”她的意思当然不是抱怨林三柱牺牲晚了。

  尤校笑道:“人家现在是好少年了嘛,当然得注意形象,哎佟校,看来这精神鼓励还就是管用。”佟校说他再怎么玩命也就那二两臭油了,不过这么一弄,咱怎么也得叫他毕业了,就是我再卖脸去教育局,也得给他弄个假毕业证啊。尤校说:那对您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散会以后,白露先找肖壮谈心:“你看你这个成绩,最近可又滑溜下来了,怎么回事?”

  魏老师笑道:“净帮助江勇革了吧?”肖壮笑了一下。白露立刻说:“帮助同学是好事,你们后黑板不也写着‘比学赶帮超’吗?可你得先得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啊,你现在自己还顾不过来,本来能考高中的成绩,最后因为帮助这个帮助那个把自己拉下来,你想想?是谁的损失?”

  “我的。”肖壮说。

  小果在旁教育道:“我上学时候当班干部,总觉得该帮助落后同学,结果人家倒是上去了,我就考一小中专,我们班主任还安慰我,说你虽然考试失利了,可你做人成功了啊,现在一想,那不糊弄孩子吗?谁帮谁——谁也不用帮谁,有需要帮助的学生,他不有老师呢吗?照顾好你自己,没错,别等到了最后叫上当。”

  我也笑道:“果老师这思想是自私了点儿,不过道理没错,肖壮啊,以你现在的状态,努力一下,上高中还是没问题的,江勇革那里,不是还有这么多老师呢吗?现在他知道学习了,是好事,回头我告诉他去,有什么问题尽管找老师,至于你,还是先把自己的成绩巩固住要紧。”

  肖壮一走,我就攻击小果说:“要在一年前,你这么教我的弟子,我准得骂你。”

  “现在你是进步了。”小果说。白露也笑:“麦麦你刚来的时候可够叫人担心啊,现在也被我们同化得象个人民教师了。”

  皮上纲说:“还得努力啊。”我说那是,一边起身往班里去,现在是自习课,二班学生的觉悟再高,也不如一班省心啊。

  天有些苍灰起来,逐渐到了晚上,阴得更重,推算时令,想是最后几场雪也该抓紧下了。

  放晚课后,陶丽突然跑来找我:“麦老师你送送我吧。”

  我说干啥?好好的怕黑了?陶丽说不是,这几天总有一个大兵找我,说要跟我交朋友,有时候放学时就在外面等我,我得找个伴儿搪塞他。

  我说你怎么净弄新鲜的,哪来的大兵啊。其实我知道农场和雍阳县城中间有个兵营,可这大兵他也不能晚上溜出来截女学生吧?胆子也太邪了。怪不得常听说当地老百姓跟解放军干架的消息。

  我说你怎么跟人家认识的?陶丽说就是放假时候在街里碰到过几回。我说那你就把地址给他?你倒挺好广交天下的。陶丽说我当时就觉得这当兵的挺好玩儿,谁知道他还死皮赖脸了?

  “你这个疯丫头,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还嫌给我找的麻烦少?怎么不叫江勇革送你?”

  “他老拿我找乐儿,叫我军嫂。”陶丽气愤地说,把我逗乐了。我说我送你一回吧,陶丽一下子就美了,带头冲出去。

  路过女宿舍,白露正出来倒水,问:“麦麦你去哪?”我指指正隐没到灯影外的陶丽:“这孩子怕鬼,我送送她。”

  白露笑道:“你别乱说,回头我也睡不着觉了。”

  出了校门,陶丽推着车嘟囔;“天天这么晚放学,路这么黑,我都不敢骑车。”

  我说你不是假小子胆子大得很吗?

  “谁是假小子?”陶丽的语气里洋溢着不满,隐约还有几分撒娇。我笑着,不说她了,看看左右,并没有解放军战士的影子,就想:这丫头是不是骗我?

  走了一段儿,我说陶丽不对吧,你家不用走这条路啊,绕远了。

  陶丽停下来,说;“跟你说实话吧,我天天绕远,就为了绕开林三柱他们家门口,也怪了,以前那么好的朋友,现在我还怕什么呢?他还真出来吓唬我?”我说你别瞎掰了,谁吓唬谁呀?你在这吓唬我呢吧,好了,前面有路灯了,你自己骑上车走吧。

  陶丽磨蹭一下,突然问:“哎,麦老师,米老师给你织了吗?毛衣。”

  我愣一下,笑道:“人家给我织哪家子?你关心得倒宽。”她居然还记得前些天我跟米亚楠开玩笑的事情。

  “我才学会的,现在给你织晚不晚?怕天要暖和了呢。”我还没说出话来,陶丽先紧着补充:“哎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瞧你够意思,才关心你的,你别瞎想呀。”我突然拨弄一下她的脑袋,又恼又笑:“你给我好好上学吧,满脑子什么乱糟糟的东西?”

  陶丽骑上车跑了,一边回头笑:“那我就省事了,原想拿你练手的——回头给江勇革织!”很快拐进前面路灯下的胡同,不见了。

  我一路往回走,一路臭美着:现在这学生,真是搞不懂他们了。
 
                    

                      正 文  第四章:迷乱  17
 


  收到《雍阳编辑部》的邀请函,说某日有个笔会,希望我参加,地点就在编辑部。算时间,是个周日,我恰巧没课。

  我跟白露说:“周六跟你搭不上伴儿,你又得自己回家了。”说了笔会的事,白露艳羡地说:“都是作家吧。”我说就是几个业余作者。那时侯作家还被稀罕着,发篇文章出本书都是惊天动地光宗耀祖的大事件,不象现在。

  到了编辑部,方主编给大家挨个介绍了,少不了互相吹捧几句,对年老的多说久仰,给年轻的当然要说有前途。一共十几个人,有两个是从近百里远的乡下赶来的,劲头不小。比较活跃的几个年龄都偏长了,除了一个县委的干事,其他都是老师,有个女的还是九河师专雍阳分校的文学讲师,姓门,这个分校是两年制,课程比本部少一些,没有外语和几门选修课,但毕业后的待遇和我们相同,许多本部的学生都不平,直到评职称需要考外语时,分校毕业的老师们才开始骂街,而我们又不无得意地说什么“得失不能看眼前”的风凉话了。

  却说这个女讲师,一攀谈,居然算是我父亲在“北师大”的学妹,自然亲近起来,原来和她相熟的几个人也对我多了些笑容。其中一个姓秦的稀毛儿老头逐渐跟我热情起来,因为他对我的身份起了兴趣。方主编刚才介绍,秦老师是教研室的干将,《雍阳教学研究》的主编,多少年的文学爱好者了,出过一本散文集,好象叫“祖国啊,什么什么”的,能有自己的专集签名送人,在当时真的很眩目了,虽然是自己掏腰包出的,也很能震慑一般的文学青年了。

  秦老师挨在我旁边,从皮包里掏出一本骑马钉装订的16开白皮书:“这个啊,是咱教研室每年都要搞的中考试题荟粹,近几年的试题都在里面……”

  我说学校的老师手里,这种材料一般不少了。

  “那不同啊,这个是综合的。”我想说老师自己要不会“综合”,不也太屎了?可还是咽了回去,毕竟秦老师一副沧桑加诚恳的模样叫我不好放肆。秦老师继续说:“至少这个书在手,老师们不用费力给学生刻印片子了,省了多少事?剩下的时间还可以更专心地搞教研嘛,时间就是生命啊。”

  我明白了,就说:“秦老师,您的意思是——让学生人手一本?”

  秦老师喜我聪明,把白皮书往腿上一拍:“就是啊,老师印卷子的时间不就可以省下来了?再说这成册的资料,学生也好保管不是?”

  方主编提醒大家要开始座谈了,秦老师意犹未尽地说:“小麦咱回头再聊,你可不要走啊。”我的“师姨”门讲师瞥我们一眼,意味深长地笑。

  方主编说今年雍阳的文艺发展势头很好,业余作者的队伍又扩大了,民间采风的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估计年底可以出一本雍阳民间传说的小册子,主管文教的副县长已经答应给题写书名,说明我们的工作很受政府和领导的重视嘛,这对所有文艺工作者和爱好者都是一个鼓舞嘛。今天来的,都是我们《雍阳文艺》的老作者和准备重点培养的青年作者,叫大家来,主要是促进一下交流,谈谈对《雍阳文艺》的发展建议,大家共同把这个乡土刊物搞好。

  交流了一顿,没听出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方主编也不气馁,招呼大家稍微聊一会儿就去吃饭,又说今天的饭可不能白吃,是一个企业家赞助的,咱得给人家做一个专题,呆会儿他们有个副厂长跟咱吃饭,也不用记录什么,人家把材料都给咱带齐了,下午咱再核计一下,拿出一个方案,需要深入了解的地方我再安排采访——现在我就打电话去,让他们带钱过来,呵呵。

  我们笑一番,秦老师立刻又掏出了白皮书。

  我说这好办啊,您在教研会上跟大家一说,哪个学校好意思不要?

  秦老师的目光诡秘起来,轻笑道:“咱都是干教育的,这点事谁还瞒谁?要是‘官的’,我能这么卖力?这个啊,是咱教研室的几个教研员自己搞的,托关系印的,你没看连准印号都没有?嘿嘿。——不过咱教育内部的人做这个,绝对保质,跟那些跑学校的小贩不一样,他们眼里还不就是一个钱字!——我再跟你说句实话,我们几个分工了,除了摊派印刷成本,谁推销下去的书谁留钱,都各展神通去呗,呵呵,小麦啊,咱俩这就是缘分!”可能是看我踌躇了,秦老师马上说:“你想想,这可是对老师对学生都有利的事啊,老师那块儿的好处,你放心!秦老师心里有数——你就是我在桑树坪的总经销了!弄吧,弄吧。”

  我心里没准主意,先跟他各科都要了本“样书”,说是给老师们都看看。秦老师似乎不太情愿也不太放心地叮嘱:“我手里的样书不多,轻易也不外放,怕老师盗印呢。我看你实在,那就给你拿一套!”我说行啊,他们不要我再给您送回来。秦老师连说:“千万努力,拜托拜托!”

  去吃饭的路上,门老师拉我渗在后面,借口是聊聊我父亲的情况。等秦老师和我们一拉开距离,门老师马上亲密地叮嘱我:“跟他共事,你多长个心眼儿,可是滑头啊,黑的狠。”我说无所谓,我又不想靠这个发财。门老师突然神秘起来:“你要有了订数,还不如和我联系,我肯定给你更低的价格。”我诧异道:“您也卖这个?”门老师赶紧示意我小声。

  门老师说,因为她有不少学生在下面教毕业班,所以教研室那几个人也拉她一起干,门老师笑道:“我说了话,往往比他们还灵,嘻嘻,他们不过是教研室的几个编辑,又不是正管的教研员,要不是看钱的面子,好多老师不买他们帐呢。”

  我为难地说:“已经答应了秦老师啊。”门讲师立刻说:“那有什么,你就说不要了呗——当然,如果他能给你比我低的价格,你也不用照顾我跟你父亲的面子啦,嘻嘻。”我很讨厌她在这种时候提我的父亲,我知道这种铜臭似乎还没有波及我们那个边远乡村呢,至少父亲退休前未必需要经受这种考验了吧。

  门老师仓促地给我留了电话,要我勤跟她联系。

  下午,我推脱教学任务太紧,没有接编辑部安排的写作任务,方主编稍感遗憾后,说我在县委招待所吃饭时,认识了你一个同学,我立刻说“施展吧”,他说“施展”。

  “听说你有调动到文化口儿的意思?”

  我赶紧说:“这个还没认真想过。”

  “文化口也是艰苦啊,你要想好了,不能光凭一腔热血啊,现在只凭热情和理想是干不成事的,最终都要面对现实,现实的土壤包容一切也埋葬一切嘛,哈哈。”方主编似乎对自己突然冒出的警句颇为得意。

  我陪笑,说您概括得深刻。我说我现在好象有些要迷失自己了,真该好好想想究竟想干什么了。

  方主编慷慨地说:“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想来文化口儿,别的不敢说,文化局这块儿我还能帮上忙。”

  我说那好啊,等我没了退路,就找您。
 
                    

                      正 文  第四章:迷乱  18
 


  “诶,这个东西不错,省了我好多事,思路一下子也清楚了似的。”魏老师翻弄着我带回来的“白皮书”,显得有些兴奋。

  我说语文部分我也看了,挺丰富的,还有一篇指导总复习的“点拨”,凑合用吧,总比自己满处去找资料痛快。我说皮老师、白露,你们几个觉得怎样?

  小果先说:“我就用这个了,先说不用自己给学生刻卷子了,到时候再有针对性地补充些练习,挺好。”

  皮老师也点头,白露翻了一下书底,为难道:“工本费10元啊,这要都让学生订,一个人就得交60块钱,家长还不又闹到学校来?我看还是去场部一复印,咱留一份慢慢给学生刻吧。”

  魏老师说:“反正我这科得全订,要不我到了总复习还真得抓瞎。”皮上纲分析道:有些学生其实用不着,没必要让他浪费钱了,象江勇革还有如花那样的,你就是把中考试题露给他们,他们也未必就能怎样。魏老师说那样不就让他们挑理了嘛,最后得便宜还卖乖,又说咱歧视,咱可得一视同仁。

  小果突然问:“先不说别的,麦老兄,他们什么价给老师吧!”大家也都关注地把目光集中过来。

  我一顿足:“咳,我还真没问!”

  白露笑道:“有你这么办事的吗?闹半天糊弄大伙儿一个瞎热闹啊。”

  我一边笑着检讨自己没有斗争经验,一边说我这就打电话去问,顺便也跟傅康核计核计。走两步,我又犹豫:“这事儿是不是得跟佟校念叨一下啊。”魏老师笑道:“不用,初二时候订辅导材料就是老师拿主意,又用不着学校掏钱,校长不管。”

  “教学需要第一嘛。”皮上纲说。

  我先去问了傅康的意见,傅康说订,不过价格高了些,家长肯定有意见,一下子就60块啊,咱得给它压压价。我说看他们给多少钱的底价吧,我是准备按那个价给学生了,赚他们钱我总觉得不地道,傅康当时没有说话。

  给门讲师打了电话,我说大概一共得400本,门讲师立刻说:“小麦,门姨给你个价,一本三块五,你要能从秦老师那里拿到这个价,算门姨栽面儿!还有啊,老师一人送一本不在内的,到时候我叫学生打车给你送过去,你尽管收齐了钱就成啦。”

  佟校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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