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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矿山,其实也就在杨洪恩家屋后的岗坡上。相距四百多米有两个矿口,东南边的叫做“长治矿”,是一个叫石林强的长治市广爱县人承包的。据说这个人太耿直,从来不巴结镇里的领导,可就是上缴承包费利索。他们一年给镇里拿六十五万;另一个叫做“锡都市矿”,一年只给镇里上缴五十二万。实际上,锡都市矿的生产形势比长治矿好。对此,石林强很不服气,总认为镇里有偏向,常给镇里提意见。由于整个矿山已经进入枯竭时期,井下打得矿洞套矿洞,两个矿上的工人在下边吃到肥矿时,常常会一向东一向西地打到一块儿。穿帮以后,矿工们各为其主,偷偷地把地下水往对方的巷道里灌。摩擦逐步升级,闹得最凶时,双方矿工常常大打出手。因此,镇里给朱群才的任务之一,就是经常处理两边的矛盾。正是因为两边存在这些基本矛盾,才给我提供了一个增加锡都市矿承包费的契机。同时,两边的承包合同都快要到期,卞州、嵩山市已经有人打招呼想接这两个矿口,他们已经有了风闻,这两块肥肉谁也舍不得丢。在这个时候,利用矛盾,各个击破,镇里多增加他们一点承包费,话就好说得多。
站在山上,朱群才、杨洪恩、长治矿的矿长老魏以及企业办的管矿山这一块的专干,比比划划、指指戳戳地说了下边的大概形势,我们在心里就有了下边生产情况的大概认识,然后大家戴上头盔,坐着卷扬机下了矿井。
好家伙!这矿井实在太深,出了罐笼,已经下到一百八十多米。在好远一盏昏黄的矿灯指引下,我们又向下走了半天。巷道并不规则,左右拐弯或者上上下下的,又湿又滑,不一会儿,我们就累得气喘吁吁。杨洪恩说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这种矿井,平巷道并不需要用原木顶,一个个巨大的矿柱支撑着各个巷道,照毛主席的诗词,可谓是:“天欲坠,赖以柱其间!”看着这矿柱,叫我感到非常危险。有人说,坐飞机是死了没有埋;在矿井里干活,是埋了没有死。这话说得虽然玄乎,仔细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因为这里离阴曹地府太近,矿工们在井下,阎王爷朱笔一勾,矿工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矿主们都跟矿工签有生死合同,什么“出了事故自负,矿上概不负责”等等,要矿工们认命。矿工们为了挣钱,也不相信只要下去就一定会死,于是,这种丝毫没有法律意义的合同照签不误。一旦真正死了人,矿主们还是要赔不少钱的。因为矿工都是附近的百姓,不赔闹得他们不得安宁。几十年下来,矿上四周的村里出了不少人命,缺胳膊少腿的就更多了。所以,我在矿井里考虑得最多的还是安全生产问题。对两个矿的安全生产反复叮嘱,他们唯唯称是。我知道这都是些废话,但也觉得该讲,尽一尽领导者的责任。
就这样,边说边下,差不多又下了两三公里,也没有走到尽头。再往下去,他们说啥也不让去了,我也不想下了,原路折回。杨洪恩说:“我说贺书记,这里边冬暖夏凉,到了夏天,你领个小妞到这里边避暑,再日×也不会出汗,比你那书记窝里要美得多!”我说:“只有你小子才能享这个福!”说了这话,杨洪恩说:“我只领你姐下来!”从此,我俩也开了“户头”。
提升承包费的事情,春亭、万通、群才都认为可行。朱群才还专门把我叫到一边说:“咱们的锡都市矿,等于养着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二百多口人。”因为那时候,企业改制正处于攻坚阶段。全国上下,国有企业纷纷垮台,这个经济开发总公司只是开而不发,他们在锡都市的生意一直赔钱,连职工工资都保不住。“堤外损失堤内补,商业损失矿业补”,全靠矿山赚钱弥补公司的债务负担,给职工发工资。
“书记,我给你说,长治矿形势确实不如锡都市矿,可是,石林强那小子在全省范围内往锡都市火车站调萤石,会经营,也很赚钱,这里是他的根据地,赔一点他也舍不得丢。”群才又说,“我再给你说贺书记,咱镇已经进入困难时期,我知道你很作难,叫两个矿放放血是对的。”
我觉得朱群才到底是老支部书记,眼光还是敏锐的,也有着难得的忠诚。这些情况了解以后,我心里就有了底。因为两家矿山真正的老板都在锡都市,杨洪恩、老魏仅仅是驻矿山的矿长,他们是大丫环带钥匙,管家不当家,要解决增加承包费问题,必须去一趟锡都市。
第二天,杨洪恩提前去锡都市打前站,我和春亭、万通、群才随后就到。
十九
进入锡都市市郊,我们顺路先到长治矿业公司,因为这家公司就在进市区的一个学校内部设着。由于一直联系不上石林强,到了他们的巢穴一看,只有他的姘头秀荣在他的公司守摊子。这秀荣是灌河镇鲤鱼岭村的媳妇,两口子都跟着石林强干。男人在外跑业务,女人给石林强当会计,石林强常年不回广爱,要不是必须给家里寄钱,早把结发女人扔到了爪哇国去了,倒也广爱了许多女人。秀荣属于中上一点人品,五短身材,眼睛却很媚,白净、齐整、丰腴,再加上聪明、会事儿、会嗲、会浪,一来二去,石林强他俩就睡到了一个被窝里。石林强已经五十多岁了,秀荣不过三十岁,从此,石林强由广爱变成专爱。秀荣跟上石林强后,并没有离婚。她男人戴着一顶绿帽子,整天在全国各地疯跑,因为没少捞好处,所以从来不管他女人,女人基本上是石林强的。石老板把财政大权都交给了秀荣,秀荣对他很忠心,他们就形成了这种奇妙的组合。
秀荣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敬烟、倒茶,给石林强老板打电话,忙了个不亦乐乎。她还要张罗着给我们安排生活,我们止住了她,留下话让她告诉石老板,等我们从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回来,再专程访问。
杨洪恩所在的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经理叫崔玉甫,三十六七岁,方面大耳,豪爽热情,我们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初次相见,差点就拥抱了。他和杨洪恩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了香山宾馆,这是锡都市一流的宾馆,设施豪华,装备考究,环境美观,服务周到。
我们洗漱后,就去二楼餐厅入席。喝酒以前,大家就成了莫逆之交的老朋友;喝过酒以后,更加比兄弟还亲。既然亲了,说其他问题,比如承包期了、承包费了、要新增加承包款了等等,都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机会,更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于是,一切以喝酒为重。敬酒是最重要的环节,崔玉甫班子里的大将全部上阵。你搞一杯烈酒,我搞一杯烈酒,自己带头喝下去,然后恭恭敬敬地劝酒。也不知搞了多少杯下来,时间空间对于我们,都成为虚无。我们口吐莲花,脚踩棉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癔癔症症,疯疯癫癫,不知怎么竟然回到了十二层楼上的房间。云山雾罩,吹了一阵子牛后,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日影斜依栏杆。崔经理他们几个人,又恭请我们入席,“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继续喝酒。晚上这一场子,本来敌我双方,势均力敌,可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攻势明显减弱。我们虽然有所节制,可万通他们是有备而来,不愿有辱使命,伸出拳头,浴血奋战,于是我方逐渐占有优势,敌方节节败退。谁知道人家这样做,不过是缓兵之计。在前晕未退,后晕又至的状态下,酒壮色胆,他们带上我们,乘车到了一个不知多远,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洗头洗脚城。每人都先干洗了头。叫小姐们打头捏肩,啪啪有声,热风吹干,别有滋味;然后,每个人又安排洗脚,在很热的中药水中泡上两只臭脚丫子,任小姐揉来搓去,膝盖以下,弄了个遍儿。
大家两样风流活动下来,头脑开始逐渐清醒起来。我心里想,这真是个温柔的陷阱,再往下去,不能自拔。忽然明白,毛主席说的“我们的干部被糖衣炮弹击中”的论断实在深刻,他老人家咋这么能呢,离开人世这么久了,仍然依靠我们来证明他的理论的不朽。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锡都市矿的承包费低于效益不好的长治矿了。真的,要不是吃下了这个糖衣炮弹后,头脑开始清醒,说不定仍然在晕着,更不一定会去想这个道理。
崔玉甫经理说:“大哥,两头都解决了,应该再解决一下中间的问题,再叫小姐们给来个全身按摩!”
我说:“好哇,你们按吧,我这个人生平就怕胳肢,别说小姐,就是瞎子医生也不叫按。”
崔经理说:“大哥你真是个白脖子,不让小姐给你按,你不会给小姐按?”
我说:“头疼得很,今天不行了,改天再说吧。”他们大约以为我是头一次,没有敢再坚持,就送我们回到香山宾馆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四点多钟,一觉醒来,只觉得头像锯齿锯着一样疼,边疼边想,这是在什么地方,依稀想起,我们已经来到锡都市一天了。也许灌河镇人民觉得他们的党委书记,为了全镇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正在昼夜操劳的时候,原来是喝了一整天的酒。再想想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崔玉甫老总的热情,就觉得这热情特有名堂。我的既定目标是再涨他二十万元的承包费,他们接待得这么热情,叫人怎么能说得出口?
想到这里,这头就更加不争气,又是一阵子猛疼。大脑一疼,计上心来。六点整,我打床头电话,把一行人全部喊起来:“开拔,挤他热被窝,找石林强去!”
路上,同志们不知道我这葫芦里卖啥药,我就对他们明说了。要增加承包费是目的,我们不能只盯着锡都市矿一家,如果只一家涨了承包费,我们连狗熊都不如,笨死也不知笨死了。天塌砸大家,我们是天,不砸两家会行?你们想,崔经理这么热情,叫我们怎么先开这个口?先找石林强去,看他松多大口。
石林强果然在家,一见面就不停地说“失礼,失礼”,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这人猛一看,没有出众之处,也就是个农民模样。他说话依然是浓重的山西口音,不容易听懂,由于我曾在山西出差搞外调,住过一个多月,对他们的口音已经熟悉,所以完全可以明白石林强的意思。
我说:“石经理,我们是多年交道,新结朋友,第一次见面,老弟我是无事不登你这三宝殿。同志们都反映,过去你对灌河的贡献不小。我一上任,就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还需要你的支持。我和崔经理也没有打过交道,昨天人家很爽快,答应给增加承包费。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两个矿在一起,要增大家都增,只一家增了,显得没有面子。我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老兄,请你看着办!”
石林强沉吟一下说:“实不瞒你,书记老弟,我在你灌河属于亏赔阶段,实在增不了多少。贺书记你来了,我一定给这个面子,只要他经济开发总公司给,我一定给,你说吧,他准备给你多少?”
我一听有门,他不问我要多少,反问人家给多少,显见是带点斗气性质了。我就说:“虽然没有定下来,不会低于三十万吧。”
石林强一听,急了:“他给三十万,我给十万!”
我说:“那就这样定了!”
这时,崔经理打来电话:“书记大哥,咋得罪你啦,找你吃饭你跑了?”
我拿着手机跑到外边去对他说:“兄弟,实在对不起你,我这次来山上是打饥荒的,你那个热情劲儿叫老兄实在没法开口。所以,大清早来挤石经理的被窝了。”
谁知崔玉甫说:“大哥,我知道你这次的来意,你刚上任,小弟我就得有所表示。他长治矿就是不出,我也出,他出十万,我出二十万!”
我说:“不行,林强说,你以前太沾光了,你这次出三十万,他才肯出十万!”
崔经理说:“我的哥呀,你这不是要杀我吗?行,只要下轮承包你多关照,我认了。现在去接你,回市里吃饭!”
剩下就简单了,这事情本来就是囊中取物,没有想到,多了一倍的收获。马万通把已经起草好的协议书填上数字,两家老总和刘镇长签上字就大功告成。
正是:喝酒玩潇洒,晕倒自然成。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二十
第十章
县长看香菇问人民苦乐
书记拉硬屎朝金矿开刀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人头逐渐熟悉起来,工作的头绪也逐渐乱了起来。
可能凡是当领导的,主要业务就是开会、会客。在这一段时间内,我除了经常接待与灌河有关的县直各部门人员外,还召开了一系列会议。这些会议,一个中心议题,就是为了搞钱。
因为思想上早就有很明确的概念:“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搞现钱来得快的当然还是乡镇企业,所以,就首先开了乡镇企业的工作会。灌河的企业底子还真不薄,大大小小十五六个厂,细算一下,就是各厂不盈利,只要满负荷生产,仅纳税这一条,就能够上缴国库、填满镇库。因此,大家都知道,新任党委书记肯定会把乡镇企业工作当做重头戏来唱,这会就开得有劲儿了。
这个工作会议,要求各企业经理、厂长参加,一口气开了数天,开成了一个马拉松会议。在开法上也非常灵活,用一句流行的行话说,叫现场办公。就是带着镇长、抓企业的副职和企业办、金融、财税等部门的有关人员,深入到镇办和村办的滑石粉厂、几个金属镁厂、地毯厂、缫丝厂等,一个一个地听汇报,一个一个地作决策,一个一个地抓落实。开会时做出了不少决策,捏着人家营业所、信用社的头皮往企业注入流资,一时间,厂长经理们信心大增,各个厂都想方设法开工,生产一度红火了起来。
会议开得虽然成功,却根本没有多大成效。此时,金融大鳄索罗斯已经席卷东南亚,金融危机的风暴搞得亚洲“四小龙”发生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我们国家从长远战略考虑,为了香港、澳门的利益,也为了台湾及东南亚各国长远的经济复苏,宣布人民币不贬值,给整个国民经济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出口大幅度下滑,加工业迅速萧条,乡镇企业急剧萎缩。
“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作为一个小小山区乡镇的党委书记,虽然从《新华社内部参考》机密材料中,已经捕捉到这场危机的影响,却还远远没有预料到金融风暴会那么快就对全镇的乡镇企业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更不可能通过国际形势透视和预测本镇乡镇企业的近况和将来。胜利地召开了本镇的乡镇企业工作会后,没想到这会是白开了。两三个月的光景就面临着惨痛的失败,全镇的企业全部垮塌下来。
这一天,县长徐泽厚专程来到灌河,一见面就说:“我今天是来看看你这一路诸侯到底干得咋样。”
我拉开架势准备汇报,他说:“算了,还是出去看看吧。”
我问他看什么,他说:“听说你这里群众的香菇生产不错,就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就决定去卧牛坡村看看香菇生产。由于他的奥迪车底盘低,在山里行不通,县长屈就坐上了我的普通桑塔纳。
路上,徐县长对我说:“振宗啊,在研究你下乡当书记的时候,曾经有过一番争议,一些常委有所担心,怕秀才难当帅才。大家说,两办的副主任多年都是先干乡镇长,是不是先放在乡镇长的位置上试试?我是力排众议的,我相信你能干好。这一段已经听到反映说你点子稠,干得还可以。”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在我当上这个乡镇党委书记之后,其他常委们从语言间或多或少向我表功时,我表示感谢,反而有点不相信。天知道他们为了我当这个书记是不是都用了那么大劲儿?但我对徐泽厚县长对我的帮助和支持从来没有低估过,所以一直对这位年轻的有才有德的县长心存感激。
过了卧牛坡村民小组,再往前走了一里多路,出了点小事儿。由于前几天下了一场春雨,这一小段山路特别泥泞,正巧前边有一台收花生的三轮车迎面驶来,为了躲路,我们的车就靠右边走,一晃一晃,车就歪出了辙子,出溜在路边的斜坡上,轮胎打滑,机器干哼哼,使不上劲儿,再也没有办法上来。司机小勇急了一头汗,一边骂车的娘,一边骂路的娘,边骂边马上去卧牛坡村里找人。没有多大一会儿,一大群老百姓背镐拿锨地赶来,有的修路,有的抬车,把路边群众的玉米秆用了几大捆垫在车底下防滑。到底人多力量大,车很快就被解救出险。在抬车的过程中,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去喊那一台不知从哪个村来的收花生车,要那个司机赶紧走,那人却说,我得把书记的车抬上来再走。徐县长听了十分感慨:“山里的群众真是好哇,又实在,又厚道。这要在平原,别说喊不来人给你抬车,就是有人,也肯定站在一旁看笑话!”
到了郑付安家,看了他的两间香菇棚,让我感到很惊奇,没有想到他种得这么多,长得这么好,收益这么高。郑付安是一个老复员退伍军人,曾经担任过卧牛坡村的支部书记。由于村里的事情越来越不好管,他干脆辞了职,到这山沟里边辟一面小山坡盖了房子。
二十一
这一年秋天,正好有一个叫苗乐华的昆阳县人来这里推销香菇菌种。当时,灌河还没有人敢干这种冒险事情。因为灌河的群众都知道,东边的孟坪乡党委、政府前年急于出政绩,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强逼着老百姓种香菇,千军万马齐上阵。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家家户户落下了一垛劈柴,基本上没有收入,反而欠人家昆阳县香菇菌种厂一百多万元的菌种钱。老百姓死活不还这些菌种钱,还整天日亲道娘地抱怨乡干部:“要想哭,种香菇,一年赔了俩大猪!”于是,孟坪乡人就传染给了灌河人“种香菇恐惧症”。
这个昆阳人苗乐华跑了几道沟,一瓶菌种也没有卖出去。这一天连饭都没有混到嘴里,正在没有办法之时,郑付安热情地接待了他。两人谈到了一块儿,那人就住下来,教他技术。他一次种植成功,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