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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袁真似乎很惊奇:“你怎么这样说?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一个调查组时,你有事没事总要和我说起晓露。我一直以为你旧情未忘,藕断丝连呢!”
我说:“也许吧,晓露毕竟是我的初恋,它太铭心刻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赞同她为人处事的作派。爱是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人们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其实有时女人不坏,男人也不爱的。”
袁真沉默了,想着心事。
我又说:“不过我知道,我要是成了你妹夫,日子也过不好的,说不定正闹离婚呢。”
袁真低语道:“有时离婚也许是件好事。”
我敏感到了她心中的某些东西,忙转移话题:“其实,机关里好些人蛮敬佩你的,真的,包括一些领导,因为你的清高正派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当然,你要是再随和一点,不那么较真,也许更好。像有的女干部,为人圆滑,随机应变,嘴巴荤素皆宜,愿意在口头上让别人占便宜,但并不一定失去尊严,这样的人往往在机关里游刃有余,步步高升。”
她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是做不出来。”
我说:“你这人太纯粹了。”
她说:“我要是真纯粹就好了,也就不会有烦恼了……我真不明白,别人为何要觉得我清高呢?包括你,也这么看我。我实在没有想清高啊。”
我笑道:“嘿嘿,你的清高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像梅花的香气一样,自己看不见,别人却闻得到。清高是一种素质,你有了这种素质,想不清高都不行。”
她嫣然一笑,不作声了。
大巴到站了,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先送她到了一中门口,然后就去了我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家门面很小的电子器材店,我是从网络上查到的。我买到了我要的东西,微型无线摄像探头、显示器等等。
当天下午我就赶回了莲城。因我家住在城市边缘,路途较远,为方便工作,所以给我在旧办公楼里安排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它在新办公楼后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正好在五百米的无线可控距离之内。只要将买来的器材安装好,它便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使用的监控室。
我调试好了所有监控设备,但我暂时还安装不了摄像探头,我还没有机会潜入到秘书长的办公室。我只能等待。我是在恍惚的状态中做这一切的,我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支配着。当我静下来,回忆起与吴晓露恋爱时的种种情形,不由耳朵一阵发烧,我想,这种力量也许就来自难以忘怀的初恋。
袁真说得对,我确实旧情未忘。
吴晓露进局长室时,姜国忠的红鼻头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在享受正处级待遇,有滋有味地翻阅一大摞红头文件。吴晓露随手掩了一下门,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说:“姜局长,你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啊?”
姜国忠抬起厚厚的上眼皮,从镜框上方瞥她一眼说:“莫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吴晓露说:“你当然不急。”
姜国忠说:“你的事我放在心里的。”
“光放在心里有什么用?你只说不做,我等得不耐烦了,”吴晓露瞟他一眼说,“我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
姜国忠说:“我也一样,晓得你有几个心眼。”
吴晓露别过头去,闷闷地不作声。
“好了,我们之间,就不要耍脾气了,”姜国忠盯着她说,“听说,你找过秘书长了?”
“消息真灵通,你有探子吧?”
“不是我有探子,而是你这个莲城名姐太打眼了,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呢!真没想到,带你出去应酬了几回,你就把名气喝大了!吴秘书长对你是赞赏有加,关怀备至,看来,你是攀上高枝了。”姜国忠说。
吴晓露鼻子一鼓:“笑话,我见过的省市领导还少吗?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常委,连副书记都不是的,算什么高枝?他还是市级领导里我认识得最晚的。我要有心攀高枝,还会等到今天?我还会在卫生局给你当这个办公室主任,一天到晚帮你陪客喝酒?我都喝出脂肪肝来了你晓得么?”
“哼,别以为我人老眼花,我心里清白得很。官场历练了一辈子,这点敏感都没有?一见你们对视的眼神,不用喝交杯酒,我就就晓得你们互相都有想法了。你现在翅膀硬了,又有贵人相助,想飞了,”姜国忠取下老花镜说,“告诉你吧,秘书长为你的事,刚刚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怎么回答的?”
姜国忠说:“秘书长的面子我敢不给?当然说我早有此心,一定尽力而为,向组织上举贤荐能啦。”
吴晓露说:“那你还不赶快行动?听说下个月市委常委就要讨论通过提拔人选,你还不趁早报到组织部去,就赶不上趟了,下一次提拔不知又要到猴年马月。”
姜国忠说:“程序还是要走到场的嘛,民主推荐要投一次票,党组也还要议一议,不能操之过急;再说局里也没有空缺的副处级职位,我想腾出职位来再报,可能把握更大一些。”
“职务安排可以由市里去调节的。至于民主推荐,我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哪一次你们公布过票数?还不是你说推荐谁就推荐谁。党组会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舆论方向,谁还敢跟你不保持一致?”
“那倒是,除了你,没人敢。”
“我希望,一周内能落实秘书长的指示。”
“你太过分了吧?我最反感拿上一级领导来压人,特别是你,我不喜欢!”
“你要是痛痛快快履行自己的诺言了,我才不想去找什么秘书长呢!你以为他比你多几斤肉?我是出于无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我,我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不想让你走吗?你现在名气大了,我晓得,一提拔就难得留住你了。有个市领导就说过,你到接待处去挺合适的。我真的不想你离开卫生局。”
“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没权利牺牲我的政治前途。”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现在的前程,难道不是我给你铺出来的?不是我提拔你,你还只是一个打字员,你不要过河拆桥!当然,你也给局里做了不少贡献,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所以,我们之间就不要说伤感情的话了。”姜国忠说着往门外瞟一眼,轻轻推上门,然后踱到吴晓露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晓露,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走……”
吴晓露扭了扭身体:“隔壁有人!”
“没人,都有事去了。”姜国忠将手伸进她的衣襟。
吴晓露抽出他的手:“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很安全的地方,宾馆都没这里安全。”
“不要,我不适应。”
“有什么不适应的?”
“我是说,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情绪?”吴晓露腾地站起,用力推了姜国忠一把。
姜国忠涨红了脸,左手叉腰,右手一挥,摆出了做报告的架势:“你不要颠倒因果关系,是你首先不顾及我的情绪的!你嫌我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下我的岗是不是?秘书长瞟你几眼,奉承你几句,就把你的魂勾跑了,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老实告诉你,你要把我情绪弄得不好了,我什么都可以不做,也什么都可以做!我反正是要退位的人了,没什么奔头了,无欲则刚,我还怕谁?别说一个秘书长,市委书记我都没放在眼里!”
“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你看着办吧。”
吴晓露扭头要走,姜国忠抓住了她一只手,但她用力甩开了。她拉开门,见门外没人,回头说:“姜局长,好几家医院的CT机,好像都是你介绍购置来的吧?回扣一定很可观?”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还想不想保持晚节,安全着陆?”
“你,竟敢威胁我!”姜国忠脸霎时涨得通红。
“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吗,我可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吴晓露用力带上门,板着脸回到自己办公室。
她刚在皮椅上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姜国忠在里头喘着气说:
“晓露,我说了一些伤感情的话,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的指示我一定落到实处。你不是不知道,别人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我们就不要同室操戈了。你看我以后的表现,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吴晓露吁出一口气,嘴角挑起一缕笑意的同时,鼻子里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心里并不怎么高兴,她已经很烦姜国忠了,但又不得不应付他。顶头上司是得罪不得的,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忙了一阵手头的事情,她想起应该跟秘书长道声谢,伸手抓起电话筒,恰巧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正好是秘书长来的。她按下接听键,眉开眼笑地说:“嘻嘻,秘书长你好!正想念你呢你的电话就来了!”
“是吗?那真是心有灵犀啊!看来我们已经成了互相牵挂的人了!”吴大德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开心。
吴晓露说:“让秘书长牵挂,我可不敢当噢,只怕排队也轮不上我吧?家门大哥,我正要谢谢你呢,我们局长答应尽早推荐我了。”
吴大德说:“我出面,他不会不答应,不过这只是第一步,你盯紧点,要他早点往组织部报,市委这边我会做工作的。”
“好的。这样吧,晚上我请秘书长去大观园吃海鲜,以表谢意!”
“今晚就算了,我另有接待任务,以后再说吧。海鲜虽好,不如秀色可餐啊!我别的不想,就想时不时地餐一餐家门小妹的秀色呢!嘿嘿,据说餐秀色也是采阴补阳的一种,是可以延年益寿,焕发青春的!”
“秘书长真会说话,您再说我就飘到天上去了!”
“飘到天上不要紧啊,只要落到我办公室就行……噢,我还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那太好了,我正愁无以回报呢!”
“你身边没人吧?”秘书长声音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我有个不争气的侄儿……”
吴晓露凝神倾听着。原来,吴大德的侄子吴清水在市委汽车队开小车,中午的时候把车开到莲花湖边一个僻静处,和一个相好的女人在车上做爱,摇晃的小车引起了巡查路过的警察的注意,结果被当场抓住,带往莲花湖派出所,要以嫖娼论处。吴清水只好亮出自己的身份,并让警察给吴大德打电话予以证实。这种事,堂堂秘书长出面影响不好,而吴晓露老公娄刚正好是这个派出所的所长,由她来摆平是最好不过的了。
“请秘书长放心,我马上去办!”
吴晓露立马动身。起初她想要一台局里的车送送自己,想想不妥,便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莲花湖派出所。
吴晓露请莲花湖派出所的全体干警吃过饭,所以都认识她。一进门,这个问好,那个招
呼,异口同声称她所长夫人,让她心里很受用。到了娄刚办公室,却见他仰靠椅背,两脚搁在桌沿上,双手枕在脑后,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瞥见她,娄刚才怏怏地将脚放下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呀,来检查你们的警容警风的,”吴晓露先笑后嗔,“你看你,脚都搁到桌子上去了,像个所长的样吗?”
“所长的脚就不是脚,就不能往桌上搁?哪个红头文件规定的?”娄刚白她一眼,懒懒地伸展一下腰肢,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有不开心的事?”
“派出所里能有开心的事吗?一个字,累!”
吴晓露绕到娄刚身后,悉心地按摩他的肩膀和颈子。
“嗯,舒服,看来你还有点心疼老公。”娄刚摇晃着说。
“老公是我自己的老公,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去?”吴晓露让他低下头,轻轻地替他捶背。
娄刚享受了一会,站起身说:“行了,让弟兄们看见又得取笑我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一定要有事?”
“你没事我可有事了,看我回家再看吧。”
娄刚说着要走,吴晓露一把抓住他胳膊:“好好,我有事行不行?算你眼睛毒!”
娄刚瞥瞥她:“眼睛不毒怎么当警察?说吧,有何贵干?”
吴晓露就把来意说了。
娄刚说:“我就晓得你是为这小子来的。”
吴晓露问:“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娄刚说:“人在留置室,处理嘛,拘留七天,或者罚款五千,由他自己挑。”
“凭什么呀,人家又不是嫖娼!”吴晓露叫了起来。
“是不是嫖娼他说了不算。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规定,他有异议可以开听证会,将双方单位领导及有关人员请来听证,对证,论证,才能确定。”
“若是开听证会,他们的隐私都暴露了,还怎么见人?这简直是变相的逼供嘛,明明晓得不是嫖娼,硬要强加罪名。你就不能与人为善,就不能多一点同情心?”
“怕见不得人,就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嘛。我可以同情嫖娼的民工,也可以同情卖淫的妓女,他们都是生活所迫,但我就是不同情你们机关里的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什么东西!”
娄刚恶狠狠地说,下颌的肌肉一鼓一鼓,眼里闪出两道寒光,弄得吴晓露愣怔了一下。丈夫的神态里有一种从没见过的东西,它像一块石子落进她心里,很是硌人。一般说来,娄刚对她总是言听计从的,替人说情的事她过去也做过,只要她一个电话,娄刚就会痛快地答应。他的一反常态让她心里不安。她想了想,轻言细语地说:“他是秘书长的侄儿,你就不能通融一回,放过他?”
“这是能通融的事吗?”
“怎么不能通融?它关系党的生死存亡还是国计民生?”娄刚的摆谱让吴晓露生起气来了,她脸一板,“你是不是没看清人?我是你老婆,不是犯罪嫌疑人家属!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们通融的事还少?你不给秘书长面子,我不能不给。你罚吧,罚款我来出,按照你们的先例,不要收据少罚两千,我马上给你三千元钱。”
娄刚往门外瞟一眼,厉声说:“你胡说什么?我们可是全省十佳派出所!”
“不是我让表姐帮你们整了一份好材料,你们评得上十佳?做梦去吧。”吴晓露鼓了鼓鼻翼。
“袁真的材料是写得很感人,可要没我们那些优秀事迹,文笔再好她也写不出花来。”
“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那些事迹的水分?好了,你也累了,不跟你多费口舌了,我最后问你一句:给不给我和秘书长这个面子?”
娄刚点了一支烟吸着,沉默一会才说:“你怎么和秘书长拉得这样近?”
“我和许多领导都拉得近,不光是秘书长,这是我的工作性质所决定了的。跟领导关系近了,对单位的发展和个人的进步都有好处,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我懒得有别的想法,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看作一朵交际花,被别人叫作莲
城名姐。”娄刚眯起眼睛郁闷地说。
吴晓露想了想说:“别人的议论,可能让你受委屈了。可是娄刚,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好不好?”
娄刚想了一会才说:“好,没得说。”
“只要我对你好就行,别人爱怎么说任他说去。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吴晓露说着夺过娄刚手中的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娄刚的脸色渐渐开朗了,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叫人把吴清水放了。”
“那我替秘书长谢谢你了!晚上你早点回吧,我去买只乌鸡来炖给你吃。”吴晓露欣然一笑,见门外无人,搂住娄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对袁真的议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下去了,毕竟,那不过是一场误会。再说,袁真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回应,对于一场没有后续效应的误会,人们是没有兴趣持续关注的。这样很好,我希望袁真过安宁的日子。在机关大院里,我们仍时不时地相遇,互相笑笑,她的神态显得很安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脱离了是非漩涡的袁真就像是一株兀立于僻静池塘里的荷花,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与此相反的是,关于吴晓露的传闻多了起来,而且牵扯到了秘书长。即是传闻,就是亦真亦假,可信可不信的,我并不太关心,但是它令我着急。我急于窥探到他们之间的隐秘接触,了解事情的真相。真相对我并无太多意义,但做一个目击者和知情人,对我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过去我的恋爱要受吴晓露的控制,现在我的工作要受秘书长控制,我始终是个被支配、被控制的人,如果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隐情,我想我就会反客为主,有一种控制他们的命运的感觉。是的,我要的就是那种感觉。那感觉令我寝食不安,向往不已。除此之外,我是保卫科长,为了消除安全隐患,我也有权知道这楼里发生的一切。我有必要多长一只眼睛,而且我这只多长出来的眼睛有必要安装到秘书长的办公室里。
但是,我很久没找到机会。因为对八楼那些高层领导的办公室的管理,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即使是搞卫生的清洁工,也得事先打电话征得领导本人同意,否则就是办公室没人,也不能进去的。曾经有一位领导因此而大发雷霆,也曾经有一位清洁女工因此而被炒了鱿鱼。我只能压抑着焦急的心情,耐心等待。
机会终于来了,秘书长的电脑死了机,启动不了,便用电话给我下了一道指令,要我前去修理。秘书长知道我爱好电子技术,也算半个内行。我悄悄带上那个比火柴头大不了多少的摄像探头,赶到秘书长办公室。在秘书长的注视下,我装模作样忙了半天,一时下不了手,只好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说我技术有限,既然还在保修期内,还是叫电脑公司的人来修为好。等到电脑公司的人来了,秘书长正好要去主持一个会议,于是叫我守着,直到修好为止。
电脑很快就修好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可是我犯了愁,我那第三只眼该盯着何处呢?因为高层领导的办公室都是一套两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休息室里除了有卫生间、电视机和床以外,还有一台冰箱,里面塞满了方便面、八宝粥、百事可乐等食物,某个领导若有心金屋藏娇,藏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