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次请客,请你先问我,这种片面的通知,接不接受━━在━━我。”
“我已经请啦!”他愣了一下。
“这次算了,下次要问,不要忘了说谢谢!”
“难道活了那么大,还得你教我怎么说话?”
“就━━是。”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跟这种人相处,真是辛苦,怎么老是想跟他吵架。
汉斯他们一走,路易就跑出来了,大吃冰箱里汉斯的私人食物,音乐也一样放
得山响,还跑出大门口去,看半裸的黑女人,咪咪笑著。
“好点没有?”我问他。
“嘻嘻!装的,老朋友了,还被骗吗?”
说著大口喝啤酒,狠咬了一块火腿。
我呆呆的望著他,面无表情。
“谁去做傻瓜,挖水泥,哼,又不是奴隶。”
“可是━━路易,你不看在公司面上,也看在荷西多年老友的面上,帮他一把
,他一个人━━。”我困难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啧,他也可以生病嘛,笨!”又仰头喝酒。
我转身要走,他又大叫∶“喂,嫂子,我的床麻烦你铺一下啊!”
“我生病,不能做事。”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他一句。
晚上汉斯问荷西∶“今天几包?”
“两百八十包。”
“怎么少了?你这是开我玩笑。”口气总是最坏不过的了。
“仓很深,要挖起来,举著出船仓,再扎绳子,上面才拉,又下大雨━━。”
“你在水下面,下雨关你什么事?”
“上面大雷雨,闪电,浪大得要命,黑人都怕哭了,丢下我,乘个小划子跑掉
了,放在平底船上的水泥,差点又没翻下海。”
“汉斯,找机器来挖掉吧,这小钱,再拖下去就亏啦!”我说。
汉斯低头想了好久,然后才说∶“明天加五个黑人潜水夫一起做,工钱叫杜鲁
医生去开价。”
总算没有争执。路易躲在房内咳得惊天动地,也怪辛苦的。
在收盘子时,杜鲁医生进来了,他一向不敲门。
“怎么还没弄完?”一进门就问汉斯。
“问他们吧,一个生病,一个慢吞吞。”汉斯指了指荷西,我停止了脚步,盘
子预备摔到地下去,又来了!又怪人了!有完没有?
“路易,出来给杜鲁医生看。”汉斯叫著。
路易不情不愿的拖著凉鞋踱出来。
拉拉荷西,跟他眨眨眼,溜回房去了。
“路易怎么回事?”荷西问。
“装的。”
“早猜到了,沙漠时也是那一套。”
“他聪明。”我说。
“他不要脸!”荷西不屑的呸了一口。
“我没有要你学他,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来个不干。”
“算了吧,你弄不过他们的,钱又扣在那里。”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屋顶上,如同丛林的鼓声,这五月的雨,要传给我什么
不可解的信息?
五月十二日
剥了一早上的虾仁,英格故态复萌,躺在床上看书,不进厨房一步。
我一推她门房,她吓了一跳,坐了起来,堆下一脸的笑。
“英格,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她怕了。
“汉斯在德国汇薪水是跟你一起去的?”
“我没看到。”声音细得像蚊子。
“跟你事后提过?”
“也没提,怎么,不信任人吗?”心虚的人,脸就红。
“好!没事了。”我把她的房门轻轻关上。
到了下午,汉斯大步走了进来,先去厨房看了看,说∶“很好!”就要走。
“汉斯,借用你五分钟。”我叫住他。
“啧,我要洗澡。”
“请你,这次请求你。”我诚恳的说,他烦得要死似的丢下了公事包,把椅子
用力一拖。
“荷西已经在公司做了三个半月了。”我说。
“是啊!”
“薪水在西班牙时,面对面讲好是两千五百美金,可以带家属,宿舍公家出。
”
“是啊!”他漫应著,手指敲著台面。
“现在来了,杜鲁医生说,薪水是两千美金,扣税,扣宿舍钱,回程机票不付
。”
“这是荷西后来同意的!”他赶快说。
“好,他同意,就算话,两千美金一月。”
“好了嘛,还噜嗦什么。”站起来要走。
“慢著,荷西领了一千美金,折算奈拉付的,是半个月。”
“我知道他领了嘛!”
“可是,公司还差我们六千美金。”
“这半个月还没到嘛!”
“好━━三个月,欠了五千美金。”我心平气和的在纸上写。
“德国汇了两千去西班牙。”汉斯说。
“汇款存单呢,借来看看?”我偏著头,还是客气的说。
他没防到我这一著,脸红了,喃喃的说∶“谁还留这个。”
“好,”就算”你汇去了两千,还差三千美金,请你付给我们。”我轻轻一拍
桌子,说完了。
“急什么,你们又不花钱?”真是乱扯。
“花不花钱,是我们的事,付薪水是公司的义务。”我慢慢的说。
“你带不出境,不合法的,捉到要关十五年,怕不怕。”这根本是无赖起来了
。
“我不会做不合法的事,带进来五千五美金,自然可以带出去五千美金。”
回房拿出入境单子给他看,上面明明盖了章,完全合法。
“你带进来的钱呢?”他大吼,显然无计可施了。
“这不是你的事,出境要搜身的,拿X光照,我也不多带一块钱出去。”
“怎么变的?”
“没有变,不必问了。”
“好吧,你什么时候要?”
“二十三号我走,三千美金给我随身带,西班牙那笔汇款如果不到,我发电报
给你,第四个月薪水做满了,你付荷西━━”结汇出去”。德国汇款如果实在没有
收到,你也补交给他━━美金━━不是奈拉,给他随身带走。”
“荷西怎么带?”
“他入境也带了五千美金来,单子也在。”
“你们怎么弄的?”他完全迷惑了。
“我们不会做不合法的事,怎么弄的,不要再问了。”
“说定罗?我的个性,不喜欢再说第二遍,”我斩钉截铁的说,其实心里对这
人一点没把握。
“好。”他站起来走了。
“生意人,信用第一。”在他身后又丢了一句过去,他停住了,要说什么,一
踩脚又走了。
这样交手,实在是太不愉快了,又不抢他的,怎么要得那么辛苦呢,这是我们
以血汗换来的钱啊!
晚上客人来吃饭,一吃完,我们站起来,说了晚安就走,看也不看一桌人的脸
色,如果看,吃的东西也要呕出来了。
路易仍在生病,躲著。
雨是永远没有停的一天了。
五月十三日
晚上杜鲁医生拿来两封信,一封是家书,一封是骆先生写来的,第一次看见台
湾来的信封,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快步回房去拆,急得把信封都撕烂了。
“荷西,平儿,亲爱的孩子∶当妈妈将你们两人的名字再一次写在一起时,内
心不知有多么喜悦,你们分别三月,再重聚,想必亦是欢喜……收到平儿脊椎痛的
信,姐姐马上去朱医生处拿药,据说这药治好过很多类似的病例,收到药时一定照
爹爹写的字条,快快服下,重的东西一定不要拿,软床不可睡,吃药要有信心,一
定会慢慢好起来……同时亦寄了荷西爱吃的冬菇,都是航空快递寄去奈国,不知何
时可以收到……平儿在迦纳利岛来信中说,荷西一日工作十四小时以上,这是不可
能的事,父母听了辛酸不忍,虽然赚钱要紧,却不可失了原则,你们两人本性纯厚
老实,如果公司太不合理,不可为了害怕再失业而凡事低头,再不顺利,还有父母
在支持你们━━。”
听见母亲慈爱的声音在向我说话,我的泪水决堤似的奔流著,这么多日来,做
下女,做厨子,被人呼来喝去,动辄谩骂,怎么也撑了下来,一封家书,却使我整
个的崩溃了。
想到过去在家中的任性,张狂,不孝,心里像锥子在刺似的悔恨,而父母姐弟
却不变的爱著千山万水外的这只出栏的黑羊,泪,又湿了一枕。
五月十四日
路易仍不上工,汉斯拿他也没办法。
荷西总是在水底,清早便看不见他,天黑了回来埋头就睡,六点走,晚上十点
回家。
今天星期六,又来了一批德国人吃晚饭,等他们吃完了,荷西才回来,也没人
招呼他,悄悄的去炒了一盘剩菜剩饭托进房内叫他吃,他说佰朵发炎了,很痛,吃
不下饭,半边脸都肿了。
雨还是一样下著。
关在这个监狱里已经半个月了。
德国集中营原来不只关犹太人。
五月十五日
又是星期天,醒来竟是个阳光普照的早晨,荷西被汉斯叫出海去测条沉船,这
个工作总比挖水泥好,清早八点多才走,走时笑盈盈的,说下午就可回来,要带我
出去走走。
没想到过了一会荷西又匆匆赶回来了,一进来就去敲汉斯的房门,火气大得很
,脸色怪难看的。
汉斯穿了一条内裤伸出头来,看见荷西,竟∶“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什么测沉船,你搞什么花样,弄了一大批承包公司的男男女女,还带了小孩
子,叫我开船去水上游园会,你,还说我教潜水━━”荷西叫了起来。
“这不比挖水泥好?”汉斯笑嘻嘻的。
“何必骗人?明说不就是了。”
“明说是”公共关系”,你肯去吗?”
“公共关系是你汉斯的事,我管你那么多?”
“你看,马上闹起来了!”汉斯一摊手。
“回来做什么?把那批人丢了。”沉喝著。
“来带三毛去,既然是游船,她也有权利去。”
几乎在同时,汉斯和我都叫了起来∶“她去做什么?”
“我不去!”
“你别来找麻烦?你去。”荷西拖了我就走。
“跟你讲,不去,不去,这个人没有权利叫你星期天工作,再说,公共关系,
不是你的事。”
“三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那边二十多个人等著我,我不去,将来码头上
要借什么工具都不方便,他们不会记汉斯的帐,只会跟我过不去━━。”荷西急得
不得了,真是老实人。
“哼,自己去做妓男不够,还要太太去做妓女━━。”我用力摔开他。
荷西猛然举起手来要刮我耳光,我躲也不躲,存心大打一架,他手一软,垂了
下来,看了我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好荷西,看你忍到哪一天吧,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笨的人吗
?
骂了他那么难听的话,一天都不能吃饭,总等他回来向他道歉吧!
晚上荷西七点多就回来了,没有理我,倒了一杯可乐给他,他接过来,桌上一
放,望也不望我,躺上床就睡。
“对不起。”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对他说。
“三毛━━”“嗯!”
“决心不做了。”他轻轻的说。
我呆了,一时里悲喜交织,扑上去问他∶“回台湾去教书?”
他摸摸我的头发,温柔的说∶“也是去见岳父母的时候了,下个月,我们结婚
都第四年了。”
“可惜没有外孙给他们抱。”两个人笑得好高兴。
五月十六日
晚上有人请汉斯和英格外出吃饭,我们三个人欢欢喜喜的吃了晚饭,马上回房
去休息。
“荷西,要走的事先不讲,我二十三号先走,多少带些钱,你三十号以后有二
十天假,薪水结算好,走了,再写信回来,说不做了━━不再见。”
“啧,这样做━━不好,不是君子作风,突然一走,叫公司哪里去找人?”
“嗳,你要怎么样,如果现在说,他们看你反正是走了,薪水会发吗?”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做人总要有责任。”
“死脑筋,不能讲就是不能讲。”真叫人生气,说不听的,那有那么笨的人。
“一生没有负过人。”他还说。
“你讲走,公司一定赖你钱,信不信在你了。”
荷西良心不安了,在房里踱来踱去。
外面客厅哗的一推门,以为是英格他们回来了,却听见杜鲁医生在叫人。
我还没有换睡衣,就先走出去了。
“叫荷西出来,你!”他挥挥手,脸色苍白的。
我奔去叫荷西。
荷西才出来,杜鲁医生一叠文件就迎面丢了过来。
“喂!”我大叫起来,退了一步。
“你做的好事,我倒被港务局告了。”脸还是铁青的。
“他说什嘛!”荷西一吓,英文根本听不懂了。
“被告了,港务局告他。”我轻轻的说。
“那条夹在水道上的沉船,标了三个多月了,为什么还不清除?”手抖抖的指
著荷西。
“哪条船?”荷西还是不知他说什么。
“港口图拿出来。”荷西对我说,我马上去翻。
图打开了,杜鲁医生又看不懂。
“早就该做的事,现在合约时限到了,那条水道开放了,要是任何一条进港的
船,撞上水底那条搁著的,马上海难,公司关门,我呢,自杀算了,今天已经被告
了,拿去看。”他自己拾起文件,又往荷西脸上丢。
“杜鲁医生,我━━只做汉斯分派的船,上星期就在跟那些水泥拚命,你这条
船,是我来以前标的,来了三个半月,替汉斯打捞了七条,可没提过这一条,所以
,我不知道,也没有责任。”
荷西把那些被告文件推推开,结结巴巴的英文,也解释了明明白白。
“现在你怎么办?”杜鲁还是凶恶极了的样子。
“明天马上去沉船上系红色浮筒,围绳子,警告过来的船不要触到。”
“为什么不拿锯子把船去锯开,拉走?”
荷西笑了出来,他一笑,杜鲁医生更火。
“船有几吨?装什么?怎么个沉法?都要先下水去测,不是拿个锯子,一个潜
水夫就可以锯开的。”
“我说你去锯,明天就去锯。”他固执的说。
“杜鲁医生,捞船,要起重机,要帮浦抽水,要清仓,要熔切,要拖船,有时
候还要爆破,还要应变随时来的困难,不是一把小空气锯子就解决了的,你的要求
,是外行人说话,我不可能明天去锯,再说,明天另外一条船正要出水,什么都预
备好了,不能丢了那边,再去做新的,这一来,租的机器又损失了租金,你看吧!
”
我把荷西的话译成英文给杜鲁医生听。
“他的意思是说,他,抗命?”杜鲁医生沉思了一下问我,以为听错了我的话
。
“不是抗命,一条大船,用一个小锯子,是锯不断的,这是常识。”我再耐心
解释。
“好,好,港务局告我,我转告荷西,好,大家难看吧!”
他冷笑著。
“他要告我吗?”荷西奇怪的浮上了一脸迷茫的笑,好似在做梦似的。
“杜鲁医生,你是基督徒吗?”我轻轻的问他。
“这跟宗教什么关系?”他耸了耸肩。
“我知道你是浸信会的,可是,你怎么错把荷西当作全能的耶和华了呢?”
“你这女人简直乱扯!”他怒喝了起来。
“你不是在叫荷西行神迹吗?是不是?是不是?”我真没用,又气起来了,声
音也高了。
这时玻璃门哗一下推开了,汉斯英格回来,又看见我在对杜鲁医生不礼貌。
他一皱眉头,问也不问,就说∶“哼,本来这个宿舍安安静静的,自从来了个
三毛,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对,因为我是唯一不受你们欺压的一个。”我冷笑著。
杜鲁医生马上把文件递给汉斯,他一看,脸色也变了,窘了好一会,我一看他
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东接工程,西拉工程,把这一个合约期限完全忘了。
“这个━━”他竟不知如何措辞,用手摸了摸小胡子,还是说不出话来。
“荷西,我以前,好像跟你讲过这条船吧!”他要嫁祸给荷西了,再明白不过
。
“没有。”荷西双手叉在口袋里坦然的说。
“我记得,是你一来的时候,就讲的,你忘了?”
“汉斯,我只有一双手,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有十六小时交给你,还有八小
时可以休息,你,可以交代我一千条沉船,我能做的,已经尽力了,不能做的,不
是我的错,而且,这水道上的一条,实在没交代过。”
汉斯的脸也铁青的,坐下来不响。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快,船炸开,拖走,里面的矿不要了。”
荷西说。
“装的是锌,保险公司不答应的,太值钱了,而且已经转卖出去了。”汉斯叹
口气说。
“明天清仓,你二十西小时做,路易也下水,再雇五十个人上面帮忙,黑人潜
水夫,有多少叫多少来。”
荷西听了喘了口大气,低下了头。
“打电报给罗曼,快送人来帮忙。”我说。
“来不及了。”汉斯说。
“这两天,给他们吃得好,司机回来拿菜,做最营养的东西。”他看了我一眼
吩咐著。
“没有想过荷西的健康,他的肺,这样下去,要完了。”我轻轻的说。
“什么肺哦,公司眼看要垮了,如果因为我们这条船,发生了海难,大家都死
了拉倒,还有肺吗?”汉斯冷笑了起来。
“汉斯,整个奈及利亚,没有一架”减压舱”,如果海底出了事,用什么救他
们?”
“不会出事的。”他笑了。
我困难的看著荷西,前年,他的朋友安东尼奥潜完水,一上岸,叫了一声∶“
我痛!”倒地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