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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擅守他人宅院,还有没有王法了?速速退去,我还能在知府大人那里替你求情,饶你一命。”
张元山脸色胀得通红,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以往无论对付了谁,对方就算是最后得势了,也会找人来谈判,最多各退一步,也没有谁敢当面扯破面皮。
就算是惹到了哪位混不吝的江湖亡命,对付不了也没关系,在他挟裹官府朝庭大势之下,最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管是不是心里有恨,最终只能退让。
为此,他每年都会送聂知府一大笔分红,大家配合无间。
也是这个原因,聂知府从来都不用去向着那些苦哈哈的百姓搜刮,就可以过上十分富裕豪奢的日子,还能时不时的放粥赈灾,赢得了清正爱民的好名声。
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面,张元山还会联合城内富户一起帮衬官府,处理一些麻烦事情。
大家有财一起发,有事一起扛,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一张巨大关系网。
曾几何时,有人敢不顾不一切的真闯进来。
他召集手下列阵迎敌其实也只不过是做一个虚架子,展示一下肌肉,却没想过要真打啊。
看着苏辰,他象是见到疯子一般的震惊。
感觉这完全不合理。
“他真敢,他是真的敢杀上门来,连官府和王法,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读书人?白虎堂都不敢如此行事的。”
张元山心念急转,头一次有了绝望。
不同于先前的微微忌惮害怕。
他转过头去,看向身周围着的一些江湖亡命高手,尤其是看向张镇岳,大吼道:“拦住他,快快拦住。”
叫了这一声,他转身就跑,这是见势不妙,真的要逃了。
………………………………
1166 有心无心(下)()
别说,还真的有人上前拦阻。
七八人执剑执枪的冲了上来,还有一些人躲在后面挽弓射箭。
苏辰冷笑一声,长剑挥出一道长长的雪亮光芒。
身形只是一突……
那七八人喉间喷血。
他长剑斜挑,挥来的刀剑直直飞起,如离弦之箭,就射向四面八方。
凡是敢出手攻击的,全都刀剑穿胸。
“不要杀我,我给你钱……”
张元山是真的怕了,嘶声尖叫。
在他眼前,就有两个持弓护卫,被长刀贯胸射得飞起,血如泉涌当场倒毙……
他听到一片惨叫声,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跑了几步,圆滚滚的身躯就摔倒在地,声音中已带着哭腔。
张镇岳和一些机灵一点的护院,此时悄悄后退,就想逃走。
“全都不许走,谁走杀谁。”
苏辰没有理会张元山的喊声,冷哼一声道。
还真有不信邪的在逃。
那些家丁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不要命的就想走。
苏辰双眉一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足尖一挑,一把弓一壶箭就到了手中。
掂了掂,弯弓搭箭,三箭连珠密如飞蝗。
随着崩崩弓弦响,敢逃跑的人全都中箭跌倒。
看到这种威势,整个张家全都安静了下来,家丁护卫全都跪伏于地不断求饶。
张镇岳身为二流高手,却是反应最快。
见到苏辰一眼望了过来,他半声都不吭的拜伏于地,甚至早早的就把手中长刀扔掉。
在张元山喊着保护的同时,也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
他比谁都清楚,双方武力的差距,根本就没抱任何侥幸心理。
“好了,既然你们知趣,我也不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话,凡是张家直系,必须得死,还有上次针对我出手出谋划策参于其中的人也是一样,张家不是钱多吗?所有钱财地契收拢,交割给宁家。”
在强大的武力镇压之下,一个地方大户,真的谈不上有什么反抗余地。
只过了几炷香时间,苏辰就走出张家。
闻讯赶来的管家王子越等人,接收财富清理家产,自不必说。
除了张家直系,那些求饶的下人仆妇,苏辰自然不去为难,只是赶出张家宅院,勒令他们从此远走他乡,不许再回金华。
至于在其他地方能不能生存得下去,苏辰其实是不管的。
这是为了防止有着跟张家一条心思的漏网之鱼,而做出的处置。
真的要杀个几百号毫无抵抗的人,他着实有些不愿,就这么办了。
等到乔三带领捕快进来的时候,苏辰说道:“石捕头来此抓贼,自然不可没有收获,这是贼赃,还有一些地契,也交给官府了。
一些宁家不太好接手的产业,苏辰大方的交给了官府。
他行事快刀斩乱麻随意几句,就把分配的事也办妥了,让那些捕快面面相觑,心想这事看不懂,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新任总捕大人。
更让他们不明白的是,总捕头石玉刚恭敬的行了个礼,只是说道:“宁公子请放心,张家的财产,我会看好的,绝对会平稳交付到宁家手中。”
苏辰笑了笑,就不再理会后续,有着下人入手,倒也轻松。
他只是去了人市一趟,这一次却是加大规模买人。
多了许多产业,人少了忙不过来。
在这个年代,愿意卖身投靠富户的人太多了,能够吃饱饭,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尤其是等到张家覆灭,宁家一夜豪富的消息传出,更没有见到官府有什么反应,自愿卖身进入宁家的人更是多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不太如意的江湖散人。
大多都是冲着苏辰宗师武力赶来的,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
就算学不到什么东西,平日里若是被提点两句,说不定也能让自己武力大进。
短短一天时间,宁家的护院江湖武人,就达到三十五人之多。
最强的一个甚至有江湖一流水平,那是一个因为老母生病,弄不出多余银钱,又不愿作奸犯科落草为盗的三十余岁的落魄刀客。
苏辰当场就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并任命他为宁家护卫队长。
……
听到岳嵩一招被杀、张家被夷灭、家财全部被吞的消息,聂文臻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唤了乔三过来,双眼冰冷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帮宁文靖,而不是把他捉拿归案呢?”
在聂文臻印象中,这位妻侄一直木呆呆的,近段时间头脑才忽然变得聪明起来,处理事情井井有条。
再加上那一身武力着实不弱,就提为总捕,以补上魏进重伤离去的空缺。
他却没想到,这位亲戚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回大人,其实很简单,我只问大人一句话,若是那宁文靖闯入衙门,冲击聂家,可有人能挡得住他?今日张家的局面,焉知不会是他日的聂家?”
“这……”
聂文臻打了个寒颤。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不管他看不看得起那些江湖草莽,实力其实一直摆在那里。
个人武力高到一定地步,反手之间就可镇压一城一地。
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人家在意那就是真的。
如果不在意,也就是一句空话。
他宁文靖地位再低,再是童生,可人家武力强横,俯仰无惧,有底气不虚任何人任何事。
伟力归于一身,他说的话,就是王法。
至少在金华这一亩三分地上,就是如此。
明白过来这个事实,聂文臻突然好像老了十岁一般,精神萎靡。
他终于明白了当日岳嵩所说的大宗师是什么概念了,醒悟到自己根本就奈何不得人家。
岳嵩提出的建议是交好拉拢宁文靖,可是,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区区一个童生,也敢跟官府小姐勾勾搭搭,就算是多说上几句话,也对小倩声誉有影响,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宗师呐……”
聂知府仰首长叹。
无论是小倩夜会宁文靖,还是叫岳嵩去挑战护住张家,都是自家夫人说出来的事情,不知为何,当时听着就觉得极有道理。
她如今在哪?
聂文臻心里失落的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他脸色变得更加灰暗。
挥了挥手,让乔三退下,就坐在后衙阴影处,久久没有动弹,不知在想着什么?
……
白虎堂,金玉辉煌,雕栏画壁。
正堂雪白色毛皮座椅之中,有着一个身材极其魁梧,恍若一座大山的青年正在伏案大嚼,吃得很是欢快。
他的身周有着四个美女随侍,斟酒递茶的玉手全都抖抖战战,还能听到牙齿打磕的声音。
除了这些声音,几个女人摒着呼吸,一副要哭的模样。
也难为她们此时还没有当场呕吐。
那魁梧大汉咬得咯吱响的是一条小儿大腿,吃得鲜血淋漓,时不时喝下一杯酒水,满脸陶醉。
华堂,美女,吃人……
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有一个人却是视若寻常,只是静静谋算。
这人身着文士衣衫,年约三十许,手中轻缓摇着折扇,嘴唇很薄眉锋如刀。
他眼神闪烁着,似乎在组织言词,并不在意大汉吃人的事情。
因为魁梧巨汉是虎妖,吃人本就天经地议。
身为白虎堂堂主,掌控金华城地下势力,手下多如牛毛,只是闲暇吃上几个小儿,简直称不上事。
“已经查探明白了,那宁文靖就是酷爱斩妖除魔的北地第一剑客燕赤霞假扮,此次来到金华城,就是听说白老大你的身份,想要除妖呢。”
“大胆,真是不知死活,燕赤霞好大的名声,早就听说过许多同族死在他的手里,这次既然来了,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大汉一掌拍在桌案之上,上好的黄花梨木被震成粉末,怒吼一声,象是要吃人一般露出森森厉齿。
“公孙你把那姓燕的找出来,等我吃饱了,就去寻他晦气……”
他对文士的话,竟然没有半点怀疑,脖子上的横肉一块一块鼓起,显得极为凶悍。
这家伙脑筋显然不太好使。
吼了两声之后,大汉也不理会被吓得趴在地上的几个女人,又抓起一只小儿胳膊,三两口吞咽下肚。“
那叫公孙的文士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细长刺剑,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以有心算无心,左云天,想不到我会先一步找上门来吧?”
………………………………
1167 闲敲棋子(上)()
城西靠近墙根处,城外有河,靠河是山,这里少有乡人往来。
人流少了,就不设市场,房屋也显得破损矮小,一般富户都不愿居住于此,离着官府衙门也有些远,就显得清静一些。
三进屋子是老房子了,墙角青砖已经长满了青苔,斑驳纹裂。
屋旁有着水井,井旁的石地也裂开了几道口子,再远一点,还有着一丛竹林。
错落有致的野花沿着房屋小路次第开着,看起来少了一些繁华,却是多了几分诗意。
周先生的衣服已经浆洗得有些发白,手中端着一卷泛黄书卷,轻轻吟哦,时不时放下书卷,喝下一口浊黄酒液。
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窗外清风细雨,也挡不住他的闲情雅致。
实际上,除了些许闲情,他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干。
快要院试了,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妥当,在此时,并没有学生上门叨扰。
“教了十年书,你总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也不见你挣回一两半两的黄金,提学大人不是你的同窗吗?平日里常说你们私交甚笃,你就不能走动走动……”
“人家也做先生,你也做先生,你看人家怎么样了?可是就你收的全是穷学生,束修少得可怜不说,四时八节,也不见哪个学生来看望,年年如此,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小娃也得跟着我们受穷,你忍心如此。”
妇人絮絮叨叨的念得心烦,周先生停下吟诗,叱道:“妇人之见!”
也不去多理会,只是端起酒杯,又开始吟诵起来。
被酒水打湿的胡须结成一绺绺,也不去关注。
妇人缩了缩脑袋,念叨的声音越发小了,在家里她可以表达不满,但不敢真的惹厌。
周先生对婆娘胎的埋怨似乎已是习以为常,没有在意,早就沉醉在书中。
有诗有酒伴余生,这日子好一个逍遥。
只不过,偶尔夹起一粒花生米的时候,游目四顾屋内景色,他就悄悄的叹一口气。
周先生是多年未中秀才的老童生,早就去了科举之心,因生计所迫,跟千千万万普通读书人一般,早早的就对现实有了妥协。
他还算好的,虽然学问不算得精深,对押题应试之类的小窍门却有一套。
教导学生之时,总会时不时的撞中大运,让学生少费一些功夫,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因此,他在学堂中也做了将近十年坐馆,还将一直做下去。
虽然吸引不来富家子弟诚心向门讨教,多少也算是有些名气,至少不会饿了肚子。
再大的成就,就没办法了,毕竟他只是个童生,教书也不是什么能够发家致富的活计。
至于他常常吹嘘着跟提学大人私交甚好,那就是扯谈了。
人的身份地位是很现实的一件事情。
不在一个圈子,怎么也尿不到一壶去,倒是登门去送礼的时候,能换来别人的几分同窗之谊。
所以,周先生大多时候除了蜗居在家,真的没什么人来打扰。
原身宁文靖每次来此,都会心中感叹道,先生真乃高人逸士,不但胸有诗书,就连住处也这么清幽雅致,不染尘俗。
这想法很强大。
换了苏辰,他就从来不认为有人天生就喜欢诗意清贫,就算是再高洁的读书人也是如此。
这么做的人,不是因为无所求,而是因为没办法。
谁不想丰衣足食,人前称尊?
所以,他此次前来,跟前身目的完全不同。
不但不是孤身前来,身后更是跟着八位仆从,乘着马车。
当下得马时,就有一些礼品被挑进了周先生的家中。
当先一人,更是捧着一个红绫木匣。
这一行人声势稍稍有些大了,穿过长长的胡同。
四周左邻右舍全都走将出来观望,小声的议论着。
“这是哪家公子,看他去向似乎是周家。”
“好大的手笔,我敢打赌,那捧着的木匣之中肯定是银两,看那人双手捧着都微微下沉,份量很是不轻。”
“就不能是绫罗或者食物,一般人送先生礼物不就如此?”
“你傻啊,人家身后还跟着几个挑子呢,什么食物需要手捧着?明显很贵重。”
就算是再清静的地方,也有着七姑八嫂,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
之所以猜测是学生来看先生,很简单,苏辰现在的打扮就是标准的书生装扮。
一袭素白长衫,束发方巾,行止方谨温文尔雅,眉眼之间书香扑面而来,一看就很有气质。
他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声,就听得敞开的院子门扉里传来“咯咯咯咯”的妇人声音。
这是在喂鸡吃食。
屋内更远处还有吟哦声,那是有人在读诗。
苏辰挥手止住仆人的行动,侧耳细听。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诗句里的幽远孤寂自得自乐,让人有感于心,如果不是能听出吟诗的人语气中那隐藏极深的郁郁之气,苏辰差点就佩服这位先生了。
“先生可在家,学生宁文靖来访。”
待吟诗的声音一歇,苏辰就笑着走了进去,身后鱼贯而入的下人,早早的就把礼品奉上。
见到这种阵仗,周田氏早就呆住了,还是周先生见过世面,笑着迎了出来。
两人寒喧几句,就请入正堂。
见屋子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珠看着自己,也不怕生,脸上还有着几道黑痕,苏辰笑了笑,从袖口解下一方晶莹剔透的美玉,挂在女娃脖子上,笑道:“小师妹越发可爱了,学生如今住在城东静园,拙荆最喜小孩,得闲可要去家里玩耍。”
“这也太珍贵了,怎么使得。”
妇人还没出声,周先生脸色剧变,忙道。
他就算家里贫寒,但也不至于没有见识,早就看出来那块玉的成色,一般都是高门大富之家的公子哥儿才能贴身佩带。
具体值多少银两他是看出来,总之很珍贵。
“就是个玩物,小师妹戴着更好,今日学生前来,却是专程讨教学问的,院试在即,还望先生多多帮扶。”
苏辰笑得温文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应该的。”周先生脸色红润,似乎刚刚喝的那两杯浊酒已经上头。
尤其是见到自家婆娘接过那沉重的木匣,并瞅见里面一片银亮之后,更是热情的拉着苏辰的手上了席。
还不忘吩咐周田氏赶紧杀鸡宰鸭。
劝酒的时候,周先生神情恍惚,有几次都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
两人谈论了一阵应试之事,周先生就拿出自己很是珍重的一些时文典录出来,这是他压箱底的宝物。
递给苏辰的时候,还不忘仔细叮咛着,拳拳心意溢于言表。
他这时看苏辰就象是看到了贵人,并不仅仅只是见到个学生。
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变化太大。
有些话不好问出来,只能闷在心里,并在心里想着此次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见提学大人,推荐自己学生一次,否则,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两人畅谈许久,等离去的时候,周先生亲自送出门外里许,师徒依依惜别。
苏辰上了马车,回望身后的竹篱矮屋,洒然一笑。
他特意来此,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送礼,而是为了一个态度。
这个年头,就算是四处纷乱,但在所有民众心中,有些东西却还是重视的。
比如文名,比如品德,比如尊师重道。
他想要考秀才中举人等等,当然不只是靠着本身文采就足够,有些时候,功夫在诗外,场下功夫,更有用处。
厚礼登门拜访先生,其实只是第一步,这些事情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