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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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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差得远了……你还没有婆家吧,不如许了俺张超吧。”

  韩九儿涨红了小脸不理匪首的调笑,只把期翼的目光投在望楼和大门上,她深信疼爱自己的父兄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对这个意外冒出的庄汉也有些好奇,这么远,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也能看出他年纪不大,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自己获救的希望。

  望楼上的少年庄汉忽然擎起一张弓,将盗匪吓了一跳,以为情况有变,阵脚一阵混乱,却听得他喊道:“好汉,衙内有封信,要射于你!”

  本能地吓得躲在韩九儿背后的张超两边一望,韩府并无其他的动静,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只要不是强弩,弓箭怎地也射不到,不由暗骂自己过于小心了,平白折了头领的威风,重又探头出去,扯起喉咙:“老子不识字,看甚么鸟信?只要看白花花的银子!”

  居高临下的小五要的就是这个举弓平瞄的极微间歇,闪电般搭箭上弦,拉若满月,箭尾一挑放弦,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雕翎箭灌着风儿直冲下去,直把楼下的韩府男女看得心脏几欲跳出口来,韩肖胄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五并不知道,他射出的这一箭,不仅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也同样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韩九儿,甚至改变了一个朝代乃至一个民族的历史……

  只见那枝箭带着尖锐的啸声扑面而来,韩九儿的小嘴张圆,未及叫出声之际,便感觉身后的匪首抖了一下,居然一个倒栽葱摔在马前。她瞪目看去,一枝箭居然穿透了他的头颅,那双死鱼样的眼珠却依旧色迷迷地盯着她……小妮子迟到的尖叫终于响彻庄墅上空。

  众盗匪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头领被一箭儿射毙,不由一个个丧胆失魄,阵形大乱。

  小五天神般立于望楼之上,俯视下面群龙无首的盗匪,空弓虚指,声若雷鸣:“尔等还不退兵,难道想跟此贼一般下场吗?”

  “遇上硬点子,大伙儿扯乎!”不知谁吆喝了一声,聚集的上百盗匪顿时像炸锅的蚂蚁一样散去。当真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偌大的昼锦堂外围空地上,只剩下一人一骑和一尸。

  韩九儿兀自呆呆地盯着马下死不瞑目的匪首尸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想到那箭儿只要稍微偏几分,躺在地上的或许就是自己,她后怕地一阵哆嗦。

  “九丫头没事吗?”鬓发如霜的知州韩治在一干衙役和捕快的护卫下,匆匆回府,一进中堂,顾不得理会别人,首先问起受惊的孙女。

  “阿翁,自家差点见不到你了!”一直被莲香小心伺候着的韩九儿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一头扑在祖父怀里,放声大哭。

  “乖孙儿,没事就好。”韩知州把孙女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受到伤害,方宽心,转向大儿子,“肖胄,还不把那杀退贼人的壮士请上堂,让老夫见见。”

  此刻,韩府上下瞩目的壮士小五正以如厕的借口躲开众人的庆贺,埋头蹲在屎坑上,在没有其他人的五谷轮回之所,他的双腿尽情地哆嗦着,那亲切而熟悉的庄稼肥料味逐渐松弛了他镇定外表下一直绷紧的心。

  要说不紧张,当然是假的,那一箭射出时,小五浑身渗出的汗珠几乎把内衣都湿透了。虽说对自己的箭术有数,但这一次射的却是人。天!这可是他的第一次杀人,即便贼人当死,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忽听得外面叫唤他,小五胡乱用竹筹揩了屁股,提了裤子出来。

  小五略显紧张地踏入昼锦堂正厅,须知中堂乃家宅行大事之所,寻常人等不得入。他见韩肖胄父女分立左右,韩知州居中而坐,仍身着官服,颇识规矩地上前屈膝拜倒:“小人参见知州相公!”

  “罢了,又不是在堂上。”韩知州语气和蔼,嘉许点头,不居功自傲,孺子可教也。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抬起头来!”韩九儿大咧咧地踱到小五跟前,按规矩,中堂可不是妇人发言的地方,她却仗着祖父的娇宠,毫无顾忌。

  “九姑娘好!”小五恭敬地抬起头来,鼻子嗅到一股少女独有的青馨,就像自己新婚三月的浑家刚入洞房时的气息,想到家中娇美的娘子,他眼神一柔。

  “你叫什么名字?起身回答!”韩九儿微现失望,这个救命恩人就像他粗朴的着装一样貌不惊人,跟一向崇文轻武的家教迥然相反的是,小妮子打小就喜欢前朝叱咤沙场的大英雄——项羽、韩信、周瑜等,她心目的大英雄无不英姿勃发,但这个救命恩人显然跟他们差远了。

  “小人姓岳,排行第五,九姑娘唤我岳五就可以了。”小五站起来,以两手叉指在胸前相交的叉手礼,曲躬答道。

  “自家问的是你的名字?”韩九儿跺跺脚,她不喜欢他恭顺的样子,刚才他在望楼上杀气腾腾的模样才叫威风。

  “小人单名一个飞字,尚无表字。”小五额头隐隐冒汗,感觉跟这位九姑娘说话比杀贼累多了。

  按古人礼俗,男子二十而冠,以示成年,冠时取字。宋人男子则十二岁至二十岁皆可冠,冠即裹头。小五虽然已婚,但穷苦人家愁于生计,哪有取字的闲心。

  “壮士,你年已及冠,岂可无字?岳飞,鹏飞振翅,举志高远。老夫给你取个字,鹏举如何?”韩知州对这个谦卑知礼的少年愈发有好感,插言免去了他的窘迫。

  “甚好,多谢相公赐字!”小五又一拜,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注定将镌刻在一个民族的殿堂之颠,供后世的无数子孙也包括韩姓子孙顶礼膜拜。

  “对了!岳五,韩某当众说过,谁能救出我女儿,应承他的任何要求!你有何要求,尽管开口。”韩肖胄有些艰难地发问,他早在心头盘算着此节,隐隐感到后悔,万一这个岳五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韩九儿闻言,面现鄙薄,心中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看轻几分,原来他是为了父亲的悬赏才出手相救的。 

  “小人斗胆,跟衙内借小米一石,立秋即还!”小五压根没有恃恩图报的意思,也走出了刚刚一箭毙贼的成功感,回到了现实的困境,刚刚跟库头磨了半天,只借得一斗,在穷苦人家,再怎么节省及掺野菜,也至多支撑半月。

  “这个……好、好!”韩肖胄一愕,没想到岳五的要求如此之低,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儿应承下来。

  “老夫就做个主,鹏举,凭你的力气,能拎多少就借你多少。”韩知州深知有骨气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顺水推舟道。

  “多谢相公!”小五大喜叩头,以他能开三石之弓的臂力,拎个三、四石的小米当不成问题,这样一来,整个春夏的口粮都解决了。

  “我不答应!”斜刺里有人插一杠子,却是被冷落到一边的九姑娘,她嘟着小嘴,赖在祖父身上,“阿翁,你最疼的孙儿难道只值几石小米?堂堂昼锦堂只用了几石小米就打发了救下府中千金的好汉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臭岳五,你也太欺负人了!”

  “小、小人……并非这、这个意思……”见九姑娘忽然把矛头转向了自己,小五尴尬地不知所措,竟口吃起来。

  “九丫头,不得胡闹……”韩肖胄也觉女儿说得有理,但她当着一个佃客的面跟祖父如此撒娇,未免有失体统,转向父亲,“我再包些金银,送于岳五。”

  “爹爹,你难道要包个千金给岳五吗?”韩九儿又提出异议,旋即俏脸一红,她的本意是以自己的千金之躯比作一千两金子,听在别人耳里却有把自己许给岳五的意思,算小妮子反应够快,“自家有个更好的提议……”

  只见韩九儿在祖父耳边嘀咕几句,韩知州又是哈哈大笑:“鹏举,你婚配否?九丫头想把她的女使莲香嫁于你。”

  在边上随侍小主人的莲香听了,扭扭捏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闹个大红脸。

  “啊?”小五诧异地看了韩九儿一眼,见她粉脸微红,不知打什么主意?又一拜,“多谢大衙内和九姑娘厚爱。小人自幼蒙父母教诲,不取意外之财,金银坚辞不受。另小人业已婚配,娶妻刘氏,不敢奢望其他女娘。”

  好你个臭岳五,金银不爱,女色不贪,一个贩夫走卒之流的区区庄汉,难道还有甚么大志向不成?韩九儿当下将一双扑闪闪的明眸落在小五充满菜色的方脸上,真有些看不懂他了。

  “果然是条好汉子!不过,当赏不赏,旁人会笑话我韩家的?老夫再做一回主,把你一箭毙贼的大弓赠于你!”翰知州的眼里满是对岳五的欣赏,没想到乡野村夫之中也有这等人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抬举他。

  “啊……这个?”小五遮掩不住地喜形于外,又有些犹豫,在习武之人的眼里,一把好兵器的价值可远胜金银,想再推辞又有些舍不得,何况人家祖孙三代对他礼遇周至,他也是个决断之人,当下恭敬不如从命,第四拜,“如此折杀小人了。”

  “我韩族子弟世代从文,留着大弓也是摆设,赠于你算是物得其所。鹏举射艺惊人,不知师从何人?”人才难得,韩知州有心而问。

  “先师周侗,两年前染病身故。”小五神色一黯,念及师傅当年的教诲,鼻子一酸,几欲落下泪来。

  他这一番真性情,令对面的祖孙二人,各有触动,惟独韩肖胄不以为然,不过赏赐一个救主的佃客,何须如此罗唣?

  日头过午,庄户人家的炊烟逐渐消散,路边的柳树依稀冒出绿芽,这熟悉的情景看在小五眼里,却比平日分外美好。他背着古铜色的大弓,双肩各扛一个大袋,把个硕大的头颅竟衬得小了。尽管身负重担,小五的步履却很轻松,他只想早点到家,将今日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跟浑家讲述。

  远处出现一座篱笆围着的低矮草屋,便是韩府分配给小五两口子的佃客用房,共三间,两间为住屋,一间为牛舍。小五的眼前仿佛出现浑家喜迎的笑脸,遂加快步伐。

  推开篱门,一个戴着灰布盖头、穿着褙子罗褶裙的妇人正在院中的水井旁弯腰打水,虽着装简朴,亦遮掩不住体态的婀娜。小五轻手放下粮食,蹑手蹑脚地走到妇人身后,猛然抄腰抱起她。

  “啊!什么人?青天白日的,敢欺负良人女子?”妇人一声婉转动听的惊呼,自小五怀里转过脸来,这是一张清秀柔美的端庄脸蛋,白嫩的肌肤一点也不带乡间女子的乡气,两朵天生的绯红挂在粉腮上,令人怦然心动,正是小五的新婚媳妇刘荔。她看清来人,转怒而喜,顺势将两截挽袖打水的藕臂缠在小五脖子上,“岳郎,你怎地才回来?”

  “娘子,你夫君我今日可大出风头……”小五虽然一向以武者必须的沉稳素质自律,但终究摆脱不了少年心性,忍不住想跟浑家炫耀一番。

  “五哥,阿嫂,快进屋吃饭了。”不期从屋内探出一个笑眯眯的绿衫女子,不是韩九儿的丫鬟莲香是谁?

  “岳郎,还是九姑娘体贴人,让奴家多了一个好姐妹,一起服侍你。”刘荔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睨着夫君,竟无一丝愠色。

  “娘子,我没有……”小五到嘴边的豪言生生咽了回去,顿时想起韩九儿要将莲香嫁给自己的话,总不成这胆大妄为的九姑娘要逼婚不成,他急得放下浑家,想要解释,哪晓得浑家却一甩袖子,径直回屋了。

  小五火烧火燎地跟着进屋,一股诱人的肉香顿时顺着他的鼻子钻进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将他的目光绕进来,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漆食屉正搁在破旧的看不清本色的木桌上,打开的四格屉盒中,盛着四样色美味香的菜肴,小五只认得其中一样是四喜大肉丸,兀自热气腾腾,让数月不知肉味的他食指大动。

  “莲香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小五超越年龄的定力在这一刻显了出来,拒绝了美食的诱惑,正色问。

  只见刘荔带着促狭的眼神在莲香耳边私语片刻,二女随即掩嘴笑作一团,半晌,莲香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五哥,你就放宽心儿吃喝吧,这是九姑娘专门让厨房做来犒赏你的……就是她想把俺许给你,俺还担心你养不活俺和阿嫂两个哩。”

  “就是、就是……”小五心中的石头落地,傻笑着挠挠头。

  自打到安阳县来,这是小五两口子过得最快活的一天,直到天黑了,两口子熄灯钻进了被窝,也没有像往日倒头就睡,兀自说着私房话。

  “岳郎,以后韩家对你可要另眼相看了,你有甚么打算?”刘荔越说越兴奋。

  “娘子,我有的是一身本领,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来,才不想着别人抬举。”小五双手枕头,颇有骨气地回应。 

  “有朝一日,你真显贵了,还不把我这个糟糠婆娘扔哪去了……”刘荔没由来鼻子一酸。

  “好娘子,我岳飞岳鹏举指天发誓,决不负你!终有一日,我会喊你一声‘夫人’……”小五的满腔豪情终于迸发,须知宋人只有高官及其配偶才有资格互称“相公”和“夫人”。

  “相公,奴家今晚可要好好伺候你才对……”比小五大一岁的刘荔自然没把夫君的话当真,娇声开起玩笑,也是,谁能相信一个泥腿村夫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名垂千古?

'叁' 秋风起
事儿并非像刘荔预期那样,韩府并没有自此对小五另眼相看,小两口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苦生活,日子跟从前也无二样。

  时光如箭穿梭,一晃收获的季节到了,大地一片金黄,田野中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但对大多数举债度日的佃户来说,谷未离地,帛未下机,大半已非己有。

  晌午,刘荔挎着柳篮给夫君送餐。秋老虎依旧很毒,她顶着盖头,迈着莲步,轻摆柳腰,含辛茹苦的村妇生活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露在外面的手脸白嫩如昔,若非穿着粗布衣裙,谁都不信她是一个乡野女子,难怪佃客们都羡慕小五找了一个又贤惠又貌美的浑家。

  到了地头,却没看夫君的影子,刘荔诧异地问隔田的乡人,才知小五被主家喊去了,要知道收割可是庄户人家的头等大事,她当即放下篮子,麻利地拣起夫君丢下的镰刀,接手他没干完的农活。

  太阳落下西山,田里的男女陆续收拾农具回家,刘荔也回家生火做饭。天色大黑了,见夫君还未回来,她也无心吃饭,胡乱扒拉几口,忐忑不安地猜测着。

  终于,听到篱门开启的声音,刘荔忙迎上前,只见夫君面无表情地进了屋。夫妻这么久,刘荔自是摸准了小五的脾性,知道一定有相当要紧的事儿,殷勤地为他盛粥递筷:“岳郎,饿了吧,快吃饭。”

  小五依旧不吭声,一屁股坐在桌前,一手捧碗一手夹筷拿窝头,大口地吃起来。刘荔也坐在桌前,什么也不问,只是温柔地看着夫君吃喝。

  “韩相公要我随管家差出!”小五风卷残云地吃完,放下碗筷,抹抹嘴,把这个对他而言相当重大的消息告诉浑家。

  “啊?”刘荔省过来,雀跃拍手,“这可是好事儿,说明韩相公看重你。”

  “我还没答应呢。”小五嗡声嗡气道,这样的差使换了别人可是求之不得,但他却有自己的顾虑。

  “为甚么?”刘荔有些不乐意了,虽说妇人不问外事,但怎地她比夫君大一岁,倒是要开导他,“你要是把韩相公开罪了,这安阳还有我们夫妇的立足之地?”

  “韩相公岂是小肚量之人?其实,我也并非不想去,只是这一来回要十日左右,地里农活繁重,岂不辛苦。况且,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小五别别扭扭地低下头,把话说了一半。

  “哦,原来你是舍不得人家啊……”刘荔转嗔为喜,用葱指隔着桌子戳了一下夫君的脑袋,“傻瓜,奴家这么大的人,不会照顾自己吗?再说,你是为主人家出力,量也无人敢为难我。”

  小五倒闹个大红脸,他本是不善言辞之人,与刘荔成婚以来,心底越是疼爱她越是感觉亏欠她,总觉得自己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上不能报效国家,中不能侍奉父母,下不能养家糊口,实在不能称作好汉子。

  此番韩知州的提携自不便回绝,但小五一想到要离家些久,而浑家青春娇美,委实有点放心不下,但刘荔的一番话终于令他下了决心:“既是如此,娘子,我明日就去应承下来。”

  很快到了启程之期,天色未明,刘荔就帮夫君收拾妥当行囊,再服侍他穿好武士短袍,倒舍不得了,拉着他哭成了泪人儿,毕竟过门以来,小两口连一日也没分开过。

  小五铁骨柔肠,又何尝舍得浑家,悄悄地蜷起食指拭净湿润的眼角,一言不发,毅然背起行囊,挎好弓箭,扛上铁枪,掉头就走,远远抛下一声:“娘子珍重!”

  “路上小心……”刘荔泪眼婆娑地追到门口,目送着夫君远去的身影,心儿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无力地靠在篱门上。

  行在晨霞初映的田间小路上,早起干活的佃户纷纷跟小五打招呼。小五不时抱拳道别,颇有将士出征之感。到得青石街道上,天光已亮,他顿住脚步,回首再看一眼,但见日丽山河,烟袅阡陌,胸中腾起万丈豪情,把个眷眷之念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往昼锦堂而去。

  此刻昼锦堂门外,一行人正整车备骑,并按习俗做行前祭神,称之为祖道。几个闲汉聚在一边围观,都知道韩府大衙内受当今圣上亲赐三品服,充任贺契丹国主生辰使,正由京师出发,韩知州特备了几车相州土货,供儿子出使所用。

  原来宋辽两国自澶渊之盟始,结为友邦,历今已百余年,期间虽有摩擦,但和平乃是主调,双方每年互派使节,通聘礼问,轺车不绝。按惯例,宋辽使节进入对方疆界,沿途均以各自土特产馈赠友邦地方官吏。

  由于是不值多少钱的土货,并不担心强盗劫夺,韩知州只令管家韩寒督押,配两个护院,再加上岳五,应该路上无忧。

  “管家安好!”小五依时赶到,把行囊放下,枪尖倒竖,曲躬见礼。

  “岳五,你本是个佃户,蒙相公恩赐做个扈从,路上只管听我吩咐,不可没了规矩。”身着紫凉衫的韩寒在软脚幞头旁插一朵小*,皮笑肉不笑地抖动着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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