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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人皮-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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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边剥狗皮边说:“好长时间我没有剥小动物的皮了,以前,我喜欢剥兔子的皮,后来,我喜欢剥人的皮。晓洁,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皮都被我剥下来了,都挂在我家的墙上,可惜呀,你看不到了。你还记得给你讲的那个和银行女经理私奔的诗人吗?他们的皮也被我剥了,我把他们的皮连同他们的鞋,都装进那个装钱的皮箱,放在车的后备箱里,带回来的,我的运气不错,回来的路上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白晓洁睁着惊恐的眼睛。

花荣说:“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抚摸着那些人皮,那些人皮在我的抚摸下都长出了花朵,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呀。我很奇怪,为什么埋在树下的头发就长不出花朵,昨天晚上,我还去看了,还是没有长出来。我决定把你的头发也埋进泥土里,说不定就长出花朵来了。那些花朵温暖而又芳香,让我痴迷。晓洁,你的人皮,也会像那些人皮一样,长出花朵,一定比那些花朵美丽,一定比那些花朵芳香,像栀子花一样,你知道的,我有多么喜欢栀子花。”

白晓洁觉得自己要窒息。

花荣又说:“我喜欢在黑夜里游荡,看着路上的某个人变成兔子,我就想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就想把他的人皮剥下来,挂在家里的墙上,让它长出花朵。其实,我是在和这个世界捉迷藏。我是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小人物,就像一个影子。没有人在意我的痛苦,我的屈辱与失落,还有孤独。我走在街上,在人流之中,谁会想到我是个杀人犯呢?想到谁都抓不到我,漠视我,我心里就特别得意,特别开心。我有时还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像一样的影子,可怕的影子,在大街上游荡,不停地搜寻着猎物?一定有的,只不过没有被我发现。要是我成为了另外影子的猎物,那该有多么刺激。我想告诉世人,提防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影子,可谁又会相信呢?就像你一样,要不是死到临头,根本就不会相信我是个杀人凶手。”

白晓洁的胸脯起伏着,大口地喘气。

花荣剥完狗皮,把狗皮扔在了床上,白晓洁身体的旁边。

他说:“晓洁,你等等,我处理完狗的尸体,就来送你上天堂。”

花荣把血淋淋的狗的尸体提到卫生间,放进了浴缸里。

浴缸里装着半浴缸的硫酸。

狗的身体放进去后,慢慢地化掉。

花荣回到了白晓洁的跟前,说:“过一会,狗的尸体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浴缸里放上了硫酸,在你没有回家的时候就放好了。”

白晓洁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回来时,屋里会有股怪怪的酸味。

她明白已经晚了。

花荣突然回过头,说:“滚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上天堂了吗。”

他身后没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花荣回过头,说:“你知道她是谁吗?是我姐姐。你不是经常可以闻到香水味吗?我给你看呀。”

他从包里拿出了那瓶阿玛尼香水。

喷了一点在她脸上,说:“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白晓洁闻到了香水的气味,是的,是那种味道,和房间里已经埋在树下的头发一样的味道。

花荣说:“这香水是我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后来,她用不着了,我又送给了金晖,金晖用不着了,我又把它拿回来了。你看,还有那么多,不知道送给谁好。本来,我想把它送给你的,可是,你不喜欢香水。况且,你是我这一生真正爱过的人,把别人用过的香水送给你,显得没有诚意。不过,现在你要的话,可以给你了,你可以把它带到天堂里去。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姐姐原来租住的就是这个房间,难怪你可以闻到香水味。我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剥下了姐姐的皮,把她的尸体用硫酸化掉。”

突然,白晓洁的手机响了。

花荣拿起了手机,他接听了电话。

电话是王大鹏打来的。

花荣把电话放在了白晓洁耳边。

王大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晓,晓洁,你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了吗,我,我告诉你,花荣是,是杀人凶手。他,他要杀,杀我,被我逃脱了,他还说杀完我要去杀你的。你赶快躲,躲起来,不要被他抓住了。我,我已经报警了。在,在抓住他之前,你一定不要和他见面,或者,到,到我这里来,我现在在公安局……”

花荣把手机拿过来。

他对着手机冷笑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

花荣把手机扔进了卫生间的浴缸里。

回到白晓洁身边,他拿起了剔骨尖刀,阴森森地说:“我从来没有失手的,从来没有失手的,怎么就让那只兔子逃跑了。我会抓住他的,一定会抓住他的。他跑不掉,就是跑到月球上,我也要把他抓回来。晓洁,你知道我曾经是多么爱你吗?我曾经当着你爸爸的鬼魂说过,一定会娶女,会好好待你一生。就在你和你妈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在走廊上,我对你爸说的。要是你回来后,不和那只该死的兔子乱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连自己都相信,给你讲的那些杀人故事都是假的,都是我编造出来的。因为有你后,我就想和你好好生活,再不剥兔子的皮了,只想和你一个人玩一辈子捉迷藏。”

花荣拿出白晓洁的红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翻到第172页,说:“你看看,你写的什么,我曾经被你感动。可是现在,你也好几天没有写日记了吧,应该是不爱我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的爱人,我不能把你扔在这污浊的尘世不管,我要送你上天堂。”

白晓洁看着他,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她喃喃地说:“我,我是多么的爱你——”

花荣说:“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可是——”

白晓洁流着泪,心里异常绝望。

让她更加绝望的是,花荣又给她讲了一个杀人故事。

我曾经对你说过,那个和你一样善良的姑娘,在我父亲死后,我去找过她,我想把她带走。其实,我最爱的是她,本来我以为,你会替代她的,可是,你还是被玷污了,我的爱情被玷污了。我说不出内心有多么哀伤,你也许永远无法体会。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口深井,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哀伤。

我在离小镇很远的一个山村里,找到了已为人妇的她。

我没有给她一万块钱,那是我唯一骗你的事情。

她的名字叫陈凤凤,我不觉得这名字土,而是感觉特别有味道,她让我在城市生活中有刻骨铭心的牵挂,她是我内心珍藏的乡土。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和丈夫吃午饭。

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看到我时,眼神慌乱。她还是那样,落落大方的样子,让我和他们一起吃午饭,还特地去给我炒了个菜,记得那是一盘土豆片,记忆中的那盘土豆片特别香,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土豆片。我也不客气,坐在饭桌前,边吃饭,边和她说话。我们说话时,她丈夫一声不吭。我不在乎他的感受,我很少在乎别人的感受,从童年母亲死后就那样。

陈凤凤说起了她爷爷,就是当初我偷柚子时追赶我的那个老头。

第二十七章 嘘,别出声(5)

她说他已经过世了,就在前年,活了90多岁,是喜丧。很奇怪的是,他死之前,竟然看着陈凤凤,提到了我。他问陈凤凤,我现在怎么样了?陈凤凤说不知道。然后,他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时,陈凤凤十分好奇,她爷爷为什么还记得我。我当着她丈夫的面说:“凤凤,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发过誓,等我大学毕业后,就回来娶你。我还给你写过几封信,你都没有回,回来就不写了,我想你也许会等着我。”

陈凤凤十分吃惊:“啊,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不过,爷爷死前,悄悄地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要我提防你,我想,我们也没有来往,提防什么呀,就没有往心里去。是不是爷爷把你写给我的信给扣留了,他从你的信中看出了什么。”

我明白了什么。

我说:“我现在来了,你该提防我了吗?”

陈凤凤笑了,笑声爽朗,我的心在她的笑声中颤抖。如果她爽朗的笑声能够伴我一生,那该有多好,那样,我就不会杀人了,不会成为一个杀人的屠户了。她说:“我为什么要提防你呢,况且,在我眼里,你不是坏人,现在,你是我们家的客人,谢谢你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记起我来。”

我说:“你家那棵柚子树还好吗?”

陈凤凤愣了一下,也许是我的问题太突兀。接着,她笑着说:“那柚子树是爷爷栽的,爷爷死后那年就不结果了,去年,柚子树就枯死了。”

我说:“柚子树也是有灵魂的,它和你爷爷一起走了。”

陈凤凤说:“可能吧。”

这时,她丈夫说了句话:“什么东西老了,都会死的。”

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通红。

我只在她家吃了顿午饭,然后就告辞了。我知道,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可能把她从她男人身边抢走。我走出村口时,陈凤凤追上来,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柚子,她说是从邻居的树上摘的。我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又酸又涩。她丈夫一直送我到很远的山坳,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好几次我让他回去,他也没有说话,照样跟在我身后。到了那个山坳,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回过头,望着他。他说了句话:“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好吗?”

我点了点头。

说完话,他转身飞奔而去。

很快地,他就消失在山路之中。

午后的日头很毒,我的眼睛被刺伤了,泪水流了出来。

我重重地把陈凤凤给我柚子砸在山路上,柚子像个皮球般弹起来,然后在山路上滚动,最后停在路边的草丛中。看着那柚子,我眼中冒出了火,我不知道那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我跑过去,蹲下来,从包里掏出那把剔骨尖刀,朝柚子刺过去……我把柚子刺得稀巴烂,柚子的味道在飘散。

我颓然地坐在哪里,沉重地喘气。

我没有离开。

我在天黑后,悄悄地潜回了那个山村。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我总得带走些什么。

这些年来,陈凤凤是我内心唯一的安慰,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把她抛在这偏远的山村里,让她的肉体老去,让我自己孤魂野鬼般无依无靠。那个深夜,我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凤凤的家的窗下,听着她男人的呼噜声,不知道她有没有睡。整个村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家还亮着灯火。偶尔有孩童的哭声划破凝重的夜色,然后又寂静下来。我的心却不能平静,我真想破门而入,把陈凤凤从眠床上掳走。

可是,我不敢。

我只能躲在窗下,听着她男人的呼噜声,想像着她躺在男人身边的样子。我听到了狗吠,狗吠声突然连成一片,我感觉村里的土狗都集中在一起,朝我奔跑过来。我不能在她家的窗下再蹲下去了,赶紧摸黑跑出了村外。我躲到村外山上的树林里,等待天明。狗吠声在我离开村庄后沉寂下来。

我的心却无法沉寂。

我浑身冒着烈火。

我用剔骨尖刀划破了手臂上的皮肤。

血腥味在树林子里飘散。

我吮吸着从手臂伤口涌出的血。

咸腥的血让我渐渐平静。

我等待天亮。

等待……

天蒙蒙亮时,我在清新的露水味中清醒过来,也是从梦中清醒过来。那梦我做了好多年,关于陈凤凤的梦,好多年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拉着她的手,走出山地,到处花香鸟语,阳光灿烂……这是个浓雾的早晨,有鸟鸣在树林子里回响。我来到村口,躲在那棵老樟树后面,等待着出早工的人出来,也许陈凤凤也会出来。我十分清楚山村女人的生活习惯,她们中的很多人,一大早就会到山坑里的田里劳作。

果不其然,天亮后,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村口,分散到各个地方。

那些人里,都没有陈凤凤。

我有些沮丧。

陈凤凤不像是懒惰的女人。

如果她不出来,我不可能进村去把她强行带走。

就在我心乱如麻时,一个女人在雾中走出村口,朝山那边走去。我睁大了眼睛,没错,她就是陈凤凤。我像条狗般跟了上去。雾很浓,三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影,我一直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距离,陈凤凤没有发现,她也不会想到我没走,会在这个浓雾的清晨跟着她。

她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山坑。

山坑里有几片田地,还有一条小溪流过。

那几片田地一定是陈凤凤家的。那田地里种着地瓜。地瓜的藤蔓不长,需要除草松土,陈凤凤在这个早晨,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她干活的样子让我着迷。如果她没有嫁人,我愿意和她在这样的山里生活,和她一起给地瓜除草松土,让地瓜茁壮成长。在她停下手中的活,用毛巾擦额头上的汗水之际,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显然很吃惊:“你,你没走?”

我离她很近,可以看清她惊愕的眼神和长长的眼睫毛。

我说:“凤凤,我舍不得离开你。”

很快地,她缓和了情绪。

她笑了笑,说:“你还是走吧,我一个村姑,有什么离开离不开的。”

我说:“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娶你,带你走的。”

陈凤凤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你要娶我。”

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让我牵挂,我需要你,否则我活不下去的。”

陈凤凤笑着说:“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说:“没有人比你更好。”

陈凤凤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赶快走吧,我再好也是结了婚的人了,我老公对我很好。”

我说:“你骗我,你老公要对你好,为什么他不和你一起来劳动。”

陈凤凤说:“他一早就出门了,去邻村帮人家建房子去了,他是个泥水匠。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突然抱住她,她身上的汗味竟然那么芬芳。我急促地说:“凤凤,跟我走,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到大城市里去生活,我会对你好,比他更好。”

陈凤凤猛地推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放尊重点。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怎么能这样。”

我说:“我们有关系,从童年的那天起,我们就有了关系,我忘不了你,我心里只有你!跟我走吧。”

陈凤凤拿起锄头,拉下了脸,说:“我让你走,你就走!别逼我!否则我生气了,锄头不认人的。”

我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喃喃地说:“你,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多少年来,我就爱着你一个人,你非但不感动,还这样对我,还要用锄头劈我。你怎么能这样?”

陈凤凤说:“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又没有和你好过,你爱不爱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真的对我无动于衷?”

陈凤凤说:“是的,我对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快走吧,别闹了。”

我咬了咬牙说:“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我走,否则——”

陈凤凤冷笑一声,说:“否则怎么样?”

我说:“否则——”

陈凤凤恼怒了,她举起了锄头,大声说:“你怎么像条癞皮狗,快给我滚——”

她的话让我绝望。

我横下了心,说:“凤凤,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你用锄头劈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我把头凑了过去。

陈凤凤的手在颤抖,锄头也在抖动。

陈凤凤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无赖。她放下了锄头,缓缓地说:“我下不了手,我不会杀人,我求你,你走吧,我现在的生活很好过,真的。你不要这样逼我,好吗?你快走吧,天下的好姑娘多得是,你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回你的大城市里,好好生活吧,你会找到喜欢你的姑娘的。”

我阴沉地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陈凤凤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真的不可能?”

她说:“不可能,一点余地都没有,除非我死。”

我绝望到了极点。

我突然扑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嗷嗷叫着,用尽浑身的力量,掐着她的脖子。

没过多久,她就断了气。

是的,我把她杀了。

我不能把她的身体带走,可是,我可以把她的人皮带走。我把她拖进了浓雾中的山林。我在一棵树下,剥下了她的人皮。在剥下她人皮的时候,她的人皮还有余温,是的,她的人皮一直都很温暖,就是我把她的人皮放在小溪流里漂洗干净后,还是温暖的。整个过程,浓雾一直没有散去,还有鸟鸣声在山林里回荡。那应该是个美丽的清晨,清新的空气很快就把血腥味荡涤干净,漂洗人皮的溪水很快就把血水稀释,根本就流不到下游。我把剥掉人皮后的尸体肢解成几十个小块,分别埋在几十棵树下,然后把血迹清理干净,才把人皮装进包里,离开了那片山地。

我不知道那些埋着陈凤凤尸块的地方,有没有长出植物,开出花朵?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我在肢解她尸体时,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个拳头大小的婴儿。

那婴儿还在动。

同样的,我把他埋在了一棵树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梦见一棵树下,长出了一颗孩子的头,那又细又软的头发湿湿的,冒着丝丝热气。他的身体全部长出来后,他就赤身裸体在山林里游荡,口里含混不清地叫唤着什么。我知道,他是在寻找他的母亲。

晓洁,我以为你会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还是背叛了我。

所以,你必须死。

我同样会把你的人皮剥下,一直陪着我。

我不会把你留在人间,让我抓狂,让我痛苦。

就在花荣讲完了这个故事,街上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

警笛声呼啸而来,越来越近。

听到警笛声,白晓洁的嗓子突然通畅了,求生的欲望让她喊出了声:“救命呀——”

花荣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轻轻地说:“嘘,别出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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