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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清宫)2-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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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平顶屋脊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从窄道穿过鳞次栉比的藏式民居,转过一道墙,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金壁辉煌的栅栏门墙分外夺目。高大硕壮的草地狗冲着我们吠了几声,随即又被仆人牵走,一名家仆站在门前恭敬地迎候我们。

  仆人带着我们穿过整洁的小院进入底楼,只见红壁、红柱、红色的大理石和棕色地砖镶嵌的地板组成了火热的基调。各间屋子都紧闭着,一如传统的藏民堆放着粮食和各种杂物。沿着拐角楼梯登上二楼,我们一行人蓦然间被震慑了:只见四壁、房门和梁柱上都绘满了精致典型的藏式壁画,窗上分别镂刻着典雅的龙、凤、仙鹤、麒麟的吉祥图案,一时间,我们都置身于一个龙飞凤舞,鹤翔麟跃的环境中。

  我的心一下揪紧起来,面对于这样一个望族,想必靠银子是万不能将事情压下的,到底要摆出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渡过危机呢?

  走到经堂门前,先前的几个侍卫和翻译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穿藏袍的高大中年男子,黑红的脸庞,紫色的长袍、蓝云绣鞋,一身贵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身旁的译官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便是家族现任的族长,女孩的父亲。

  我听了忙向他行了藏族的礼节,他冷着脸微微颔首,伸手示意我进经堂。

  在藏家最神圣的便是经堂,里面挂满了唐卡,满堂的蜡烛在四周闪烁。正面壁龛里供奉着一尊尊佛像,佛像旁边摆着酥油做的美丽吉祥的图案。屋子里的色调祥和温馨而又肃穆。

  一名中年女子跪在佛像前嘤嘤啜泣,不用想便是母亲了,旁边立着另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眼神冷淡地看着那名女子,见我们进来,忙迎向前行礼,译官说她便是主母。

  我们一行人按藏俗行了叩拜之礼后,那位男子便将我们引向前厅,看他的样子,想必先前我的手下跟他沟通的很好,就等着他提要求,我来应允了。

  一席人坐稳后,家仆便拿过木碗一一放到我们面前。译官说这是要喝酥油茶了,我听了胃里搅腾了一阵,实在是不喜欢,但此刻也只有含笑忍着。我看着那主母亲自提起酥油茶壶摇晃几下,给我们倒上满碗酥油茶。

  这时男主人对着翻译说着什么,我稍稍正座,看着他有些贪婪的脸,心里暗暗不爽。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我微笑着起身,那男子满脸堆笑,忙踏出前厅说要准备晚餐。我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茶碗里的油花不住地冷笑。

  “没想到女儿的一条贱命能换来本地茶叶的特许贸易权,这个老爷还真是会做买卖啊!现在的他是不是该庆幸家里出了这档子事了?”

  身旁的几个副将也都有忿忿之色,我摆了摆手,头又开始痛了,这身子本就没好完全,今儿个一吹风,怕是又要复发了,只盼着这事能早点结束,回去好好养养身体。

  正想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没等我反应一下扑到在我身上,身边的副将连忙与她拉扯起来,但她仍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口,双眼血红,满是血丝,神情哀戚地向我喊着什么,一时间厅堂乱成一团,男主人闻声带着家仆赶来拖起她就打,可她仍是不肯松手。我的袖口在她拉拽下“撕拉”一下裂开,那男人见了暴怒起来,不住地用脚踢着她的小腹,我这才得空好好看清眼前的状况,那不是女孩的母亲吗?

  我脱下被撕裂的官服换上一件精制的藏袍,低头笑着打量着自己。领子袖口、下腰上滚有红、黑、绿三色宽边。腰前系着一条图案美丽、颜色鲜艳的 “邦单”。在戴上一些丝带。脚上是做工讲究的嗄洛鞋。

  不知这副模样让博硕或胤祥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仪容,我负手走出居室,忽然又想起那名妇女,也不知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绝望哀戚的表情呢?看着天色还早,我思量中不觉向译官房内走去。

  “哦?是要土葬?这怎么了?中原都是土葬啊!”我不解地看向译官。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里土葬是对强盗、杀人犯或是患染传染病者采用的葬法。在藏人的观念里,土葬会使灵魂被土地吸收,不得升天而无法投胎转世界,是一种对死者的惩罚,因而被视为最不名誉的葬法。那女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万不肯接受这种长老安排的葬法,所以她那样做是希望大人怜悯她的爱女之心,求族长改变长老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但那少女并不是奸佞之徒,为什么要安排这种葬法呢!”

  “那是因为她死于不洁,藏人认为这样的死法会给家人带来厄运,所以要惩罚她!”

  我点点头,心想着这族长也真够心狠的,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还为他带来这么大的利益,最后竟然连个体面的死法也不给。

  “这种事,我们插手好吗?”我转过脸又看向那名译官,虽说心中对那少女愧疚,但藏民的风俗我也不怎么了解,这干预丧礼的事情会不会触犯他们的忌讳呢?

  “看那族长今天的态度,大人不妨一试,毕竟我们给他的赔偿太过丰厚了。”我沉默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向屋外走去。

  晚饭前我登上大宅旁的高塔远眺,一切尽入眼底。民居从平坝向着低缓的山坡上蔓延,在蓝天远山的辉映下,仿佛幻化成妙不可言的积木和图案。偶尔有僧人绛红色的衣襟飘拂在其间,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我闭目迎风,只可惜下了这高塔,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巴拉饼、粑羌、哲羌、风干牛肉、萨干察门、酥油茶……丰盛是丰盛,只不过这些带着奶腥的食物一点也提不起我的胃口。看着他们用白水煮肉,把带骨大块肉放锅里,半熟的捞出来吃,浑身直冒冷汗。盛情难却地咬了一小口,我便放下看着他们在一旁大快朵颐。想想满人的祖宗们是否也是这样过来的?眼前呈现出胤祥一手抓肉,一手握刀的野蛮样,不觉暗暗发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我这文明世界来的人总有些不习惯就是了,就算来到这里,也是在南方待的多,习惯风雅了。

  酒过三巡,我点头示意那译官,他举杯笑着跟族长攀聊着,那族长已然有八分醉意,纠缠了一阵,看着译官面露喜色,我也不由得展开微笑。

  “如何?”

  “大人,他答应了,原以为是火葬或塔葬,没想到竟然是天葬!”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我想着这天葬一定一种极体面的葬礼。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回去重重有赏!”

  他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又邀功地说:“他还说要大人亲自主持神圣的葬礼,以体现藏民对大清皇帝的尊敬!大人这可是好事啊!”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事?是好事吗?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小口地饮着酒盅里的酒,头一阵阵地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营帐呢,再待下去没有意外也得饿死!

  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我哀哀叹气,院中明月洒照,角落里突然闪过一个三尺左右的瘦小身影,我甩甩头再次望去,那里却寂寥依然,我怀疑地看了看酒杯,然到是酒过了?于是笑着起身,向居室走去,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

  回房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烧,脑袋很重,眼睛酸胀的难受,于是懒得梳洗倒下便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吃力地起身,推开房门,门外的走廊竟变成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那低沉的男声,忽远忽近……

  我跨下台阶,小心地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谁在叫我?

  沿着石板路向前,手掌轻触那湿滑冰冷的墙壁,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谁?是谁?”我小声地问着,转过墙角,倏地停下脚步,脚下有一个被月光拉长变形的身影在左右晃动着。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首看着来时的路,那里已是漆黑一片,黑糊糊地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的头皮瞬间麻,粗喘着抓紧墙壁,向旁边看去……

  月下是一个黑袍男子,他背对着我,衣衫在风中翻飞,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颤抖地问道,他突然回身,还没看清长相便像一阵风一样穿过我的身体飘到我的身后。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猛得回身,身后空无一人……

  “你到底是谁?”我仰首冲天大吼一声,慕然间,四面传来忽高忽低的笑声,向我站立的地方涌了过来……

  我突然有了逃跑的冲动。可双脚生了根般地动弹不得,我急得捂住耳朵,紧闭上双眼,突然眼睑一凉,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双眼。耳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同样冰冷地吐在我的耳廓四周:“夜,是我……”

  我连忙拉下他的手转身看着眼前的胤祥,他冲我淡淡微笑,脸色却苍白的几近透明。

  “胤祥……”我有些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轻轻揽我入怀,冰凉的鼻尖蹭着我的脖子,不停地低喃着我的名字:

  “夜……夜……我的夜……夜……夜……米玛梅朵……梅朵……”

  我突然瞪大双眼,猛得将他推开,他脸色青白地吓人。

  “你叫谁?”他突然笑了起来,诡异地令我两腿发软,手边忽的一阵湿热,我低头一看,他双手满是鲜血,双腕被割开,血汩汩地向外涌着……

  “……啊……胤……”突然我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胤祥神色又变得异常哀戚,沾血的双手捧住我的脸,是刺骨地冰凉……

  不要……不要……我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仍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我坐起身向床下望去,月光下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身体蹲在我的床前,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一双闪光的眼睛,瞳孔很小,乍然望去,只见眼白……

  “……什么人……”我一惊伸手要抓,他一个翻滚躲过。矮小灵敏的身子倏地闪到大开的窗前,转头冲我嘿嘿一笑,嘴里咕哝了一句藏语,见我起身下床,连忙跳到窗台上,竟用生涩低哑的汉语对我说道:“……就你了……”

  我飞身扑了过去,他已跳下窗台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扶着窗扇发怔,什么……就我了?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我立刻冲出房门寻声向经堂方向奔去……

  等我赶到经堂时,那里已围满了人,众人见了我又是一阵尖叫,我诧异的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沾得满手的血迹,副将吓的颤巍巍地递来一条帕子,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胡乱地擦了擦,径直走向经堂,里面停尸的盖布已被揭开,露出少女青白痛苦的脸,但令人惊惧的是,那少女齐腰的黑发不知被谁齐齐剪断,只剩下凌乱稀疏的短发……

  出殡当天,他们为我准备了一套藏族盛装,遣了几个仆人为我穿戴完毕后,便跟着来到经堂。这些日子晚上几乎没睡,只得白天得空小憩,总觉得睡着后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我,但为了大局考虑我又不得不留下参加葬礼,等今天结束后就可以回军营了,我愉快的想着。捶了捶发闷的胸口,跨入经堂。

  尸体的衣物已被脱掉,用白色氆氇裹了起来。女孩的母亲一见到我,忙跪下不住地给我磕头,我让译官扶她起身,别过头不想看她感激涕零的脸,毕竟这女孩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万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感激。

  等家里人到齐了,一名长者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口。我四下看了看,然后示意译官问那族长为何不见女孩的弟弟?

  那族长诧异的看着我,通过译官告诉我女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六岁,除了她以外家族里再没有未成年的孩子,我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无奈地随队伍出了门。

  将尸体交给天葬业者,族长便吩咐众人停下脚步。译官解释说家人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不得跟到天葬台。葬业者示意我只能带一名随从上天葬台,我听了也让士兵原地守候,带着译官跟着葬业者继续往前走。

  到了天葬台,天葬师将尸体放到葬台上,煨起了一大圈的桑叶,桑叶燃起的清烟和香味扩散在四周的天空和空气中。引来远处的“神鹰”,在上空不断地盘旋。一位喇嘛坐在清烟中为超度亡灵而念诵着经文。我们一行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沉重,气氛也是十分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天葬师们已解开了包裹着死者的哈达和麻布,将其俯卧在石板上,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藏刀,在一位主葬师的号令下,在女孩背上右侧下手,划了二刀,翻过来又在胸腹部划了二刀,然后开始肢解。

  我冷冷地注视着解尸过程,这血腥而又神圣的葬礼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将尸体让饿鹰果腹,在藏族算是一种布施。灵魂能依附鸟身飞翔故土上空,俯瞰乡土亲人,并使灵魂得到安慰和幸福,然后再找寻轮回之路。

  剔下背部的皮肉,再剔下胸部和手、脚处的皮肉,扔在一边。然后再把脑袋和骨头一起砸碎,拌在糌粑一起。这时主葬师大声的向天空喊了几声、那盘旋的兀鹫越来越多,体形庞大,啄食速度令人惊讶,等尸体被吃得干干净净时。众人脸上都挂着满足感。因为在藏人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他们只是认为死去的家人是因为菩萨需要他们,把他们召唤了去。这种对死亡的超脱。让我非常的欣赏,继而对这个民族又有了种新的认识。

  下山后,我们告别了族长一家,慢慢向营地走去。穿过斑斓的经幡,微风拂过,猎猎作响。看到这些不停飘动的经幡,不禁使我想起胤祥和那个梦。我捂住胸口的扳指,暗暗祈祷他不要有事。

  下马,拉下一面经幡,一路高举着飞驰回军营,将它虔诚地挂在帐外。红、白、黄、绿、蓝的五色经幡,红色代表温暖的火焰,白色代表洁白的祥云,黄色代表给人们食物的大地,绿色代表生命的水,蓝色代表天空。

  天边的活佛呵!请保佑我所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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