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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红牡丹
作者:林语堂
内容简介:
《红牡丹》是林语堂先生用英文写成,1961年在英国出版。有不同译本。《红牡丹》并不是一部一般意义上的言情小说,作品表现了对压抑人性的封建“理学”的憎恶,同时,对牡丹所追求的恣意任性的情感给予了反思,具有较强的艺术色彩和现实意义。
本书以主人公的情感生活为线索,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欲罢不能。小说通过牡丹在婚恋生活上的曲折经历,表现了一个清末的少妇在寻求爱情过程中的大胆追求,细致地刻画了情爱世界的奥秘。虽然,小说的时代背景是清末,但书中人物的意识却是现代的。书中实际上是以古喻今表现了一种适合现代西方文化观念的女性意识。作者在书中所表现的价值观,与西方文化的价值标准十分接近。书中对爱情的哲理性的剖析,隽永妙语,含义深刻,引人深思。所以,该书在海外十分畅销,曾多次再版。
作者简介:
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原名和乐,后改玉堂,又改语堂。1912年入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在清华大学任教。1919年秋赴美哈佛大学文学系。192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同年转赴德国入莱比锡大学,专攻语言学。1923年获博士学位后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务长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后为《语丝》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厦门大学任文学院长。1927年任外交部秘书。1932年主编《论语》半月刊。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提倡“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的小品文。1935年后,在美国用英文写《吾国与吾民》、《京华烟云》、《风声鹤唳》等文化著作和长篇小说。1944年曾一度回国到重庆讲学。1945年赴新加坡筹建南洋大学,任校长。1952年在美国与人创办《天风》杂志。1966年定居台湾。1967年受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举为国际笔会副会长。1976年在香港逝世。
正文
本书纯属杜撰,人物情节全系虚拟。其中人物如与古今人物相似,纯系偶合。
花儿半开半闭
小停轻颤犹疑
唇间微笑如梦里
芳心谁属难知
译者序
今年初春,汉译《京华烟云》毕。德华出版社蔡丰安兄又以林语堂先生英文本《红牡丹》(The red Peony)之汉译相托。林氏英著小说《中国传奇小说》、《武则天正传》、《京华烟云》(Famous Chinese Short Stories,Lady Wu,Moment in Peking)三部译毕后,林著小说之文字与内容,已觉顺手,更以独居寂寥,落寞寡趣,乃允汉译,亦聊以破闷,遣此大无可奈何之日也。自春末至炎暑,历时约三月译毕,虽亦时译时辍,课余之暇,多萃于斯。原书四百页,汉译稿五百余页,约三十万字。
《京华烟云》为林语堂先生之大手笔,人物多,场面大,气魄雄,正如长江万里图。《红牡丹》则人物极少,其中以牡丹为唯一之主角,梁孟嘉、安德年、白薇、素馨为副。故全书笔墨百分之九十以上,几尽集中于牡丹一人之描绘。全书以牡丹婚姻不幸丧夫后之祭礼始。继因性之需求,情之苦闷,交相煎迫之下,数度追求男人。先与堂兄孟嘉相爱,继与婚前相识之情人金竹绝情。后偕妹素馨随同堂兄孟嘉由杭赴京。嗣嫌堂兄过于斯文儒雅,乃私恋拳术家傅南涛。南涛因伤妻致死入狱。得初恋爱人金竹病重消息,牡丹乃与堂兄不欢而别,南返杭州。在自津至沪轮船中,又与同船一大学生谈爱同眠。返抵杭州,旧情人金竹已病入膏肓,牡丹虽痴情以自京带来之上等药物相救,终以药石无灵,金竹终含恨而逝。开吊之日,牡丹亲至金宅抚棺恸哭,为金竹妻窥破,揪打纷乱中,牡丹逃去,此项新闻,随传遍全城,《红牡丹》谣亦流行于茶楼酒肆中。牡丹于失望中与杭州诗人安德年相遇,颇似文君相如,又一番热恋,几至私奔上海。安德年旋遭子丧,妻悲痛万分。德年与牡丹不忍陷妻于绝境,乃斩断情丝,毅然分手。牡丹芳心欲碎,胆裂神摧,乃归真返璞,扫尽铅华,隐居小镇,教书为业,孰料竟为盐商绑架。孟嘉托青红帮大哥探听,知牡丹被隐匿于长江口一小岛。孟嘉又求江苏巡抚派海军前往援救。德年孟嘉二旧情人皆随船往救,牡丹始逃离匪窟。牡丹历经风险,厌倦人生。时妹素馨已嫁堂兄孟嘉,乃随孟嘉返京。时南涛已刑满出狱,与牡丹又相见,遂约定成婚。本书以牡丹修书邀至友白薇夫妇北上观礼作结。
林语堂先生的思想是道家思想,道家的思想也就是自然主义的思想,离儒家思想距离甚远,离孔子以后经宋儒理学家歪曲的儒家思想更远。孟子主性善,而宋儒却将天理与人性列为互相矛盾之二物,清人戴东原已表示反对。本书写寡妇牡丹,纯系自然主义之写法,性的冲动,情之需求,皆人性之本然,不当以违背道德而强行压抑之,本书之主题似乎即在于是。此种见解,今日恐仍难免为社会上一部分人所反对。
文学中写情写性,自古已然,而中西皆然。然卫道之士,与重文学反映人生之士,自然成为二派,亦古今中外无殊。故英国D。 H。 Lawrence之Lady Chatterley's Lover(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英国亦有删节本,中国之《金瓶梅词话》在中国亦有删节本,《醒世姻缘》今日可见之版本亦系删节本。《红牡丹》中作者之写情写性,若与中国之旧小说与近五十年来之新文艺小说内之写情写性互相比较,皆超越前人。《金瓶梅》之写性只是干燥之说明叙述,而《红牡丹》之写性则侧重在气氛之烘托与渲染,民国近五十年来之新小说作家,绝无人如此大胆,无人敢以如此多笔墨从事热辣辣之性的描写。林语堂先生之敢于如此运用笔墨,推其缘故,主要原因,本书原系英文著作而在英国出版,当时为一九六一,即中华民国五十年,与西方道德气温或人生观较为接近之故。书中对爱情之含义颇多隽永妙语,启人深思,可做“爱经”读,若谓有启聋振聩之功,亦无不可。
文学既非历史,故非如照像录音,亦即其理想成分,必不可免。本书之理想成分尤多,读者不难见出。如若水与白薇之隐居于富春江畔,诗情画意,恩爱神仙,人间能有几对!牡丹之美,人间能有几人!然想象却不可背乎真情实况,否则便有与真实不调谐处。仅就译者所知,本书中有数项细节,颇觉其背乎情理。第一,清末女人坐茶馆,在北京似不可能,因在民国十几年,尚不记得曾经见过。第二,跑江湖卖艺人虽有俚戏玩笑,只是拿自己人挖苦损骂,绝不敢向女客稍涉不敬,本书中牡丹在天桥观看打拳,打拳人傅南涛竟敢向牡丹唱曲调笑,既绝不可能,亦使人极为厌恶,译者将此部分之小调略而未译。低级社会亦有其传统道德,并非纯然自由狂放。第三,天桥盲目关外大汉绝无唱《王昭君》之理,译者亦略去歌名,未予译出。第四,傅南涛一粗壮汉子而竟练道家之太极拳与外行人牡丹看,林先生且数度称练时刚猛用力,不但气氛矛盾,且与以柔为主之太极拳理大为不合。傅南涛若练花拳绣腿之少林,或六合,或醉八仙,或螳螂,或咏春,皆无不可。此恐系林先生或对中国低级社会颇少观察,对中国武术不甚熟悉之故。又因写女人腿美,而令牡丹穿瘦而露出玉腿之美的马裤,在清末民初,亦不甚可能。至于清末江苏有无女浴室供牡丹前去洗澡,非译者所知,不敢妄论。
以上数项,非本书要点,即便错误,亦无关紧要,瑕不掩瑜,不足为原著病也。
原著故事年代在清末光绪年间,故事中数封书信皆以浅显文言译出,以符合背景时代。诗、歌谣、对联皆求其形似,俱求平易,不尚艰涩,招致译文生硬古怪之“当……时候”、“假若”、“地”、“底”、“它们”、“被”、“些”、“着”、“有着”、“和”等词,全尽量避免。“假若明天,”她说,“她自杀身死……”此等腰斩两截的洋句法,未敢盲目崇洋,随俗采用。以上各点,全与过去译《武则天正传》、《中国传奇小说》、《京华烟云》时,同为译者所不取,严以自律,以求文字通顺自然。
黄肇珩女士在《林语堂先生的写作生活》一文中,曾有下面一段文字:
〖八部小说中,最香艳的,算廿五年前出版的The red Peony(红牡丹),这部描述清末一个中国妇人大胆寻求爱情的故事。其中有一、二段描写男女关系,非常露骨。林语堂说,在外国这些描写是很寻常而无所谓的。如果译成中文,恐怕就要删除。
(见《无所不谈集》,页七八一)〗
但是,我翻译时,却将那若干段都忠实译出,丝毫未曾删减。一则表示尊重原作,二则尊重原著作者林先生,三则仰体孔夫子删诗不删《关雎》之意,四则……欲语还休吧。倘若中国的清教徒那些卫“道”之士想欣赏林先生的创作艺术,只须将门儿关上把此数段艳文偷偷儿看几遍,也就与道心无大碍了。
张振玉记
民国六十六年十一月
于台北燕庐寓所
上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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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庭炎,生前任高邮盐务司的主任秘书。光绪十七年四月二十三,那天他的丧礼举行开吊,生前的友好前来吊祭;每个人都在乌黑的灵柩前深深的三鞠躬,然后脚尖点着地,轻轻走开——男人到一边去,女人到另一边去。这个丧事先潦草办,也是家里的朋友匆忙之间准备的,因为随后要将灵柩运回原籍安葬。
那天又潮又热,令人极不舒服。四五十个人,男女老幼,拥挤在费家的小院子里。那是一所租来住的旧房子,屋里顶棚并没有裱糊,露着房梁椽子,也没有上油漆。那些朋友,以前大都没来过,现在看见这栋房子,对费秘书夫妇住得这样简陋,颇感意外,因为费庭炎家是嘉兴的富户,是上海以下湖泊地区的大地主。他书房里陈设得疏疏朗朗,萧然四壁,虽然杂乱无章,也有几分文人高雅之致。他生前,在今天来的朋友中是有几个来此聚过的。屋子内两个有窗棂的窗子,原来的红漆业已褪色,看来暗然无光,有的地方龟裂成纹,窗外的光线本来就嫌不足,现在低声细语的客人来往行动,人影幢幢,屋里就显得更为阴暗了。有的女客留意到窗角儿上有蜘蛛网,知道这位新寡的文君,不是个勤快的主妇。
费庭炎的同事,有好多是由于好奇心而来,要来看看这位青春的寡妇,因为主任秘书这位妻子貌美多姿,已然闻之久矣。他们知道,今天这位漂亮夫人会出现,会站在灵柩之旁,向来此吊祭的客人答礼。
这个哀伤的祭奠,使人人心中感到不安,因为情形总是不太对。在肃穆丧事的气氛和看来令人惧怕的棺木,与半为丧帽垂掩的青春寡妇雪白细嫩的面庞之间,存有强烈的矛盾。她戴着尖尖的粗白布帽子,身子罩在宽大的粗白布孝袍子里,她真像一个活人做成的祭品。她那犹如皎洁秋月的脸露出了一半,眼毛黑而长,鼻子挺直,浓郁美好的双唇,端正的下巴,在屋子那一端,在供桌上一对素烛摇晃不定阴森可怕的光亮中,隐约可见。她粉颈低垂,仿佛这件丧事以后的安排,表示无言的抗议。大家都知道这位寡妇才二十二岁,在当年上流的名教传统里,读书人的遗孀,或上流社会富有之家的寡妇,按理是不应当再嫁的。
那些男人,对这个年轻的寡妇是不胜其同情之意的,觉得她那么年轻,那么美,牺牲得太可惜。那些男人,大部分是盐务司的官员。他们大都已然婚配,这天带着太太孩子们来的,各人心里各有用意。有的为了人情应酬,有的是觉得在这场猖獗的霍乱之中,同事暴病死亡,心中着实惊惧。那些低级员司也来祭奠,本来不喜欢他们那位傲慢无礼颐指气使的同事,但因盐务使命令他们给这位寡妇捐一大笔钱,聊尽同仁的袍泽之义,其实低级员司们拿出这笔钱已感吃力,而这个家道富有的丧家并不需要。那些官员之中,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的家眷在一个月后自原籍前来,并且已经租妥了房子,正打算买一张讲究的铜床和几件红木家具,心里知道这位寡妇是要走的,他可以出低价买下那批家具。
薛盐务使,身体高大,眉目清秀,深深觉得在棺材店都快把货卖光之时,凭了他的势力,能买到一个质料那么好的棺材,实在脸上有光彩。他打算亲眼看见人人赞美那口棺材,自己好感到得意,所以他故意放风声,说未亡人年轻貌美,楚楚动人。
盐务司对这位年轻寡妇总算是尽力而为了,因为丧家没有一人出来,就办了丧事。家里派了一个老家人帮助运灵还乡。但是这个老家人连升是个半聋子,又不懂当地的官话,完全派不上用场。
依礼,丧家需要有个人站在灵柩旁边,向祭奠的人还礼,即使一个儿童也未尝不可。但是费太太没有儿女,只好她自己站在棺材后面,披着麻布孝衣,着实可怜。她的腿移动之时,硬硬的麻布孝衣也就因移动而悉索作响。可以看得出来,她那浓密睫毛后面的眸子,时时闪亮,似乎是心神不安。有时,她向上扫一眼,对眼前来吊祭的客人似乎是视而不见,因为她正在茫然出神,对当时的事情是一副漠然无关轻重的神气。她前额上的汗珠儿则闪闪发亮。她的眼睛干涩无光。她既不号啕大哭,也不用鼻子抽噎,按说,她是应当这样子才合乎礼俗。
来客之中,好多人已经注意到这种情形。她怎么敢不哭呢!按照习俗来说,丈夫的丧礼上,做妻子的既不落泪,又无悲戚之状,当然使人吃惊。她除去鞠躬还礼之外,便再无所为,这个别无所为,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遵规矩守礼法的人,看来都觉得颇可厌恶。就犹如看见人燃放炮竹,点了之后,即寂然无声,并不爆炸一样。
有的男客已经退回到东厢房,东厢房正对着前面的庭院。大家在那儿谈论当前的事,倒谈得津津有味。
一个年长的男人说:“你想,老费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太太,还去各处乱嫖!”
“这种事谁敢说?你看见她那两个眼睛了没有?那么深,那么晶亮,那么滴溜乱转。真是水性杨花。男人死了她才不难受呢。”
“我看见了。那对眼睛那么美,那么多情!我敢说,她一定会再嫁的。”
另一个同事听了很烦恼,他说:“住嘴吧!咱们凭什么妄论是非?总而言之,现在闹瘟疫。我知道庭炎有两个哥哥。他们老头儿自己不来,也应当派一个儿子来,不应当让这个年轻轻的妇道人家自己办这些事情啊。”
一个瘦小枯干穿着长及脚面的长衫的男人说:“连抽抽噎噎的小声儿哭都不肯。”
这时一个六十几岁说话温和的老先生,方脸盘儿,带着牛角框儿水晶眼镜,他说:“不应当让她一直站在灵旁还礼,她不能老这么站几个钟头哇。”他是学校王老师,也是费家的邻居。他唇髭渐白,颔下胡须稀疏而微黄。在他这令人肃然起敬的年龄,他也以读书人之身深为人所尊敬。他手里两尺长的旱烟袋,并没有点着,只是在手里拿着玩弄而已。
薛盐务使,用他那很重的安徽口音也插嘴说话,他那浓密的黑胡子,随着他说话也分明的移动。他说:“我想今天除去咱们司的同事之外,没有多少外来人。咱们若不说什么,人家也不会说的。并且,她哭不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运灵一事,我已经派我外甥来帮忙。不会有人说咱们司里不尽心尽力的。”
一个团团脸的年轻人,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好啦,总而言之,像您所说的一样,瘟疫流行啊。有什么办法!”他又向王老师说:“他们家也用不着这么胆儿小。应当派一个哥哥来。办丧事总要像办丧事的样子。”
“当然了,他们应当在老家正式办这件丧事。他们只是想把灵柩运回去。其实他们应当为这个寡妇想一想。她这么年轻。”
“她今年多大?”
王老师回答说:“二十二岁。”
“他们结婚几年了?”
“我内人告诉我,才两三年。俩人并不怎么和美。算了,这与咱们毫不相干的。”王老师很小心结束了这个问题。
这时王老师的太太过来,向丈夫耳边低声说话。这位太太方脸盘儿,五十几岁年纪,上嘴唇长,不管到什么地方,总是带着一团和气从容,使别人心情愉快。
她说:“若是再没有什么客人来,咱们就让费太太到后头歇息去吧。现在差不多快到晌午了。一个女人站几个钟头,可不是开玩笑。又没有人能跟她替换一会儿。您诸位先生,也体谅一下儿人家吧。”
王老师站起来,走到高个子的盐务使大人跟前说:“大人,这也不是什么大典礼。客去主人安,咱们不用等着吃面了。怎么有心情吃东西呢?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您说一句话,大家就都走了,叫费太太也歇一歇儿吧。”
薛盐务使转来转去的眼睛紧皱了一下儿,这表示,虽然他名声不佳,人人皆知,只要与女人相关之处,他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的。
他用喉音说:“当然,你的话很对。”
他又进入中厅,这就是向大家示意。他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一表示。每个人都看见了,也会意了。他外甥刘佑,刚才一直登记礼品奠仪,现在从靠近门口儿的桌子那儿站起来,合上了账簿。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到灵前——行礼告别;都默默鞠躬为礼,脸色凝重,轻轻走出门去。
薛盐务使在灵柩旁边多徘徊了一下儿,用手指头的关节叩了叩棺材,听了听坚硬的声音,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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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低声赞美道:“这么好的木头!”
在这个当儿,年轻貌美的费庭炎的遗孀抬起了头,显然是轻松下来,不过一双眸子里,仍然似乎是有满腹的心事。
客人走了之后,王老师仍然留下未去。他太太负责准备了简单的汤面、馒头,做为午饭,现在正帮着办理礼俗上该办的事。即使盐务司这些公事关系的朋友已经离去,还有街坊邻居来吊祭的,所以也需要按着礼俗办,不能稍为疏忽。凡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