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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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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槐花飘下来,雪一样白。如今回想起来,他和她之间,仿佛一直飘着雪。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君羽想起多年以前,他捡起一片柳叶说:“公主既然要走,就把这片叶子带上,无论天涯海角,就当练之一直陪在你身边。”
  来不及了,时间不会再给他们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君羽茫然闭上眼,有人在背后毫不迟疑地抱住她,她微一挣动,又被他紧紧按在胸前。谢混轻抵在她的额上,他的呼吸,带着清凉的气息扫过她耳边。
  “别难过了,人生如此,终须一别。以后你要安心在我身边,再也不准离开。”
  她侧过头,看见谢混两道凝视的目光,纠缠如水中的青藻,无语动人。这样的目光,她如何能拒绝?君羽无可奈何地一笑,重新依偎到他怀里:“唉,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是欠你的。”
  谢混笑了笑,低头去吻她的头发,用唇轻轻抿过,小声威胁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吗?”
  “好,不逃就不逃。不过你现在一没官二没爵,怎么养我,难道让本公主跟你喝西北风?”
  “这么绝情?”谢混微微挑眉,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祖父当年退隐东山的时候,未防日后生变,埋藏了不少财宝,那些东西挖出来,别说养你,就是养这半个城的百姓都不成问题。”
  君羽凑近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那你快说,那些财宝藏在哪?”
  “藏在……”谢混低低笑着,舔着她的耳根说,“就不告诉你。”
  “好哇,你又敢骗我!”君羽笑着轻捶他,又被他笑着拥紧。微风轻过,一团柳绵落在石桌上,又被风吹远,飞过墙梢去。
  出了小院,两人在街市上行走,道路两旁阡陌交错,到处横躺着死尸。偶尔一些面带戾色的鲜卑兵纵马掠过,践踏行人无数。看到那些恶臭蝇飞的街道、残塬断壁的城墙,饶是谢混这样在沙场上厮磨麻木的人,也忍不住皱眉。
  “这城里死了这么多人,只怕不能再住下去。”
  君羽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闻着那淡淡的衣香,才觉得呼吸顺畅:“不住在长安去哪里?你不是答应了北燕的君主,要辅助他吗?”
  谢混不惊不动,只是唇角向上挑起,冷笑道:“他哪是真心待我,不过是看中谢家在晋朝的地位,利用我而已。这趟浑水躲还来不及,怎会蠢到自己送上门。纵使他把天王的位子让给我,我也未必稀罕。”
  君羽知道他素日的脾气,没好气道:“你可真难伺候,这也不稀罕那也不稀罕,到底稀罕谁?”
  “你明知故问。”谢混漫不经心地一笑,目光又转为柔和,“你不是以前很想去隐居,如今我身无羁绊,正好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方落脚,你看怎么样?”
  君羽暗叹: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好是好,南方的晋国回不去了,北方又这么乱,我们能到哪去呢?”
  “谁说回不去?”谢混满不在意地微笑,“你被降为东乡君,不再是公主,而我在名册上已然是个死人。这世上再没有你我二人,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们?”
  的确,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晋陵公主与驸马谢混都已经尘埃落定,可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君羽歪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你以后凡事都要让着我,不许欺负我,不许虐待我,饭由你做,衣服你洗,孩子……也由你带。”
  谢混面色刷白,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除了最后一项,都不成问题。”
  “为什么不行?我看你上次,不是挺有经验的嘛。”君羽小声嘟囔。
  “不行就是不行,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谢混断然拒绝。
  “你不带是吧?不带我就不生!”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练之GG是真穿越了,这里不会明确交代.
  其实故事到这里就完了,不过大家应该想看他们隐居后的故事,我就再写一章.
  这三个月下来,真有点舍不得。。。。。。.
  请期待下集,大结局

  尾声(终)

  离开长安后,君羽与谢混辗转到洛阳,又搭着一艘小船渡过了横绝浩淼的大江,来到了淮南。因为江东躲避战乱,比北方相较安宁,于是他们刻意放慢了行程,一路上且行且住,倒像是新婚的蜜月旅行。
  到达吴郡的时候,谢混早说当地的风景十分幽美,就带着君羽泛舟湖上游赏山水,玩累了在湖畔的吊楼里歇歇脚,饮茶观景。他以前忙于争权,一直无暇欣赏各地的风光。现在终于有了空闲,能像寻常人一样无牵无绊,享受最平凡的喜乐。
  君羽就没有那么从容,偶尔想起王练之,还是有些遗憾。无论桓玄的死,还是王练之的走,给她都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或许他们都是聪明的,知道她心有所属,索性选择了这种成全的方式,让她一生也不能释怀。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谢混,他是何等心思细腻之人,看在眼里却从来不点破。他虽然对君羽了如指掌,不肯再用玩弄人心的手段去收服她,只是一直在旁默默开导,给她留下足够的余地。
  不是他放心,而是君羽早在他股掌之中,从最开始不着痕迹的引诱,一步步让她落入罗网,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不再受任何人蛊惑。即便她与桓玄订婚,与王练之成亲,他亦都能顺理成章地抢回来。
  反反复复,多少次……他不忍伤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也许爱到最深,本就是终极的占有。
  而他为此,也将放弃自己毕生的追求,不能再踏进庙堂一步,甚至沦为后世耻笑的禁脔。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不屑别人如何猜想,只要能携着心爱的人归隐山林,不择手段又何妨?
  上元灯夜,他们并肩躺在太湖的小舟上,月光很亮,望着千波潮涌的湖面。君羽突然问:“子混,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吧?”
  谢混侧过头来,深湛的眸里映着一江湖水,艳丽到极致。他用力环住她,目光温柔摄人:“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忍痛割爱,放你走就是。”
  “我后悔有什么用,都已经成这样了。”君羽瞄了眼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感叹道,“我只是不明白,你那么辛苦得来的名利,一下子化为乌有,就不觉得可惜?”
  谢混嘴角勾起笑意,淡淡道:“要说不不可惜,也是假话。凡是成大业的人,仇恨和情爱些东西,必须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绝不可显露出来。我自问没那个本事,也做不到那一点,不如求仁得仁,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你真的这么想?”君羽半信半疑的问。要他被迫着接受命运,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谢混又是一笑,抬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只要有你在,我便不后悔。”
  “没出息……”君羽笑了笑,无比自然地抱住他,将唇迎上去。谢混亦纵容地回吻,轻轻擦上她的额头、面颊、嘴唇,最后把头埋在她柔软的乌发里,捧起一缕发丝在唇间细细品过。
  月色朦胧,白露将晞,小舟顺水漂流,过了提梁桥再穿六曲桥、石拱桥。江南如画时节里,偶尔听见一声悠远的鸣叫,人已醉在满船清梦之中。
  那是东晋最后的几年,战祸交替频繁。他们的日子安逸而闲适,外面的世界却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浩劫。先是刘裕废杀晋安帝,立琅琊王为恭帝,改年号为元熙。后来萧楷化名冯跋,伪装成鲜卑后裔,杀死高云拥立为北燕天王。
  他曾派人打听过谢混与君羽的下落,然而每次都石沉大海,找不到一点音信。也许他们是真的厌倦了世俗,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浮生度日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后来,萧楷也渐渐失去了耐性,不再派人寻找。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年,他和冯熙出使建康,想到乌衣巷,就去私访了一回。
  谢家还是老样子,刘裕乐于笼络这些风雅的权贵,并没有太为难他们。谢晦承担起家族重任,已经历练成一个精明沉着的老手,他没有谢混那么矜傲,善于圆滑变通,短短两年就打通人脉,成了朝廷的股肱大臣。
  小儿辈的谢灵运已长成风姿绰约的美少年,一心读书游历,纵情山水。或许在他身上,还能看到几分疏狂的影子。萧楷去的当天,正巧碰上裴绍也在场,众人想起当年烟雨楼齐聚一堂的情形,都忍不住唏嘘。那时候多好,谢混还在,王练之也没走,君羽无意间闯入,没头没脑地喝下了那杯五石散,引出一段刻骨铭心的纠葛。
  如今人去楼空,早已经物事人非了。
  他们谈论起经年的往事,一起漫步闲走,坐船到了会稽附近的青溪小镇。
  这镇子虽小,民风倒是挺淳朴,每月初一、十五货郎们就开始忙着往这里赶,两旁摆满了路摊,什么牛马鸡羊、丝绸、脂粉,各种廉价的小玩意,吸引了不少商客。
  他们都是富家出身,什么稀罕玩物没见过,对这些廉价的东西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冯熙是关外人,没见过这种热闹场面,随手拿起一个蒲葵扇,好奇地打量着。
  “哎,你到底买不买?五文钱一个,可便宜哩!”货郎啃着半崖西瓜,边吆喝边吐黑籽。冯熙正要掏腰包,忽然感到有人捅他,萧楷在耳边说:“你看那个人,背影好生眼熟,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冯熙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柳荫下的小摊前,有个男子拿着只青色纸鸢,不过是惊鸿一瞥之间,有几分莫明的熟悉。卖纸鸢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他,有些呆呆的,触到那男子纤秀的指尖时,涨得她满脸通红,好一会方才垂下头去,连钱都忘了收。
  路上不时有人频频回头,或咬着耳朵轻声说笑,或指指点点。那男子只是盯着手里的纸鸢,目光闲散专注,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卖纸鸢的少女便又胆大起来,再次偷窥了他一眼,却见他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走了。
  冯熙眼尖,一个迈步冲过去,拦住那人的去路,大笑着攀上他的肩:“好哇,你一连失踪了两年,连个招呼都不打,害我们好找!”
  谢混转过头来,仍是温和样貌,秀雅且修颀,浓墨般的发因为赶路,不过随意挽在身后,少了往日浮华的影子。
  “子混,真的是你,你不是……”裴绍揉了揉眼睛,这才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又惊又喜。萧楷也赶了过来,愕然问道:“我派人打听你们的消息,一直没有音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混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我隐姓埋名,存心不想让人知道,没想到你们还是找来了。”
  原来,他们屡次迁居,从钱塘迁到会稽,从江州到庐陵,每到一个地方都停留数月,却从来不常住。最近一次搬到离建康最近的青溪,这里幽远僻静,暂时定居了下来。
  “这几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和君羽买了一院宅子,离这里不远,就在前边的绿杨巷。”谢混拂开扑面的柳絮,边走边聊。
  越往前走,杏花开得越发浓烈,新雪般的颜色沉淀下来,深深浅浅,绵延到春日最尽头。青溪畔的绿杨巷,拐过弯角,有一条空心砌成的矮墙,天青色的水磨砖,透过镂空的窗,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院里的芭蕉。
  幽巷小院,门板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谢混屈指敲了敲门,就听见一阵奔跑声, 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喂,你怎么才回来,饭都凉了!”虽是抱怨,却溢出满满的幸福。
  开门的女子掳起两只袖子,头上扎着淡青丝帕,一脸被烟熏火燎的狼狈模样,正是久不露面的君羽。谢混摇摇头,伸手擦去她鼻尖上的炭灰,平心静气道:“早告诉过你,不会做饭就别逞强,弄得这灰头土脸的,很好看吗?”
  君羽将两只油腻的手在围裙上一抹,小声嘀咕道:“人家好心给你做油焖大虾嘛……”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众人都强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瞧她这情形,不知道是油焖虾还是油焖自己。笑声引得君羽扭过头,目光从门外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扫过,蓦然想到自己的狼狈样子,微微红了脸:“啊,你们都来了?稍等一等,我去换衣裳。”说完,她麻利地解下围裙,往谢混手里一塞,朝自己屋里跑去。
  裴绍望着她轻盈的背影,随即暧昧地一笑道:“公主还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没变。”
  院里干净整洁,高大的棚架上垂落了一大蓬紫藤,花苞丰浓艳丽,犹如流苏编织的瀑布。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鞋后铃铛清脆晃动。仆人在后头一面追,一面喊:“慢点,慢点!”
  众人不禁一愣,只见紫藤架下钻出一个调皮的小脑袋,绕着曲折回廊蹒跚跑着,一不小心撞到柱子上。谢混俯下身,抱起那个雪绒似的的孩子,不自觉弯起唇角:“小疯子,你又跑到哪去了?再不乖,就罚你跪一天板子。”
  那孩子大约一两岁的样子,瞪着他的双目清亮如水,细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泛着零星泪光,像是随时都能委屈地哭出来。旁边的萧楷不由微眯起眼,这样精致的瓷娃娃,绚丽犹如蔷薇,让他不禁有一刹那失神。
  “这是……”
  “是我和子混的孩子。”君羽走过来,弹了弹小孩柔嫩的脸蛋,故意凶道:“忆之,还不快下来,你再闯祸小心我揍你喔!”
  小孩抽噎地哭起来:“呜,娘好凶……”谢混放缓了语气,漫不经心道:“孩子那么小,骂他有什么用?”
  君羽瞪他一眼:“你还说,都是你惯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众人哄堂大笑,觉得这夫妻俩斗嘴颇有意思,也乐得在旁观战。两年前离开吴郡没多久,君羽就有了身孕,因为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在先,谢混格外的重视小心,一直昼夜不离的守护,命令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还亲自炖各种补汤。害的君羽看着自己日渐发福的体形,忍不住嘟囔:“养猪啊?”
  上次江陵的那回小产,确实给她身体留下了遗症,为此谢混一直很愧疚,特意选了址山清水秀的地方为她安胎,熬过漫长的隆冬,终于在次年三月顺利分娩。按照族谱,这个孩子应是“惠”字辈,可谢混知道君羽为王练之的离开难以释怀,索性取名“谢忆之”,一面是对王练之的歉意,另一面是想更好地挽回君羽,只要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就有了血肉的牵连,彼此就不能再分开。
  君羽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毕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并为他留下骨血,是件多么幸运又坎坷的旅程。尽管这其中有痛有泪,锥心刻骨,亦都是甘心所愿。
  惊蛰那夜,天降霪雨,轰隆的春雷滚过耳边。那样的疼痛交织着屋外的大雨,深入骨髓,痛不可忍,搅得往日爱恋分崩离析。恍惚中,仿佛是死亡临近。她紧紧抓着谢混的手,直将他修长的指节捏的发白,骨骼铮然有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模糊得那么遥远,却一直一直不肯散。
  “忆之,好名字啊……”萧楷淡笑一声,却不忍再说去。这样的名,纪念一个远走天边的人,亦不亏欠他什么了。冯熙低声叹息,仍还记得遇见王练之那天,一树的槐花,一人的寂寞。
  这世间的事情啊,永远生死两难全。
  裴绍伸开大掌,将孩子轻松掼到肩上,一边笑着逗弄说:“小东西,我可是你父母的大媒人,怎么说也该当个干爹吧?”
  “呸!你这人好不害臊,你当干爹,还不如当干妈呢!”
  裴绍一边笑,盯着掌里粉琢玉雕的小脸看个不停:“嗯,眼睛像子混,鼻子像公主,这么漂亮的孩子,长大了必定是个小美人。”
  君羽听他夸赞,忍不住在旁边补充了句:“什么小美人,我家忆之是男孩,哪会跟他爹一样没出息,还什么‘江左第一美人’,听着我都肉麻。”
  话音未落,冯熙正含着半口的茶水,此际全喷了出来,伏在石桌上咳个不不停。谢混展颜一笑,俊美的脸上全无愠色,只顾着低头品茶,也不去理会他们。
  萧楷低头看去,怀里细如脂玉般雕凿的小脸渐渐暴露光线下,睫毛纤长秀丽,若不仔细瞧,还真以为是个极俊俏的女孩。他不禁叹息道:“这孩子真是生不逢时,若能早几年出世就好了。”
  夜半时分,君羽哄着忆之睡觉,其实她哄孩子也没什么技巧,无非是讲些童话、水漫金山啊这类小故事。内容总是千篇一律,再残忍,也不会结局太悲惨,最后一家人团圆相聚,无论中间有什么曲折有什么背叛。
  忆之听的不胜其烦,扬起小脸,突然就问:“娘,你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类似这样希奇古怪的问题,君羽经常被考的难住,想了想说:“呃……就是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直到有一天无意中遇上,他站在台上,我站在台下,隔着好多好多人看他,然后就认识了。”
  忆之听不明白,闹着非要讲个更精彩的,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睡,给他掖好被角,君羽盯着那团小脸看了一会,他的睡相很好,平静地蜷在被窝中,呼吸清甜,眉宇间似乎已有了谢混的痕迹。她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忍不住用唇去碰了碰。轻轻淡淡,龙涎的味道。
  才放下白色的麈尾,轻轻推门出去。晚春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庭院里寂静无人,只有明亮的月光洒了满地,碎玉一般。君羽走到紫藤架下,隔着浓密疏淡的叶子,看见花房里的灯还没熄灭,映着窗纸上一片微亮。
  她摇了摇头,不用想也知道谁在里面。花房内灯火通明,这么热的天还生着炭盆,温暖非常。墙边竖立着两排高大的屏架,架上绽满各种硕大花朵,枝条垂落下来,暗香轻浅浮动,一片绚烂到极致的海。
  屏架尽头,有人正在修剪一盆兰草,露出侧影清峭的线条,无声而宁静。君羽关上门,悄然走到他背后,谢混放下手中的花剪,略一回头问:“忆之睡了吗?”
  “睡了。”君羽揉着酸困的肩膀,“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累人,早知道就不要他了。”
  谢混不经意地笑了笑 :“那我们把他送走可好?”
  “送到哪里去?”
  谢混揽过她的腰,放缓了声音道:“现如今已经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这里也住不成了。晦儿今天来信,说想接忆之回建康,他毕竟还小,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而不是跟着我们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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