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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猛然一痛，又咳出一口鲜血。
袖袍掩去，鲜血滴落掌心，片片殷红如梅。
他，时日无多。
大华国和赢国的交界处。
在一群流民之中，有一个穿着破烂的独臂年轻人，发丝凌乱，神情狼狈，走路踉跄。
神色之间，满是绝望。
半个月的时间，他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可连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凌皇后好似人间蒸发，没有半丝痕迹。
为什么！
扶桑握紧拳心，眼底闪过不甘。
第309章你往阳城去（）
“老道记得曾见过你。”
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突然出现在扶桑身边，须发皆白，鹤眼深处隐隐闪过睿智的光。
他手上拿着一柄拂尘，神色若世外之仙。
扶桑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是？”
“呵呵”
老道围着扶桑转了个圈，上下打量几眼后，缓缓道，“卫央身边的小子，老道说的没错吧？”
扶桑陡然惊住。
他落魄成这样还有人能认出来！这道士究竟是谁！
“你忘了？”
老道摸了一把胡须。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你家主子的身体如何？当了皇帝龙脉在身，想必哈哈，你不用讲，让老道掐指算算。”
道士爽朗一笑，微合眼眸，手指似浮花穿叶，掐着指节和指骨，快得甚至产生了重影。
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黑云罩顶，血气蒸腾，龙星黯淡命不久己！”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难道没去大华国找机缘？”
扶桑想起这老道是谁了。
化天道长！
太玄宗的通玄道士化天道长！
当初正是因为他的箴言，主子才会撇去卫国一切隐匿在大华国当质子！才会遇到当时的凌太妃！才会保住一条命！
“求道长指点迷津！”
扶桑跪地不起，眼眶通红，“我家主子快不行了！”
化天道长微叹一口气。
明明没有上前，扶桑却感觉自己被一道巨力扶起。
“遇到老道，是卫央命不该绝，你去找那命定之人吧，只要找到她，你主子定能活过来。”
“可”扶桑哑着嗓子，“我！找不到啊！”
化天道长眉头紧锁，又掐指描算了一会儿，最后喃喃，“你要找的人，在阳城。去吧，不过，路上尽量慢点赶路。”
扶桑由惊喜变成疑惑，最后眼底隐含担忧。
“为何要慢点赶路？不是越快越好吗？”
“哈哈。”化天道长扶须一笑，“赶早赶晚都是错，你听老道的，一个月后的今天赶到阳城，是最佳时机，否则，极有可能错过”
扶桑强压住心底的急躁，点头，“是！”
阳城。
酒楼的包间。
一男一女临窗而坐，两道屏风各摆在他们身后。
一道屏风是鹰击九空，长翼盘旋，浩荡凌厉之气喷涌而出，一道屏风是鱼戏莲叶间，温婉柔情，碧色澄净。
屏风后，也各坐了一男一女。
都蒙着面纱，敛息静气，静声听着包间内对话两人的动静。
今日，是盐帮和云稷手下势力约好见面的日子。
屋内燃着轻微的檀香，有乐女在隔壁弹着七弦琴，空气里遍布清逸。
慕婉儿持着酒杯，缓缓开口，“久闻于先生大名。一介布衣一朝成了丞相，治国治世无所不能，小女子先干为敬。”
杯里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于修俊眼底划过诧异，盐帮掌舵者也真爽快，竟然雇了个女流当掌柜。
不过，他不敢小瞧慕婉儿。
能成为女掌柜，必有其过人之处。
也举杯爽朗一笑，“慕掌柜过奖了，巾帼不让须眉，是老夫该敬酒才是。”
慕婉儿却不答他这话，喝完了，淡笑道：“今日来此约聚，不知于先生，想讨论些什么？难道是想为西北引我盐帮之盐？”
“明人不说暗话。”于修俊眼底一闪，“慕掌柜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合该——顺应时势！”
“于先生这话说的可笑了。”
慕婉儿挑眉，将凌若的态度学了十成十，“来我阳城，强龙再强，也压不过地头蛇吧？”
啪。
于修俊送了手上的酒杯，眯眼冷笑，“若盐帮就这么点诚意，那今日之事，不谈也罢。”
慕婉儿还未答话，屏风背后，凌若骤然起身，“既然于先生赶人，我们也不强留，婉儿，带着人离开。”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矜持耍什么威风？既然这姓于的不会好好说话，那她就逼他好好说句话！
语罢，率先走出屏风，朝门口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好一个俊俏的小生！
于修俊还没反应过凌若话里的意思，便先被她的容貌给惊住。
芍药花开，绝色倾城，雌雄莫辨，动人心魄。
这就是盐帮的当家主子——凌公子？
下一刻，等他反应过来凌若话里的意思时，脸色剧变——一般人，不都是几个回合下来要么服软要么强硬，最后你攻我退我攻你退，得出协议吗？
为何这凌公子不按常理出牌！这让他怎么对付！
而另一道屏风背后。
云稷的神经猛然绷紧，不可置信地盯着凌若的五官。
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哗！
一脚踹开屏风，一把扯过凌若的衣袖，在后者掩耳不及的势头中，强掰过那张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孔，嗓音沙哑，“若儿？”
“你是若儿！”
双手颤抖，浑身僵硬，冷煞的脸上凝出不可置信和狂喜的光，眼底燃烧的火焰彷佛要在下一刻喷涌而出。
只需要一句话，只要自己点一个头，凌若敢肯定，云稷眼底的火光会把她给烧成灰！
云稷。
凌若心底喟叹一声，他痴痴爱着的那个人已经灰飞烟灭。
她，只是个异世游客。
她不可能和他相认。
没有人回应，只有一双淡漠无情的眸子，看云稷的眼神，如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声音，也陌生的很。
“可以松开吗？本公子没有断袖之癖。”
冰冷的嗓音，带着妖妖的沙哑之调，这是一个一张口能动人心魂的男子嗓音，却不是曾经柔弱的如同雏鸟的女子嗓音。
这个人，不是凌若。
云稷倏然松手，长袖落下，眼角落寞，瞳孔深处，是龟裂的平静。
“你是谁？”
云稷握紧拳心，“你为什么姓凌？你为什么跟她长的这么像！”
凌若淡漠的声音响起，“笑话。”
“我凌家人不姓凌又姓什么？今日过来，可不是和西北王谈姓不姓凌的问题，而是来谈合作的问题。”
“西北王若不想合作，当初不必相约就是，我们盐帮家大业大，不差您这一方。”
“婉儿。”凌若眼神落在紧跟着的慕婉儿身上，“以后但凡西北王御下之人相约，通通拒了。”
语罢，抬步离去。
而角落之中，于修俊彻底变了脸色。
第310章你会捏皇帝吗？（）
“凌公子留步！”
最终，于修俊还是开口挽留，“凌公子青年才俊，老夫自愧不如，这桃花酒芬芳淳厚，不如喝一杯再走？”
这是退步了。
云稷也在于修俊惊异的眼神中出声，“凌公子喝一杯吧。”
凌若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既然于修俊已经退步，她也不会得势不饶人。
红袍掠过云稷身上的铁甲，转身，坐在于修俊对面的长榻之上，下巴微昂，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喝酒就算了，本公子不喜饮酒，于先生直说吧，这次来阳城的目的？”
神态倨傲，艳光四射，淡漠的眼神深处，有种男女通杀的逼人魅力。
这样的人。
云稷眼底黯淡如灰。
不可能是若儿。
深吸一口气，提步，行至凌若对面，也坐在长凳上，直接拎起酒壶饮了一口，“凌公子既然敢来，想必已经有了估量？”
凌若轻笑。
“西北王准备用多长时间攻下阳城？”
云稷神色微变，却并没有躲开凌若这话题，“一个月。”
“一个月后，阳城易主，若凌公子此时相助，来日阳城归我西北掌控后，这阳城城主之位可许给凌公子。”
好大的口气。
一张口便是城主之位。
听着也不像假话，可问题是——
她凌若想要阳城，还用别人施舍？阳城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把玩着精致的玉酒杯，凌若启唇，“西北王可真大方，只是不知，我盐帮要付出什么代价？”
“可以承受的代价。”
见凌若话里有退让和心动的意思，云稷眼底一闪，“向我西北称臣，以后每年上缴三分之一的利润。”
嗤
凌若听完，唇角便溢出冷笑，“三分之一？西北王知道我盐帮今年一年的利润是多少吗？三百万两银子”
在云稷和于修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凌若挑眉，“一百万两银子让我盐帮拱手送出？西北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大胆！”于修俊怒道，“跟我们大王讲话，注意身份！”
“哟。”凌若往后一靠，眉眼凌厉神色倨傲，“若西北王管不住自家的狗，我觉得今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狗！竟然骂他是狗！
于修俊再好的涵养都压不住！欲要勃然大怒，被云稷按住肩膀。
“凌公子的意思我懂，无非是嫌一百万两过多了，既如此，五十万两如何？五十万两买一个城主之位，这生意做的划算。”
云稷挑眉，“若盐帮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到时候阳城一攻下，管你什么身份，一应财物通通充入我西北财库当中，到时候凌公子可别哭着过来求本王赔偿损失啊”
开始威胁了。
凌若抿唇，似在拧眉思索。
云稷也不催促，只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凌若拍桌，“西北王带了多少大军？”
“十万。”云稷并不遮掩。
差不多了。
凌家军虽然敌不过西北精装的军队，但到底能拖延一段时间，火炮一出不怕西北军不服软！
“城主之位，西北王可千万为我留着。”
凌若起身，唇角勾笑，眼睛眯在一起似新月，“五十万两银子备好了，只看西北王能不能有那个运道拿了，事先说好，我盐帮只负责城内消息打探通报，不负责战争诸事。”
凌若爽快，云稷更爽快，“本王本就没巴望一个卖盐的能在战场上帮忙。”
凌若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盐帮众人走后，屋内，云稷的脸色也沉下来。
“查出消息了吗？这凌公子跟卫国凌家有什么关系？”
于修俊笃定道：“没有丝毫关联。”
“怎么可能？”
“凌家家谱已经翻遍了，这一代只有一个男性，叫凌泽纶，现在在卫京当了个六品小官”
“还有吗？”
“剩下的消息，需要咱们的人细查”
“多久？”
“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于修俊神色犹豫，“说起来，咱们没必要和那盐帮合作，还许下城主之位别到时候”
“你放心。”云稷蹙眉，“本王心中自有计较。盐帮再怎么有能耐，也只是个商号罢了，在阳城的好名声可不能白白被糟蹋掉。”
“等本王打下阳城，任用那凌公子为阳城城主也只是权宜之计，等阳城彻底稳固？阳城、盐帮、一个都逃不了！”
“大王有计划就好。”
于修俊点头，只是眉毛，仍微微拧着。
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只能把这些怪到自己生性谨慎头上。
出了酒楼，凌若和慕婉儿并未叫马车，而是步行在街道上，商议着之后诸事。
“消息别掺假，咱们掌握的全递给那西北军。”凌若眼神落在街边捏泥人的小摊上，“天上掉馅饼的事吃多了，他们的警惕心也会降很多。”
“另外，派人在阳城通往西北的道上守着，一旦有军队异动，立刻汇报。”
“西北军欲要进攻之事，也间断传给阳城内诸大势力，刮动阳城的风，越乱越好。”
语罢，唇角抹出淡淡的笑，抬步去了那捏泥人的小摊面前。
小摊贩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见有顾客上门，笑的嘴巴裂到耳根，“这位公子，可是要捏泥人？老头子的手艺你尽管放心！天上飞的地下游的，从关公到西门庆从王母娘娘到十殿阎王，只要您指出个人，老头子绝对能给您捏出来！”
凌若点头，眼神掠过摆着的一排排小泥人，形象生动，色彩缤纷，栩栩如生。
“那我念，你听着捏。”
她将红樱红缎的容貌和着装一一念出，原本丑陋不堪的泥土像是被赋予了灵气，几个呼吸之间，变成一对相貌相似神态各不同的姐妹花，娇俏靓丽，跟真人极为相似。
凌若接过，望向泥人红缎腰间的鞭子，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手艺还不错。
甩给小贩一锭银子，乐得后者眼睛都看不出来。
“你会捏皇帝吗？”
小贩一僵，见四周没人注意，忙点头，“会会，只要您能说出样貌！”
凌若凤眸垂了垂，落在手心艳色的泥人上，淡淡道：“黑金龙袍九龙冠冕长眉凤眸”
声音越来越低。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终。
第311章兵临城下（）
半个月后。
“要破城了！要破城了！”
惊惶如同瘟疫，蔓延在阳城的各个角落，无数城民奔走相告，哭丧怒骂，纷乱嘈杂，如同末日降临。
城外。
战火喧天。
十万名军队立在城下，手举长矛，云稷一身战袍，骑着战马，气势巍峨。
“投降不杀！”
云稷眼底划过精光，声音似巨鼓，震天鸣鸣。
“投降不杀！”
云稷话音落下，应和声从他的后方传来，无数士兵开口，喝声欲要冲破云霄！
于修俊骑马赶来，手里战旗直指阳城，眼底全是志在必得之意，看阳城的眼神如在看囊中之物，“今日阳城！我们夺定了！”
城墙之上，凌若依旧一身红衫，眉目如画，清雅绝伦。
望着城下的数万士兵，眼底没有丝毫焦躁，反而勾唇一笑，“传我指令凌家军，南门待命！”
“是！”
红缎神色奕奕。
从今日起，阳城就要易主了！
而城主府内。
阳城主吐了一口老血，颤抖着手指指着守城将领，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你说什么？西北王已经率军开始攻打阳城？”
那将领神色慌乱，“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竟不敢再抬头看阳鸿云。
“废物！”
阳城主掀翻身边的桌子，猛然起身，勃然大怒，脸上青筋乱颤，“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赶过来！你们的消息都喂狗了吗？”
云稷来阳城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
只是查探一番后，没发现异常，因此也未妄动，虽然心里忐忑，但总不敢相信对方会不吭一声对阳城出手可现实！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十万大军！还是在战场厮杀的铁血军队啊！
他就是有再大能耐都护不住阳城！
“城城主，那您看，我们是”
将领哆嗦的声音响起。
“滚过去守城！”阳鸿云厉喝一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是是”
将领脸色惨白，却不得不依言行事，身形踉跄地走出房门，眼眶血红布满惨色。
这是这是要他死啊！
屋内，所有人退去后，从屏风里走出个穿着绿色烟罗裙，长相精致剔透的女子。
——正是前段时间凌若相赠的阳城第一名妓柳如是，不，现在是柳姨娘。
“老爷”柳如是再怎么艳冠阳城，遇到生死大事，尤其是破城之灾时，脸色白的吓人。
“咱们真要守着吗？”
她还年轻！可不愿意把一辈子就这么糟蹋了！
“闭嘴！”阳鸿云瞪圆双眼，看柳如是的眼神，如看杀父仇人，“本城主岂是那等坐吃等死之人？！”
柳如是在风月场混迹多年，又岂会被他这几句恶语相加给失了仪态？挤出一抹笑，攥住阳鸿云冰凉发颤的手指，“那城主您”
“离开！”
阳鸿云一个反手，掐住柳如是的手腕，在白净如玉的手骨上勒出一道深紫的淤痕，用这种方法来遮掩自己的惊恐。
“我们得离开！若本城主留在阳城，迟早会被那西北王一刀斩杀！据说此人性情暴虐喜怒无常我们不能留！”
“快！”
似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而欣喜，阳鸿云一把推开柳如是，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去整理东西！来主殿找本城主！到时候我们由士兵暗送着离开阳城！”
竟是要弃城而逃。
柳如是虽然是妓女，却是土生土长的阳城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阳城的信仰——堂堂城主大人竟然是个一开战就弃城而逃的懦夫！
眼底划过暗色，可柳如是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妇人心肠的时候，一个不决断，她就会成为万千阳城亡魂之中的一个！
咬咬牙，“奴家这就去收拾！”
可刚出门，还没拐到通往自己宅院的小道上，便被两个黑衣人箍住手脚，柳如是吓的浑身颤抖，惊呼声还没爆炸出口，一块麻布塞进嘴里，堵住了她后面的一切话音！
砰！
木棍砸在脑袋上，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一个拎着已经昏迷的柳如是，使了轻功飞离城主府，另一个，则阴恻恻一笑，躲过城主府下人的窥探，攥紧了阳鸿云所在的大厅里。
不大会儿，厅内传来一声极弱的撞击声，尔后窗扉吱呀，被人从里推开一道缝隙，黑衣人肩上扛着个巨大的麻袋，三步并作两步，也冲出城主府。
城墙之上，凌若合上手里的消息，淡笑道：“还想跑？没榨干这城主的最后一份作用，我可不忍心让他跑！”
“搜出他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