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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连之长,他能俯仰由人吗?他能够跟着大家一块哭吗?
有人也许会问,那天晚上你哭了吗?
那天晚上我的确没有哭,不是因为我不悲痛,而是我已经麻木,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我已经不再害怕,对死亡我没有任何恐惧!唯一的情感是愤怒!
我双膝跪在地上,手中的56式冲锋枪无力的放在我的双腿上,满目惆怅,但我不迷茫!我注视着黑夜里的前方,因为在黑夜的那端还有我们的敌人!
我断定他们也不好受,他们也有伤亡,他们也会哭泣!但我想得是如何让他们更痛苦,更悲伤!我想要让他们跪在我们的面前求饶!痛哭!
我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得出我内心里流着泪水!
或许有人会问:你怎么能控制得住?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我还将战斗,我们还会有伤亡,哭不能缓解我心中的恐怖和愤怒!也丝毫不能排除我心中的悲伤!
至于七班长钱广平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因为那天晚上抬下去的伤员太多了,民工们根本不知道姓名,也说不清顺序,他到底如何,还是让我在后面的篇幅里去讲述吧。
换句话说,在那天晚上的清点中,谁也无法准确统计到底有多少人牺牲、有多少人负伤。尤其是在敌阵上还有我们的战友、那些被列为了失踪的人员。
“还有很多人失踪,也许他们还没有撤回来,大家要提高警惕!注意接应!不要伤到自己人!”
“快!通知所有人,继续找他们!”连长继续指挥着他的连队。
“眼睛睁大点!注意不要伤着我们自己人!”的口令在阵地上悄然的传递着,我们所有的人睁大了眼睛,不停地在发着夜晚联络的暗号。
全连还派出了好几个战斗小组前出阵地去接应,他们悄悄地向215高地方向摸去。
大约在深夜2点时分,在我们阵地右侧山坳里的丛林里,有几声蛐蛐的叫声响起。当我们听到“四川的蛐蛐”声时,大家欣喜若狂,又十分的紧张,全部注意力转向了右侧的山坳。
在我们回应了联络暗号后,丛林中有了响动,随后是口令的问答。由于那天晚上激烈的战斗,上级并没有下达新的口令,大家仍然沿用着前一天的口令。
山坳中的响声更大了,随后听到失踪的四班长杨乐文小声喊了起来!
“别开枪!是我们!”
其实,那个时候哪里需要对什么口令呀,自己连队里的人,只要是说中国说,还能听不出是谁吗?一听就知道是四班长的声音!
“快上来,四班长!”接应的战友回应着,并向山坳里的战友伸出了手,把失踪的战友拉回到阵地。
“我们没有子弹了!”这是四班长回到阵地后的第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
他边向我们说着,左手还不停地抓着胸前的空空的子弹袋,把它提得很高,似乎是想让我们看清他空空的弹袋,似乎又想向我们说明着什么?
“是啊!我们都打光了!”
“我就剩一颗手榴弹!”跟在他身后的4、5个战友一起附和着说道。
“我的弹匣全部用完,现在枪里就剩两发啦!我留着准备给自己用的。”四班长杨乐文继续解释着,还试图把枪上的弹匣卸下来给我们看。
“我想万一回不来,也不能被小越军给抓住,老子就用最后两颗子弹自己解决自己!”四班长继续向我们解释。
“别说了,快去见连长!”有战友阻止了他。
四班长这小子虽然不象七班长钱广平那样的“二球”,但也是连队里出名的人物,是那种军事技术好,喜欢高声说话,大声嬉笑的小个子四川人。
四川人嘛,个子都不高,重庆万县人。他不仅个头小,脸也不大,最大特点是笑起来喜欢把舌头伸出来放在上下齿之间,头还向后歪倒着,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脸的坏样儿,但人却机灵地很!
我当时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回来就冲着我们说“没有子弹了!”为什么还反复地向我们解释!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是怕我们后面的人埋怨他们为什么要退下来?为什么不继续战斗?
作为我们在后面的人很好理解,这是上级的命令啊!但是对他们呢?他们并没有听到我们撤退的信号,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撤下来了!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215高地上,集中在他们面前的越军上,近在咫尺,哪有时间容得他们去听我们的信号呀!
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当时的任务是要求他们排从正面上去,他们确实冲上去了!可结果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我们没有能力来扩大战果,没有形成有效的突破!作为一名战士,怎么能随便退却呢?
况且,丛林中的多路冲击不象野战阵地进攻那样好指挥,指挥工具落后不说,就是同战斗小组的战友,离开2、3米外就很难看见人影,加上敌人的顽强抵抗,很难扩大战果。
弹药打完了,在犬牙交错的对峙中,他们离白刃格斗的刺刀战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呀!
四班长在向连长的汇报中说:他们从215高地右侧的丛林中上去了,在敌人的阵前,他们利用手榴弹的掩护冲上敌阵,趴在敌阵中与工事里的敌人形成对射,很快就没有了子弹!他们人员分散,已经不能相互照应,加上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越军叽叽瓜瓜的交谈声,可他们什么也听不懂!
我明白他所说的位置是我们和三连攻击路线的中间地带,地形复杂,全是沟谷和丛林。在没有弹药,人员又少的情况下,他们不敢随便行事,只好就地隐蔽起来,等待着我们后面的支援,可后来没有了动静,一下子安静了,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看到再进攻的行动,他们只好决定悄悄的撤回。
“越军发现你们没有?”连长问。
“没有!越军那边也很乱。”四班长答到。
“我们是没有子弹了,要不然我们肯定要搞他们一下!”四班长继续解释着。
“好了!快去找一下你们班的人,补充弹药,好好的休整一下!”连长打断了他的话。
我从连长的语气中可以断定,连长对他们的精神非常赞赏!
我一直在旁边听着,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听见四班长那“嘶嘶”的笑声。但那天晚上,他成了我心中最敬佩的人。我佩服他勇敢,能在越军眼皮底下爬来爬去,我佩服他顽强,能在敌阵上打完了手中的弹药!
仅仅这些就足够了,还需要解释什么呀,那天能攻上敌阵的有几个人呀?就只有他们!他们是我们连队最勇敢的人!没有谁敢说他们是胆小鬼!我心里一直这样想。
后来又有失踪的战友陆续地回来,情况大都相同,也包括了喷火班的战友,但仍然有失踪的战友,不过这已经给我们悲痛的心理很大的安慰,使我们的信心得到了恢复。
阵地上暂时恢复了平静,我开始构筑自己的工事。虽然没有劲儿了,但还是要挖啊!我一锹一锹的挖着,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连长所在的区域。有这样举动的人我想不止我一个,因为我们所有的战士,都把连长和军官们当成我们的依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我们的命运。
连长不停地在接着电话,那台野战磁式电话机仿佛一直在他手中握着,从他的神情上看,也镇定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恼怒,不在悲伤,更多的是在想如何解决这次战斗了。
“现在进攻?不行!部队太疲劳,情绪悲观,夜晚不好组织。”
“退下去?不行!那样不是让人家耻笑吗?这不是我们的传统,也不是我刘明丰的性格!”
看得出他不停地在电话里与营长讨论着进攻方案!行与不行,攻与不攻,是撤下去还是继续完成任务?是他们考虑最多问题。
在那个年代,我们经常会用下面的口号来激励困境中的人们: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是啊,我们应该想一想了。
记得在出征前的誓师大会上,全营战士激动的向一面发黄的锦旗宣誓!那是一面当年上级授予我们“追歼英雄营”称号的旗帜,上面记录着我们营的光荣传统和英勇作战的历史,那是我们营的荣誉啊!
对所在连队的历史我并不清楚,但在后来的了解中得知:我们营及团,虽然没有红军历史的记录,但也是在抗日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队伍,前身是1942年底在山西翼城县成立的豫晋边区人民抗日联防区基干2团,后与山西阳城独立营合编成阳城独立团。1945年10月才升编为晋冀鲁豫野战军四纵队13旅39团。1949年3月,在河南省遂平县奉命改编为陆军第13军39师115团。
历史不长,颇有点像现在热播电视剧《亮剑》中李云龙的部队,都是从地方部队的独立团而来。
整编结束后随即南下参加了渡江作战,在江西弋阳追歼逃敌时,我团经过9昼夜的连续急行军,即向弋阳城敌人发起攻击,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敌68军中将副军长王振生,见已被合围,逃窜无望,率其81师3000余人向我投降。
在历时一个多月的渡江战役中,115团圆满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战后,四兵团授予我团“渡江杀敌第一功”的奖旗一面,13军授予我团三连“追歼英雄连”光荣称号。
1949年11月,我团又向广东进军,参加粤桂边大围歼战,阻止蒋军从海上逃跑,追敌至十万大山。我团发扬了猛追猛打精神,昼夜兼程,连续作战,在14天时间里,行程1500多华里,歼敌213师637、638团1500余人,其中俘敌团长以下1050人,在此战役中,共计歼敌8000余人。战后,四兵团授予我团一面“向南进军巩固部队的模范”的锦旗,13军授予我一营“追歼英雄营”光荣称号。
一面旗帜就是一段历史,上面的几个字就展现了我们部队的品质!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能够退却吗?
有人说:军人是为了祖国而战!也有人说:军人是为了荣誉而战!他们评价的角度不同,但都道出了军人勇敢的实质!
经过统计,虽然我们连队的伤亡达到40%,但我们还能够战斗,大部分的人员和武器都在,我们不能让人家说:“一个营就这么让人家打得退下来了”的闲话。
我们就是不愿做“日脓包!”(13军特定语言,意为:窝囊废!)
苦不苦、累不累的口号到是有人喊了,可就是没有人喊怕不怕、死不死、又怎么样的口号。
我们所有的战士只能在心中坚定地喊出:“不管怕不怕、死不死、我们绝不做日脓包!”
经过连长与营长的商量,军官们最后做出了决定:我营继续向215高地进攻,拿下215高地,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也为了我们的任务和荣誉!进攻时间定在拂晓天亮后,由炮兵再次进行炮火准备后进攻!
继续向215高地进攻,拿下它!
为什么要继续?精神上的原因我们找到了,可军事上的原因呢?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军事上为什么一定要攻占它?
我们为什么要死死的钉住这么一个小山头费力气啊?仅仅是为了歼灭上面的越军吗?是上面的越军很重要吗?难道是越军的主力?这就是我们要用牛刀杀的“鸡”吗?
我理解的太狭隘了,事后我才知道攻打215的真正原因,为什么我们不能放弃?那是越军组织的第三道防线,我们必须打开它!那是为我军主力打开通向纵深的大门!同时为了攻克越南重镇——柑塘的战斗,在侧翼保障我西线军主力的右翼安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山头上的越军收拾干净,我们西线的战斗就很难达到战役的企图,很难保证军主力攻打柑塘战斗的顺利进行,也很难达到严惩越南霸权主义的目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心理上的原因。
在那天晚上,就在我们为之沮丧的时候,传来了西线最高指挥部杨司令对我们的表扬电!连长手握着电话筒,高兴的对我们说:“上级表扬我们了!”
根据总参技侦部门监听到的越军通话情况说明,215高地上的越军,已经直接对他们的国防部大喊呼救!对越军国防部下达一定要守住的死命令,已经完全没有了能力,这无疑增强了我们必胜的信心!
那天晚上,我感觉到又饥、又渴、又冷。水壶里早已没有了一滴水,由于战斗前我们全连的人都把背囊丢在了后面的高地上,除了身上穿的和武器外,什么也没有了。后勤忙着抢救伤员,根本没有时间和人力来为我们补充食物。越南的白天热的要命,可到了晚上又极其寒冷,毕竟是冬天啊。
记得炊事班带了两桶干粮,可人那么多,一人一块还分不过来呢,怎么能填饱饥饿难耐的肚皮呢?没有能量的补充,就越发感觉到寒冷,加上夜晚的露水,把我们冻得直打寒战。
谁能想着今天的战斗是这个样子啊?原来想着上阵地来收尸的想法真是幼稚。
一块饼干已经不是分成两瓣吃了,而是一人咬一口的传递着,没有水喝,战友们就舔着植物叶片上的露水来解渴,战友们相互鼓励、相互帮助,那种刻骨铭心的、生死与共的战友情感更加真挚!
为了那流出的鲜血,为了那已赋予的荣誉……
我继续挖着我的掩体,说实话,我是一点劲也没有了。我也那样想:死就死吧,管他越军怎么来,不外乎就是死嘛!枪还不容易打着我,如果炮弹炸死我,那也是一瞬间的事,总比现在累死要痛快呀啊!
想归想,但还是要挖呀,我利用高地的反斜面,挖了一个跪姿射击掩体,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一个坑,人只能蹲在里面,拉屎还不方便呢,更不要说能躲避炮火的袭击了。
我趴在那个坑里,与旁边的战友标定好射界,作好了夜间战斗的准备,随时准备打击敢于偷袭和向我反冲击的敌人。
我举枪瞄向前方,眼前是漆黑的。好在我的阵地前没有太多的植物,使我能看到朦胧的地形,那是30多米开阔地带,上面静的出奇,手中的枪上沾满了露水,握枪的双手明显感到湿滑。
我想着牺牲的老乡、想着受伤的朋友、想着四班长那勇敢的举动,认为自己太差了。你是一个军人的儿子,你的父亲也是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他现在是多么地受人尊敬!而你自己呢?怎么没有突出的表现呢?可不能给你军人的父亲丢人啊!
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这感觉就像你是篮球场上的一个队员,人家都投进了球,得了分,你呢?什么也没有!多羞耻啊!
看着眼前漆黑夜里的215高地,我发誓要在明天的战斗中好好地表现,为了那些战友,也为了我自身的名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级没有命令我们可以睡觉,但我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疲劳又一次向我袭来,我靠在枪托上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身边的战友推了一下。
“嘿!天要亮啦!”
我猛然惊醒,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惭愧,也为战友的提醒感到庆幸,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了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我用右手肘碰了他一下,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是我们班的彝族战士,叫普九,军事技术很好,身体结实而高大,但没有文化,连汉话也不会说几句。别看他个子大,年龄却很小,还不满19岁,平时经常由于语言不通受委屈而哭鼻子。他一直使用一支半自动步枪,前一天排长就是用他的枪击伤了那个越军的;他很爱惜自己的武器,枪打得也很准,他说当年在大凉山上,常用火枪打野兔。
他一夜没有合眼,他眼窝很深,藏在里面的那对眼睛在他黑黑的脸庞上显得特别有神。他知道我睡着了,并没有声张,而是用他那双深深的眼睛紧紧地守护在我的身旁,让我足足睡了一个小时!我真的非常感谢他!
“战斗准备!”
“战斗准备!”我们依次地向身边的战友传递着口令。
“7点发起进攻,注意听口令!”
“7点发起进攻,注意听口令!”我们不停地在传递着连长传来的口令。
早上的黄连山地区被薄雾笼罩着,露水、雾气都很大。晚上虽冷,但当太阳出来的时候,那灼热的阳光又会烤掉你一层皮。虽然来越南没有几天,可对这里的气候已经有所了解。
进攻方案进一步得到明确:我营继续攻打215高地,得手后,三营随即接替我营战斗,尔后向纵深的402高地发起进攻,直插老街至沙巴县的公路,切断两地联系。
受伤的战友得到了救援,失踪的战友也都大部分回到了阵地,这更加增强了我们必胜的信心!我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准备,系好了鞋带,打好了绑腿,检查了武器,就等着上级的炮火重新对215高地打击了。
正在这时,连队里的翻译阿关、阿昆神色紧张而慌乱地向我们爬了过来。他们太紧张,略带着哭相,又没有经过良好的战术训练,因而爬行动作就像是动物园里的两个大猩猩,屁股翘的老高,两手在地上不停地向前爬动,很是滑稽。
他们一边爬一边喊着:“连长,连长!”仿佛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什么事使他们如此紧张?大家都觉得奇怪?连长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迎着他们上去。
“卧倒!不要慌张!”
“什么事?”连长稳住了他们随即问道。
“连长,我们要和你们一起战斗!我们不在后面了,有人要枪毙我们!”年龄大一些的阿关首先说着。
阿昆开始哭了,边哭边附和着说:“就是那边那个人,他要枪毙我们!”他手指着昨天放伤员的丛林,一脸的委屈相。
“谁要枪毙你们?慢慢说!”连长似乎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翻译镇定了一下,由阿关讲述了昨晚发生在丛林中的一幕:
那是在抢救伤员的时候,阿关和阿昆正在丛林中看护着受伤和牺牲的战友,旁边担任守护任务的炊事班战士罗培荣,看着有那么多的战友躺在地上,又看见在他身旁无所事事的翻译,心中一下怒火燃烧!联想到越军的残酷阻击,给我们的战友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心中实在难掩气愤之情,举起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对准了这两个曾经的“越南人”,命令着他们:“你们这两个混蛋!狗东西!怕死鬼!给老子上去,不然老子枪毙了你们!”
我完全可以想象炊事班战士罗培荣当时的表情。
他文化不高,来自贵州安顺的贫困地区。他有一张黑黑的、圆圆的脸,厚厚的嘴唇,小小的眼睛,可当他仇恨起来的时候,一定是怒目圆睁!
他举起的步枪并没有打开枪刺,因为我从来就没见过炊事班的战士打开过它,他也很少知道打开枪刺的作用,他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