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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宣沉默半晌，他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韩肃一笑，“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让你回去道歉你会说什么。”
萧锦宣迷茫地抬起头来，“怎么想象？”
“假如你现在回去，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你送到家门口，这时候你的毛也被捋顺了，心情也安抚好了，道歉的话也教了，走进自己家那扇门。”
“开门的一定是我妈。”萧锦宣想，如果先看见萧雄的脸，说不定他会掉头就走。
“嗯，好。”韩肃接着说，“你按响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你母亲，打扮依然优雅，脸上的憔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对比之下你气色好的不得了。”
“为什么我的气色好的不得了？”
“假如你在我那里吃完睡睡完吃，说不定还长了两斤肉，又什么都不去想，不是比什么时候都要舒服？”
萧锦宣心塞地点点头。
“这时候你母亲一巴掌拍上你的脑袋，说，你还知道回来。说不定一边说一边还在哭。”
萧锦宣还带着点好笑的表情忽然就僵了下来，他这时候才发觉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所谓了。
“接下来她会说什么？”韩肃问。
“你爸到公司去了。幸好他不在，不然又是一顿吵。你爸年纪大了脾气不好身体也不好，你就不能多让着他一点吗？”萧锦宣想，从小到大父母都是统一战线的，只有自己站在角落里画圈圈，像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突兀的存在。
“你要怎么回答？”韩肃安静地看着他，萧锦宣不是个聪明的学生，但他却比谁都要真诚和容易心软。
“我还能怎么回答，”萧锦宣苦笑，“叫我让着我爸，我爸怎么不能多理解我一点啊，就算他儿子喜欢男人，不也是他生出来的吗？说到底还是怪他生的不好。”
韩肃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别看你看起来乖，关键时候可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萧锦宣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韩肃，语气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为什么要我一直听话，我是他们的傀儡吗？”
韩肃一愣，“你这是什么话？”
“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要求我，要我达到他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不就是傀儡吗？我的生命是他们给的，我的人生就也变成他们可以随意支配的了吗？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会说这样不会那样不好，有过一次征求我的意见吗？按照我爸的意思，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连带着喜欢的人也不可以自己选了，那我在这样的控制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也许是萧锦宣两辈子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韩肃怔在那里，半晌才说，“锦宣，你上辈子也是这种想法吗？”
萧锦宣想了想，似乎并不是。因为有了退路，才能这样义无反顾，然而一般情况下，不该是在情人那边义无反顾，受到挫折以后把家当作退路吗？这样想着萧锦宣又觉得有些不平衡了，他上辈子活成那个样子未必是父母所期望的，但却是一路控制下最可能的结果了。
他看着韩肃，接着说下去，“我原本也想好了道歉的话，但是突然不想那么说了。如果对自己父母还要说那些违心的话，家庭关系未免也太可悲了一点。上辈子我大概就是那种唯唯诺诺的态度，转身又去其他地方找安慰，果然是适合做二世祖的吧？只是在老师面前，总觉得那样的姿态不行。”
“离开他们，你能一个人生存下去吗？”韩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萧锦宣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老师也不相信我吗，认为我一定会妥协是吗？就算离开公司，我也是可以找到其他的工作。”
韩肃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我，你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地从家庭独立出来吗？”
萧锦宣语塞，他这样在老师面前暴露了内心的阴暗和软弱，回头老师多半会更看不上他的吧？只是这时候萧锦宣已经下定了决心，再顾不得其他了。
韩肃看着他叹了口气，“叫你回去又不是让你乖乖听他们的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啊？”萧锦宣却真的愣住了。
“你不是还要继承公司吗？”
“啊。”
“你回去只要不提你我的事，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老师……”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老师的意思是？”
“你上中学的时候有没有早恋过啊？”
萧锦宣呆滞着表情摇了摇头。
“很好。”韩肃的脸上带了点笑意，接着说，“我也没有。但是我们都见过别人早恋吧，学他们偷偷的来往就好了。”
“啊？”
“不会？”
“不……”萧锦宣想，总觉得老师这样教自己，真的没有问题吗？
“那么你是打算等会儿让我送你回去，还是过两天自己回去？”
“过两天吧……”萧锦宣暂时还不想跟父亲对上，能拖一时是一时。
“好。”韩肃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那么你是想先回家，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下课？”
“先回家。”萧锦宣问他拿了钥匙，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却见外间角落里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影还坐在那里，脚下一顿下一刻便折回了身。
“怎么了？”韩肃问道。
“那个艾楚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难道老师不知道他是我上辈子的初恋情人吗？”
这回韩肃是真的惊讶了，“这还真不知道，你上辈子的初恋情人不是我吗？”
萧锦宣一不留神说漏嘴，再想圆回来也晚了。他看了看韩肃，期期艾艾地说，“虽然我第一个喜欢的是老师，但是并没有追上老师啊，初恋情人什么的不是只有在了一起才算吗？”
“原来在一起了啊？”韩肃微笑着重复道，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冷。
“我错了……”萧锦宣终于知道自作自受这个词是怎么写的了，“可是我还是想提醒老师，那个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无害。”
“当年他骗财骗色了？”
“……差不多吧。”萧锦宣简直快要哭出来，为什么明明是质问对方，自己却变得越来越心虚啊？
“我知道。”韩肃放低声音，轻声说，“其实我在面试现场看到他的时候也很诧异，但是他用成绩说话说想要一个机会，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老师不会被他引诱吧？”
韩肃啄了啄他的唇角，“你都在乱想些什么啊。”
萧锦宣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拿着钥匙走了出去，直接打车到韩肃家楼下，一路上都在感叹为什么没有把车开出来。
他走上楼，拿着韩肃给他的钥匙开了门，心情却慢慢变得好起来。
他在这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半，然后偷偷钻进韩老师的卧室在他的床单上滚来滚去。
与此同时萧家才真正炸开了锅。
白亚萍从昨晚开始一直担心地要死，三更半夜的就那么出去碰上坏人可怎么办？就算没有坏人，露宿街头冻坏了怎么办？就算让他真的找去那个老师家里，后果才更可怕好么！
她焦虑的简直没办法睡觉，气哼哼地把萧雄戳起来说，“你还我儿子。”
萧雄还在气头上，便回了一句，“怎么问我要，你儿子不是被他那个老师拐跑了么？”
白亚萍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爬起来想要去找萧锦宣，却又被萧雄拦下来。
“找他干什么？我没有这种儿子。”
“你就嘴硬吧，”白亚萍直接戳上他的脑袋，“关家里不让出去也就算了，你干嘛轰他走啊，这不是把他往别人家里推吗？”
“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是不要了。”萧雄还想睡觉，却禁不住白亚萍一边唠叨一边抱怨，最后还是爬起来，两个人商量了一宿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一早，白嘉铭就被召唤过来。
白亚萍说了前因后果，叫白嘉铭想想办法，白嘉铭本来不想管这件事这时候也没办法了，谁叫是小姨呢。
他好言安抚了这边的家长，回头便给韩肃打了个电话，“萧锦宣是不是在你那里啊。”
“是。”韩肃是不会说慌的，这是这么一点点小事情，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跟他们家闹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韩肃顿了顿，“他现在心情不好，过两天我会让他回去的。”
这次轮到白嘉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韩肃却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办法么？很快就会知道的。”
白嘉铭总觉得有点不安，但是想起韩肃的样子又觉得他不会是极端的人，便如实向白亚萍汇报了，叫她放宽心。
萧锦宣在韩肃家的这几天还算自在，但是问题是韩肃早出晚归就算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让他颇有些幽怨。
韩肃偶尔看着萧锦宣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单薄。既然两个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了，他想，萧锦宣不明白的事情，他还是有义务帮他弄清楚才行。
韩肃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等班车，而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往本市的商业中心。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韩肃走进其中一栋，很快有前台小姐上前来询问，他简单说了两句，便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走向电梯门。
世界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看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48章 所谓解决
萧雄在赶走萧锦宣之后，一直就处于走霉运的状态。
先是白亚萍跟他吵了一架，回到公司以后发现萧锦宣这段时间以来混得还挺得人心，至少他那几个心腹时不时地过来探听一下消息就让人很是心烦。再后来，公司的订单也出了问题。
如果只是一两个订单，萧雄也不会太过关注，但从一两个开始扩散到大批订单，不是供应商提供不了必须的零件，就是客户宁可不要定金都要取消订单，萧雄本能地察觉到这一点也不正常。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或多或少探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以后，断定一定是有人给他找麻烦。萧雄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意思麻烦白嘉铭这个小辈，便想着依靠自己的关系和能力解决问题，但是很可惜，订单大规模缩水，一时间资金链断掉，下个月的员工工资都没有着落，这样下去破产也说不定。
萧雄无奈只能找到白嘉铭，请求白氏插手此事。
是小姨夫的请求，白嘉铭当仁不让展开了调查，调查结果却让他有点瞠目结舌。
他站在办公桌对面的那扇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惆怅地打了这个电话，在电话里说，“韩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肃的声音清冷而清晰，“你不是都查到了？是我想逼得那家公司寸步难行。”
“你难道不知道那家公司将来会是萧锦宣的公司吗？”，
韩肃却突然笑起来，“总之我是不会做对他不好的事情的，你相信我吧？”
白嘉铭愣了一下，在这边点点头，对着电话却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是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白氏搅合进来弄得两败俱伤，也救不了萧家的公司。”韩肃说得十分清楚。
白嘉铭想了想，问道，“你是从家里要的资源？”
“是啊，我也是付出代价的。”韩肃诚实地回答道，“当初我想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跟家里是有协议的。现在想用家里的资源，必然要放弃现在单纯的生活，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为了萧锦宣？”白嘉铭突然觉得有点心塞。如果他选择自己，完全不需要这样妥协。
韩肃又笑了学，“也不全是妥协，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白嘉铭挂了电话就打算不管这件事了，就算小姨亲自打电话他也不管了，一是不想跟韩肃拼得两败俱伤，二是也相信韩肃不会真的让萧家的公司垮掉。万一萧雄一生的心血被他毁了，那就是世仇，萧锦宣还想跟他在一起就可以直接谱写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见白嘉铭也偃旗息鼓了，不管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萧雄也没有办法拿枪逼着他，急得白头发都多出来几根。这时候他终于收到一封快递信件，里面放着一张邀请函，是私下查到的那家专门跟自家过不去的公司。
萧雄怒气冲冲地过去赴约了，不管是鸿门宴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他萧雄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他如约走进那座大楼，似乎是同一家公司的产业，并不是租的办公楼，而是人家自己的地自己盖的办公楼，相较之下跟白氏似乎也不相上下，萧雄才突然发现本市竟然还有这样一家不显山不露水却规模庞大的公司。
他报上姓名，由前台小姐带领他坐上电梯，同样是最高层的一间办公室。
萧雄推门走进去，背靠着窗户在桌子后面旋转椅上坐着的，却正是那个把他儿子拐走的男人韩肃。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语气不善地说。
韩肃站起身，礼貌地请他坐下，并且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开始泡茶。“您别着急，我想干的事情已经干完了，一直等着您找上门呢。”韩肃动作优雅地洗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跟他聊着天。
“年轻人，你不要太嚣张了。拐走了我的儿子不算，还想搞垮我家公司？”萧雄几乎要拍案而起了。
韩肃却笑了笑，说，“您说错了，拐走您的儿子，和搞垮您的公司，我只打算做其中的一件。”
萧雄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韩肃正襟危坐，认真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萧总想让我放弃对您的公司的影响，就请让萧锦宣代表公司亲自来跟我谈条件。”
“谈什么？”萧雄的背后竟渗出一层冷汗。
“很简单，用儿子换订单。”韩肃冲着他笑了笑，满上一杯茶水。
萧雄几乎想拍案而起了，“这不可能。”
韩肃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您若是不同意，很快这间公司就要做不下去了。据我所知这可是您一生的心血，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岂不是很可惜？”
“你……”萧雄没有直接跟韩肃打过交道，但是看起来这个人温文尔雅的样子倒是像个老师，这时候简直要被气吐血了才发现，他简直是披着老师皮的魔鬼。
韩肃依然微笑着看着他，笑容里似乎带着无尽的诱惑，“您再想想看，如果公司做不下去了，是不是要被卖掉？说不定就被我收购了，到时候您如果还想留下那里，就得在我的手底下讨生活了，包括萧锦宣也是一样的，他在我手下，自然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您还打算让他出去像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找工作吗？据说所知，萧锦宣的平均大学成绩可一点都不好，说不定除了我手下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收留他呢。”
萧雄楞了好半天，才艰难地说，“你不是喜欢他么？”
韩肃才终于笑出声，所谓原则和底线，无非是因为筹码不够罢了。一开始连萧锦宣的名字都不能提，这时候却主动开始说喜欢了。他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他跟这件事没关系，就算他在我手下工作，不是照样可以喜欢，说不定还更方便。怎么，萧雄是要以这种方式成全我们么？”
萧雄面上无光，只觉得几十年的老脸都要掉光了。他恨恨地瞪了韩肃一眼，说，“让他来找你谈就行了吧？”
韩肃突然觉得萧锦宣有点可怜了，不但被限制喜欢别人的权利，还要因为这些功利性的东西把他卖掉……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变差很多，但是还是用温和的语气解释说明着，“当然，您要亲自告诉他，到我这里来谈生意，就是我想让他怎样他就得怎样的，萧总您明白吗？”
萧雄心中一时转过许多念头。他想起年轻时在乡下跟小伙伴们玩得疯的不得了，然而一个个长大都散落到天涯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徘徊。他的路也是几十年前就设定好的，萧锦宣为什么就是不行？他还想起那时候跟白亚萍谈恋爱，瞒着所有人，然而终于有被发现的一天，白家老爷子下了狠心把她关在家里让她与自己断绝关系。然而白亚萍并没有，一个人默默守候了许多年，他终于用奋斗成果打动了长辈并与她得偿所愿。他最后想起了那个晚上萧锦宣拉着韩肃的手腕急匆匆走向天台的样子，下一刻，他们的身影也重叠在一起。
萧雄被惊出一头冷汗。
“萧总？”见他晃神，韩肃皱了皱眉头，提醒着，“我可不会等你太久，如果不尽早决定的吧，说不定我已经把贵公司收购了呢。”
萧雄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不怕萧锦宣恨你？”
韩肃笑道，“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收购了你的公司，还是可以聘他来做总经理。而若是他来的及时，公司保住了，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萧雄拿起茶杯来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说告辞。
好走不送，韩肃说，还有两天，我等你的回应。
萧雄几乎是在这个后辈面前落荒而逃。难道，这才是这个斯文老师的本来面目么？他满怀纠结地拜托白嘉铭找到萧锦宣。
萧雄与萧锦宣见面的时候，已经好言好语地把白嘉铭打发回去，下面的谈话是不打算让任何人听到的。
萧锦宣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借住在韩老师的家里没错，白嘉铭走上来敲门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但是看大表哥的脸色有些不对，还是乖乖跟他下了楼。下楼一看，萧雄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对面对，萧锦宣一看就紧张了。
“爸。”他磨蹭半天，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详谈，萧雄便带着萧锦宣走进旁边的咖啡厅，他点了一杯黑咖啡，给萧锦宣加了糖和奶。
萧锦宣看得有些感动，父亲居然还记得他的口味，虽然许多年都没有管过他这些事情了，却还是记得这样清楚。
萧雄却不打算让他把情绪发泄完，也许那些话说出口之后一切也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锦宣，你去找你的韩老师吧。”
萧锦宣一听不由喜上眉梢，“爸你终于想通了？”
萧雄沉着脸，回忆起那时白嘉铭对他说了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太担心了。他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现在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呢？萧雄终于叹了口气，“你那个韩老师，其实是一个商业集团的幕后总裁，他企图收买我们的供应商的和客户，以达到让我们这里鸡犬不宁的目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