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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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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种情景,局长连连后退,慌忙从命鞘里抽出了马刀。 
  “你们想干什么?打算造反吗?是吗……这像什么话? 
  ……”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叫,好像断了似的,后来就发哑了。也奇怪,他的嗓子一哑,他的力量也好像丧失掉了。只见他缩着脖子,弯了腰身,用茫然若失的眼光向四面张望着,每退一步都小心地用脚试着身后的土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就声嘶力竭地慌忙喊道: 
  “好啊!把他带走,我要走了。可是,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你们应该明白,他是政治犯,他抗沙皇图谋造反,你们知道吗?你们还打算保护他吗?你们也是暴徒吗?啊! 
  ……” 
  母亲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此时此刻,她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思想了,就好像在做梦一般,心里充满了恐怖和怜悯。在她的头脑里,群众的愤怒的、阴沉的、恶恨的喊声,像野蜂似的嗡嗡地响着;局长的声音在发抖;还有人在低低谈话…… 
  “如果他有罪,——审判他好!……” 
  “大人,饶了他……” 
  “您怎么能这样打他,一点也不考虑法律呀?” 
  “怎么可以这样呢?要是不论谁都可以打人,那成什么样子了?……” 
  人们分成两堆——一堆围着局长,嘴里一劲喊着,劝说着他。另外一堆人数较少,他们仍然围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雷宾,恼怒地纷纷议论着,主持正义。 
  其中有几个人将他扶了起来。 
  乡警又想过来捆绑他的手。 
  “等等吧!恶魔!”大家齐声怒喝。 
  米哈依洛擦抹着脸上的污泥和血迹,一声不吭地朝四周望。 
  他的视线在母亲的脸上滑过去——母亲为之颤栗了一下,身体向前倾着,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可是雷宾已经转过脸去。几分钟之后,他的目光重新停在了母亲的脸上。 
  这回,母亲觉得,雷宾好像伸直了身体,也抬起了头,染了血的面颊颤动起来…… 
  “他认出来了——真的认出来了吗?……” 
  母亲对他点点头,心里又是悲戚,又是害怕,又是高兴,不由得颤抖起来。 
  可是,接下来她就发现,那个蓝眼睛的农民站在他身边,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视线有一刹那在她心头突地引起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们不会把我抓去的!” 
  那个农民对雷宾说了些什么,雷宾把头猛的一摇,用发抖的声音,但仍旧很清晰,很有精神地说: 
  “不要紧!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真理,他们是抓不无的!我呆过的地方,人们都会想起我,就是这样!哪怕他们把我们的老窝都捣毁,那里不再有我们的同志……” 
  “这是对我说的!”母亲当下就明白了。 
  “可是,雄鹰可以自由飞翔,人民被解放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一个女人拿了一桶水来,开始动手替雷宾洗脸,一面不住地叹息着。她那纤细的、怨诉地话声和雷宾的话声混合在一起,使母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群农民跟在局长后面,而且越跟越近,其中有人高喊: 
  “喂!来一辆车子给犯人坐!当班的是谁的?” 
  接着是局长那生气的声音: 
  “我可以打你,你可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你也不敢,笨蛋!” 
  “原来这样!你是什么——你是上帝吗?”雷宾怒吼着。 
  一阵涨乱的、并不很响的喊声,盖过了雷宾的声音。 
  “老大爷,不要争论了!人家是官家!……” 
  “大人,您不要生气!他有点疯了……” 
  “住口!你这个混蛋!” 
  “现在马上就把你押到城里去……” 
  “城里也得讲道理吧!” 
  群众的喊声带着劝释和恳求。 
  这些声音融成一团乱哄哄的喧噪声,里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怨诉,又仿佛是绝望的声音。 
  乡警抓住了雷宾的手臂,将他带上乡政府的大台阶,又推进了房门。 
  这样,农民们慢慢地在广场上四散而去了,仿佛也是不约而同。 
  母亲看到,那个蓝眼睛的农民正皱着眉头瞅着她,而且像是直朝她走过来,步子很大。 
  母亲觉得自己的在小腿在不停地抽搐起来,凄凉的感情缠绕着好怕心,令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种呕吐的感觉。 
  “用不着逃走!”她心里告诫自己。“用不着!” 
  于是,她紧紧地抓住扶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局长站在乡政府的台阶上面,挥舞着双手,用他恢复原状的、没有精神的声音喝斥着没有去的人们: 
  “你们这些傻瓜,狗娘养的!什么也不懂,还想来管国家的大事?!畜生!他妈的!你们应该感激我,跪在我面前谢谢我才行!要不是我的心肠好,非叫你们一个个都去做苦役不行……畜生们!……” 
  二十来个农民脱了帽子站在那儿,听他说话。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乌云也渐渐地低垂了。 
  蓝眼睛的农民走到台阶前,叹了口气,用一种不重不轻的口气说: 
  “我们这儿的事就是这样……” 
  “是呀。”母亲低声答应说。 
  他用坦率的眼光望着母亲,问道: 
  “你是做什么的?” 
  “我想从乡下女人手里收购些花边,还有土布什么的。” 
  那农民慢慢地摸了一下胡子。接着,他用眼睛望着政府那边,冷冷地低声说: 
  “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 
  母亲从上到下打量了他怀遍,等待着可以比较方便地走进驿站的机会。 
  那人面目清秀,仿佛在沉思,眼睛里逞着忧郁的神气。他身材高大、宽肩,穿着补钉落补钉的外衣和一件干净的洋布衬衫,下面穿着一条乡下人织的呢子做的赤褐色长裤。光着的脚上套着一双破烂的鞋子…… 
  不知是什么缘故,母亲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突然,她顺从着自己寻陛模糊的思念来得更早的直觉,自己也觉得很突然地问道: 
  “你那里可以过夜吗?……” 
  问过了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和筋骨都紧张了起来。 
  她挺直了身体,呆定定地望看他,在她的头脑中不断地闪现着一个好像刺痛了她的念头。 
  “我害了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我要很久地不能看见巴沙了……,他们会把我打死的!” 
  那农民眼睛看着地面,用手将上衣把胸口掩上,不慌不忙地说: 
  “过夜?怎么不可以?可是,我们家里的房子不好……” 
  “我是不会在乎的!”母亲无意识地回答着。 
  “那就行!”那人以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母亲,重复了一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暮色中,他的眼睛里发出冷冷的光来,脸色也显得十分的苍白。 
  母亲怀着好像下山时的心情,轻轻地说: 
  “那么我就去吧,你替我拿一拿箱子……” 
  “好。” 
  他耸了一下肩膀,又重新将前襟掩上,低声说: 
  “看——马车来了……” 
  雷宾出现在乡政府的台阶上。他的双手被捆绑着,头和脸上好像用灰色的什么东西裹着。 
  “乡亲们,再见!” 
  他怕声音在寒冷的黄昏的暮色中回响着。 
  “你们要寻找真理,保护真理,相信那些带给你们真话的人们,为了真理,不要贪生怕死!……” 
  “闭嘴,狗东西!”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局长的声音。 
  “乡警,赶马走快些,傻瓜!” 
  “你们有什么贪恋呢?想相你们过得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 
  马车动了,雷宾坐在两个乡警中间,仍用低沉的声音喊道: 
  “饿死有什么名堂呢?为自由而奋斗吧,自由可以带给我们真理和面包,——再见了,乡亲们!……” 
  车轮急速响声和马蹄杂踏声,局长的呼喊声,混合在一起,冲乱了他怕话,淹没了他的话。 
  “这是对的!”那个农民猛地摇了摇头说。接着,他又对母亲嘱咐道:“你在驿站里面坐一下,——我就来……” 
  母亲走入室内,靠着桌子在茶炊前面坐下了,拿起一块面包看了一看,又缓缓地把它放回盘里。她不想吃东西,心里又有了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那种感觉温暖得令人难受,吸引着她心里的热血,使她疲惫无力,更叫她感到晕眩。 
  在她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蓝眼睛的农民的那张脸——有的样子很怪,轮廓看上去很不清楚,不能让别人对它产生信任。 
  她不知究竟为了什么——她不敢大胆地推断,这个农民可能会去告密。然而,这种想法已经在她心头产生了许久,并且十分沉重而又牢固地压迫着她。 
  “他已经看破我了!”母亲懒懒地无可奈何地想着。“已经看破了,猜出了……” 
  可是,这种想法沉溺在难堪的灰心和执拗得要呕吐的感觉里,并没里能够持续下去,或得到发展。 
  窗外,喧闹已被无声的静寂代替了,充分地暴露出乡村里特有的那种沉闷而令人担惊的气氛,这种气氛增加了人们心里的孤独之感,叫每颗心都充满了晦暗的情绪,像是一种灰烬般的灰色的、软软的东西堵塞在胸口。 
  姑娘进来了,站在门口问: 
  “要来个煎蛋吗?” 
  “不要了,我现在觉得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刚才的吵闹打架把我吓坏了!” 
  姑娘走近桌旁,激动不已地却仍是低声地说: 
  “那局长打得真凶啊!我当时站得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人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吐出来的都是浓浓的紫血,颜色那么深!……眼睛差不多已经看不见了!那个人是柏油工人。警官在我们那儿躺着,喝醉了酒了,还是一个劲儿地嚷着再拿酒来。他说他们结了帮,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就是首领。 
  “一共抓了三个,听说呀,还有一个逃了。另外还抓了一个小学教师,也是和他们在一起的。他们都不相信神,劝人们去抢教堂,你看,他们就是这种人!我们这儿,有些乡下人很是可怜他,但也有人说——应该把他干掉!我们这儿有些乡下人凶得很呢——真吓人!” 
  母亲听着她的话,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忘掉不安,忘掉可怕的期待,尽量集中注意力。虽然这个姑娘的话不联贯又说得很快。 
  姑娘看见有人专心听她讲这讲那,心中很高兴,所以越说越起劲儿,几乎透不过气来了。然而,她并没有停下话头的意思,仍是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告诉您吧,听我爹说,这都是因为灾荒年头的缘故!近两年啊,我们这儿一点收成都没有,老百姓都要苦死了!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乡下人——真倒霉!在集会时也总是大喊大叫,争吵打架,不久之前,瓦修柯夫因为欠税,村长要卖他怕家具,他就打了村长一个耳光。嘴里嚷嚷着说,这就是还给你的税……”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母亲两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蓝眼睛的农民走进来了,他连帽子也不摘,就愣愣地问: 
  “行李在哪儿?” 
  他毫不费力地提起了箱子,顺手把它摇了摇,说道: 
  “空的?玛利卡,把客人领到我家来。” 
  说完后,他什么也不看地走了出去。 
  “在这里过夜?”姑娘问。 
  “是的!我这是来收花边的,买花边……” 
  “这儿不织花边!在企尼考伏和达利诺那边有人织,可是,我们这儿没人织。”姑娘对她说。 
  “我明天就到那边去……” 
  母亲付了茶钱,另外给了她三戈比的小费,使姑娘非常高兴。 
  走到外面,她的光脚在潮润的泥土上啪哒啪哒地走着,步子迈得很快。一边走,一边对母亲说: 
  “您要不要我到达利诺去跑一趟,叫她们把花边都拿来; 
  要是她们来呢,您就不用去了。总共有二十里路呢……” 
  “用不着了,好孩子!”母亲和她并排走着,无比感激地回答她。 
  不能不承认,寒冷的空气使她的精神大为振奋,于是,她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很明确的决定。而这种模糊的、但却有所预示的决定慢慢地发展扩大着…… 
  而母亲想要加速这种决定的成长,便不停地反复问自己: 
  “怎么办?如果老老实实说了……” 
  周围又暗、又冷、又湿。 
  各家各户窗子里那一动不动的,发红的灯光,模糊不明地闪动着白黄色的光晕。在一片寂静里,可以听到家畜那带着浓浓的倦意的哞叫声,以及偶尔的一两句的人们的呼叫声。 
  阴暗而沉重的悲哀裹住了整个村庄…… 
  “这边来!”姑娘叨叨着,“您投错了人家了,这家子穷得很……” 
  她摸到了门,随即把门打开了,活泼地朝里喊: 
  “塔齐扬娜大娘!” 
  喊完之后,姑娘就迅捷地走开了。 
  从一片黑暗中传来了她告别的话音: 
  “再见!……” 
   
   

 



 




 17



  母亲站在门口,把手搭在额头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看上去,房子很挤很窄,但是却很干净,——这是显而易见的。有一个年轻女人从暖炉背后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行了个礼,什么都不说就又进去了。在前面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灯。 
  主人就坐在桌子旁边,用指头轻轻地敲着桌子的边沿儿,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的脸。 
  “请进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让客。“塔齐扬娜,去叫彼得来,快些!听见没有?” 
  女人很快地跑了出去,也不抬头向客人望一眼。 
  母亲坐在主人对面的凳子上,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她的箱子没有看见。恼人的寂静充斥了小屋,只有洋灯的火焰发出勉强可以听到的爆裂声。 
  那个农民的脸好像是在沉思,皱着眉头,很模糊地在她的面前晃动,叫她产生一种忧郁的烦恼。 
  “我的箱子放哪了?”母亲忽然开口高声追问,这声音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那人耸了耸肩,心事重重地说: 
  “不会丢了的!……” 
  他压低声音,皱着眉毛接下去说: 
  “刚才在那个小姑娘面前,我故意那是空的,不,其实不是空的,里面装的东西重得很!” 
  “哦?”母亲问。“那么怎么样?” 
  他站起身来,走到母亲跟前,俯下身来低声问道: 
  “你认识那个人?” 
  母亲颤抖了一下,但是却很决断地说: 
  “认识!” 
  这句短短的话就好像从她内心发出光华来一样,照耀了外部的一切。她放心地透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动了动后,就坐得更加牢靠稳妥了…… 
  那个农民咧开嘴笑出声来。 
  “您在跟那个人互相打暗号时,我看出来了。我凑近他的耳朵问了他——是不是认识站在台阶上面的那个女人?” 
  “那么他怎么讲?”母亲急切地问。 
  “他?他说——我们的同志多得很。不错!他说,多得很……” 
  他疑问般地望着母亲,重又笑着说: 
  “那人真有力量!……胆子大得很……一点也不抵赖,什么都是——‘我’……被打得那么厉害,他还是说他自己的……” 
  他的柔弱无力的声音,轮廓不分明的面貌,神情坦率的眼睛,使母亲越来越放心了。 
  在母亲的身上,对雷宾的令人心疼的辛酸的怜悯渐渐代替了不安和失望的情绪。 
  此刻,她终于忍耐不住了,怀着空如其来的、痛苦的仇恨,绝望地喊了出来: 
  “那帮强盗!没人性的东西!” 
  母亲就哭了出来。 
  那个农民阴郁地点着头,缓缓地从她身边走开了。 
  “当官的可找到了一帮好朋友,是啊!” 
  忽然,他又向母亲转过身来,低声对她说道: 
  “我猜,箱子里是报纸,——对不对?” 
  “对!”母亲抹着眼泪,率直地说。“给他拿来的。” 
  他皱着眉头,把胡子握在拳头里,眼睛瞅着旁边,沉默了一会儿。 
  “报纸到我们这儿来了,小册子也来了。这个人我们认识……以前看到过的!” 
  那个农民站住了,想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问: 
  “那么,现在您打算怎要安排这个箱子呢?” 
  母亲向他望了望,挑战似地说: 
  “留给你们?……” 
  他并不吃惊,也不反对,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句: 
  “给我们……” 
  他表示许可似的点了点头,放开了握着的胡子,用指头梳了梳胡子,然后坐下来。 
  记忆是毫不容情的,也是执拗而顽强的。它让母亲眼前不断地映出雷宾被折磨的惨痛情景。他的形象打消了母亲心里所有的一切思想念头,因为他而感到的痛苦和屈辱掩住了母亲心里一切的感情;她对于箱子的事,对于其他的一切,已经什么都不考虑了。她的脸色很阴沉,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忍不住地涌出来了,可是当她和主人讲话的时候,声音却一点也发抖。 
  “他们掠夺人,压迫人,将人踩在泥水时,那些该死的东西!” 
  “他们有力量啊!”那个农民静静地答应着话头。“他们的力量大得很啊!” 
  “可是,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母亲愤愤地叫道。“还不都是从我们这里,从人民手里夺去的吗?一切都是从我们这里抢去的!” 
  这个农民的神情是愉快的,可是有一张令人不能理解的面貌,使母亲烦躁起来。 
  “对啦!”他沉思似的拖长了声音说。“车轮……” 
  他机敏地警惕起来,将头侧向门边,听了一会儿,低声说: 
  “来了……” 
  “谁?” 
  “自己人……一定是……” 
  进来的是她妻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农民。那人将帽子丢在角落里,很快地走到了主人身边,向他问道: 
  “喂,怎么样?” 
  主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斯吉潘!”女人站在暖炉前面说。“恐怕客人肚子饿了吧!” 
  “不饿,多谢你,亲爱的!”母亲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个农民走到母亲身边,用破滥的声音很快地说: 
  “我们来认识一下,我叫彼得·叶戈洛夫·李雅比宁,蛋号叫‘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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