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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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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这暂且不去管它!可是我非常喜欢您的秘。那么平静、善良……包含着那么多的意思!” 
  柳德密拉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低,好像天鹅绒一般的柔和。 
  “我也想起了您的事,……您也够辛苦的!” 
  母亲耸动着眉毛,默默地想着。 
  “当然很辛苦!”柳德密拉说。 
  “连自己都不知道!”母亲小心地说。“有时候好像很辛苦。事情那么多,所有的事都是那么严重,叫人惊奇,很快地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快得很……” 
  她所熟悉的那种大胆兴奋的浪潮又在她胸头涌起,使她心里充满了各样的形象和思想。她在床上坐起来,急忙要把这种思想说出来。 
  “大家都在前进,前进,一直向着一个目标前进,……当然,痛苦的事情很多!人们都在受苦、挨打——打得简直惨无人道,许多愉快的事都没有他们的份,——这是很痛苦的!” 
  柳德密拉很快地抬起头来,用爱抚的眼光对母亲看了看,说: 
  “您说的是您自己的事吧!” 
  母亲望了望她,一边从床上起来穿衣服,一边说: 
  “在你觉得:这个人也重要,那个人你也喜欢,你替大家担忧,怜惜每一个人的时候,一切的事情都挤在心里,自己怎么能站在一旁呢……哪里还能退到一旁呢?” 
  她衣服只穿了一半,站在房间当中,沉思了一下。 
  她觉得,终日为儿子担心害怕,终日想保护他的肉体的她,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她已经离开了,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许,被兴奋的猛火烧毁了。这反而减轻了她的灵魂的负担,洗涤了她的灵魂,使她的心灵生出了新的力量。她倾听着自己的心声,希望能看一看自己的心,一面又害怕会唤醒原有不安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女主人走到她的身边,亲切而关心地询问。 
  “不知道!”母亲回答。 
  两人都默默地互相对望着,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尔后,柳德密拉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我的茶炉不知怎么样了?” 
  母亲看看窗外,窗外正是严寒的日子,阳光灿灿明亮,于是她心里也倍感光明朗照了,而且有种热乎乎的感觉。 
  她想不断地、喜悦地讲一切的事情;为了汇集在她的灵魂里,像晚霞一样在那里发光的那一切,她不由得对某人抱着一种朦胧的感激之情。很久没有产生过的要祈祷的欲望又使她激动。 
  她想起了一年年轻人的脸,又好像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这是巴威尔·符拉索夫的母亲!……”接着,莎夏的眼睛放射出了愉快而温柔的光辉;雷宾以阴郁的姿态站了起来;儿子那青铜色的、果断的脸在微笑着;尼古拉狼狈地眨着眼睛…… 
  突然,这一切被一声轻轻的深长的呼吸激动了,融合成为一片透明的彩云,用平静的感情抱着她一切的思念。 
  “尼古拉果然猜中了!”柳德密拉走了进来,关切地说给母亲。“他被捕了。我照您的话,今天差孩子去打听了打听。他说院子里有警察,他亲眼看到有一个警察躲在大门背后。还有暗探走来走去,孩子是认识他们的,没错儿。” 
  “果不其然!”母亲点着头说。“唉,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但并没有怀着悲伤,——对于这种心境和情形,连她自己也觉得颇有点奇怪。 
  “最近他在城里工人中间做了多次报告,总之已经是应该出事的时候了!”柳德密拉皱着眉头,仿佛早有所料似的说。 
  “同志们都劝他说:‘走吧!’可是他不听!照我的意思,到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单用劝告,应该强制他走才行……” 
  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口,他长了一头黑发,面色红扑扑的,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鼻子小巧而带钩。 
  “可以把茶炉拿来了吗?”他的声音很响亮地问。 
  “请拿来吧,谢辽查!这是我的学生!” 
  母亲觉得,今天柳德密拉和以前有所不同了,变得比较随和、容易让人亲近了。在她那苗条的身体的柔软的动作里,有着无限的美和力量,使她的严厉而苍白的脸显得柔和了一些。一夜之间,她的眼睛下面添了一圈黑晕。从她身上可以感受到紧张的努力,她的心情恰似绷得很紧的弦。 
  男孩子搬来了茶炉。 
  “谢辽查,来认识认识吧!这是彼拉盖雅·尼洛夫娜,是昨天被判罪的那个工人的母亲。” 
  谢辽查默默地行了个礼,又和母亲握了手,尔后又出去拿来了面包,回到桌旁坐下来。 
  柳德密拉倒茶的时候,劝母亲不要回去,等打听清楚了警察究竟在那里等候什么再做打算。 
  “大概是在等您!他们一定会盘问您的,您说呢?……” 
  “让他们盘问吧!”母亲说,“就是把我抓了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先得把巴沙的演说词分散出去……” 
  “已经排好了。明天就可以分发到城里和工人区里。…… 
  您认识娜塔莎吧?” 
  “怎么不认识?” 
  “请您送到她那边去……” 
  那个男孩子在看报,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但是他的眼睛常常从报纸后面望着母亲的脸。 
  母亲碰到他的活泼的目光,心里格外高兴,不住地朝他微笑。 
  柳德密拉又讲起了尼古拉,对于他的被捕并不感到惋惜,可是母亲觉得这是很自然很正常的。 
  时间过得要比平时快,喝完了茶,已经快到正午了。 
  “真是的!”柳德密拉惊呼了一声。 
  这时有人急急地敲着门。 
  男孩站起身来,眯着眼睛好似询问似的望了望女主人。 
  “去开吧,谢辽查!这会是谁呢?” 
  她镇静地把一只手塞进裙子的口袋里,对母亲说: 
  “彼拉盖雅·尼洛夫娜,如果是宪兵,您站到这个角上。 
  谢辽查,你在……” 
  “我知道!”孩子小声回答着,快步跑了出去。 
  母亲笑了笑。 
  柳德密拉的这些准备没有引起她的惊慌——她心里没有半点灾祸临头的预感。 
  一个矮小的医生走了进来。 
  又听医生匆匆地说道: 
  “第一,尼古拉被捕啦。啊,尼洛夫娜,您怎么在这里? 
  抓人的时候您不在?” 
  “他事先叫我到这儿来的。” 
  “哦,——可是,我以为这对您并没有好处!……第二,昨夜来了许多青年人,把演说稿油印五百份。我看了,——印得不错,字迹清清楚。他们准备今天晚上在城里散。可是我不赞成,城里最好用铅印的。那些油印的最好拿到别处去散。” 
  “那么让我拿到娜塔莎寻聊去吧!”母亲起劲儿地说。“给我吧!” 
  她急切地想着赶快散发巴威尔的演说,把儿子的话散到全世界。此时此刻,她用等待着答复的目光望着医生的脸,准备恳求他。 
  “天知道您现在做这种工作是不是方便!”医生犹豫不决地说了之后,摸出表来看了一下。“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三分,火车两点零五分开。路上要走五个小时十五分。您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较晚了,但还不太晚。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女主人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母亲走近他们,问道。“问题是只要能能够好好的散出去,……” 
  柳德密拉望着她,搓着自己的额角说: 
  “这对您是很危险的!” 
  “为什么?”母亲热烈地、好像要求似地问道。 
  “是因为这个!”医生很快地、忽高忽低地说。“您在尼古拉被捕之前一小时从家里出来,您跑到一个工厂里,那里的人很多的,都认识您是一个女教员的婶母。您到工厂之后,工厂里面发现有害的传单。这一切都可以编成一个绞索,勒在您脖子上。” 
  “我到那里不让人家知道不就成了?”母亲说得执著而热烈。“回来的时候,如果被他们抓住,问我到哪里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响地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说!我从工厂出来,直接回到工人区,那里我有一个熟人,他叫西佐夫,——我就说,一出了法院就来找他,因为很伤心。他也很难受,因为他的外甥判了罪,我想,西佐夫他肯定给我证明的,你们看这样好吗?” 
  母亲感觉出来了:他们会对她的愿望让步;于是想赶快催促他们做到这一点,她愈说愈坚定,最后他们终于让步了。 
  “既然这样,您就去吧!”医生很勉强地同意了。 
  柳德密拉不说话,她沉思着在房间内来来回回地走着。她的脸色阴郁起来,也好像变得消瘦了一些。她抬起了头,看得出颈部的筋肉很紧张,好像脑袋突然变得沉重了,不由自主地要垂到胸前来。 
  而母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情。 
  “你们总是爱惜我!”她笑着说。“可是对你们自己却不爱惜……” 
  “不对!”医生说。“我们爱惜自己,而且也应该爱自己,对那些无由的无所谓地浪费自己力量的人,我们要狠狠地骂他!现在这样吧——您在车站上等着演说稿吧……” 
  他对母亲说明了各个步骤,然后双眼凝视着她的脸色说: 
  “好,祝您成功!” 
  医生似乎仍是有些不满地走了。 
  柳德密拉关好了门,轻轻地笑着走到母亲面前。 
  “我理解您……” 
  她挽住母亲的手臂,又轻轻地在房间里走动着。 
  “我也有个儿子,他今年十三岁了,可是他跟着父亲。我的丈夫是个副检察官。孩子和他住在一起。我常常这样想:他将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那湿润的声音抖了一下,然后又沉思似的平静而流畅地讲着。 
  “养育他的人,是我所亲近的。我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们的有意识的敌人。我的儿子长大了会变成我的敌人。他不能和我住在一起,现在我用的是假姓。我已经有八年没有看见他了,——八年啊,这是很长的日子!” 
  她站在窗口,望着没有云的苍白的天空,继续讲述: 
  “假如他能够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一定可以更坚强,心里就不会有创伤一直在作痛。即使他死了——我也会舒服些……” 
  “我亲爱的!”母亲低声说,她觉得她心里满是同情。 
  “您真是幸福啊!”柳德密拉微笑着说。“母亲和儿子站在一起,——这真是了不起,这是多么难得呀!” 
  符拉索娃不自觉地喊道: 
  “对!这是特别好的!”她如同吐露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 
  “你们所有的人——你啦,尼下拉·伊凡诺维奇啦,所有追求革命真理的人们啦,——也都站在一起!人们突然都变成了亲人,——所有的人们我都了解。说的话虽然不了解,可是其他的一切都是能够了解的!一切!” 
  “对啊!”柳德密拉说。“对啊……” 
  母亲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地推着她,自语似的说,好像也在倾听自己所说的话。 
  “全世界的孩子们都起来了!这一点我是明白的,——全世界的孩子们都起来,从各个地方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着!心地善良的、正义的人,都起来顽强地攻击一切邪恶,用有力的脚践踏着虚伪。他们年轻而健康,要把他们无限的气量贡献给一个目标——正义!他们起来征服人间一切的痛苦,起来消灭地上一切的不幸,起来战胜一切的丑恶,——而且一定会战胜的!有一个对我说,我们要创造新的太阳!是的,我们一定会创造出来!我们要将破碎的心结合成一颗完整的心,——我们会把它结合起来的!” 
  她心里燃烧着新的信仰,又想起了已经遗忘了的祷词。她把这种言语由衷地散出来,如同火花。 
  “在直理和理性的道理上前进的孩子们,把他们的爱贡献给一切,他们用新的天空保护一切,用内心发出的不灭的火光照耀着一切。在孩子们对于世界的爱火里面,新的生活就被创造出来。有谁能扑灭这种爱的火焰呢?有什么力量能高出这种爱呢?有谁能战胜它呢?!产生这种爱的是大地,全部生活都希望着这种爱能获得胜利!” 
  她兴奋得有点疲惫了,她踉踉跄跄地离开柳德密拉,喘着气坐了下来。 
  柳德密拉也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走开了,好像怕破坏什么东西似的。她的没有光泽的眼睛深邃而宁静地望着前方,柔和地走来走去,这便使她显得格外的苗条、挺拔而纤弱了。她那瘦削严峻的脸上露出全神贯注的样子,嘴唇激动地紧闭着。 
  室内的寂静叫母亲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发觉了柳德密拉的这种心情,就好像道歉一般地低声问道: 
  “我也许有什么话说错了吧!……” 
  柳德密拉听了之后,迅速地扭过头来,仿佛吃惊似的望了望母亲的脸。她朝母亲伸出手,好像要阻挡什么似的匆匆地说: 
  “讲的全对!可是,我们现在不要再讲这些了!希望它能像您所说的一样。”接着他比较平静地劝说:“您该走了,路远着呢!” 
  “是的,我快要走了,您知道,我是多么愉快呀!我带着儿子讲的话,我们血肉讲的话!这不跟自己的心一样吧?!” 
  母亲满面微笑,但是,她的笑容只是模糊地反映在柳德密拉的脸上。但母亲明白,柳德密拉是用她特有的矜持抑止着自己的喜悦。忽然,母亲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执拗的愿望,要将自己心里的火点到这个严峻的灵魂里,使它燃烧起来,——让它也跟着充满喜悦的心一同和鸣起来…… 
  母亲紧紧地握住柳德密拉的手说道: 
  “我亲爱的,假使我们知道,在生活中已经有了照耀大众的光,而且将来有一天他们准会看见这个光,会衷心地和它拥抱,这是多么美好啊!” 
  她的善良的面庞颤抖起来,眼睛里闪出光辉般的笑,眉毛在眼睛之上跳动飞舞着,似乎在鼓励着它们的光辉。伟大的思想使她陶醉;她把那使她的心燃烧的一切,把她所体验的一切,都灌注到这些思想里去。她把这种思想压缩在光辉的言语的坚固的、容量很大的结晶体里。在那被春天的太阳的创造力所照耀的秋天的心里,这些思想越来越茁壮地成长起来,越来越鲜艳地开放着。 
  “这不正像是替人类产生了一个新上帝吗?万物为万人,万人为万物!我就是这样理解你们全体的。真的,你们大家都是同志,都是亲人,大家都是一个母亲——真理——的孩子!” 
  她又被自己的兴奋的浪潮所淹没了,她停了一下,透了一大口气,仿佛是要拥抱似的伸展了双臂,接着说道: 
  “我一想起‘同志’这个名词的时候,心啊,就会听见前进的声音!” 
  她终于达到了目的,——柳德密产的脸突然出奇地红起来,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睛里流下了大颗的、透明的泪珠儿。 
  母亲紧紧地拥抱着她,无声而幸福地笑了。——她因为自己心灵的胜利而倍感骄傲与自豪。 
  分手的时候,柳德密拉望着母亲的脸庞,悄悄地问: 
  “您知不知道,跟您在一块是多么快乐呀!” 
   
   

 



 




 29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严寒干燥的空气结结实实地搂抱住她的身体,并浸入了咽喉,便鼻子发痒,甚至有一刻工夫叫她不能呼吸。 
  母亲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她四面看了看:离她不远的街角处,站着一个马车夫,他头戴皮帽,一派无精打彩的表情。远远的,还有一个男子正弯着背缩着头走路。另外,还有一个士兵搓着耳朵在那人前面连蹦带跳地跑着。 
  “大概是派了兵到小铺子里来了!”母亲一边这样想,一边继续朝前走,心满意足地听着她脚的雪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她很早就到了火车站。她要乘坐的那班火车还没有准备好,但是肮脏的、被煤烟熏黑了的三等候车室里面已经挤了许多人,——寒冷将铁路工人赶到这里,马车夫和穿得很单薄的无家可归的人们也来取暖。还有一些旅客,几个农民,一个穿着熊皮大衣的肥胖的商人,一个牧师带着女儿——一个麻脸姑娘,四五个兵士,几个忙忙碌碌的市民。 
  人们吸着烟,谈着天儿,喝着茶和窝特加。 
  在车站小吃店前面有人高声笑着,一阵阵的烟在头上盘绕飞散。 
  候车室的门一开一关的时候总是吱吱地响着,当它被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玻璃发出震动的声音…… 
  而烟叶和咸鱼的臭味强烈地冲进大家的鼻子。 
  母亲坐在门口的一个很显眼的地方等待着。每次开门的时候,就有一阵云雾般的冷空气吹到母亲的脸上。这使她觉得十分爽快,于是,她便深深地呼吸一口冷空气。 
  有几个人提了包裹进来,——他们穿得很厚实,蠢乎乎地挡在门口,嘴里骂着,把包裹丢在地上或凳子上,抖落大衣领上的和衣袖上的干霜,又把胡子上的霜抹去,一边发出咳嗽的声音。 
  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只黄色手提箱走进来,迅速地朝四周围看了一遍,然后径直朝母亲走来。 
  他站在母亲的面前。 
  “到莫斯科去吗?”那人低声问。 
  “是的,到塔尼亚那里去。” 
  “对了!” 
  他把箱子放在母亲身边的凳子上,很快地掏出一支烟卷来点着了,稍微笑举了举帽子,默默地向另外一扇门走去。 
  母亲伸手摸了摸这箱子冰冷冷的皮儿,将臂肘靠在上面,很上满意地望着大家。 
  过了一会儿,母亲站起身来,向靠近通往月台的门口的一条凳子走去。她手里,毫不吃力地提着那个箱子——箱子并不太大,——走过去,她抬起了头,打量着在她面前闪现的一张张脸。 
  一个穿着短大衣的——把大衣领竖起来的年轻人和她撞了一撞,他举起手来在头旁边挥了挥,便默默地跑开了。 
  母亲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她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那人正用一只浅色的眼睛从衣领后面朝她望着。这种盯人的眼光好似针一样刺着母亲。于是,她提着箱子的那只手抖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好像突然就沉重起来了。 
  “我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母亲回想起来,她想用这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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