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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他没说“公子”，而是说他。说完自己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容华深吸口气，去书房隔壁取了衣服，又磨蹭了一阵子，才过去敲门，里面应了，这才推门进去。
沐容雪歌只有头露在外面，安安静静的坐在桶里，水汽蒸的脸色红红的，还是微微的笑，看着容华。
容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把衣服放在一旁，有些尴尬。沐容雪歌笑着问道：“不开心啊？”
容华也笑了， 若是这话早几个时辰问，真的能说出很多不开心来，他推了自己不说，还凶巴巴的说少爷就是少爷丫头就是丫头，又故意等两个小厮快把自己拖出去，才开口去求情，还把自己的请求都挡了回来，不答应去救荷师傅。
可是现在，好像短短的几个时辰，这些都不重要了似的。
容华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不开心，心里很感激少爷。”她说了，自己就低了头，转身去火盆里添炭火。
这屋子里的火盆，也是放在凹陷进墙里的一处地方，有些像壁炉的设计，只是完全和墙面齐平罢了。
沐容雪歌突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欠我的不开心能少了一些了呢。你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好了啊！”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沐容雪歌虽然一贯的语气噎人，容华却因为荷师傅的安然无恙心里平静下来，便不和他计较。干脆转身问道：“少爷是自己洗，我先出去，还是我伺候着您？”
沐容雪歌笑出声来，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你帮我洗。”
容华也不客气，过去拿了东西给他擦背。沐容雪歌依然坐在水里，很安静，也不说话。低声笑道：“小时都是先皇亲自给我洗澡的。你可是荣幸得很。”
容华不说话，是因为说不出话来。她走进了，才看见水里沐容雪歌的身体，都是疤痕。大片的似乎是擦伤，圆形的扎伤了的，长条形的不知道鞋子打的还是刀划的，各种各样，层层叠叠。
沐容雪歌的体质，因为不知道自己受伤，所以不像普通人，会刻意的去保护受伤的地方。这就很容易在旧没好的时候，又在原来的地方添上新伤，来来回回的，就会留下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只是不知道他在受伤多少次之后，才知道要保护自己。
沐容雪歌转头看容华，容华深吸口气，继续自己的动作，机械的，麻木的。
沐容雪歌说：“但愿你是我身边最后一个容华。”
容华恩了一声，心里五味繁杂。
沐容雪歌又说：“你欠我九十二个不开心，什么时候能还完呢？”容华不说话，突然觉得他怎么这么孩子气。沐容雪歌不介意，又想起什么，便问：“你怎么会沙画的？”
容华离不开，他怎么知道那个叫沙画。难道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沐容雪歌回头看她，笑道：“这些小把戏，我都知道。你做什么，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刹那间容华心里电光火石的又闪过什么，就好像之前好多次一样。
沐容雪歌正要再说话，外面富贵叫道：“公子，林容华丰来了，在前面候着。”沐容雪歌脸色变了一变，看一眼容华，说道：“他可是把你的身世查出来了，你怕不怕？”
容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迟疑一下才答道，“奴婢没什么怕的，奴婢的身世都告诉少爷了。”这个问题她想过多遍，小李从小长在山上，没人知道他家到底几个孩子，那个登记的官差，绝对不会自找到霉说出自己犯错来送死的。
沐容雪歌笑着摇头，便站起身。容华趁机回头去拿衣服，探手递给他。她有些恍惚，只记得最后沐容雪歌已经穿戴整齐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赶忙帮他擦干头发，简单的扎好。
沐容雪歌出来，却不急着去前院见林容华丰，只是说饿了。好在容华早让金丹备了吃食，三个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这才跟着他晃晃悠悠的又去前面书院。
林容华丰和差不多一个小时，脸色铁青，见他进来，噌的站起，怒道，“雪歌，这是待客之道吗？”
沐容雪歌笑了两声，直接坐在椅子上，朝后靠了，不以为然的笑道：“大哥你来我这里是半个主人，自己动手就是了，别这么见外嘛。”
容华富贵跟着站在后面，富贵还是老样子，抱肩，靠墙。他没自己坐下就够给林容华丰面子了。容华规矩些，乖乖的站在沐容雪歌后面，抬头见林容华丰正看着自己，便屈膝行礼，叫了声林公子。
林容华丰缓和下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容华，你本来叫李荣华是不是？”
容华还未答话，沐容雪歌点头说道：“对了。名字是我改的。林大哥觉得是否还满意？”这问的便有些奇怪，自己丫头的名字，问别人是不是满意。
林容华丰哼了一声，自己坐下。他本来对沐容雪歌行为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生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正要开口说正事，却听沐容雪歌又问：“对啦，林大哥，那耳坠是什么来历你可查出来了？我看着像是神武王朝皇家的东西呢。你不会是和他们有什么来往……”
他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林容华丰却噌的又站了起来，神情很是紧张。容华仔细看了，竟然觉得好似他被沐容雪歌说中了心事一样，不免有些奇怪。沐容雪歌却不觉察似的，又接着说：“林大哥向来喜欢搜集这些稀罕东西给大公主，真是有情有义，我羡慕得很。小雨也羡慕的很啊！我看她好像也很喜欢大公主的这些首饰，只是咱们大明国好像没有，所以问问大哥你，哪里弄来的，给我牵个线，左右是为了讨小雨的欢心。”
林容华丰哼了一声，又坐回去，怒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小雨未必就真领你的情。”
沐容雪歌摇头说道：“所以我才更有兴趣啊，比吕林茹珊那几个好玩多啦。也就林大哥的妹子，才能这么与众不同。”
林容华丰盯着沐容雪歌，不说话，表情越来越难看。容华叹了口气，上官洪说，装疯卖傻其实真的是有好处的，气了别人还安慰了自己。
当初容华便问，气别人是懂得的，安慰自己是什么意思？上官洪笑道：“就是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左右有疯癫的幌子在前面扛着，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今看来，沐容雪歌真的是很好的贯彻了这一原则。他自己是不是也分不清什么时候是装的，什么时候是真的了。
沐容雪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林大哥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林容华丰这才开口说道，“来告诉你，昨日那个贱民的妹子王雪梅，我找到了，且带回了府里。其他的，我也都照做了。”
他就说了这么两，自己端了茶碗喝茶，竟好像就说完了。
沐容雪歌等了等，见他不说话，也诧异道：“没了？这点事情还用林大哥亲自来一趟？”容华心里也正是这样想的，随便打发个小厮过来不就得了。
林容华丰放下茶碗，却看了容华一眼，这才说道：“还有一事情，吕燕听说容华昨日的才艺，很感兴趣，想让她过去看看。”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看容华，也不看沐容雪歌，瞅着墙角。
容华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自己借过去不成？
沐容雪歌也有些意外，手指敲着桌子，不说话。林容华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说：“不过去我府上呆一天罢了，明儿就让她回来。吕燕刚有了身孕，她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容华低头翻个白眼，自己又不是玩具。
31，公子之情
容雪歌终于开口，却笑道：“那是林大哥的事情，我没兴趣，犯不着哄她。”这话真是无理至极，林容华丰才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他冷笑两声，缺直接看向容华，问道：“容华什么意思？”
哪里有容华说话的地方，沐容雪歌挥手说道：“她什么意思都没用。”
容华便不言语，这是很明显的。不过沐容雪歌这么干脆利落清晰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却是很少见的情况。
林荣华丰盯着容华，容华低头，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昨日一副对自己动心的样子，现在却要把自己当玩具去讨老婆开心，要是换了以前的社会，自己早就开骂了。
还是沐容雪歌打破尴尬，笑道：“林大哥，我母亲死里逃生，你可知道？”
林容华丰醒过神来，想了想，才谨慎的开口说道：“也是听说姨母中毒，只是说并不严重，如何又说死里逃生？”
却原来大老爷对外是封锁了消息的。本来皇上和沐家的关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在不过是面子上维系着罢了。大老爷唯恐大夫人的死撑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这又哪里是封锁的了的，今日早朝的弹劾，便说明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那些激进的反沐分子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夫人如果死了，就会成为冲锋号一般，让他们开始行动。所以一百零五岁的梁御医宁死也不敢去救大夫人，却正是因为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沐家，更不敢不小心得罪了皇上。毕竟在这种争斗之中，一旦皇上一举不能成功，牺牲的就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或者就是成功了，也难免要拿他们来铺路。
沐容雪歌笑道：“是我娘身边的丫头不太中用，一个叫杏儿的。”他说了半句话，自己却端了碗喝茶。容华反应过来他这是试探，便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林荣华丰，林荣华丰面色不变，点头说道：“贴身的丫头不中用，这还留着干什么。”
容华悄悄觉得他这话有些多余，好像撇清自己似的。若是换了容华自己，很可能直接会问到怎么回事。但是这并不好说，毕竟他们的思维和自己未必一样。
沐容雪歌放下茶碗，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容华正是我贴身的丫头，我可紧张的很。要是他去了你府上，就不想回来了，若是以后为了你起了害我的心思，你说让我情何以堪？”
容华暗自好笑，他不是向来自大，如何又怕自己想着林荣华丰。果然林荣华丰也是忍俊不禁，笑道：“雪歌对于此道，向来是佼佼者，我怎么比的过你。况且，又是吕燕要。。。。。。”
沐容雪歌打算他的话，摇头说道：“此事不用再说。”脸上认真严肃，竟然没有半分平日的样子。
容华见了，心里正是震撼他对自己如此在乎，却步妨沐容雪歌转身就拿了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说道：“我是一天都离不了她的。林大哥可是要我的命么？”他说此话的时候正是背对着林容华丰，面对着容华，很得意的眨了眨眼。
容华恶寒，觉得自己头上都要冒烟了。
林容华丰无语，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容华使劲儿抽出自己的手，沐容雪歌也不介意，转回身子又说：“我的东西现今都是她管着的，她若不在，我可就乱了套了。所以林大哥，你不要为难我了。
要不我把我的两个姨娘借给你？”
“胡说八道！”林容华丰拍案而起，转身就走。沐容雪歌托腮看着他离去，笑着说道“林大哥，你换其他的都好啊。”
林容华丰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转身说道：“容华的身世我查过了，祖父是个无名的俘虏罢了。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不待沐容雪歌开口，自己甩袖而去。
慕容雪歌叹道：“林大哥次次都这么容易生气。真没意思。”他回头看容华，笑，不说话。容华头皮有些发麻，主动叫了声少爷，慕容雪歌懒洋洋的问道：“你祖父会盲棋，不错么。还会沙画？还会古诗词？好像你小时候生活很惬意嘛，又能注意到别人弹琴背诗，又会些稀奇古怪的功夫，还听得懂别人府上洗衣房的管理方式。呃，记忆力也好，还会些有意思的曲子。”他一连说了很多，自己停下想了想，摇头说道：“暂时想不起来了。”
容华讪讪的笑，不说话。怎么解释，反正会就会了，反正祖父已经死了，非要疑惑自己也没法子。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慕容雪歌绝对是有权利决定对错的，自己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沐容雪歌也不难为她，自己摇头晃脑的数落了一番，却又说：“果然是我慕容雪歌的丫头，和我一样，天生就是聪明，没法子啊。”他说完就起身，意味着这事就此打住，连容华心里都有些不敢相信，居然
天色已经擦黑，沐容雪歌劳累一天，昨晚又没睡成，看着很是疲劳。容华便说：“少爷累了，不如今日早些休息。”他却摇头，想了想，问容华：“知道我为什么要和林容华丰说离不开你？”
容华叹气，还非要挑明了，真实不舒服啊。只得老实说道：“少爷的玉佩，好像很多人想要。奴婢不知道为什么。
沐容雪歌笑道：“看看布老爷会不会来找你。今日回去，你就好好查点一下我的东西。能不能找到就看你自己了。”
容华有些疑惑，便直接问道：“不要紧吗？那玉佩少爷舍得给别人？”
沐容雪歌恩了一声，笑道：“谁知道先皇在想什么，好似是藏了什么秘密的，不过我没兴趣罢了。谁想要要去。”
容华无语，这是什么态度，还是根本不想和自己说呢。倒是起码他发话说了无所谓，拿自己说算真给了什么布老爷，也不要紧了。沐容雪歌起身，要朝大夫人那去，说是大夫人晚上该会清醒。却把容华大发了回去，放心不下夏雨荷，要她好好照看一下。
进了内院，便和沐容雪歌与富贵分开，容华自己拿了灯笼独自朝自己院子过去。
这两日因为府里事多，各院的丫头婆子都谨慎了些，没事的就不到处乱跑。又外围的侍卫也都添了人手，所以路上倒是安静。容华边走边想，总觉得这四天，却好像过了半年还多。
最让她为难的，便是沐容雪歌，本来是厌恶，是无所谓，是利用，想攀着他摆脱自己的身份罢了。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却恰恰就是自己的克星。虽然他倔强的说“你做什么，都逃不脱我的手心”时，让容华很是不屑。可是起码目前看来，还就是这样的。而偏偏，他身上总是有那么些模模糊糊却总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地方。让自己有些舍不得，让自己有事的时候先想到的是他。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自己天生就会向着比自己强的人靠拢不成？
容华自己这般想了，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嘲着自言自语：“真是的，连想法都被你给左右了。谁说你比我强了。”
“谁比你强了？”一个声音轻声问道，就在容华的耳边。
容华没反应过来，查点就沿着问话再说下去，愣了一下，立刻朝着声音的反方向挪了一步，抬手护着胸前，另一只手拿了灯笼就朝着那方向挥了过去，用劲不小。
灯笼被别人拿在手里，很柔和的劲道，然后一个俊朗的面容清晰起来，是林容华丰。
容华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沐府是什么地方，他还真是向来就来。
林容华丰笑道：“我跟了你很久了，你在想什么？”
容华迅速的分析，有富贵的时候，他是绝对不敢跟着的，那也就是和他们分开才被跟上，这中间自己好像就自言自语了那一句话，还好还好。
林容华丰看着她脸上一点一点有了笑容，确实常见的那种应付恭维，而且眼珠还在不自知的乱转，便有些好笑，又说：“我又不强迫你干什么，你不要瞎想，看着我都有些害怕，担心你又有什么怪招出来。”
容华有些尴尬，勉强叫了声林公子。
林容华丰吹了灯笼，扯她躲到暗处，容华全身都戒备起来，动作僵硬林容华丰笑道：“怎么不信我？你刚才说谁比你抢强？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我昨日是赢了你的，却怕了沐容雪歌，不敢认输？”
原来问的却是这个，容华有些忍俊不禁，这里的公子少爷还真一个比一个自大。不过话说回来，林容华丰昨日那几手，心服口服不敢说，起码不能说是自己胜了。可是这话怎么回答，容华便只能笑，不说话，看在林容华丰眼里，却正是矜持谨慎，默认了自己的话似的。
容华再看到他脸上的时候，就见到他盯着自己，眼睛亮亮的，神色间满是喜悦，目光里透着柔和，他专注认真的样子刺着了容华一般，容华低了头，冷着声音叫了声公子。
林容华丰这才回过神来，转开目光，尴尬的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你这般特别，跟了雪歌很可惜，你，跟着我可好？”
容华笑道：“奴婢粗笨，伺候不了大公主的。”
林容华丰愣了一下，有些不悦，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高兴起来，笑道：“不过是借口罢了，你何苦在意。再说，吕燕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容华看他的神色，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竟然是让他觉得自己吃醋了似的，一时哭笑不得。
32，不会有命中注定
让容华相信林容华丰对她有了心思，也是可以的。如此，为了自己夜闯沐府，容华便有些疑惑了。毕竟他不是富贵，更不是崔小草，他们的身份背景决定了他们考虑事情相对会感性一点。林容华丰不是，他一直在是非利益中长大，他就算比不得沐容雪歌那么心机深沉难以琢磨，也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别人的丫头就做出这种事情来。这点自知之明容华还是有的。更何况，沐容雪歌有时候还会故意胡作非为，不怕臭了自己的名声，而他却不像是这种人。
所以容华反倒冷静下来。
上官洪说，只要他有目的，有欲望，就有缺点，有突破口。
容华开口便说：“林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何苦戏弄奴婢。以我家公子的脾性，若是知道了，奴婢可没有好下场。”心里忍不住窃笑，原来沐容雪歌自己装疯卖傻胡作非为，不仅他得了好处，自己也可以随便拎出来当个挡箭的。
林容华丰看上去微微有些失望，自己和一个小丫头说了这种话，实在是她的荣幸，却没有看到想象中容华的感激动情，甚至她连一点慌乱都没有，冷冰冰的回了这么一句，让他准备好的话没有一句能用上的。
沉默。
林容华丰盯着容华，好像要从容华的脸上看出什么来。眼睛里的失望不言而喻，甚至还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