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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护花并不意外,他没有忘记梅娘所属乃是一个杀人组织。
再前半里,河道渐宽,梅娘刺出三竿,刺进河边一丛矮树内。
这一次她刺了一个空,藏在矮树内的那个青衣中年人及时倒翻了开去,与这同时,一枚银梭从她的左袖射出,正中那个中年人后脑。
竹竿一落空,她的银梭暗器立即出手,这枚银梭当然早已准备在袖中,也当然,她已经考虑到那一竿可能会刺空的了。
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杀手才会算得这样准,一着紧接一着,务求置对方于死地,也当然只有杀人无数的杀手才会如此狠辣,连杀三人,无动于衷。
常护花没有阻止,他看出那并非五毒谷的人,那若非五毒谷的人,应该就是天地会的人。
司马纵横目的果然并非只是在那份解毒药,那若非算准常护花必有此行,就是企图找到铁甲人的藏身所在,有所行动的了。
对那个铁甲人,司马纵横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常护花想不透。
梅娘即时说道:“看来你惹的麻烦不少。”
常护花一怔,道:“老人家是说这三个中年人?”
梅娘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他们应该是济南花家的人。”
“济南花家?”常护花目光一亮,点点头。
梅娘接道:“花家人,十年之前专门买卖消息,追踪打探方面另有一套,看来现在是干那门子工作。”
惟一改变的相信是他们已经归顺天地会,由司马纵横支配。
梅娘道:“天地会与五毒门难道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摇头:“五毒门还没有加入天地会,这次的事情却绝无疑问出于天地会的摆布。”一顿接说道:“双双进五毒谷杀唐聪,也是中了司马纵横的圈套。”
“这件事我们已从双双那儿知道了。”梅娘冷笑:“天地会的人实在该死!”
语声一落,三枚银梭品形射出,后两枚半空中撞在一起,弧形一折,继续射前。
左岩矮树丛中,一个中年人一拔而起,一刀在手,挡开了迎面射来的那枚银梭,接一个“穿花式”,左右一挡,将弧形射来的另一枚银梭亦击落。
河道已阔,小舟离岸已远,这个中年人年看见梅娘出手,便有足够的时间拔刀应付。可是他仍然倒了下去,眉心那刹那多了一支毫无光泽、锥子般的暗器。
这枚暗器来得比那三杖银梭快很多,是以机簧射出,只是相距远,他听不到机簧响声,到他听到的破空声响,已经不及闪避。
常护花看得清楚,道:“老人家暗器出神入化……”
梅娘截道:“若是暗器种类之多,用法之巧妙,首推五毒门唐门,他们的暗器用起来,才称得上出神入化,但说到以机簧发射暗器,|奇*。*书^网|却还是逊我们一筹。”
常护花完全同意,从双双那儿,他已经知道这一门机簧暗器的凌厉。
梅娘接道:“机簧暗器的速度非人力暗器所能及,在远距离绝无疑问占了上风,距离近了,却亦难免因为缺少变化而发挥不到暗器的作用。”
常护花点头:“不错。”
梅娘又道:“这不错两字你对我说好了,见到了我们主人,最好还是少一些意见。”
“多谢老人家指点,晚辈一定会稳记心中。”
梅娘笑笑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我只是不放心,才忍不住啰嗦几句。”
她笑起来很慈祥,看着这样的一张笑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常护花也有这种感觉,他更加奇怪梅娘竟然会对他这样好。
梅娘笑接道:“双双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我遇到你便好好的照顾你,这个丫头也不想想,以你的武功,怎么需要别人照顾。”
常护花总算明白个中原因,试探着问道:“那么双双姑娘的一身武功想必也是得自老人家的真传了。”
梅娘摇头道:“我只是一个下人,姑娘从我这儿又能够学到多少?”
她方才得意忘形,以“这个丫头”来称呼双双,现在心情稳定下来又有了尊卑之分。
常护花岔开话题,道:“双双跟老人家相信是谈得来。”
梅娘点点头道:“对于一般事物双双知道的好像并不多。”
“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梅娘喃喃自语地接下去:“她虽然信任我,可是我又能够告诉她什么?”
“主人不喜欢双双知道得太多?”
“她认为那是做杀手先决的条件,懂得太多了,难免诸多顾虑,便不能抓稳那必杀的一刹那。对一个杀手来说,那一刹那是最重要的。”
常护花点头,道:“只是知道得太少,也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她又怎么这么容易为司马纵横所算?”梅娘叹着气,道:“要一件事两全其美不是容易的。”
常护花大着胆子问道:“双双是不是非要做杀手不可?”
梅娘抬头看看常护花:“没有人比她更合适,除了杀人之外,她也不懂得做些什么。”
常护花接问:“你们的主人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给她做。”
梅娘道:“主人目光如炬,从来没有看错一个人,也绝不会让她的下属发挥不出所长。”
常护花还要再问,梅娘已然道:“小伙子,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一件坏事。”
“现在却是的。”梅娘有意无意瞟了高雄一眼。
常护花看看高雄,点点头,他现在有求于人,最好当然是不要节外生枝。
说话间,眼前豁然一开,小舟已出了河道,荡进了一个大湖。
大湖上露出了无数沙洲,水道在沙洲当中纵横交错,放眼望去,便已有数十个进口。
梅娘一面行舟一面道:“这些沙洲本来就有了,只是经过整理,已变成了一个迷阵,除非深谙奇门遁甲,否则即使这个时候舟行进去,便只有团团打转的份儿。”
常护花道:“听老人家的口气,这些沙洲除了排成迷阵,另外还有奥妙。”
梅娘道:“这是水退的时候,过了这一个时辰,沙洲当中便会出现一个漩涡,以这种小舟绝难越过去,必遭覆没,操舟之人,纵有一身武功,不死已是万幸。”
常护花道:“这是一个天然屏障。”
梅娘道:“很快你就会看见,明白我老人家说的是事实的了。”
常护花道:“晚辈并没有怀疑老人家的话。”
梅娘笑笑,道:“所以我并不在乎那些人监视追踪,只是觉得他们讨厌,给点教训他们,也好教他们知难而退。”
常护花道:“他们是不会退缩的。”
梅娘点头道:“双双杀了毒神唯一的儿子,五毒门当然不会罢休。”
常护花接道:“天地会的人不惜与天争命,当然亦已置生死于度外。”
梅娘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送死好了。”
常护花道:“这件事晚辈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以为人是你引来的?”
“最低限度五毒门的人是的。”
梅娘道:“双双回来后第二天,河道两旁便已有人在偷窥。”
常护花道:“我送双双回来的时候便已在司马纵横监视之下,也是司马纵横给五毒门的消息,告诉毒神我知道双双的下落。”
“所以毒神找你,你虽然没有事,同行的朋友却中了五毒门七绝追魂散。”
“差不多是这样子。”常护花接道:“看情形,司马纵横应该是还有所图。”
他接将毒神与司马纵横的交易说出来。
梅娘实在很奇怪:“司马纵横到底在打我们什么主意?”
连她都想不透,常护花又怎能够猜得透?
※※※※※※
小舟在沙洲水道中穿插,常护花将穿插的路线都记在心中,一面整理。
梅娘看在眼内,忽然道:“奇门遁甲这方面你懂得多少?”
常护花道:“不多。”一顿接道:“这些沙洲似乎是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
梅娘道:“反九宫八卦。”
常护花道:“也是说,如果我按照正九宫八卦进来,便只有在沙洲中团团打转了。”
梅娘道:“只要开始弄错,除非精通奇门遁甲,否则要找正确的路线恐怕便得退回出口,从头来开始!”
常护花一笑道:“要退回出口与进去当然并无分别,同样困难。”
梅娘道:“但也有些人,天生是好运气,瞎打瞎闯过去。”
“运气这样好的人好像不多。”
“到底是有的。”梅娘好像有些感慨,忽又正色道:“小心了——”
语声一落,小舟一转,已来到两片巨岩之前,那两片巨岩乌黑发亮,笔声如削,如门户般两旁峙立,里头风声呼啸,仿佛鬼哭神号,水道当中穿过,有如通往鬼门关般。
左面巨岩上,也就刻着“鬼门关”三个擘窠大字。
小舟在鬼门关中穿过,陡然往下一沉,常护花已小心,那刹那仍然不由得心头一凛。
鬼门关内的水位赫然低了很多,原因是那里的水流不住地旋转,做成这个现象。
那其实是一个大漩涡,周围都是参天的巨岩,一块紧接着一块,合成了这个水洞。
水洞上窄下阔,置身其中,有如坐在井内,那些岩石全都是乌黑色,散发着森冷的光泽,尤其是接近水面的丈许更令人心寒,那些岩石倾斜得很厉害,从下往上望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以常护花的见识胆量,亦不禁为之魄动心惊。
进了这个鬼门关,风声也更加凄厉,那自是因为岩石影响,急风在水洞中不住的旋转,更加急劲,再加上回声,又怎不吓人。
水流旋转并不怎样急,梅娘操舟顺水流一转,一点都不敢大意。
转了一个大弯,梅娘竹竿一划,小舟有如条鱼一样,一下跃进了对门的水道内。
那条水道两边都是笔直如削的巨岩,虽然不怎样狭窄,舟行其中,亦令人有一种惊险的感觉。
常护花忍不住脱口惊叹:“好一个天险。”
梅娘道:“这是水位最低,也是那个漩涡旋转得最慢的时候,过了一个时辰,漩涡随着水位升高越来越急激,舟行进去,难免粉身碎骨,舟破人亡。”
常护花道:“这是说,时间一定要拿捏得很准确才能够渡过鬼门关这个天险,安全驶进这儿来的了。”
梅娘道:“这儿看似安全,其实绝不安全。”接将头一抬。
常护花循目望去,只见前面一方巨岩上,靠坐着一个有如铁塔一样的大汉,在大汉的左右面前,堆放着无数石块,大汉就像坐在一张奇大的石凳上,须发虽然有些花白,神态也显得没精打采,但看来仍然甚是慑人。
梅娘接道:“这个人双臂有千斤之力,他若是将石块砸下来,你以为经过这条水道的人,有什么结果?”
常护花耸然动容,惊叹道:“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梅娘说道:“这是第三关,或叫死亡峡。”
“沙洲迷阵、鬼门漩涡、死亡峡道。”常护花问:“难道还有第四关?”
语声未落,小舟已出峡道,眼前一个水潭,三面壁立如削,一面瀑布千线,有如一缕白丝,垂注进潭中。
水声淙淙,有如鸣琴,一片天籁,常护花四顾一眼,目光停留在瀑布上,再往上移,看到了一个巨石砌成的水闸。
那些巨石虽然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随便堆叠在一起,但细看之下,仍然不难看得出人工所造成,那一缕缕的瀑布就是从石缝中淌下来。
梅娘即时道:“第四关就是这个水闸了。”
常护花道:“这个水闸一开,蓄在那之上的水便会倒下来的了。”
“不错,要弄开这个水闸也不难,一动机括,巨石便会四散倒下,蓄在那之上的水同时泻下来,足以将这一带淹没。”
常护花苦笑道:“这一关比那三关厉害得多了,要建成这一关,坐在那边石上的那位前辈想必花了不少的气力。”
梅娘回答道:“只有他搬得动那些大石。”
“他看来很疲倦。”
梅娘嘟喃道:“任何人在那之上苦守了十年,也会那样的。”
“十年?”常护花诧异之极:“你们有很厉害的仇敌,随时都会找到来?”
梅娘道:“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的惩罚,以弥补当年他所犯的过失,他要等的也只是一个人,是不是敌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常护花想想,道:“老人家可否说明白?”
梅娘道:“一个女人年纪老了难免说多一些。能够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说到这里,小舟已然从白丝般的瀑布下穿过,进入了一个奇大的岩洞,停在一道石阶的前面。
石阶由水里往上伸展,一共七十二级,尽间处一道拱门,洒下一片天光。
梅娘将小舟在一条石柱上系好,领着常护花往上走去。
常护花抱着高雄一面走一面打量石阶周围的环境,到最后二十四级,石阶是夹在岩壁之间,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
梅娘走着道:“这是第五关,名叫上天梯。”
常护花道:“要封闭这条石阶相信更容易。”
梅娘道:“这条石阶也全是机括控制,必要时可以整条毁掉。”
常护花惊叹一声:“了不起。”
梅娘道:“这其实是第六关。”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要踏上老人家的小舟自是一关。”
梅娘笑了笑:“这一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也真的不多呢。”
常护花沉吟问道:“晚辈实在不明白,老人家何以每天都要到那边儿走一趟,难道外出的人多的很,每一天都可能会有人回来?”
梅娘道:“需要进出的其实只有双双与九老头。”
常护花轻“哦”一声,梅娘已然叹息道:“这可以说是一种惩罚。”
常护花没有追问下去,梅娘接道:“也当然是有目的,只是这个目的非独渺茫,甚至可能已没有指望。”
“老人家可否说出来,”常护花诚恳的接道:“也许晚辈能够帮上一把。”
梅娘转过来,目光一闪,转回去,还是摇摇头。“算了,反正我已经这么老大的,还有多少年好活。”
常护花要说什么,梅娘已接道:“这六关虽然是一关比一关更难过,加起来,还没有第七关的厉害。”
常护花一怔道:“怎会?”
梅娘道:“你不是轻而易举,连过六关?”
常护花又是一怔。“第七关又是什么呢?”
梅娘道:“这里的主人。”
※※※※※※
出了拱门,是一座石室,四壁浮雕俱为九天飞魔,守着四个老人,相貌看来有些相似,眼瞳有如白石,虽然亮,但毫无生气,乃四个瞎子。
常护花不敢轻视这个四个瞎子,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个武功好的瞎子,比一个同样程度的正常人要厉害的多。
石室当中另有一道石阶往上伸展,也是整座石室中唯一的出口,梅娘领着常护花继续踏上这道石阶。
四个瞎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根本就没有梅娘与常护花的存在,这除非是真的不知道,否则这四个瞎子只怕已经到了不动心的境界,由他们来监守着那道石阶,敌人要溜进来,哪怕轻攻,亦相当困难。
虽然是隆冬,这地方的树木仍然是一片青绿,一条白石小径衣带般夹在树木当中,远远伸展到一座宫殿前面。
那座宫殿用一方方白石砌成,不太大,也不太高,可是气势万千,在殿前停下,常护花不期然亦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一路上没有见人,到了宫殿前面,常护花才看见两个少女,都是作唐朝的宫女装束。
那两个少女看着常护花,可是到常护花回看她们,一张俏脸便羞红起来。
梅娘随即吩咐那两个少女:“这位常公子,是本宫的贵客,你们要小心地侍候。”
那两个少女地位当然在梅娘之下,对梅娘当然有些畏惧,应声“知道”,齐向梅娘一揖。
梅娘接抬手一指:“这是春花,那是秋月,你有什么需要尽吩咐她们。”
常护花点头,目光落在高雄紫黑色的面上,道:“我这个朋友……”
梅娘道:“交给我便成。”伸手将高雄从常护花怀抱中接过来。
别看她矮瘦,高雄在她的手中轻如无物,接道:“宫主要不要见你,还要问问她的意思。”
常护花点头道:“也当然还要看看我的运气。”
梅娘笑笑道:“你的运气不是一直都很不错。”一顿再吩咐春花秋月:“你们替常公子打点一切,去个人告诉双双知道,常公子来了。”
春花秋月一怔:“姑娘……”
梅娘道:“常公子是姑娘的朋友,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他。”
听到他们是姑娘的“朋友”,那两个少女还是没有反应,到梅娘“高兴”两字出口,她们才有了笑容。梅娘回顾常护花:“她们明白的事理比双双更少,最低限度双双总算是见过世面。”
常护花暗叹了一口气,梅娘接着道:“可是她们绝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们根本是与尘世隔绝。”
常护花道:“希望她们永远都能够与尘世隔绝,否则,她们只怕很难适应。”
梅娘道:“也要看遇上什么人,好像公子这样的君子,她们就是再无知,也不会受到伤害,就正如双双。”
“我不是什么君子。”常护花摇头:“只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已经足够做一个君子有余。”梅娘笑笑:“所以我完全放心你留在这儿,你也只需要记着:门闭着的地方不要乱闯。”
常护花道:“老人家请放心。”
梅娘又笑笑:“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你的好奇心太重,话说在前面,你也答应了,还有什么不放心。”随即举步走进了宫殿。
入门三丈挡着一块巨大的石屏风,隔断了常护花的视线,梅娘也就抱着高雄,在屏风左侧一转消失。
常护花没有跟进去,只是回问那两个少女:“两位,我们哪边走?”
那两个少女相顾一眼,互推了一把,春花终于羞笑道:“是这边。”往宫殿右边回廓走去。
常护花亦步亦趋,越走也就越惊奇。
整座宫殿赫然是建筑在一座山峰之上,回廓有如栈道,下临绝壁,烟雾缭绕,也不知有多深。
宫殿的后面相连一个天池,水不扬波,一片平静,清明如镜,树木殿宇倒映其中,清楚可见。
临池那个白衣少女的倩影亦是一样,她也就坐在池边一方大石之上,凝注着池面,仿佛在沉思什么,可是常护花三人才从拱门转进来,她便立即察觉,霍地侧首望去。
反应这样锐敏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也并不是与生俱来,乃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再累积相当的经验。
春花秋月看见她坐在那里,面上不由露出了喜悦之色,但看见她那样一下子回头望来,脚步不由一顿,那一丝喜悦之色同时消失。
她虽然貌美如花,那刹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