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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厦妗�
虽然这门手艺沐英也不懂，但好歹也看过那是怎么回事，周芷若问了几次后，也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周芷若在女红方面的造诣，在前一世其实是要远远超过她在武功方面的，这次拿来做这件衣服，也算是初试牛刀了，而且也是用在沐英的身上，算是报答他了。
周芷若本来开着窗的，先前因为天色暗了，沐英便已经点起灯来，只是没有关窗。幸而那窗外没有路径，乃是一片矮墙，也无人经过，不会有人看见她们在做什么。
沐英脱下外衣，在帖身小衫外穿了这件褂子，却是长了不少，几乎要到膝盖，那袖子也是宽松至极。
周芷若替他将这下摆都塞到裤子里去，笑道：“现在是长了些，但是过得几年，自然也就合身了。你是男孩子，将来一定个子不矮。不过要是太高了，便是拆了袖子补上去，也未必够呢。”
沐英低着头掖好衣角，又将外衣穿上，道：“一定合身的。”
周芷若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总是默不作声的，偶尔来这一句，却让人窝心得很呢。”
沐英笑了笑：“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周芷若也笑了笑，只是却有些冷清：“若是以后，我不对你好了呢？”
沐英听了，不由得怔了一下。周芷若见他的样子，自己也笑了起来——怎么又把这个孩子当成一个大人了，跟他说这些个做什么。
不料沐英却道：“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总是记着你的好，所以我还是会对你好的。”
说完后，又添了一句：“嗯，就以那天上的月亮作为见证！”
此时天色渐暗，那月亮如同半张薄饼，已经在天上发出白色的浅芒，透过那内墙的窗子，正好能够看见。
周芷若听了，心中没来由地就是一空，似乎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拼命想要填上，想要堵上的地方，忽地被掏空了，被冲垮了一样。
“要是我做错了甚么事，得罪了你，你会打我、骂我、杀我么？”
“似你这等温柔斯文、端庄贤淑的贤妻，哪会做错甚么事？”
“便是圣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从小没爹娘指导，难保不会一时胡涂。”
“芷若，你是我的爱妻。我从前三心两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决不变心，就算你做错了甚么，我连重话也不舍得责备你一句。”
“无忌哥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记得今晚跟我说过的话。天上的月亮是咱俩的证人。”
“对，你说得不错，天上明月，是咱俩的证人。”
在周芷若的心里，忽地就想起了前一世，想起了前一世在冰火岛上自己与张无忌的这番对话，想起了那曾经为二人的誓言的天上明月，却是心潮起伏。
那的确是自己做了对不起张无忌的事，也没什么脸来要求他真的兑现诺言来原谅自己——其实张无忌也的确是“原谅”了自己，只是，这份情，却不是可能再延续下去的了。
或许从那时起，张无忌就已经倾向了赵敏，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自暴自弃罢了。如果张无忌你对我真的有这份情，就算没有这份誓言，我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但是，自己始终抱着那份奢望啊，奢望张无忌对自己的情能够大于对自己的恨。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这份情，是给赵敏的。哪怕是他认定了赵敏是凶手，也没有一见到赵敏就痛下杀手，即便在再遇赵敏之前，他也在为赵敏找着诸多借口，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不过，这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呵呵，也许，这是“未来”的事？
有道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而如今的月亮，如今的这边天空下的自己，却自身是“古人”了！
周芷若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了和张无忌所说的话如出一辙的誓言。这是这一次，与自己说这话的，却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沐英见周芷若脸色有异，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更是抿着嘴不敢再多说了。
周芷若见他的神情，反而心中生起些怜惜来，摸着他的头道：“好孩子，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轻易地说呀。”
沐英道：“可是这是我的真心话啊。”
周芷若笑了笑：“便是你此刻的真心，你需知，人是会变的，人的心也是会变的，便是人不变，有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会逼得你不得不变。”
沐英看着周芷若，半晌才道：“我不会变的。”
周芷若摇了摇头——跟一个孩子说这些，是自己太傻了吧！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月痕的声音：“姑娘，已经是酉时三刻了，该吃晚饭了。”
周芷若扬声道：“知道了，就来。”
周芷若说着又替沐英整理了一下衣服，再与他一起出门去。
外面月痕与丰儿正摆好了碗筷，周芷若对那赵婆子道：“婶子可要来一起用一点儿？”
赵婆子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好意了。”
说着也坐到周芷若身边来，月痕撇了撇嘴，让丰儿又去盛了碗饭。
完到一半，姓吴的婆子过来了，拿着一张文书来给周芷若看。
周芷若心道这伪造文书的速度倒是挺快的，但是拿过来一看，却是哑然失笑——原来这只是两张白纸，其中一张写着某某地方某某绣坊归马秀英所有的一张纸，上面按着几个指印，以及有马秀英与另几个人的名字，另一张也差不多，表现出地契的样子。
吴婆子还指着这几个名字和指印，告诉周芷若谁是中人，谁是绣坊的原主人，好像这真是一张文契一样。
周芷若心中好笑——原来这些人还是当自己不过是个孩子，所以用这样的东西来骗自己。自己上一世做过峨眉掌门，这峨眉派的地契和产业的房契、文契，各种各样的见过不知多少，这算什么！
但是总不能说这是假的，自己一则是个孩子，二则就算自己说看过真的文契，对方也可以说这是另一种文书。所以没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不过现在天色也晚了，周芷若便道：“好吧，且签了文书，每年分我三分红利，明儿再带一百两银子过来，我便教你们。”
两个婆子互觑了一眼，心中均想——这小姑娘虽然聪明，但毕竟见识不广，不知道真的文契的样子，也只知道要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随即那吴婆子道：“便是如此。今儿天也晚啦，我们也不敢打搅姑娘歇息，便是明儿吧。”
周芷若道：“明儿要就来早些，要就晌午后来，免得耽搁了我和英儿午睡。”
两个婆子都应了，周芷若又道：“这事就这样吧。吴婶子要不要也坐下来一起吃了？”
吴婆子摇手笑道：“我和赵师姐已经用过啦，就不在这儿叨扰姑娘了。”
周芷若心中微微一乐——原来竟是师姐妹么！
但也不揭破她们，只是点头不语。
须臾用完了饭，丰儿和玉儿上来把碗碟收掉，两个婆子也走了，周芷若对月痕道：“今天被这几个人缠得也是烦闷，我想去转转，你陪我一起去吧。”
月痕应了一声，道：“那我去关照一下丰儿，让她把这里照看一下。”
丰儿今年十四岁，玉儿只有十二岁，所以月痕有事要交待的话，还是选择年纪稍长的丰儿。
周芷若看月痕下去了，房里也没有外人，便低声对沐英道：“你觉得秀英姐怎么样？”
沐英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吧。”
周芷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觉得秀英姐这个人怎么样，她对我们怎么样。”
沐英道：“她不错，是个好人。”
周芷若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没骗你。”
这句话让周芷若一愣，细想一下，马秀英还真的没骗过自己什么，最多只是没有说实话罢了，并没有说什么假话来故意欺骗自己。
沐英是个孩子，还想不到这许多，但是孩子看到的，往往才是最真实的。
周芷若想了想，又问沐英：“你想不想替秀英姐求个情，让她义父原谅她？”
沐英忍不住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周芷若抿了一下唇，叹道：“算了，你不需要知道，我来想办法就好了。”
——既然沐英也觉得马秀英是个不错的人，那就该想想法子。至于该怎么办，先看看再说吧。
这时月痕上来，对周芷若道：“姑娘，我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出去。”
周芷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月痕道：“戌时二刻已经过了。”
周芷若点了点头：“那就走吧，且去秀英姐那里看看。”
月痕道了一声“是”，便上前替二人各披上一件绣绒的小氅，然后提了灯，带二人出去，便向马秀英的居处那边走去。
此时已近深秋，晚风渐凉，月痕也是怕二人着了凉，这两件小小的绒氅也是着人赶制的。
月痕提着灯在前走，微微的光照着路，一面提醒着二人小心脚下。
不过好在这条路也算得是轻车熟路，走了一阵子便也到了马秀英闺房之外了。远远望见马秀英的闺房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倒是外面的一间房，似乎有灯光透出。
周芷若心中略定，让月痕上前叫门，结果出来的却不是书语和书文，而是千星。
周芷若吃了一惊——这上夜的事，原本轮不到千星的，怎么是千星睡在这里，便上前问了。却原来是傍晚时分，郭子兴着人来把书语和书文叫去了。
周芷若心中微叹——果然不能放过这两个小丫环么！
于是便对千星道：“怎么？她们犯了什么错么？”
千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她们关照我不要让这屋子空着，说是断了人气不好，所以我就在这里睡了。”
周芷若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们小姐若是回来了，就来告诉我一声。”
千星道：“知道了，姑娘这么关心我家小姐，若是小姐回来了，我一定会来通知姑娘的。”
周芷若对她笑了笑，便转身往回走去，月痕和沐英也忙跟了上去。
“月痕，你们平时若是犯了错，郭家会怎样责罚你们？”回到住处，周芷若忽地这样问月痕。
月痕愣了一下，随即道：“有打板子的，有掌嘴的，也有关在屋子里罚饿肚子的，或者索性卖掉。”
“没有赶走的么？”周芷若道，“那天秀英姐不是还说要赶你走的么。”
月痕咬了咬唇，忽地跪下道：“我之前是鬼迷了心窍，如今我对姑娘一片赤诚，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二心。”
周芷若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没有什么要责怪你的，就是想问问书语书文会怎么样罢了。你说她们会被赶出去么？”
月痕道：“我说了，姑娘可千万别说出去，只是姑娘和少爷自己知道就行了。”
周芷若皱了皱眉：“你说吧，我和英儿都不会说出去的。”
说着看了一眼沐英，沐英点了点头：“我不会说的。”
月痕道：“以前曾有过据说是被赶出去的小厮和丫环，但是后来有人说那都被卖到了北边，或是去修河堤，为是卖作了军妓，下场可惨。所以我们都不敢说要走的。”
周芷若奇道：“连走也不行么？不是说能赎身的？”说着摆了摆手，让月痕站起身来回话。
月痕起身后又欠了欠身，道：“只有些粗使丫环或仆役能赎身，咱们这些人，只怕就是要死在郭家了。听说以前倒是都能赎身的，但是郭大爷去世后，老爷成了当家的，月例银子拿到一两以上的，就逐渐没有能赎身的。只是老爷发的月例钱，确是比以前多了些，只是粗使的下人涨得不多，他们也很难攒到钱赎身的……”
月痕所说的郭大爷，就是郭子兴的哥哥郭子豪。
周芷若点了点头——看来，还是怕人泄露了郭府的机密呀。虽说保密措施很严密，但是身份越高的下人，接触到这些机密的事的机会也就越多，不让赎身还算是好的，怕的就是在你赎身后再杀了你灭口呢！
周芷若道：“那除了赶你们走，你们犯了错，有打死的么？”
月痕说：“也有，但是很少。前年方姨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被一个小厮撞倒后小产，那个小厮就被打死了。”
周芷若道：“那除此之外呢？最厉害的处罚是什么？”
月痕道：“那就该是关起来不给吃饭吧。”
周芷若道：“有饿死的么？”
月痕道：“有的。倒不是真的有心饿死他，而是有些人是最下等的奴才，被关起来后也没人注意他，正好又遇着些什么事，然后一忙就忘了，等想起来时，已经饿死了。”
周芷若心想以白莲教组织的严密，怎么会有一忙起来就忘了的可能，定然是故意饿死的。只是不知道马秀英会不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了。
于是便问道：“那你知道这样的人会被关在哪里么？”
月痕道：“是在东厢房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听说那屋子连扇窗也没有，只有一扇窄小得非得侧身才能进去的房门，我们私下都叫它小黑屋呢。”
周芷若皱着眉：“那里平时有人看守么？”
月痕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没去过那里，也没人会去那种地方。”
周芷若奇道：“难道就没有被放出来的人么？”
月痕道：“有的，但是放出来的人都被贬成二门外的奴才，我们这些二门里面的也都见不到了。”
周芷若道：“总有人会提起的吧？”
月痕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从没去打听过这个，姑娘想要知道这个做甚么？”
周芷若道：“没什么，就是怕秀英姐会被关进去。”
月痕道：“不会吧，老爷对小姐一直很宠爱的，不会把小姐关到那种地方去的。再说不是说是有事要让小姐去办，所以小姐才没有回来的么？”
周芷若笑了笑：“嗯，想是我多虑了，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便下去吧。”
周芷若也是故意这样说给月痕听的，她要看看月痕到底是不是个能守住自己秘密的人。说实话，就算月痕把这事说出去了，到最后仍然是月痕自己倒霉——因为提起这小黑屋的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月痕她自己。
四十五章 再探郭府
而周芷若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什么，还不是随口乱说！
这就是身为一个孩子所占的便宜！
月痕对周芷若欠了欠身，转身下去，不多时又端水上来给二人洗漱。
待得洗漱完毕，周芷若与沐英又回到了里面的卧室，然后关上门，周芷若对沐英低声道：“我去这郭府里面查探一下，你好生待着，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已经睡熟了，不要开门。如果来的人是不得不开的，你装作不知我去了哪儿，一切我自会处理的。”
沐英上前双手握着周芷若的手，道：“你……千万小心啊。”
虽然沐英很担心周芷若，但是知道周芷若想要做的事，自己是阻止不了的——起码目前是这样。而且，周芷若的武功，在沐英看来，似乎不比这些大人要差，而且周芷若给他的感觉，是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更重要的是，在沐英看来，连他自己都未必走进了周芷若的圈子，就更不用说马秀英了。所以要让周芷若去为马秀英冒险，这是沐英所不能够相信的。
于是怀着各种复杂的感情，沐英向周芷若关照了这么一句。周芷若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沐英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拍我的头了？”
周芷若一愣，沐英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样总是摸我的头打我的头，搞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一样。”
周芷若心中一乐——我的确就是比你大很多啊！所以忍着笑，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拍你的头了！”
说着便让沐英上床，然后自己坐在床的外沿，只是默运玄功，以养精蓄锐。过得一两个时辰，听听外面月痕等人早已睡熟，便是沐英也已经沉沉睡去，算算时间，已经快丑时了，便下了床。
周芷若轻轻地打开箱笼，从里面找出一件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暗紫色的衣服套在外面——这是薛氏替她做的，她带在身边，也没人怀疑，只当是她用以睹物思人思念母亲的东西。毕竟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周芷若穿着停当，撑起内墙的小窗，纵身翻了出去，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只留下沐英在房间睡着。
其实，周芷若既然打定了主意去探访马秀英，这就说明她身怀武功的事是瞒不住马秀英的了。这等于是把一个最大的秘密告诉了马秀英。但是周芷若觉得之前的自己错怪了马秀英，马秀英的确是一个善良仁厚的女子，所以周芷若想再冒一次险，让马秀英走进自己的圈子。
虽然只与马秀英相处了短短了两天，但是周芷若也发觉了马秀英与郭家父子的不同，甚至有面和心不和的迹象。至于她与郭家的人是为了什么而如此的，周芷若觉得只有让马秀英知道自己是个能够真正可以商量的人，才可以慢慢知道。
周芷若防范着马秀英，但是马秀英又何尝把周芷若当成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当然，马秀英是因为周芷若年纪太小，没有办法与她商量。但是周芷若如今显露武功，马秀英自然会对她不同。
信任，是一种相互的付出，也是一种相互的冒险。信任一个人，就是把自己最弱的地方和最致命的地方交给了对方。
前一世，她是信任张无忌的，当然，张无忌也信任了她。所以当她作出了伤害张无忌的事后，她知道自己辜负了这份信任，所以才会那样的决绝。
她曾想过，信任这回事，难到最终还是要以互相伤害来收场么？
所以周芷若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这一世只要守着父母，但是平空添了一个沐英，闯进了她内心的防线，如今这个马秀英，又似乎触到了她那条线的边儿。
——原来，我还是这么很轻易地就容易相信人么？
周芷若有点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