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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笑道：“这里人也挺多的，且用不着他呢。他和我自幼就认识的，何必这么客气，他家的房子也被我家占了，如今搬了新地方去，他也没来得及去看，自然该回去一趟的，就让他去吧。嗯，且给他一串钱，算是我赏他的。”
月痕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周芷若看她走了，便对母亲说了月痕的身份和来历，薛氏也感叹了几句大户人家的丫环也是如此知礼的。
周芷若回来时本想与母亲共宿一间的，也好叙叙这别来之情。然而听到父亲说他们夫妻间已经多日不曾亲近，便也就熄了这念头，反而想趁着今日自己回来，也算是个高兴的日子，看母亲说不定一时高兴，病体也能轻个几分，就让他们夫妻好好温存亲近一番才是正理，便陪着父母又说了几句话，便回房去睡了。
周远达还怕周芷若弄错，又特意让五儿陪着周芷若一起去。五儿应了一声，便提了灯笼领着周芷若去了。
周芷若跟在五儿身后，问道：“五儿你今年多大了？”
五儿道：“回姑娘话，过了年就该十七了。”
周芷若道：“在到我家之前，你也是在做丫环的么？”
五儿道：“之前我是在郭府侍候三太太的。不过我是使唤丫头，到不了太太的跟前的。”
周芷若点了点头——果然是郭家的人，于是又问：“你到郭家多久了？”
五儿道：“我是郭府的家生女儿，我爹是侍候北厢房的，我娘是郭二少爷的奶娘。”
周芷若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放出来，分明是在这里监视父母的啊。
这时五儿又道：“这次老爷——啊，我是说郭老爷，他能放我出来，也算是对我的恩典了，我除了尽心好好服侍周老爷，再也没有报答他的法子了。”
周芷若见她说话时神情诚恳，心中也略感诧异——难道是自己又多心了？
不过五儿既然是家生女儿，那本来就该是世世代代为奴的，现在把她送给了周远达，让她也算是有了一丝指望，也不能不说是郭家的恩典。
为人奴仆的，便是这般苦命。何长生总算还能赎身的，五儿若不是被放了出来，那赎身是想也不用想了。再想想月痕，也是个家生女儿，这些人可都真够可怜的。
周芷若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可对五儿说的，便也不发一言，跟着她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让她回去侍候父母。
五儿却还问了一声，要不要燃些炭来。本来周芷若内功精湛是不需要的，但是一想今晚要与月痕一个屋里睡觉，已经是深秋了，这天也是出奇，还未入冬，却已经这般冷了，却不要冻病了月痕，便点头道：“且取些炭来吧，略燃一燃便可。”
五儿点头去了，不多时与月痕一起进来，取些炭在壁炉里烧了，然后才回去。
五十八章 重阳登高
月痕脱了外衣，与周芷若睡在一头，又怕挤着周芷若，便尽量睡在外面。周芷若笑道：“这床宽大得很，你且进来些，也不必如此拘束，别夜里一个翻身掉了下去。”
月痕应了一声，便也向里挪了挪，周芷若见她仍然对自己有些害怕，心中也是好笑，便也不来管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运了一会儿功，听耳旁月痕已经睡着了，便也放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月痕先自醒了，虽然她很小心，但是略一动，周芷若自然也就惊醒了。于是二人俱都起来，用柳枝蘸着青盐擦了牙，洗漱之后上前屋去，见周远达已经快吃完了早饭。
周远达见女儿过来，便笑道：“我不知你平日在郭府里几时起来，怕扰了你，便没叫你一起吃早饭。你既来了，便一起用了吧，你娘那边，我已经着五儿送了饭过去。”
周芷若笑着坐在父亲身边，与周远达一起用了饭，周远达等周芷若吃完了饭，又与她一起去卧室见薛氏。
进去时，薛氏正靠在床头吃饭，五儿托着托盘，里面盛着两三样小菜。薛氏见二人进来，便停了箸，问道：“你们都吃了？”
二人俱都点头，薛氏笑道：“你却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想是芷若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了。”
周氏父女二人见薛氏精神好了不少，心中也都欢喜，周远达便上前替她穿衣，一边道：“明日便是重阳，你精神若好些，便也去村北的那土坡上，也插上一把茱萸。”
薛氏道：“你说得自然是正理，只可惜我父亲和两个哥哥都生死不知，你我却在这里享福，我心也不得安呢！”
周远达听了，自然又是一番安慰，这时门外何财扬声道：“老爷，昨夜去那林子里捕猎的人都回来了，请老爷出来查点一下捕获的猎物。”
周远达应了一声，对妻子女儿道：“你们且也在这里吧，我去去便来。”
说着转身出去，不多时进来笑道：“许久不去捕猎，那林子里的东西倒多了不少，收获也颇丰，我已着人送进城去了。那些死兽也都分给了众人，我留了块鹿脯——这东西极少见，前两年从未见过，今年不知从何而来的，打了三头来，有一头伤得重了，便索性杀了，另两头送去了郭家。”
周芷若道：“我却未吃过鹿肉的，今儿却有这口福。”
周远达道：“今晚让他们做了，好好吃它一顿。”
周芷若笑着应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说些笑话，到了中午，又用了午饭，周芷若也不耐久坐，便带了月痕一起，在村子里转转。周远达还不放心，又让一个小厮跟着。
从村西到村东，风景还是没边，只是村人对周芷若的态度却是变了，不管是打招呼的还是只在远处看着的，周芷若都明显感到他们的眼神里含有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周芷若也懒得多去揣摩他们这些人的心理，只是见到何诚那批追狗打猫的顽皮孩子，看到自己也退避三舍，心里也觉得好笑罢了。
路过那何氏宗族的祠堂时，社长何圣正带人在打扫，见到周芷若，也上前打了个招呼，问周远达可好。
周芷若心中暗笑——昨天下午便纠结了那么一大帮子人去林子里围猎，你这个当社长的会不知？居然还来问这个！
便也回了说父亲很好，在家正陪母亲闲坐呢。
何圣又夸了周芷若几句，也无非是什么几日不见，又长高了长漂亮了，还是一样的聪明伶俐之类的。
不过在这里周芷若居然又见到了何长生。原来何长生昨日回家，今天他老子应了何圣的差遣，要来帮着打扫祠堂，以供明日重阳祭祀之用。何长生如今懂事许多，便顶替了父亲，前来做事。
何长生见到周芷若，自然也上前唱喏行礼，周芷若问明了情况，又问昨日吩咐月痕给他的钱是不是已经给了：“你可别嫌少呀，我也不是那些有钱的主子，只是一贯钱表表心意罢了。”
何长生忙道：“姑娘厚意，小的怎敢嫌东嫌西的，倒是要多谢姑娘关心才是。”
周芷若听了笑笑，也不多言，便又在村里转了一圈，觉得虽然仍是一片凋蔽景象，且人人脸上带有菜色，但精神好的人也比以往略多了些，想是也正逐渐摆脱饥荒了。只是如今又发了新钞，看来若不是郭母不许郭子兴这时造反，郭子兴只怕便不会认兑那新钞，任由县官去盘剥百姓了。
这发行新钞，本就没有什么认兑之类的旨意，只是其下的官员以此为名目盘剥百姓，中饱私馕罢了。
本来郭子兴可以趁此机会挑起民怨，但是这个机会被他不得不放过了。但是周芷若看何家村的村民，虽然仍未完全摆脱饥荒，但要让他们造反，或者被牵连进造反里去，他们只怕还是不愿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周芷若略带感慨地回到家，却见家里的两个仆人在对练拳脚。
周芷若看了看，觉得武功也不怎么样，都是些外门功夫，若是等沐英成年了，这两个人就是一起上，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看那虎虎生威的拳风，威慑一下村民也就够了。
周芷若故作天真地看了一会儿，倒让这两个仆人不好意思起来。周芷若便问道：“两位好厉害的本事，能教我么？”
其中一人笑道：“咱们这算不得什么，都是在郭府时向北厢房的那些江湖豪客学的。姑娘千金的身子，如何能跟着我们学。若真想学时，去回禀了郭老爷，让他着几位北厢房的师父来教姑娘，岂不是更好！”
周芷若听了，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从小便练武的会家子，只是服侍郭府北厢房那些江湖中人的仆役，伺候得那些人舒服了，便也得传授了几手拳脚功夫。
周芷若心想——若真是某门派的传人，倒也不好办了。日后若是要走，万一起了冲突，惹恼了他们，继而惹上什么江湖中人倒也麻烦。既然他们也不过是些仆役，那便不打紧的。
一边想一边走回家中去，却见父亲周远达正在午睡，母亲反而在一旁坐着，拿着本书正在看。
周芷若进去，唤了母亲一声，薛氏便放下书来，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道：“这天也凉，风也大的，作甚还要出去。这村里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看把这小脸冻的。”
周芷若笑道：“不才是重阳么，还未入冬呢，母亲如何便这样小心。”
薛氏叹道：“你年纪小，也没生过什么病，不知这生病的苦楚！”
周芷若这时往桌上看去，却见那书是一本《三国志平话》，不由得惊道：“娘亲如何也看这种书，打打杀杀的，有甚好看。”
薛氏笑道：“这是平日里你爹爹看的，他如今既不下田也不打猎，闲来无事，便只打这些闲书来看。我正巧翻翻，看看有什么好的，却正烦闷间，你倒来了。”
周芷若与母亲说笑了两句，周远达却被吵醒了，见二人在谈话，便对妻子道：“我说你怎么不午睡，却原来要找机会与女儿说些悌己话。”
薛氏笑道：“哪有什么话要瞒着你的，只是日日这样睡着躺着，也是腰酸背疼的，哪里还睡得着。”
周芷若知道是自己回来后让母亲心情愉快，病也好了不少，便也心中高兴。这时九儿走了进来，对三人行了礼，道：“早先派去城里的人回来了，老爷可要亲自问问？”
周远达听了，便下床随她去了。
周芷若想了想，对母亲道：“娘亲怎么想起来要让爹爹讨小老婆的？我在郭府听人说做小老婆的必不是些正经女子，莫不是那五儿有什么错处？”
薛氏笑道：“这种事你小孩子家不必管，你一个姑娘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让人耻笑。”
周芷若扑入母亲的怀里：“娘亲又要耻笑我什么！”
薛氏搂着女儿，只是笑，却不再说什么。周芷若也知道母产的性子，也不来逼迫母亲，只是缠在母亲身上撒了一回娇，那边周远达却又进来，道：“那些走兽都送了去，只是郭家的人都去了琅琊山啦，大概要过两三天才会回来。”
说完又对薛氏道：“听说那琅琊山也是一处名胜，等你病再好些，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那里玩玩。”
薛氏道：“这个我却知道的，乃是欧阳修写《醉翁亭记》的地方。”
周远达笑道：“你自幼读书，比我这个大老粗可强多了。这些东西我可是不知了。”
周芷若前一世自幼便随着父亲在汉江上打渔，之后在峨眉派也不过是识得了些字，主要的精力都用在练功上，所以虽然知道欧阳修的大名，但是对于这《醉翁亭记》却不甚了解，便详问母亲。
薛氏心中高兴，便也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欧阳修的一些轶事都说了出来，并不仅限于《醉翁亭记》了。
三人听得有趣，说得来劲，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周芷若见母亲略显倦容，便嚷饿了，于是又吃了晚饭，然后回房歇息。
第二天周芷若醒得很早，反而月痕还没醒。周芷若推醒她，然后穿衣起床，洗漱后便去了父母房里，这一回周氏夫妇还没起床，听到周芷若在门外叫门，这才穿衣起来。
周远达出来开门，道：“这冷的天，起得这么早，也不怕阴着了。”
周芷若笑道：“哪里就这般虚弱了，以前在家里时穿得比这单薄，也不见我生病的。”
周远达一想也是，但仍道：“小心些总没坏处。”
周芷若一猫腰进了屋，见到九儿正在替母亲绾发，五儿却从另一间里端了水过来给二人洗漱。
周芷若问道：“怎么你们两个都在隔壁上夜的么？”
五儿点了点头：“夫人身子不是太好，故此我们两个都在隔壁上夜，若有些什么端茶递水的，应起来也快些。”
周芷若点了点头，那边薛氏与周远达已然洗漱了，待得完毕，便对丈夫道：“我今儿身子也好些了，便一起去那土坡上罢，听说社长安排了不少人在呢，我也久不出门了，也想去看个热闹。”
周远达忙道：“你身子行不行？还是休息了吧。”
薛氏道：“我觉得身上这两日是轻了些了，料也无妨。”
周芷若道：“俗语说‘病去如抽丝’，娘亲可得当心了，还是在家吧，我也不想去，怪冷的，也没甚意思，我就陪着您——咱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做女红了，反正闲来也是无事，便随便玩玩，娘亲也顺便再说些故事给我听。我昨儿听的欧阳修的故事，还没有听够呢。”
薛氏知道女儿其实想去那土坡上，只是为了自己，故才说不去，便道：“哪有这么多故事，那欧阳修也不过是个文人罢了。”
周芷若拍手道：“文人的事最多了，总是一天到晚招三惹四的。娘昨儿不是说那琅琊山上刻着《醉翁亭记》的碑，乃是苏东坡所写的么，他一定也有些故事吧？”
薛氏点了一下周芷若的额角：“偏就你话多，还不快跟着你爹去了，尽打听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周芷若吐了吐舌头，知道母亲也息了念头，便关照五儿和九儿好好侍奉母亲，然后便跟着父亲出了门。
村北的那土坡，不过丈高，周远达父女到时，上面人也不多，便只社长何圣与几个老人在，见周远达来了，便都上前互相致意。
周芷若见土坡上放着几张供桌和几案，不但有茱萸，还有菊花，只是不多便了。
周远达与众人客套了几句，便与周芷若一起插了茱萸，也顺便替薛氏遥祝了她的父兄在远方平安，周远达自己倒是父母已亡，又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便也就没有多祝祷什么。倒是周芷若，想了一回，便默祝了一下小沐英，祝他在郭府里以后过得安生，不受什么苦难。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其中也有被划分到邻村另一个乡社里去的何氏族人，不过也是周芷若认识的，像何常有与赵必大等人。
更有一些孩子也跟着父母来了，却都不敢上前与周芷若攀谈。倒是何长生，仍然上前见了礼。何长生的父亲何三见着周芷若和周远达，上前打了招呼，还谢了周芷若给何长生的钱，周芷若自是笑着说无妨的。另一些孩子远远看见何长生对周芷若甚是恭敬，更是不敢向这边多看一眼的。
待得到了辰时三刻，社长何圣走到前面，挥手让众人安静一下，然后大声念了一篇祷祠，大意是求何氏的列祖列宗保佑所有在远方的何氏族人之类的，然后又着人搬上酒来，敬了天地，又亲自插了一遍茱萸，然后与众人分了小菊，各自簪在鬓角。周芷若也簪了一朵，算是祈福延寿了。
等到一切完毕，众人下了土坡，周芷若回到家中时，已经早过了巳时了。回到家中，周芷若把适才所见告诉了母亲，薛氏道：“我小时还是佩戴茱萸的香囊的，如今却已经改了习俗，变成簪菊花了。”
周远达跟在后面，一进来便听到妻子这样说，便也道：“何尝不是。我们小时候都尚茱萸辟邪，如今还不都是被这饥荒闹的，辟不辟邪的倒在其次了，谁都想祈寿延年，所以也都改簪了菊花了。”
薛氏道：“我刚才让五儿和九儿各制了几个香囊，里面都塞了茱萸咱们自己家里戴戴罢。”
周远达道：“便是如此，我也正这么想来着，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薛氏唤来了五儿，问她茱萸囊做得了没有，五儿道：“做了四个，不知够不够。”
薛氏道：“且先拿三个来，先给我们戴上，你们自己的再找时间做吧。”
五儿应了一声，正要去，周芷若道：“四个都拿来吧，我要两个。”
五儿道声“是”，便下去了，周远达却道：“你要替英儿带一个去？”
周芷若点了点头：“是啊，总不能短了他的。”
薛氏笑道：“看你们两个，倒像亲姐弟一般，若你真有了个弟弟，且不知要怎样疼他呢。”
周芷若道：“那娘亲你就替我添一个弟弟吧，我也很想要个弟弟啊！”
周远达道：“总要养好了身子，所以也不急的，你我还年轻着呢！你我还都不到三十岁，急个什么。”
薛氏知道他是说自己让他收了五儿做通房的事，心中也知道丈夫对自己情深意厚，便也住了口不再多说什么。
周芷若怕冷了场，便又缠着母亲撒娇，央着薛氏又说了些苏东坡的轶闻，这才罢了。
五十九章 回到郭家
周芷若这一次回家，足足待了有十天，月痕倒是问过几次何时回去，但是周芷若就是不松口。
一则是不愿意与父母分别，二则也是想试探一下郭家的反应——到底自己不回去多久，他们会耐不住性子。
于是在第十天的头上，郭瑞再次来到了周家，先是询问了一下周远达地里的收成——原来当初已经说好，这些地里的收成，在缴了税粮后，还要分三成给郭家的。
看来对于粮食，郭家即便是在笼络人心，也要尽可能地多收敛一点。自古用兵，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当兵的还是造反的，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吃饭。饿着肚子，哪怕再是大义当头，也没法打仗。
所以对于粮食，郭家还是不愿意都放弃的。不过这样一来，周芷若对于郭家心理上就更不存在什么报恩的想法了。
周芷若也问了郭府的情况，得知在九月十二，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