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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学子话刚说完,立马有人斥责道:“孔先生在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沈慕很生气,尽管沈慕曾说过志不在科举,可是眼前这孔老头着实可恶,先是扣大帽子,然后见震不住他,便开始伪善地劝慰,更是拿断绝科举来恐吓威胁他,实在是枉为人师。
遂语气毫不客气地道:“孔老头,你说我是抄袭,好,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我也定向知州大人告你污蔑之罪!”
你告我抄袭,断我科举,我告你诬蔑,一来一回,谁也别占谁便宜。
可是立马有一个州学教谕跳出来,大叫:“沈慕,孔先生德高望重,你怎可如此无礼?!”
“若是有人诬蔑于你,你还会好好与他说话吗?”沈慕轻蔑一哼,“一个老先生,不想着好好做学问,却倚老卖老,信口雌黄,真是枉为人师!”
孔先生这下是真怒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老脸发紫,他在宁州数十年,自教书育人以来,何曾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这情景,三楼的贺仲看得清清楚楚,心内乐得几乎打起了鼓,好好好,再怒一点,再怒一点!
接着就见孔先生大喝一声:“好,老夫与你好言相劝,你不但不知悔改,还谩骂老夫。老夫本念你多年读书不易,想着给你一线生机,你如此冥顽不灵,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手往后一挥,大声道:“来人哪,去隔壁客栈把简之叫来!”
他身旁一个人立马去了。
“这简之是谁?”
“简之?该不会是顾简吧?那可是上届科举的探花郎!”
旁边立马有人长咝一口凉气。
有人低声道:“那顾简之可是孔先生的学生啊……”
“这下沈慕倒是大大的不妙了。”
顾简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得浓眉大眼,到来后,朝孔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孔师。”
然后他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朝对面的沈慕道:“你就是沈慕吧?小小年纪,不说上进求学,竟妄想通过抄袭他人诗词来为自己赚取名声,真是可笑。”他再朝四周一抱拳,“诸位,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实乃在下旧作。”
此言一出,立马引得满堂哗然!
第20章 醋味()
顾简的一句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使得满堂哗然,四周皆是嘈嘈杂杂的私语之声。
“顾简之可是上届科举的探花郎,他的话总不会是假的吧?”
“这话可信度极高,听说那顾简之此番本是去他地赴任,途中经过宁州,便顺路来拜访老师的。他前途一片坦荡,犯不着为这事弄虚作假,败坏自己前程。”
旁边人尽皆点头,皆对沈慕不看好。
想想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旦夕之间做出三十岁传世佳作,确实有些荒诞离奇。
沈慕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但也有些惴惴。“不知有何证据?”
那顾简伸手入袖,掏出了一张纸来。
沈慕心想,还真有?心也渐渐提了起来,伸手要接过来看。
那顾简看他一眼,道:“沈慕,你该不会趁机撕毁它吧?”
沈慕发出一声冷笑,“我若当众撕毁,于我承认抄袭何异?”
顾简嘿嘿一笑,“常言道‘人心隔肚皮’,你若当众撕毁了这唯一的证据,我也无可奈何不是?所以,还是先让大家看过一遍再说。”说完,他扫视一圈,先是把纸张递给了身旁的几位州学教谕。
一个教谕拱手接过,他可不敢托大,虽说自己乃是州学教谕的身份,可眼前这位已经是官身,相差大了去了。他可不比孔俞,披着一个老师的身份。
纸张入手,先是泛黄的粗糙感,一看就是旧纸。纸上写着的文字恰是那首《木兰词》。
他心里咚的一声,接着看向沈慕,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原来真是抄袭而来的。
他身旁的几个教谕皆在伸头观看那纸张,末了有摇头叹息的,也有怒目而视沈慕的。
其他人此刻大概也知道了,这所谓的证据十有八九是真的,这样说来,沈慕真是抄来的诗词。
纸张传了下去。
顾简望着众人缓缓道:“五年前,我在外游学,途径汉水,那晚大雨滂沱,我夜观秋雨,想起往事种种,感慨人情变化、世事迁移,机缘巧合之下做出这首《木兰词》。但因个人原因,做完之后,便将这首词压在了箱底,故无人得知。此番赴任路上,顺路拜见恩师,才知道竟然有了抄了我的诗作。我实在气不过,才站出来揭了这骗局。“
“果然是抄的……”先前反对沈慕的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竟然是抄的……”支持沈慕的人们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但还是望向沈慕,看他如何辩驳。
“那怎么会到了沈慕手里呢?”有人发出疑问。
顾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过了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不过今年年初我那跟了好多年的书童突然离去,兴许……”
这话无疑给出了答案,众人皆露出了然神色。
李世杰和萧文山见了众人神色,面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些诗词乃是我亲眼目睹沈兄写作,怎会是抄袭而来?”
“该不会是你们做了份假的证据,拿来糊弄我们吧?且把纸张拿来一看!”
此时那张纸已转到了一名州学学子手上,闻言不由看向了顾简,这是在等他回复,在看到顾简点了点头同意后,便把纸张传了过来。
沈慕拿着那张泛黄的旧纸,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的诗词,与自己那首一字不差,心不由一下跌到谷底。
怎么可能?
这也太巧了吧?
可是,眼前这……
李世杰和萧文山看了后,也是面面相觑,心里也有点打鼓,沈慕该不会真是抄的吧?
突然,萧文山打了个喷嚏,这动作惊醒了沈慕,接着就听见萧文山嘀咕道:“怎么有股酸味?”
李世杰纳闷道:“我怎么没闻到?”
“你那鼻子天天被酒肉脂粉熏惯了,哪里闻得到?是这纸,气味比较淡。”
沈慕一听,不由一怔,接着低头去嗅,果然有股淡淡的酸味。
是醋!
他内心一下狂喜起来,哈哈哈!
此刻的三楼之上,某个雅间之内,三人正透过窗户往下观望,其中两人赫然便是陈老和杨老,另一人则是个面白微须的矮胖中年人,挺着个将军肚,虽是常服打扮,但怎也难掩身上的那股官威。
此人乃是萧德,字敏机,忝为宁州的知州大人,代天子牧守一州之地,权柄不可谓不大。况且他年岁刚过四十,正是风华正茂之际,兼且朝中有人,入主中枢指日可待,可谓前途一片光亮。
茶香含着热气升腾,然而一向爱茶的萧德此刻却根本无心饮茶。
他目光望望窗外,又望望三楼的某个方向,他认出那个女扮男装之人正是他的女儿萧知音,心里不由就是一阵叹息。
“女儿生得太好也是一种罪过啊……”
萧知音已经二十,在寻常百姓家来说,这个年岁的女子早已嫁作人妇,甚至都生出了孩子,可是自己的女儿呢?那么多人上门求亲,她竟没一个看上的,竟还定出了考量标准:至少要先在才学上胜过她。
悔不该啊,当初为什么要教她读那么多书?萧德内心悔恨万分。可是也不敢强行为她择选一门婚事。
妻子早死,女儿是他萧德一人拉扯大,虽说衣食并未短缺过,可到底只有父爱,没有母爱,他心有愧疚,便将女儿的婚姻之事交给她自己拿主意。
他偶尔也会劝慰上两句,奈何女儿仅仅一句话就让他无话可说。
“爹爹担忧女儿,女儿自是知晓。只是女儿日后要嫁的人是要与女儿共度一生的,若不细细考量,出了差池,女儿的一生岂不尽毁?爹爹也不希望女儿日后过得不幸福吧?”
萧德听了只能无奈离去。
此次好不容易得知宁州出了个大才子,于诗词之道可谓信手拈来、天纵奇才,这才存了来一看的意思,又怕自己出现在这聚雅茶楼太过突兀,便请了恩师的好友杨老和陈老一起来。
陈老致仕前乃是学政,若他们这一行的行踪暴露,别人也会以为他们来此是为考校人才,而不会多做猜测。
彼时陈老和杨老正在下棋,听闻萧德来相邀,便掷了棋子联袂而来。
“敏机,此事你怎么看?”杨老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朝萧德道。
萧德抬起头来,收回万千思绪,沉吟一番,道:“我倒是不太看好那沈慕,那顾简都拿出了证据,顾简如今已是官身,可不会平白拿他的前途来赌……”
“哦,”杨老转头又去问陈老,“陈老,你看呢?”
陈老与杨老相识日久,一看他这样子就有点狐疑,想了想,道:“我看个屁!这事不要问我,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杨老笑着道:“我倒是与敏机的看法不同,那小子浑是浑了点,但不像是抄袭之人。而且这事也太凑巧了,这事闹得宁州沸沸扬扬,很明显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恰好有人找了这个重名望的孔俞来出头,又恰好顾简来拜访老师,恰好拿出了旧作……呵呵……”
杨老接着朝萧德道:“敏机,既然你不看好沈慕,不如我们就此事打个赌如何?”
“就为这事您要与晚辈打赌?”萧德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老闻言则立马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相交几十年,他怎会不知这杨老的秉性。
“听说你收藏有一副象牙棋,咱们就赌那个如何?”杨老笑眯眯道。
“那若您输了怎么办?”萧德问。
“若我输了,就为你择一门亲事如何?你看你也孤枕难眠了这么多年,也是该……”
萧德一听就道:“合着您老早就惦记我那副象牙棋了,想要您直说就是了,晚辈双手奉上又有何不可?”话虽如此说,心里也是有些不舍。
“难道在你萧德眼里,老夫就是那种贪图之辈?”杨老两眼一瞪,吓得萧德心里一跳,接着就见杨老继续和颜悦色道:“敏机啊,这事啊,其实与你颇有好处。你想啊,若你输了,不过是输了一副棋子,但那就证明了沈慕确有真才实学,并未抄袭,如此你是不是极有可能夺得一个佳婿?可若你赢了,你也能得到一个贴心人。输赢你皆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萧德一听鼻子险些气歪,说来说去,您还不是觊觎我那副棋子?看来这副棋不送出去是不行了。
这赌局到底是赌了。
正好这时,楼下传来沈慕的一声大喝:“好你个顾简之,竟然当众弄虚作假!莫非以为天下人都是三岁小儿么?”
第21章 鉴定()
沈慕一声大喝,当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那顾简,脸色不由抽搐了一下,随之暗暗看了一眼孔俞。
孔俞内心也是一阵猛跳,难道他真能看出来?不可能的吧?
在他原先打算中,是没有顾简这一出的,只是顾简前两日恰好来看他,虽然是在上任路上,但宁州毕竟是顾简的家乡,所以晚一两日到任也无妨。
在昨日贺仲拜访完他之后,他心内便有了计较,自然是一见面先一番糊弄,若能震住自然最好,若震不住那沈慕,再让顾简出面。
顾简原也不想多事,但经不住孔俞的引诱,加之昔年曾有一把柄落在孔俞手中,后来觉得事若能成,对他的名声自然是极大的宣扬。虽是损人利己的阴招,但他是自私自利的性子,一向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最终还是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无怪乎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孔俞、顾简能成为师生,也在情理之中。
一番商议之后,孔俞连夜做了个假证据出来,交给顾简,只说是自己找到的证据,并如此如此交代一番。
这作假手法还是孔俞昔年在一旧书上看到的,之后觉得有趣,便暗暗记了下来,还试着做了两三张古画,私下拿给好友看,委实真假难辨,常常引以为傲。
当下内心虽有些忐忑不安,孔俞还是绷住了脸色,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说假便是假?真是可笑!”
其他人则朝沈慕望来,该不会是这沈慕在垂死挣扎,诈骗孔俞和顾简吧?
沈慕朝孔俞和顾简望来,“二位,你们若此时罢手,这作假之事我便当不存在,放过你们这一次,否则你们面上须不好看。”
“难道真是假的?”顾简望着沈慕手中的那张旧纸,内心嘀咕不已,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他开始就有怀疑,若是真的证据,老师孔俞何必假他之手拿出呢?只是当时自己翻来覆去也未查出不妥,便将此事放下了。此刻经沈慕一提,内心的疑惑骤然放大。
然而此刻已是覆水难收,若真应了那沈慕之言,罢手言和,岂不表明自己拿的就是假证据?如此自扇嘴巴,传扬出去,于他的仕途而言,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困兽犹斗!”顾简冷哼一声,“此乃我亲手所书,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诬赖的?”
沈慕朝二人眼含深意地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不要怪我。”他接着一拱手道:“诸位,这纸张,其实是采用了做旧之法而来。诸位若不信,我这有两种方法可以证明。”
沈慕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让其他人懵了。
这时,二楼有人娇滴滴地道:“还请沈公子辨来!”
沈慕抬头一看,正是先前对他上下其手的兰儿姑娘。
这话说得正是时候,暗赞这兰儿姑娘果然聪慧,不由微微对那兰儿姑娘嘟了下嘴,发出轻微的“啵”声。
兰儿看见了,小脸一下红了。
这可是古代,虽说她出于青楼,耳濡目染下于男女之事所知不少,可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清倌人,当即面皮发热,拿帕子掩着脸颊,娇羞地垂了下去。
这一声“啵”,李世杰和萧文山就站在沈慕身旁,那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是又怕又敬佩。怕的是这可是当众与那青楼头牌兰儿姑娘调情啊,乃是有悖礼法的,很容易被人指责举止轻浮。敬佩的也是他这大胆,想他自己私下做做还行,人前,算了吧,若是被父母师长知道,还不打死自己。
三楼的萧知音一直注意着这里,内心又是一叹,轻浮!
对沈慕的印象分更低了。
沈慕拉过李世杰的一个随身小厮,在他耳畔嘀咕两声,那小厮点了点头,立马照办去了。
沈慕此刻可是稳操胜券,所以不急不缓道:“诸位,我先说说这第一种方法,就是这纸张是如何做旧的。首先准备一份隔夜了的浓茶,然后用刷子蘸了浓茶在想要做旧的纸张或书画上刷遍,待干了后,再用稀醋刷遍,如此放上一段时间后,纸张就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层灰黄的古旧色。这就是这张纸的做旧之法。”
沈慕将那张顾简拿出来的纸张抖了抖,继续道:“然因为这张纸制作仓促,所以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因为非常稀薄,所以若非鼻子灵敏之人是难以发现的。大家若是不信,自可回去之后,按我所说之法尝试。”
在沈慕说到“浓茶”的时候,孔俞脸色就是微微一变,待到沈慕说完,已是内心冰凉。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说的一点不差?
他甚至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可是不可能啊,这一切非但是他独自完成的,就连那个跟随了他几十年的老仆都不知道他有这一手。
从最初的震惊慌乱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在他和顾简之间流转。
“此法莫非是真的?”三楼的萧德疑惑着自言自语。
旁边的陈老则是朝杨老道:“那副象牙棋十有八九又要被你骗到手了。”
杨老笑眯眯地瞪他一眼,“什么叫骗?明明是赢的好不好?”
二楼的一众姑娘们则纷纷惊讶不已,“沈公子不仅诗词做得好,这见多识广也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内心更是爱煞。
不少女子美目中异彩连连,恨不能立马扑上去。
顾简内心暗骂不止,此时若还不知被老师孔俞坑了,就真是长了副猪脑袋了。
孔俞却是强作镇定,道:“沈慕,按你所说,此法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有鉴定结果,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在此等上十天半个月的不成?”
“呵,”沈慕发出一声轻笑,“自然不会如此。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方法了。”
他一招手,先前被他派去办事的那个小厮立马端了个小木盆上来,另外还有一个纸包,一起放在了沈慕面前的一张桌子上。
拿着那张纸走到木盆面前,沈慕道:“大家看,这是木盆,这是少量的清水,只要我将这张纸投入进去,再将这纸包里的铝粉投入进去,因浓茶本就是酸性,而醋也是酸性,和铝粉就会产生化学反应,接着就会有气泡从水中逸散出来。大家请看——”说着,他就要将纸张投入水中。
这时,孔俞忽地一声大喝:“慢!”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沈慕,你巧舌如簧哄骗大家,说些什么酸性、气泡的事情,原来不过是打着毁坏证据的主意。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大家立马反应过来,有人嘲讽道:“好一个狡猾的小子!”
“沈慕,你无耻!”
沈慕却是目光一冷,“我若打着毁坏证据的主意,岂不是自扇耳光?不正趁了某人的良苦用心?”
一些人一想也是。
“那也不行!若是你到时耍赖,谁又能治得了你?需找一公证人出来。”孔俞道。
沈慕想了想,遂点头道:“也好。”
“需是一大家信服的人做这公证人才行。”孔俞又道。
他四处打量起来,忽然见到趴在二楼朝这里观望的吴泽三,于是拱手道:“吴捕头,不知可否赏老夫一个面子,暂做一下公证人如何?”
旁边有人赞同道:“吴捕头官家身份,做这公证人正是恰如其分。”
“是极是极!”
吴泽三想了想,才极不情愿地点头道:“也好。”慢慢走下楼来。
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