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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哼!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他们阙家没搬来我们南域时,我们都好好的,月光城淹水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可何曾发过如此大水?整座城都被泡在水里了,还死伤无数……还有雨季,自我懂事起,就没迟于九月初九还下个不停的,瞧瞧今年!一直下到月底才停,庄稼都被水浸烂了!”
“对啊对啊!还有南衔山,这么大一座山,竟然从中裂开那么大一个豁口子,哎呀你不知道,我那天远远去看了一眼,简直不敢靠进去,掉下去恐怕连声音都听不到……所以我说阙家那户人就是扫把星,瞧他们带来的好事!这是要困死我们南域的小老百姓的节奏啊……”
“他倒好!带着一家老少躲在地势高的灵秀城里,水患、地裂都干扰不到他,这才是更气人的!把我们大伙儿当成他的挡灾盾……”
“阿峰哥,你就少说两句吧!月光城被水淹,那是因为地势低,可以说是整个南域地势最低的谷地。南衔山裂开山缝也是天灾,我听祖师爷说过,以前北关那一带也裂过,只是年代隔得久远了,都没人记得了……”
“哟!你个吃里扒外的!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啊?居然站在南域的地界,帮个外姓人说好话!”
“我啥时帮人家说好话了?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说人家不地道!外地迁来南域落户的又不止他们一家,干啥非把天灾硬赖到他们头上……”
“好哇!拐着弯骂我赖皮是吧?看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个瘦皮猴……”
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句句话都不忘拉阙家下水的壮年男子,揪着一个身形较瘦的青年衣襟,挥拳就要往他脸上揍。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极快地闪入人群,电光火石间,扣住壮年男人的手腕,生生将他抛出了几丈外。
“哎哟!哪个王八蛋敢推老子!”
壮年男人倒跌一跤,摔疼了屁股,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揉着屁股半天爬不起来。
赤鹰鄙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下回再让我听到这类不实之言,绝不是跌跤那么简单。”
说完,一个纵身,跃回了马背。
众人这才发现,离他们不远,两匹骏马并肩缓行,马背上坐着的,除了方才那位出手迅捷的年轻男子外,还有一名墨玉束发、神情冷凝的清俊男子。
清俊男子的视线淡淡扫过人群,朝方才那名出声替阙家解围的清瘦青年点了下头,就拉高马缰,骏马的嘶鸣声加上两人外放的冷气,硬是给开出了一条跑马道,直奔南离城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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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孤立无援
乔世潇听赤鹰说了城外的见闻后,没好气地扭头瞪阙聿宸:“亲耳听到了?那你傻啊!怎么不就地解决了他们?还放过他们?这群渣滓,可不是诋毁你名誉这么简单,还在煽动百姓造乱呢!”
阙聿宸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抬头看了乔世潇一眼,才摇着头缓缓道:“如果我动手收拾了他们,百姓只会更加相信这些谣言,再者,我不确定隐在百姓中的恶意者究竟有多少,不敢拿百姓的命来堵!”
“是是是!你是救苦救难的大将军!凡事以百姓的安危为重,可你也不想想,那些制造谣言的人,都是什么人!岂会因你的善心反省自己,更何况,你我都怀疑他们不是普通的百姓,放过他们不就是纵虎归山……”
“今天放过,不等于永远放过。”阙聿宸垂着眸子,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淡淡地道:“不过擒贼先擒王,在查清谣言缔造者之前,还是别轻举妄动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瞥了乔世潇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担心我,我很感动,可你身为知府,应该以大局为重,别夹带个人情绪……”
“谁担心你了!”乔世潇翻了个白眼,正想回驳几句,蓦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奇地问赤鹰:“你家主子吃错药啦?竟然会把担心、感动这些词挂在嘴上?”
赤鹰抽了抽嘴角,没吭声,甚至连眼色都没回乔世潇一下,继续杵在一旁做雕塑。心里却很清明:这是夫人的功劳。
乔世潇见赤鹰这副样子,也知问不出什么,索性系起袍摆在阙聿宸对面坐了下来,隔着桌子笑眯眯地问:“来!很久没交流兄弟感情了,说说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离上回见面没几天啊这就改性了……还是说,这几天过得很滋润,和嫂子……咳!行行行!不提嫂子。这么小气干啥,提提也不会少块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嫉妒你了,白天再忙。晚上至少能搂着爱妻睡觉,我呢!原本以为隔三差五能回去看看她们,可现在,唉,头都大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阙聿宸听他第一次抱怨揽上身的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问:“阿潇,你后悔跟我们来这里吗?”
他知道母亲为何要来灵秀城落脚,因为那是爹的故里。不过事先没考虑到海盗是他们的疏忽,来了之后听当地人说这里有海盗,不过已经好几年没来了,母亲就没多想。但他考虑到了,只不过当初想着若是实在打不过。就带着家人撤回北方,可如今连最后的退路都被截断了,才越发愁思起来。
可乔世潇不一样,他本来可以留在都城,新帝登基后,甚至已经封他殿阁大学士了,比兵部尚书还官高一等。却被他推拒,换了个南离城知府当当。如此大的落差,他怕他心里有怨,虽然是他自己选的,可如果不是他们一家执意要来灵秀城落户,他必不会带着妻女前来吧。
“你这是什么话!”乔世潇听他这么问。想也没想,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对座的人掷去,被阙聿宸轻巧避过。清脆的瓷碎声,从他身后的墙壁传来,让他哭笑不得。
赤鹰见状。岂止嘴角啊,眉角都抽了,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退出书房,还体贴地替两人合上了门。
门外不远处,守着一个随时听候吩咐的小厮,似乎被里头突然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看到他出来,忙走上前问:“大人他们……”
“没事,守你的门。”赤鹰退到外堂的门口,环臂抱胸,倚着大门闭目养神起来。
小厮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这这,这什么情况?里头貌似都在打架了,这人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又一声杯盏摔碎的声音传出书房,小厮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看看书房紧闭的门,又看看赤鹰,很快,他慢慢往赤鹰的方向挪去。
“我就那么一问,你朝我丢东西干嘛!”
屋里头,阙聿宸再一次躲过对面掷来的杯盏,挑着眉问。
“还好意思问?啊?你到底当不当我是兄弟?若是兄弟,会问这种话吗?我看你这段时间被嫂子照顾得太好了,连脑子都生锈了……”
乔世潇边骂,边抄桌上的家伙,什么茶壶、茶盏、果盘,纷纷往阙聿宸身上招呼,后者左闪右避,其他就算真丢到了身上也没什么,可那茶壶,里头装着的可是满满一壶送来不久的热茶水,要是丢到人身上,可够呛。
“你够了啊!这玩意儿也丢,真当我不会还手吗?”阙聿宸险险地避开迎面扑来的热茶壶,没好气地瞪着乔世潇道。
“我就想看看你的身手差没差,看你这一年多来,养得是越来越白嫩了,老实说,嫂子私底下给你补什么了?想你以前多粗的脸啊,如今比我都嫩了,难怪澜儿要心疼我了……”
乔世潇见桌上实在没什么可丢的东西了,气也消了大半,坐在八仙桌那头边打量边调侃起好友。
阙聿宸习惯性地掸掸衣袍,回睇他一眼:“还有什么!以前肤色粗黑,那是因为常年在北关,你倒是给我去那里吹上几年风试试,保准比我那个时候还粗黑。”
妻子曾给他说过万琼露救他的事,对于魔珠里出品的花酿甘露,他虽觉得神奇,却也不得不相信,这些的确都是好东西。所以自从知道这个秘密后,他就不让妻子给他服用什么百花露了,自己的身体已经调理到最佳状态了,倒不如留着日后紧急关头用。毕竟是消耗品,喝一瓶少一瓶,虽然紫绫一直在酿制,可还是觉得能省则省。
何况,他一个老爷们,要唇红齿白的滑腻肌肤做什么?!如今这样足够了,再白嫩下去怕是要遭人怀疑了。
不过乔世潇也就随口一说,听他给了个很合宜的解释后,也就没在这个事上打转了,开始说起南域的现状,以及朝廷那边的态度。末了,叹道:
“如果朝廷真罢手不管了,也够麻烦的,南域如今还算完好的城。只有七座了,月光城不去管,可其他几座城里,还有百姓被围困在里头,本想联合吴进一起去搜救的,可吴进那家伙竟敢说……总之,他把南涯城摘出去了,不愿再和我们合作,也不愿再接纳一个灾民。”
南涯城都这么做了,属于吴进管辖的其他几座小城自然也全听他的了。地裂一发生,就关城门、拒灾民。眼下,就只剩南离城,以及属于乔世潇管辖的另两座小城,在他的带领下赈灾济灾。为百姓做点实事,可朝廷那边若是迟迟不派来增援、真的放弃了他们,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恐怕都要见底了。
阙聿宸也眉头紧蹙,手指轻叩着桌面,身后的墙壁、地面一派狼藉,此刻也无暇去管。
妻子带他参观过魔珠里的石洞库房。里头有多少金银珠宝根本难以计数,再加上他现有的家当,如果仅仅只是缺财力,他不担心。
可财力有,没法保证物资也不会缺。和北方的陆路交通已断,海漩涡的存在。让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尝试海路北上,如此一来,南域就成了一个孤岛,孤岛上现有的物资有限,总有耗尽的一天。那么,这么多无处容身、带病带伤的灾民怎么办?
他知道妻子的魔珠很神奇,里头几乎可说要什么有什么,可正因如此,他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妻子的魔珠身上,她信任他所以告诉他,但他不能反过来以此为仰仗,那会害了她。
“不管如何,安置灾民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以后再说吧。”良久,阙聿宸冷静地开口:“我想,朝廷总归不会见死不救,除非,他们真的不要这块领土、不要这些大同子民了。”
“是啊,希望他们不会如此冷血。”乔世潇深叹了一声,接着道:“南离城里恐怕很难再安置了,我让风一大早去玉漱了,玉漱和天极那两个小城,和灵秀城半斤八两,既小又贫瘠,本来还想好好整饬整饬、让当地百姓们富起来,谁知一上来就冒出这么多事,那两个知县手下,统共也没几个兵,实在没办法,我真不想把人往那里带……”
“嗯,尽量安排得稳妥点,安置不下,就送去灵秀城,虽然路远了点,不过不下雨了路还算好走。前几天我和胡喜洲带人清了清城里闲置的空宅,包括玉家老宅在内,统共有五处,挤一挤的话,五六百人还是可以容纳的。”
乔世潇听他这么说,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等风带来玉漱和天极的统计情况再商定,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真饿死了烦的还是我们,别的不怕,就怕瘟疫四起。”
是啊,瘟疫一旦蔓延,物资又耗尽,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方,那就真是的死路一条了。
……
风书易一下马,就往府衙的内堂跑,焦急的面色透着些许激动,只是来到内堂的堂屋门外时,看到门神般的赤鹰,又见边上的小厮脸色煞白、两腿战战,抹了把汗疑惑地问:“怎么了?”
“师……师爷,刚刚里头……”小厮指指书房的门,吞了口唾液语无伦次地说:“两位爷好像打起来了,听声音,茶壶、茶盏都摔碎了,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了,会不会是……”
风书易闻言一怔,随即看向赤鹰。
赤鹰挑高双眉,正想开口,却见书房门打开了,阙聿宸率先走出来,看到风书易,像是记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没看到你人差点忘了,月芽给你的。你要是回信,这就去写吧,我一会儿就走。”
风书易接过信,并没像以往那般兴奋,而是看看他,又看看乔世潇,“爷……”
跟着阙聿宸出来的乔世潇,一看到门外抖成筛子的小厮,就知道风书易在担心什么了,抬脚踢了小厮一脚:“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进去收拾!真要有什么事,爷等你来救也晚了!”
阙聿宸顺着他的眼神看了小厮一眼,一本正经地回了句:“的确不够机灵,不过还算忠心,至少没顾着自己逃命。”
“得了吧!你就拐着弯骂我无人可用吧!话说回来,我还真没什么人可用,现在灾民的事,都是风在负责,要不你把赤鹰留下?”
听到“用人”两字,风书易想起在城门口遇上的人,难掩激动地说:“爷,安副将带着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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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回来就好
阙聿宸和乔世潇对视一眼,忙拉着他进书房。
书房里,小厮还在收拾狼藉的地面,阙聿宸朝赤鹰使了个眼色,赤鹰一颔首,进门提起还小厮,不顾对方的“哇哇”惊叫,退出了书房,把小厮往庭院一丢,提了堂屋桌上的茶壶送进书房,然后开立双腿,抱胸守着堂屋门,没有主子的命令,再不许任何人进来。
书房里,风书易没在桌上找到茶盏,倒是在地上发现了很多碎瓷片,没茶盏,光有茶壶怎么喝啊,偏偏他这一路疾驰回来,渴得要命,嗓子都冒烟了。
“直接喝吧,喝完谈正事。”阙聿宸示意他就着茶壶嘴直接喝,乔世潇也点了点头。
风书易也不客气了,拎起茶壶的时候没觉得壶身烫,就猛灌了一口,润了嗓子,开始解释:“安副将他们还在城外的医篷里,八十一人一个不少,不过有几个兄弟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昏迷了,其他人还好,伤得不是很严重,大夫正在给他们治疗。属下知道爷今日要来,怕耽搁久了错过了爷,就先跑回来和爷说一声,回头就去接他们。”
一听安素良所带的兵,全都回来了,阙聿宸和乔世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不过,“你说有人失血过多昏迷了?怎么受的伤?严重吗?”阙聿宸边问,边起身往外走。
乔世潇知道他这是想亲自去看看,想了想手头的事,似乎再没什么比安素良那几人更紧要的,也就起身跟了上去。
风书易见两个头儿都起身,不用猜也知道是去哪里,又灌了几大口水,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医篷里挤满了人,属下只粗粗看了一眼,具体伤到哪里、怎么受的伤。安副将说人多眼杂,不是说的时候,所以属下想,还是赶紧先回来禀爷一声。另外,大夫那儿的伤疗药材不多了,属下想要不要组织民众上山采新鲜的草药……”
“这个提议不错。”乔世潇眼前一亮:“如今正值秋冬交替,这几天日头很好,附近几座山也没什么危险,没病没痛的灾民们每日除了排队领赈济粮,就没什么事好做了,倒不如组织他们上山采草药,采回来后,让医馆出人来估算。然后按价给银,也算是给他们日后的生活提供点保障。你觉得怎么样?”
这还用说嘛!阙聿宸当然说好。这么一来,压在他身上的负担也轻了,回头找胡喜洲商量,发动灵秀城的百姓也这么做。
乔世潇见他点头。算是敲定了这个事,这就吩咐风书易:“既如此,你尽快拟个方案出来,医篷那里我和阿宸去就好,不是还要给月芽写信吗?准你休息一个时辰,回头就开始组织人手吧。”
“是。”风书易感激地应道。
两位爷身边有赤鹰护着,安全上他不担心。倒不如留下来把组织民众采草药的方案拟出来,顺便抽出点时间给月芽回封信,她该担心死自己了吧。
府衙离城门不远,他们的脚程又快,所以就没骑马,两人一路走。一路商议,身后的赤鹰尽足护卫的职责,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城门口。
“大人!阙爷!”守城官在城墙上看到他们,马上奔了下来。见过礼后,抹着额头的汗,向乔世潇禀报:“大人可是听到了灾民闹事的消息过来的?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去维持了,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闹大。”
“灾民闹事?”
乔世潇和阙聿宸对望了一眼,皱着眉问:“不肯配合受检吗?”
“不不不!受检处一切都好,是医篷,似乎是风师爷安顿了一批人,让柳大夫先给医治,因为人不少,所以柳大夫这半天没法接其他的伤患了,那些排在他篷外的灾民就闹起来了。”
守城官这一解释,阙聿宸和乔世潇都明白了。应该是安素良那些人,被风书易安顿在擅长医治跌打损伤的柳大夫医篷,且一治就要半天,遭灾民抗议了。可是,按理说,风书易身为府衙师爷,要安排几个负伤的人让医篷先行医治无可厚非,而且医篷又不是就这一个,那些灾民又都是从外城涌来南离城的,应该不会知道这些医篷里,数柳大夫的医技最高啊。
这么一想,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个事,透着几分蹊跷。
经过小半日的疏导,城门口的情况倒是好上不少,又在衙差的三令五申下,进城的灾民,乖乖排成了两条长龙,倒是很容易就来到了医篷区。
赈灾医篷建在护城河外约莫二三十丈处,五顶结实的帐篷,并排撑在那里,每个篷里两个大夫,除了柳大夫是乔世潇亲自出面请来的,其他篷里的大夫是城里的各家医馆每日轮流的,也就是义诊。
这次的灾情不同于水患,以内外伤居多,而柳大夫在南离城以治伤出名,因此,乔世潇特地上门请来了他,专给一些伤得严重的灾民医治,本想给他诊金的,但被他拒绝了,说是每日三餐免费吃就够了,看着府衙如此尽心尽力地救济灾民,身为南离城的城民,也该义不容辞出份力。
“倒是个好的。”听乔世潇介绍完柳大夫,阙聿宸面露赞许之意。
“是啊,真希望能多几个柳大夫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