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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凌没有恋战,同来时一样,夺窗而出。
若不是手臂上的伤痕,或许阿木图会以为这只是他的恍惚,这一来一去,只在刹那之间。
“王,你说刺杀之人,会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洛平川问。
“不知道。”阿木图很干脆地丢了三个字,他低头看着老丞相威礼发来的信函,就像洛平川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对他这个态度洛平川很不甘心,他继续追问,“那是要封锁消息,还是缉捕刺客?”
阿木图放下信函,瞥了他一眼,“你都全城大搜捕了,还如何封锁消息?”
洛平川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王,您就忍心看着我们那么多人辛勤劳苦抓刺客,也不肯透露一点线索?”
“什么事都要我告诉你,我还养着你们干什么。”阿木图到也不否认,只是甩甩袖子,打算离去。
在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见洛平川在里面大声说,“既然王说不抓便不抓了,属下从命!”
阿木图难得一笑,真是聪明人。
洛平川这样说,一来免去了抓不到刺客的罪责,二来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卖了乖给自己。
只是部下太聪明,有时候还真不是件好事。
事实上,纵然刺客穿着黑衣蒙着面,阿木图又如何会不知道!那双眸子黑如星子,除了他还会有谁!二十年没见了,即便蒙着脸也可以一眼认出来,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阿木图讽刺地冷笑。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才五岁,他在学射箭,左手上裹着白布,努力地一箭一箭射去,连弓的握手处都磨掉了漆。
五岁的阿木图就在那个时候走了上去,对他说,把弓给我,你好好看着。
拿箭拉弓射击,动作流畅到无懈可击,正中红心。
那双乌黑的眼睛饱含怒气,脸色却苍白。
阿木图露出胜利的笑容,对他说,汉统人,我契沙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谁才是王!
……
我契沙,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谁才是王。
这句话,阿木图相信他一定记得,而且也一定记得他这双狼一样幽绿的眸子。
只是阿木图不会以为他只是为了这句话而来刺杀他。
十八年未见,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清澈。
莫凌霄啊莫凌霄!我期待着,你要拿什么来和我斗!
契沙国都都灵城。
一回来就有个宴会等着阿木图,美名曰,“压惊宴”。
如果是个接风宴他还能接受,却是压惊宴!主谋之人不想也知道,定是洛平川。而宴会的置办人北将军烈,更是与洛平川一丘之貉,说起刺杀,脸上竟会露出惊喜之情!看得阿木图想下令把他拉出去斩首。
“太强啦!竟然敢刺杀我们的王!他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而且竟然能伤到王,太了不起了!”烈在和洛平川说“悄悄话”的时候,阿木图揉着额头,努力隐忍。这是臣子该说的话吗?怎么听都是对刺客的景仰!
忍无可忍,阿木图抬起头。
“烈将军,你最近是不是很闲?”阿木图笑起来,笑容慈祥和蔼。
知情人都知道,每次阿木图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阿木图不等他回话,继续说,“最近南边招了十万新兵,南将军处人手正缺,你反正闲者,就去帮忙训练新兵吧。”
烈一脸无辜看向洛平川,洛平川却摇着扇子不看他。
“王……”烈他无辜啊,真是比窦娥还无辜!烈他委屈啊,真是比那谁还委屈来着……
阿木图站起身,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宣布:“传令下去,烈将军明日起程帮龙将军带新兵,南部军营所有士官,无论在骑射搏斗还是刀剑上,凡能战胜烈将军的,军衔升三级!任何人,包括厨房帮佣的!”
“王……”烈把尾音拖很长,阿木图这条命令不是要把他逼上绝路么?!
南军营上百万人,每天打一百个,也得多少年才打的完啊……他还要不要活了!
阿木图看着他阴笑:“赶紧去做准备吧,亲爱的将军大人!”
于是乎,洛平川的同党羽翼北将军烈,被发配进了新兵营。
烈到了南部军营,众将士夹道欢迎,要他们不欢迎也难啊,早在在烈来之前几天,皇上那道命令就在南部军营传开了——凡是在骑射、搏斗、刀剑上打败烈的人,直接晋升三级。
满大牛把这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宁夏正和肖凌在校场射箭。
宁夏听到这个传话后,眼睛一亮。接着又叹了口气。
“想赢吗?”肖凌问她。
“当然想!”她说,“只是不知道那个烈将军是什么人。”说到将军,她就想起邦什的秦大将军,那简直是……不可战胜的啊!
宁夏的这个疑惑,整个南部军营都有,所以烈来的那一天,军营里沸腾了起来,大家都想目睹一下烈将军的风采。
龙沫九拍拍烈的肩膀以示安慰,笑着说:“这几天大家的斗志高昂,训练的时候比以往认真了许多。”
烈一脸苦笑,这也算是他对南部军营做的小小贡献吧……
走进校场,士兵们都向他望去,宁夏也在远处看到了。
“竟然这么年轻……”有点诧异。
他们南军营统领龙沫九将军年近五十,而邦什国的护国将军秦正慈也快有五十了……这传说中的烈将军,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宁夏耳边响起,“烈将军是契沙国最年轻的将军,他十七岁时就被封为了北部将军。”
宁夏向后看去,是他们1145排里体型最瘦小,年纪也最小的兵,叫裘小球,人如其名,比她还矮了半个头。
“十七岁?我都要十九了还才是新兵!”宁夏说。
“是的,烈将军七岁就跟着王了,当时的汉统监军周奔就是他亲手杀死的!太了不起了!”说着话的时候,裘小球稚气的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宁夏感叹。要战胜他,恐怕不可能了。
这天中午,原本该因午休而冷清的较场上,热闹得快掀翻了天。烈将军赤裸着上身,与新兵们玩摔交。
开始大家是因为皇上的那个令而来,但到后来只是想着可以赢他,赢一个英雄。可惜,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圈中超过一分钟。甚至,能接上三招的,都找不出几个来。
满大牛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他站进了圈中,稳稳站住。
就体型而论,他比烈强壮了许多,个子也稍许高出一点,可是看到烈刚才的表现,以及站进圈内后感觉到的压迫,不由他不紧张。
烈以手臂擦去额上的汗水,没有看满大牛,反而转向一边,对站离他很近的裘小球说:“喂,给我倒杯水来。”
裘小球先是一愣,马上点点头,兴奋地屁颠屁颠跑开了。
宁夏推推一旁的肖凌,轻声问:“你怎么不上去试试?”
肖凌轻笑,低头凑到她耳边说:“摔交太激烈,我怕伤口会裂开。”
宁夏一怔,忽然想起他肩上的伤还未痊愈。
见烈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满大牛身上,宁夏给了他一个暗示,叫他赶快趁烈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满大牛总算领会,几步就冲上去想推倒烈,却不料烈身子向后一仰,脚轻轻一勾,他庞大的身体立刻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周围一片笑声,宁夏也用手捂住眼睛,这满大牛,太紧张了!
烈笑了,却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
他对满脸通红的满大牛说:“起来,继续。”
满大牛受了鼓励,站起来,这下反而不紧张了。他沉住气,摆开姿势。探视性地向前推了一把,烈以手格开。满大牛以娴熟的动作猛地上前抓住烈的臂,用力向右下方摔去,他心里一高兴,心想这下一定能摔下他了。烈本想以同样的方式放倒满大牛,他身子向左侧去,反手抓住满大牛的臂,伸出右脚勾住他,一顶,竟然不动。
本以为能摔倒烈的满大牛,对于烈迅捷的反应能,着实呆了一下。而以为可以放倒满大牛的烈,也一怔。这大个子的力量,比他想的还要大。
满大牛一摔不成,继续使出力气要摔烈,他被烈握住了臂也不管,搭上了他的肩膀就使蛮力。宁夏觉得,如果这时候满大牛抓住的人是她,她的骨头一定会被他给活活拆下来的!
烈真是没料到满大牛的力气会有如此之大,他顺势向满大牛用力的方向倒去,手离开他的臂,支撑住地面一个转身挣脱出来。
烈向后退了一步,沉下身子,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
宁夏在心里暗暗叫好。能让烈认真起来,这也是一种胜利了。周围响起了为满大牛欢呼的声音。
“准备好,我来了。”说这话的时候,烈是笑着的,只有兴奋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笑!他像只豹子一样扑了过来!他的脸在满大牛眼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放大,那一瞬间满大牛能做的只是做出防御的姿态,站稳顶住,但下一秒,他就四脚朝天躺倒在地上了。
真是可怕的速度!或许围观的人感受还不强烈,但是满大牛心里却清楚,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恐惧!
这个男人,他根本无法战胜!
虽然已经入秋,但中午依然烈日炎炎,校场中间的人却毫不介意,一阵一阵呐喊。龙沫九路过校场,看到烈玩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起来,年轻,真是好啊!
烈拍拍躺在地上不动的满大牛,笑吟吟地说:“我教你摔交吧!”
听到他这句话,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心里都在想,满大牛这小子有福啦!
而烈不仅教满大牛摔交,在建立起良好的师生关系后,烈还教授给他其他技能。知道满大牛的兵器挑了大刀,烈皱皱眉,在用同样的大刀与他对决过后,断然换了他的武器。
满大牛用刀,力量有余,灵活不足,以他的条件来看,最适合他用的武器,是锤!
听到这里满大牛忽然想起,这话肖凌也跟他说过。只是军队里用锤的人少,锤不做为通用武器,准备的也少。但烈是谁啊!没过多久就给他弄了对铁锤过来,每个重达300多斤!烈笑着对他说,先用着,下次弄把好点的给他。
满大牛有种想哭的冲动,打从娘胎里出来,除了他爹娘,还没人对他那么好过!只是他不知道,烈对他好根本不是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打发无聊罢了。可谁知道呢,烈当初的打发无聊,却为契沙培养出了名震四方的勇猛武将!
黄昏又见
邦什国 国都 紫榆城天华殿
一个白衣男子,安静地站立在殿台栏杆边,天空阴沉,风扯着他的白袍发出咧咧的声响。天华殿依山而建,是紫榆城最高的建筑,站在天华殿上,可以俯瞰整个王宫。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接着雨点仿佛从断口初倾斜而下,大雨倾盆。
斗大的雨滴被风刮进,打到白衣男子身上,他却依然没动,站成了一尊雕塑,仿佛毫无知觉。
清秀淡雅的脸庞,冷漠淡然。黑色的眼眸深不可见,冰冷里透出一丝绝望,还有一丝期待。
矛盾。
正如他一直在挣扎。
“雷大人。”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叫唤他,手中拿着披风,却又不敢上前。
雷若月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年仅二十一岁,就辅佐新君登记,做为邦什国最年轻的丞相,手握着邦什最大的权利,如同神一样的这个男子,有时候沉默得像个死人。
或者说,行尸走肉。
可怕的雷大人,可怜的雷大人,他总是面朝西而站,一站就是一天,纹丝不动。
没人能叫得动他,除非他自己醒来。
那皇上原本不是皇上,而是王爷。上年冬天的那场宫变中,被雷若月扶持上了皇位。本是无能之人,却又是必不可少的摆设。朝中重权都在雷若月手中,而兵权雷若月亦有三分之一,另三分之二在邦什护国将军秦正慈手里。
这时一内官前来传话,“雷大人,兵部尚书大人求见。”
雷若月轻叹了口气,“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自那次宫变以后,朝野内外,几乎完全换了一次血,所有的官,几乎都是雷若月的人,所以有事,没人会先禀皇帝,只会先见雷丞相。
“大人,契沙又新征兵十万!”兵部尚书一来就切入正题。细作刚来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吃了一惊。
雷若月目光留恋着苍穹,“是时候了,阿木图都准备了十年了……契沙要打汉统了。”
“那这仗,我们是站在哪边?”兵部尚书问。
谁都知道三角顶立之势是最稳定的,若是契沙真的打下了汉统,以阿木图强硬的作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会是邦什!
而汉统那边,自前皇帝莫君心死后,其子莫听年接位,此人于莫君心的强悍完全不同,是以仁德治国,在这十几年中,却也使汉统人民富庶起来。所以真打,汉统也没那么容易垮台!
雷若月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之前雷若月从来未想过要让邦什加入战争。这时却忽然觉得,打仗了也不错。
这片宫中,早就没了他的那朵海棠,整个邦什,也再找不到他的魂,所以,打仗又如何?他孑然一身,早就没有眷恋了。只是心中总存在着那一点幻想,是这一点点的期待,使得他至今没有离开。
明知再也见不到,却还是不能死心。
看不到尸体,他的心怎么能死得了?
雷若月忽然笑出声,把兵部尚书吓了一跳。
雷大人的心思,真是谁都猜不到啊
……
两个月半月后,宁夏拉开了弓。
搭箭上弓,宁夏以及不优雅的姿势脱靶。
肖凌边笑着边纠正她的姿势,“你可知道古有五射之说?所谓五射则是对射艺的五项检验。 第一,拉弓满到前手食指前,只露出箭头;第二,双臂与箭平行,稳定到可以放置水杯;第三,弓身弯曲好似一口井;第四,后手夹四支箭,可依次连续射出;第五,射出的箭须笔直向前,从下巴底下直穿敌人咽喉。”
“这……有可能吗?”宁夏怀疑。
“谁说不可能!”肖凌抽出五支箭,拉满弓依次射出,五支箭分别射在靶子的最边上,呈正五角形,只要稍偏一点,就会脱靶。只是箭的轨迹并没有完全笔直,军队里弓兵用的弓都是轻弓,没有足够的力度直射。
肖凌接着说,“五射的标准,其实不是针对弓兵,而是对站在战车上的车兵!”
“战车?!”宁夏倒抽了口气,“在颠簸的战车上?!”
“对。”肖凌看着她,“所以,就平地射击而言,只要你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天色朦胧要黑时,校场上几乎没有人了,当时1145连的阵地上,只有四个人,烈和满大牛及肖凌和钟宁夏。
虽然距离有点远,烈却对肖凌的那五箭看得清清楚楚!震惊之下,他格挡满大牛的速度慢了一拍,剑被震脱手,掉在地上。
烈做了个暂停的姿势,指指远处的肖凌问满大牛:“他们跟你一个队的吧?”
满大牛不明白将军为何忽然问这个,点点头,“是啊。”
“你和他们熟吗?”
“熟的!”满大牛笑得很憨直,“我就睡肖凌旁边。哦,肖凌就是那个个子高的,旁边矮个的是他表弟,叫钟宁夏。”
“他们是表兄弟?”烈皱了皱眉,自语,“不像啊……”
“不像?”满大牛一愣。
“没什么。”烈拍拍满大牛的肩,说,“来,继续。”
烈心中有个疑问。这两个多月来,每天都有人来跟他较量,毕竟直升三级是相当有诱惑的。可是他从没见过肖凌。
就肖凌所射出的五箭来看,他在射击方面定有着过人的实力,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挑战?非但如此,还似乎有意在躲着他。后来据烈的暗中观察,肖凌在与大家一起参加射击训练时,也未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这是为何?他为什么要刻意隐藏实力?
他看了眼宁夏的身影,唇角扬起,“有趣!”
每天清晨,宁夏总在其他人起床前起来,中午休息的时候也可以看到她在校场的身影,甚至傍晚天黑前,她也会在校场练箭。
除了射击,这三个月来,肖凌还教她使用双刀。
肖凌说,我只教你一招,就是杀人。
宁夏的力量和体力较之于其他战士,一定是差的,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以速度来弥补力量的不足,抢到先机,先发制人,并且要一击而中,时间越长对她而言一定越不利。
于是肖凌教了她三式,封吼,刺胸,切腹。这三式的要点也就三个字:狠、准、快。
这三个字,她练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宁夏而言,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充实的三个月。身体疲倦得快瘫痪下来,却又简单而快乐。
三个月后,兵营里宣传栏上开始张贴布告,盛大的分兵即将开始,这次又多了与上次不同的规则。
分兵赛本是用以区分兵种而定,骑术,射击,格斗的规则与往年相同,此外还增加了小组赛。骑术射击不用多做解释,关于格斗,是指械斗,武器不限。关于今年新增的小组赛,是大家都关注的热点。小组赛说穿了,是分小组后综合战力的考验!
虽然没有明文说比赛中排到名次会如何,但按往年的惯例来看,排上名次的都能晋升个连长甚至营长,最差也有个排长做,这使许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分兵赛可按自己意愿报名,而小组赛今年刚增加还在试行当中,所以规定了所有人都要参与,以五人为一组,自由组合。
基本上新兵们是三项都报的,大家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损失什么。
宁夏也都报了,但肖凌只报了射击。
宁夏向他看去,他只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