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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自行车的铃声,孩子的哭闹声……汇聚成嘈杂的乐章。
吃完饭,哲雅点燃一根香烟。今天是恶魔节,需要祈祷。
远伟看着暮色中哲雅沉默消瘦的轮廓。你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多年的习惯会难以丢弃,这是自己剩下最后的东西了,过几天我们去博卡拉走一个小徒步。
16
在出发去博卡拉前夕,他们购买了睡袋、雨衣、水壶、登山杖等必要的物品。在泰米尔区,有大量价格便宜的旅行用品小店。为了减少行李,将一些多余的物品存放在泰山宾馆的总台。哲雅对装备的想法是能省就省。虽然路途上会有难以预料的情况发生,但可以随机应变。手电筒,电池,睡袋,香烟,绑腿,巧克力,压缩饼干,牛肉粒,士力架,以及一些药品,这些是必须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拉萨以东,爱情以西(8)
加德满都到博卡拉,两百多公里,一路都是山路。接近九个小时的车程,一整天都消耗在破旧不堪的车上。黄昏时分,他们达到博卡拉。找了一家临湖的小旅馆Majesty Home住下。在淡季,可以用很低的价格拿到带有独立卫生间的标间。
洗完澡,各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去博卡拉街上吃饭。喜马拉雅牛排馆的牛排,典型的欧洲烧法。两大坨厚实的牛肉,淡而无味,蘸着墨西哥辣椒酱吃完。
哲雅拿出刚买的徒步路线图,她说,我们走安纳普娜ABC鱼尾峰大本营环线这条路线。现在是尼泊尔的雨季,沿路会有许多的塌方,泥石流,还有蚂蟥。如果我们运气好,可能会一路遇到晴天。
远伟看着地图上的图标,那是以后几天需要走的路线。Phedi、Tolka、Chhomrong、Bamboo、Himalayan、MB鱼尾峰大本营、ABC安纳普娜峰大本营、布恩山(Poon hill)、Nayapul。这些地点已用红色标注出。他说,我们要走几天。
七天左右,我们每天将会在清晨七点出发,走到中午,在路途上休息补给,下午上路,不断前行。无论下雨或者晴天,只有达到预定的地点,我们才能获得食物和住宿。
她说,明天上午我们要去ACAP(安纳普娜保护区项目办公室)办理徒步通行证。
走出餐厅,夜幕已经完全覆盖,街道寂静,只有三三两两喝醉的鬼佬擦身而过。夜空依旧阴霾,月亮被厚实的云层遮挡,只显出一圈橙色光晕。周围绵延起伏的山谷轮廓,显出模糊的姿态。
博卡拉的夜雨不期而至。
17
早上从博卡拉出发,仍然是大雨。街道上已开始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车一开过,溅起不小的水花。通过ACAP的检查站,这里进登山登记,检查站的一块警示牌上写着:“The weather will be rainy for some ……”。看来天公不作美,她说。
海拔1750米的Pothana。
从Phedi开始一路向上。笼罩在雨雾中的整座陡峭山崖,一直延伸到雷声轰隆的天际。上山的路,十分陡峭,盘旋向上,不能停歇。
他们在上山之前已经打好绑腿。细长的布条,顺着小腿紧紧包裹起来。这样可以防止小腿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而产生静脉曲张。在雨天,还可以防止滑倒摔伤。哲雅的状态不错,背着包步伐踏实有序,身形沉稳;已将远伟甩在后面。这出乎了远伟的预料。身边的女子如温室中的花朵,娇艳妖娆,懂得如何精致地妆扮自己,懂得如何取悦男子,懂得如何享受生活。而她不是,她与她们之间有差别。
雨衣虽然挡住了雨水,但身体的热量无法发散,大汗淋漓,把内衣、T恤、裤子全部渗透,里外潮湿。人就在这浑身湿漉漉中奋力向上攀登。山路湿滑,要时刻注意脚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有力度的重。
这一天的目的地是Tolka。他们挑了一家旅店住下。旅店的设施非常简陋,低矮的木屋,狭窄简单的木架上垫一块湿漉漉的海绵就是床。此时是下午四点多,他们已在滂沱大雨中走了接近五个小时。
哲雅在旅店简陋的浴室用不多的热水擦洗了身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旅店已经准备好晚饭,有热的食物:米饭,咖喱鸡肉,蘑菇浓汤,咖喱蔬菜。皮肤黝黑的老板看着他们说,It will be rain for some 。哲雅对老板笑笑,礼貌地道谢。外面天色渐暗,远处的雪山依旧被云雾掩盖。 。 想看书来
拉萨以东,爱情以西(9)
小房间的木板床上已经铺好了羽绒睡袋,散发着簇新的气息。远伟看着窗外,夜色漆黑,雨一直没有停歇,不断敲打在房顶上,发出的声响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哲雅端来一盆热水,她说,泡一下脚,人会舒服点。
哲雅躺上床,就着昏暗的灯光,翻开杜拉斯的《情人》。
他说,你喜欢杜拉斯。
是。
她一生都在写晦涩难懂的文章,拍晦涩难懂的电影,十年之前很少有人提起她和她的作品。从那之后,突然被喧嚣地提出来,所有她的作品开始放在书店的书架上。
她的语言具有选择性,第一次看她的《广岛之恋》是在23岁。她用断裂破碎的语句,长时间沉默的空镜头,里面填满了暴力、绝望。我能感觉阅读她的欢愉。我想我喜欢她。
漆黑深夜大雨瓢泼而至,明天能够晴朗的可能性接近为零。雨水会使他们的路途增加更多不能预知的危险,但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18
清晨被旅店老板的敲门声叫醒,这个面色黝黑的当地男子用生硬的英语告诉他们,连续的几天暴雨使河床水位暴涨,冲毁了Landruk前方的桥梁,最好等天晴。
真是一个坏消息,远伟愣愣地看着哲雅。
哲雅看着窗外依旧瓢泼的雨,她说,在雨季,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们总归要出发,在雨季等待天晴不太可能。
吃过旅店老板准备的早饭后,他们裹着沉重的雨衣出发,穿越一座又一座的原始森林。天色阴沉,大雨没有停的意思。山上的小路由烂泥和碎石子组成,雨水汇聚成溪水,使本来就难走的路愈发显得艰难。哲雅和远伟的登山鞋一直泡在冷水和烂泥中,完全湿透并且沉重。
在Landruk,当地人再一次证实了旅店老板的说法,总有办法可以过去。她说。
哲雅从当地人那里打听到,下游还有一座桥可以过到对岸,为此他们必须多走三个小时的路程。
他们一路急速行走,从Landruk到下游的路非常难走,到处是小塌方、雨水汇聚的瀑布。在离开Landruk十五公里的地方,他们遇到了一个大的塌方。路已经被泥石流冲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能看到对面未塌方山腰上的小路,断裂处的地形极为陡直。
她说,我们需要从这里的断裂处爬下去,走过下面地势较缓的地方,然后再顺着那头断裂处爬上去。
好,我先走,你跟在我身后,远伟转身果断地爬下了断裂处。
远伟抓着断裂处的石头,慢慢地爬下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他示意哲雅下去。哲雅小心控制身体,慢慢下去,行走在陡坡上。她脚底不能发软,快接近远伟的时候,湿重的登山鞋踩的石块松动掉落,哲雅整个人彻底失控滑了下去,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远伟大声喊叫,快,哲雅,抓住登山杖。快,哲雅。声音剧烈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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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雅的左手手掌在下滑的时候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被突出的石块划出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破裂,露出混有泥沙的斑驳血迹。远伟拿出背包里携带的药品,用水壶里的水帮哲雅清理伤口。会有点疼,别担心,很快就会没事,好在我们多买了副绑带备着,可以包扎伤口。远伟安慰着哲雅。
他说,你还可以走吗?
可以,但速度会慢些。
他们到Chomrong已是晚上六点,这是徒步区内最后一个永久性定居点,一个崇山峻岭中的热闹集镇。他们找到最近的一家旅店,此时他们又冷又饿,已经完全走不动路。
拉萨以东,爱情以西(10)
你先换套干爽的衣服,感冒会很麻烦,你可以自己换衣服吗?远伟站在房间门口问哲雅。他从头到脚的水一直不停地往下滴。
应该可以。
他坐在二楼走廊上,点了一根烟等待,听到里面传来水声搅动的声音。门打开之后,他看到一个洁净的女子,似乎与刚才一起走入的女子并不一样。
他拿出背包里的药品和绑带,蹲在床边再次帮哲雅清理伤口。白天因为下雨赶路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清理伤口。他说,我这里有消炎药,你过会把它吃了,你手掌上的伤口比较深,碰到水恐怕很难愈合,我从老板那里要来了酒精和棉纱布。
哲雅膝盖上擦伤了一大片,在一片苍白肌肤上显得异常猩红。她说,关节没事,行走的时候会牵动膝盖上的皮肤,会痛,但可以承受。
他起身,给她到了杯热水,来,把药先吃了。远伟伸出手轻轻触碰哲雅光洁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今天我们过得太惊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休息一天,后天赶路。
20
Chomrong到Himalayan,行走了九个小时。
清晨离开Chomrong的时候,雨依旧滂沱无休,整座镇子和山谷都笼罩在风雨中。哲雅的左手用分别用棉纱布、毛巾、塑料袋一层层地包裹,防止雨水进入。膝盖上的伤口开始结痂。
Chomrong到Sinwa的路本就不好走,由于长时间被雨水浸泡形成淤泥,双脚完全陷入烂泥之中,一脚深一脚浅,缓慢前行。多处路段被溪流或泥石流穿过,有的路段甚至就是溪流的一部分。他们涉水而过,湿重的登山鞋在脚上显得越来越沉重。
哲雅伸出手,看到手背上有一条蚂蟥,正竖起柔软的肢体在肌肤上寻找芬芳的血液。她说,远伟,我有了麻烦。
远伟拿出打火机把蚂蟥烫落,说,让我再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
她说,这一带在雨天蚂蟥会非常猖獗。它们栖息在路边的灌木草丛中,只要有动物经过,它们会精确地找到自己需要的皮肤与血液。我们要小心,尽量走在路中间,多停下来检查。
在雨中他们需要不断地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哲雅因膝盖的伤,走路的姿势没有了先前的沉稳厚实,但依旧能保持一定的速度。
途中经过一处高山杜鹃林,现在已过了杜鹃花开艳丽的季节,每一根树枝上裹满了青黄色的地衣苔藓,显得死气沉沉。雨开始停了,能够看清一些不太远的山峦,悬挂着星罗棋布的白色瀑布,在绿色丛林中非常漂亮。
到达Himalayan的时候天光尚亮。晚餐桌边,他们在昏暗的灯泡下,吃尼泊尔当地食物。菜的分量很少,米饭是充足的。因为体力消耗大,他们都吃了很多。远伟刻意要了两个水煮鸡蛋。他说,你必须吃下。
远伟向旅店要了桶热水放在房间里。这里的热水不再免费,50卢比一桶热水。他说,你洗刷一下,看看身上是否有遗留下的蚂蟥,手不要碰到水,过会我帮你换药。
手掌上深邃的疼痛让哲雅在自己的睡袋里辗转反侧。远伟轻声询问,你还好吗?身体有不适吗?
她说,还好。手掌似乎要崩裂盛开一朵娇艳的花,有些丝丝入扣的疼痛。
他起身,打开手电。我去向老板要一点止痛药片。说完,开门。他的白色衣角在无尽的黑色中消失不见,如同飞鸟在夜空掠过的羽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说,还好他们有阿司匹林。他把热水递给哲雅。先吃下,过会会好,我看着你睡。远伟握住哲雅的右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安抚着哲雅的疲累。她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静下来,慢慢地扑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想看书来
拉萨以东,爱情以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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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天色透亮。远伟坐在她对面的床上,已经开始收拾行囊。
她说,我刚才梦见了林,他说他等我回去,而我却好像迷失在丛林里,找不到来时的路。我看到大篷大篷的淡色蔷薇散发着纯浓的香气,走进它,茂盛的枝叶扑面而来,我开始走的跌跌撞撞。
远伟默默地停顿了一下,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可以赶在日落前到达ABC安纳普娜峰大本营,前提是你身体可以继续吗?
哲雅低头整理行囊,并没有看他。她说,别担心我,今天我想看安纳普娜峰的日落。远伟看着沉默中的哲雅,她的脖子手臂上那些消瘦的轮廓,似乎不太有气力,但的确从开始到现在背着沉重的行囊一直行进在暴雨、泥泞、危险之中。一头漆黑的长发遮挡住了洁净的脸庞。她不知道她淡然的姿态,会令人动容。
海拔4130米的安纳普娜峰大本营。
安纳普娜峰的山路由于几天来的雨水,泥泞难行,一路能看到高大苍翠的树木。随着海拔高度的变化,植物生态也在不断变化,从矮小的灌木丛,到单薄的地衣,越往上越荒芜,直到寸草不生的冰层。他们行走在丛林之中,青翠树叶上挂满了水珠,空气里充斥着植物被雨水浸淫着的*味道,鸟的声音清脆响亮,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峰顶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却又远不可攀。
哲雅的左手在行进中不能给予自己足够的帮助。她走得非常辛苦,大风堵住了喉咙,胸腔中的气流,剧烈跃动,似乎要冲出来以作抵抗。她奋力地向上前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大风呼啸敲在耳膜中引起的摩擦。身后的男子发出厚重的呼吸声。
我们需要慢慢行进,让自己适应高原,如果太急切,高反会很麻烦,她喘着气说。
他们行进缓慢,高原反应伴着疲惫、寒冷不可遏止地袭来。疼痛撕扯着太阳穴,持久。呼吸变得越来越辛苦。远伟从背包里拿出洋参含片。这个你含着,他递给哲雅。他说,今天我们应该在鱼尾峰大本营落脚。
不,我们已经过了鱼尾峰大本营,不要再回头,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你等我。
好,他点起一根香烟默默地等待。
到达安纳普娜峰大本营的时候,他们已走了将近九个小时。太阳的余晖洒在安纳普娜峰那巨大的身躯之上。他们爬上了大本营旁边的一个小山头,看着安纳普娜峰慢慢从白色变成浅黄色,再变成金色,最后变成金红色,绝美的景色非常震撼。风凄厉地撕扯着外套,不断从领子里灌入。哲雅下意识地抱起双肩,她的鼻子被冻得通红。
远伟伸手从背后抱住哲雅,说,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我们相遇,离开,再相遇,我知道是我不愿意放手。
哲雅没有说话。眼前残存的落日正一点点地遁入无尽的黑色之中。万物沉寂,蕴藏着深不可知的力量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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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他们回到热闹的城市之中,呼吸来自现实世界厚实浑浊的空气。她知道告别的时间到了,这个陪伴她一路走下来的男子终究会消失不见,而她选择不告而别。
远伟,如果时间刚好,我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你我一路相随行进在高原、雪山、暴雨、危险之中,内心明了。你是温和洁净的男子,第一眼便知彼此之间眼底的蕴藏。在人群中,你能分辨我。一直以来,我试图摆脱嘈杂的生活,想对所有的不甘做一个彻底的了结,所以我选择了用一路的辛苦、未知来换回心境的平静。我试图熄灭心中的火焰,我用力大口呼吸,努力冲出海面看到明亮月色。
我知道很多事情必须要在亲身经历后,才会了解它的重要性与唯一性,包括你。
我,你,林之间感情深厚,但彼此之间存在距离。我与你之间的感情就似静寂的安纳普娜峰,似乎一直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远不可攀。我曾在白居寺诚心祈祷,祈望这个能看到我明亮眼睛的男子可以一路相随。你一直在身边,而我明白从那时开始自己便需要告别。
这是一场浓烈的饕餮盛宴。
如果感情可以冷藏,我会把它放在白雪皑皑的安纳普娜峰,我们将再次遁入轮回,期待宿命中的一期一会。
在黄昏的旅馆里读到这些句子,几天来的疲累让他睡得很沉。从酣睡中惊醒,发现落日已在斑驳的墙上勾勒出浅淡的金黄色,白色窗帘被风初到了窗外。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自己。
留言用黑色水笔写在从《情人》撕下来的空白页上。
23
婚礼定在十月,林给了哲雅一个隆重的婚礼。她记得那天天气非常好,天空异常蓝,似乎又能闻到光明甜茶馆里甜茶淡淡的奶香味。她在众人的眼中戴上了那只闪耀的钻戒,林温和地亲吻他的妻子——哲雅。
远伟没有参加。
后来,哲雅偶尔从林那里听说,远伟辞职,去拉萨开了一家酒吧,名字叫安娜什么,他记不得了。
哲雅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她开始有一点点变胖,因为有了孩子。林温和地抚摸她的头说,哲雅,别忘记喝牛奶。这是她的婚姻生活,平淡的,安静的,会一直到死。
那个一路相伴的男子,她知道她会忘记他的脸,他的脸沉没于黑暗中,笑容、头发的颜色,额头,眼睛,嘴唇,下巴,胡须,肩,手指,所有的轮廓和气味,一点一点地擦去印记,直到消失。似乎这个人,从来都未曾触摸过她,从来都不曾与之相见。
如果有一天,你去拉萨的安纳普娜酒吧,你会看到一个洁净的男子坐在吧台后面。请你告诉他,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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