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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隐隐地不安,难道是他猜到我在电梯里对林则楚胡说八道了?我担心他对我失望了,可是除了云城地产的单子之外,他还在陆陆续续给我安排任务,甚至每天都会留我加一会班,然后开车送我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们通常会聊一些关于钢琴课的话题。聊着聊着,不知为什么总会聊到我身上。他有时会详细地问我,最喜欢哪个作曲家,最擅长哪首曲子,为什么会学钢琴,几岁开始学的,又顺着这个话题问到我家里去。几天的功夫,他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可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就在我开始淡忘云城地产那个单子的时候,一天中午,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手机之前,我认真数了一下电话号码里的8,竟然有6个8!这么牛的号码,该不会是国家、领导、人吧!
我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喂了一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飘了出来:“梅朵,你好。”
我毕恭毕敬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我是林则楚。”他对我没有认出他的号码和声音好像有点失望。
完了,这么重要的客户,我竟然没有存他的手机号码!这下又得罪人了。我赶紧假装热络地讪笑说:“林总,好久不见了,最近很忙吧?”
电话那头沉沉地笑了两声:“我再忙也比不上你啊。好几次约谈,李总不是说你要跟后期制作,就是出差去了。怎么,你们公司就你一个干活的吗?”
李牧寒为什么要撒谎骗林则楚?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帮着李牧寒圆谎:“这段时间确实比较忙,也是李总抬爱,给我派了很多活。”
好在林则楚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说:“对了,上次你叫我去做一个体检,我去了。”
我关切地问:“结果怎么样?没问题吧?”
林则楚说:“医生说我有一点心律不齐,倒没有大问题,可能也是工作压力太大积累下的毛病。”
我说:“那您以后要注意休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又沉沉地说:“梅朵,我在想,你上次说的打坐办法是不是真的管用?能让人的心静下来吗?”
我扑哧一笑,没想到我信口胡说的话,竟然被他当真了。我说:“其实跟打坐没什么关系,您只要放空头脑什么也不想,心自然会静下来。”
林则楚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的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各种念头冒出来,你说该怎么办?”
他难道真的把我还是活佛或是心理医生了?我觉得有点好笑,说:“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您看看佛经会有帮助吧。上次我教您的默念阿弥陀佛,其实是净土宗的修心法,您也可以试试。”
“梅朵,真不看出来,你年纪轻轻的修为倒不浅啊。”他沉沉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能私下聊聊吗?我有很多事情想向你请教。”
他向我请教?他可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地产公司的市场总监啊!我诚惶诚恐地说:“林总,您别埋汰我了,我连半桶水都没有……”
林则楚说:“小梅,我们俩好歹是共历过生死的,你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法拒绝了,更何况我不能得罪公司的大客户,只好说:“那好,林总,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面向您请教。”
林则楚满意地笑了,挂电话之前,他又轻描淡写地说:“当然,你一定不想让李总知道我们见面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艺术了。明明是想叫我别告诉李牧寒他约我见面,却说成是自己要替我保密。
我实在是猜不透,这个林则楚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第六十四章 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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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楚在柏悦酒店订了一张台子,和我约好下班后在那里碰面。
一整个下午,我对着电脑心不在焉地写策划案,脑子里一直在估摸着,究竟林则楚为什么要和我吃饭?他对李牧寒的策划不满意吗?还是想探听公司广告报价有没有打折的空间?还是想通过我打听陈晨的情况?
我摇了摇又昏又涨的脑袋,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是真的想跟我探讨佛法和养生。
下班时间一到,我拎起包就溜了,生怕李牧寒又留我加班。
路过书店的时候,我专门进去买了一本《心经》和一本《金刚经》,准备送给林则楚。
我赶到柏悦酒店的时候,林则楚还没到。我就坐在他订好的位子上,拿出《心经》来看。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嗯,说的真好,一个人放下一切,就离涅槃不远了,和打开煤气罐是一个效果的。
“梅朵,傻笑什么呢?”林则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
我合上手里的书,诚心诚意地双手奉上,说:“林总,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刚才替您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
林则楚哈哈大笑起来,他随意翻了翻那两本经书,笑道:“这是你特意买来送我的?”
我点点头,说:“别看这两本书不值什么钱,真理可是无价的哦!”
林则楚又被我逗笑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潇洒地展开餐巾扑在腿上,然后扬手叫了侍应生,给我点了小羊排,自己要了一份神户牛肉,然后又开了一瓶红酒。
我呆呆地看着他完成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忽然有点忘了今天吃饭的主题。
林则楚熟练地晃动着杯中芬芳的红色液体,微笑着问:“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在笑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说:“我看到心经上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突然觉得,这句话应该这么翻译——放下虚幻颠倒的梦想,就离死不远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要他放下,除非他快完蛋了。”
林则楚愣住了,仿佛很震惊地看着我。我开始心慌起来,自己怎么又和客户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正要辩解道歉,林则楚却说:“梅朵,你脑子里整天在想这么深的事情吗?”
我惶恐地说:“林总,您别当真,我就是胡说八道好玩,自己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林则楚淡淡一笑,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看似胡说八道,其实是至理名言啊!你说的不错,放下比死还难,这就是凡人痛苦的根源。”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沉默地看着桌上精致的插花。过了一会,林则楚又问:“梅朵,读佛经能让一个人澄澈清明起来吗?能让俗人忘记*吗?”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不一定。要看你领悟了多少。”
“那么,佛祖对于我这种沉迷*、执迷不悟的人,会怎么处置?让我下地狱吗?”隔着桌子看去,水晶吊灯在他脸上投射了微醺的光影,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酒气。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其实我懂的也不多。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佛祖,祂一定会怜悯所有的人。祂给了你一条船,渡不渡苦海是你的事,祂不会强求。”
菜上来了,我们一边慢慢吃,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林则楚问:“梅朵,你和陈晨真的是同学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们是大学舍友,是最好的朋友。”
林则楚淡淡一笑,说:“你们俩同龄,教育背景也一样,为什么相差那么远呢?”
我说:“陈晨和我确实不一样。她漂亮又活泼,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社团的骨干。大概是她得到的历练多,做事情比我干练,待人接物也比我成熟。”
林则楚饶有兴致地听我说完,然后问:“那你呢?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比她强的地方吗?”
我愣住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陈晨比较,如果有什么地方我比她强,那也只是我比她更二吧!
林则楚看我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这种深意让我如芒在背。他淡淡笑着说:“梅朵,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其实,上次在电梯里我就看出来了,你有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孩没有的品质。她们有一半懵懵懂懂,看不清现实;有一半看清了现实,又变得太过于现实,现实得味同嚼蜡。”
他慢慢地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用低沉的声音说:“梅朵,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我喜欢你在看清世事之后,依然能保持纯真。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近乎圣女了。那天在电梯里,说实话,我很久没有感受到像那样单纯美好的事。如果我们被关得再久一点,我想我就会爱上你。”
我僵直着背一动不动,全身每一根寒毛都站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请我吃饭,不是想讨教如何打坐吗?话题是怎么发展到这里的?
我打了一个寒战,猛地把手抽出来,叉子咣当一声掉在了桌上。四周的食客们条件反射地扭头过来看着我们。我脑中一片浆糊,懵懵懂懂地说:“林总,您在说什么?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林则楚看着我愕然的样子,把手收了回去,淡淡笑着说:“有的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也没有感觉;而有的人,只要一眼就有感觉了。梅朵,你不知道吗,男人都会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天在电梯里,我听着你在我耳边的话语,感觉着你的呼吸,我就很想吻你了。”
什么?!我当时一心一意帮助他,他脑中竟然是如此龌龊的念头?!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一丝不乱的男人,此刻他语气微醺,眼神却依然带着凛冽的清醒——他是如何清醒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的?
林则楚的目光在我脸上打量了半天,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梅朵,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情呢。”他站起身来,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张卡,不动声色地推到我面前:“这是上面的房卡。我有点累了,先上去看书等你。”
他手里拿着我送给他的那两本佛经,翩然经过我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我怔怔地坐在桌边,手边放着那张精致的房卡,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第六十五章 请君入瓮
我瞪着桌上那张房卡,如同看这一个可怕的病原体,仿佛碰一碰它,就会染上绝症。
今天为什么我要答应和林则楚吃饭?如果我不来,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李牧寒不让我参与这个单子,难道他早就看出来林则楚不怀好意?
我真蠢!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林则楚的用意?可是陈晨明明说过,他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在公司内外口碑都很好……
我茫然站起身走出餐厅,整个城市的灯光亮了,街上车水马龙,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满面笑容,为什么只有我,像一个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心怀恐惧、不知所措?
路过一个很大的mall,我停下来看那辉煌壮丽的橱窗。那么华丽的衣饰,那么得意的招摇,有几个人是通过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它们?真正心底光明、内心强大的人,需要这些虚荣的装裱吗?
我不知道自己站在路边看了多久,低头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还捏着那张房卡。我把它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扬手叫了一辆的士,仓皇逃离了这个荒唐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把手机关掉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没有未接来电信息,也没有未读短信。林则楚没有找过我,没有任何人找过我。
我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更希望不要影响到公司的单子。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我一直战战兢兢,但事情似乎没有任何异常。我像一只等待世界末日的兔子,每天迎来的都是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公司和云城的合作还在继续,甚至进展得很顺利,听李牧寒说,再过几天,张总就要和云城那边签订合约了。
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和云城地产签订合约的前一天,发哥意气风发地走进策划部,宣布他来做东,请全部门吃饭唱k,提前庆祝我们拿下了这笔一千万的大单子。我对“云城”两个字已经有心理障碍了,于是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躲过饭局。
发哥拍着我的肩膀豪情万丈地说:“梅朵,你可是大功臣啊!多亏你那个同学在云城做秘书,这个单子有一半是你的功劳,不去不行哦!”李牧寒也劝我说:“梅朵,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你就去坐一下吧,如果实在是不舒服,我可以提前送你回去。”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玩疯了。唱k的时候,我坐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大家争抢麦克风。李牧寒不声不响地坐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梅朵,你怎么了?”
我微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呀。”
“为什么一整晚不说话?”他看上去真的有点担心。
我强打精神,嬉皮笑脸地说:“因为大家的歌喉太令我震惊了。李总,你觉得他们是实力派还是体力派的?”
李牧寒被我逗笑了,说:“是暴力派的。”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我问:“明天真的要签合同了吗?”
李牧寒说:“是啊。”
如果这件事真能如此解决,我也算功德圆满了。世上没有完全干净的事,只要公司能拿下单子,大家年底能加奖金,我受点恶心也不算什么,而且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不过就是被一只硕鼠爬过了手背,不过就是吞了一只苍蝇而已。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李牧寒一直盯着我看。我正要发问,他站起来说:“我看你脸色是真的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我也站起来说:“李总,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是别走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李牧寒坚持要送我回去。出了门,我自己扬手叫了的士,然后钻上车一溜烟跑了。走出去好长一段路,再回头看时,我隐约看到李牧寒还站在路边。
我担心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又拼命安慰自己:等过了明天就好了,等明天签了合同,一切尘埃落定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公司,默默地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上午十点,本来应该去云城签合同的发哥和李牧寒早早的就回来了。李牧寒回来后,进总监室放下东西,然后又匆匆跑上楼去和发哥开会。他经过门口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我突然开始心慌起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李牧寒才回到总监室。我拿着他前几天布置给我的策划案走进总监室,李牧寒耐心地一页页看完,然后又提了一些修改建议。他的表情很平和,一点也看不出来异常。
他把策划案还给我,然后平和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有点心虚,但还是鼓起勇气问:“李总,云城的合约签了吗?”
李牧寒平静地说:“没有。出了一点状况。林则楚今天上午突然说,他们总裁看过了策划案,提出了一些修改建议,所以合同签订延期了。”
我大吃一惊,问:“可是策划方案他们总裁之前不是应该看过的吗?”
李牧寒淡淡地说:“理论上是。”
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牧寒说:“这件事情我和张总会处理的。你做好手头的策划就好,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李牧寒突然又叫住了我,说:“梅朵,如果遇上什么事自己决定不了的,你可以来找我。”
我愣住了。他又笑了笑,指了指我手上的文件夹,说:“我是说那个策划。”
我醒悟过来,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匆匆逃离了总监室。
我刚回到座位上坐下来,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又是那个6个8的号码。仿佛死神降临,我从头凉到了脚心。
手机一直在响,我好一会才醒悟归来,赶紧把手机调成无声状态,然后捂着那个不停震动的炸弹跑进楼梯间。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我瞪着那个恶魔似的电话号码——这显然是最后通牒了。早上,他刚刚推迟了合约签订,这是时候打电话给我,显然是别有用心的。
就在电话即将因超时而挂断的时候,我接通了。里面传出来的,依然是林则楚儒雅沉实的声音:“梅朵,上次你不告而别,让我很伤心啊。”
“……”
“对了,你送给我的那两本书,我都看了,真是受益匪浅。所以想特意打个电话来谢谢你。”
“……不客气。”
沉默了一会,他轻声问:“梅朵,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想吐。林则楚又说:“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可能是我太急了,我以为,我们都是成年人……”
我脑中浮现出他读着佛经,靠在床上等女人送上门的样子。
成年人就可以随便上床吗?!成年人就可以任意卖身吗?!我气得肺快炸了,几乎要冲口而出破口大骂,但只能紧紧摇着牙齿强忍着。
林则楚还在继续他的自说自话:“梅朵,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道歉,今天晚上,还在老地方,好吗?”
我不置可否,他沉沉地笑了两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是吃准了我不可能不去。云城地产那个一千万的单子就压在他手里,他说给哪家广告公司,就给哪家广告公司。
我攥着手机回到办公室,绝望地坐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爆炸了。
☆、第六十六章 默然守护
下了班,我背着包包茫然地进电梯、下楼、等公车。
在公车站站了好半天,我好像忘了自己要去哪。一辆辆公车里塞满了衣着光鲜的白领,在温暖的夕阳中,载着他们去往卑微生活的各个角落。
我看着一辆快被撑破肚皮的公车从面前哼哧哼哧地爬过。最后,还是咬牙挤进去柏悦酒店的23路车。
如果林则楚真的只是想道歉,而我却爽约,岂不是白白得罪了公司大客户?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选择相信林则楚——一个身居高位的成功人士,不会因为男女之间一点小事,就影响生意的大事吧?如果我诚恳地对他表明自己没有那方面意思,只是想为公司做好事情,不知道他会不会通情达理地跟我握手言和、好聚好散?
我想认真准备见面时的措辞,可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还差点坐过站。
站在柏悦酒店楼下,我抬头仰望着那栋散发着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