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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二楼的贵宾间，清雅冷香侵袭鼻息，是上好的甘泉酿。
少年跪坐在地上，一袭紫衣，华贵锦绣，墨色乌丝披散身后。英挺的剑眉，狭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唇淡红，较之裴秋少了些精致，多了些威仪。挺直着脊背，修长的手握住酒杯，优雅从容，侧眸，朝江碎雪笑的温柔，“阮阮，来品品最近酒坊刚出的酒。”
阮阮乃凤曰小名。
见到美酒，江碎雪即便再不情愿和云朝圣呆在一个屋子里，也甘愿留了下来。“阿圣，为了见我，你还真是苦心积虑啊。”江碎雪大方坐到他对面的位置，绽开笑颜，略带促狭。
若是朝廷人见到这般称呼皇帝，必然大惊失色。可两人早已习惯，这么多年的互相扶持，总不是虚幻的。
云朝圣温柔地将手中的白瓷杯递过去，“阮阮不肯回宫，朕亲自来请，不知可否？”
“不行，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现在就反悔，莫不是想像新婚之夜那日打上个一晚？”江碎雪脸拉下来，素不喜别人耍赖。
要说这当年七皇子云朝圣赢取新妃凤曰那晚，众人皆以为是红帐旖旎，**。可事实上——只是江碎雪和云朝圣打架打了一晚上。
一直到今日，两人都未曾真正有过夫妻之实，简直是天下奇闻。
一来，两者武功水平相当，师承统一脉，皆是绝顶，打起来不相上下，很难有胜负。
二来，早在江碎雪答应嫁于他时，提过三个条件。
其中一个条件便是借凤家的力量，让他夺得帝位后，给她一年时间出宫游历，他当年也是答应了的，君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可况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云朝圣未置一词，嘴角依旧噙着温润的笑容，世人皆道当年七皇子温润如玉，连先皇都曾赐过一个名号：静玉。
可江碎雪认为他跟这两个字从未搭过边。
伪装谁不会啊，恐怖的是没有人相信这是他的伪装。
第 020 章 ：有匪君子
“阮阮，朕曾以为你提那三个条件不过是验证朕的真心。”云朝圣啜一口酒，望向她的眸子一闪而过几分伤心，“阮阮，你于朕来说太过重要。”
江碎雪闻言沉默着，手中摩挲着杯子，也不知作何打算。
“所以——此次我绝不允许你再继续任性下去，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云朝圣干脆连自称都去掉，桃花眼凝视着她，让她没有退路。
江碎雪抿唇，低首思忖着。袖下的手逐渐蜷缩，握紧，放松，再握紧。现在是关键时刻，可是……
气氛凝滞许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圣哥哥……”面前的少女呢喃一声，却令对面的云朝圣震惊不已，他瞪大双瞳，身子微微前俯。这个称呼，自他十岁起再也没听到过，而他记忆中的凤曰也从那时刻起，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少女抬首，狭长美眸中露出悲切的目光，看得云朝圣心中愁苦顿起，呼吸几欲停止，“你……”
少女皓齿咬着下唇，想要绽开一个笑容，一滴泪却先一步落在唇畔……惊得云朝圣怜惜地凑上前，薄唇吻住那滴泪水，隔着一桌，将少女搂在怀中，像是得到了宽慰一般满足地闭上双眼，双臂紧紧禁锢着她，喃喃道，“阮阮……你莫哭。”
*
风雅偌找遍了南边方向，也未曾见到小孩儿，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摊档，夜渐深，闹市也散去了不少喧嚣。
裴秋端坐着，捧起一碗酒，喝的优雅，然而表情生冷莫名。
“咦？怎么只有你，江姑娘和那位婆婆呢？”风雅偌将扇子置于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婆婆回去了，师傅……”裴秋沉思会，灯火掩映下眼底情绪千变万化，“她可能……需要处理些事情。”
*
九州虚境。
正对着轮转镜看得起劲的某只忽地感应到什么，一回首，看见石台上茫然出现的江碎雪，不由得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江碎雪懒散地揉揉额头，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云朝圣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貌似就掌控不了身体主控权了，你不是说一旦凤曰将身体交给我之后，这种情况是万中无一的么？”
“是啊，她的灵魂是在虚境里养着，等你使用完毕可以选择回来，或者投胎。这种情况只能说她想回去的意念太强烈了，不过你也别担心，她的能力支撑不了这么久。”某只说得轻巧。
“好吧，正好我也累了，睡一觉再说……”江碎雪伸了个懒腰，还没趴下去，某只惊叫一声。“喂喂！你好歹看看事态发展吧？”
“不要，累死了。”江碎雪瞄他一眼，无所顾忌地趴着了。
……
在某只强大的灼热视线下，江碎雪慢腾腾地起来，慢腾腾地挪到某只身边，恣意盘坐着，朝轮转镜中望去。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成功的了，这般没心没肺的！你若不将自己放在历史中，这般置身事外，高高挂起，怎么可能扳正历史？”某只严肃地谴责她。
江碎雪微挑眉，诶，原来裴秋这样的个性有一半是跟她本人学的。
“别想其他的，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某只见她走神，怒气更上一层楼。
“好……”江碎雪回答的有气无力。
“话说回来，凤曰这么爱着这个谁来着……为什么愿意把身体主控权交给你？”某只很是不解。
守史者不能以自己本身的身份去修正历史，因为这样多少会有痕迹留下，所以只能借由那个时代的人的身体来达成目的。
而取得身体主控权必须要先在宿主睡梦中与她达成交易，才能成功。一旦宿主不同意，守史者不能强行取得身体，同时宿主醒来会忘记睡梦内容。
成功的话，宿主的魂魄归于虚境修养，待到历史修正完全，宿主可以选择回去或者重新投胎。
守史者为了取得主控权，经常会选择那些个一生不大幸福，结局不大好的人，将未来给他们看一遍，再告诉他们协助可以下一世投一个好胎，大部分人也都愿意。
江碎雪当初选择凤曰，无非是因为她这一生因为成为云朝圣的妻子而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好不容易云朝圣当上帝王，她心思简单，宫斗失败，最终被人害的落水而亡。
但唯一让她有些顾虑的是，云朝圣很爱凤曰，爱到骨髓里。纵使心思单纯的凤曰多次破坏他的计划，他也心甘情愿保护着这个女子。
凤曰亦然。
两情相悦之人最不容易劝得动，然而凤曰看完那一生的历程，却答应了她。
第二十章：命中注定失去
江碎雪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集气反手对上榻旁守候已久的云朝圣，云朝圣到底也是武功了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手力量推回去。。pnxs。
眼见这不大不小的力度袭来，江碎雪立即坐起来，一个前翻，立在榻上，云鬓微乱，两颊红润，促狭道，“诶呀，还是不相上下。”
闻言，云朝圣有那么一丝闪神，须臾恢复，他侧身，松开了她的柔荑，道了句，“休憩好了？”
“嗯，精神还不错。”江碎雪嬉笑着，转转脖子，抖抖腿。
“那可以随朕回去了？”云朝圣说得轻描淡写。
话音未落，掌风袭来，他出手一挡，顺着力道过去，凌厉气势从江碎雪侧脸擦过，惊得她节节败退，只能靠着墙壁。
云朝圣瞧着目色自温柔渐冷，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他收掌，盯着她狭眸，一字一顿，“你当真不肯回去？”
“不愿。”面对云朝圣目光炬炬，江碎雪昂首，依然坚定。
“那便随你。”
“诶……”江碎雪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有点受宠若惊，这不像是不屈不挠的云朝圣会说的话。
云朝圣背过身子，清瘦背影比起多年前，江碎雪第一次见到的，厚实多了，足够为一个人撑起一片天，只可惜，那人已不在。
或许凤曰还在的话，她是不会看见云朝圣悲凉孤寂的背影。可江碎雪并非凤曰，她做不到一样的情感对待。
“阮阮啊……朕有一个珍视了许久的人，可惜啊，今日才发现，她已离开朕很久了，究竟是朕变了，还是她变了，还是一起变了？”云朝圣惆怅落寞的声音落至耳畔，人已离开。
酒香袅袅，充盈着整间屋子，然而江碎雪踏进时的那一份温暖的感觉消失了，她如今只觉得有深入骨髓的凉意。
凤曰……
江碎雪……你一定是在造孽。
江碎雪离开酒楼，夜色已深，月轮独悬挂于夜幕上，清辉寒霜遍洒，万家灯火明灭间，她独自行走着，思索了许多。
凤曰的死是她没有想过的……这事不能说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甚至于说就是她所害的。
可凤曰甘愿如此，江碎雪也做不到过分自责，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
“师傅。”
“啊？”江碎雪愣神，被惊。
面前的裴秋伫立着，他逆光，神色不明，淡淡说了句，“累了吧？”
江碎雪第二次受宠若惊，倒有丝胆怯地低首，“嗯，有点。”
“回去吧。”
“……好。”
江碎雪眼见着地面上的影子由形单只影，变为一双，不知怎地心蓦然塌陷了一块。裴秋于她而言是个异数，前几次的纠正历史，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少年。
*
柯妃音悄悄回到岳府，正盘算着今天一晚上没有什么消息。才发现自己院子里，一干婢子正哭的凄凄惨惨，夜晚听来颇为诡异。
“你们作甚？”柯妃音一双柳眉颦蹙，此刻她已经换回了本来面目。
“郡主……郡主啊！”一名低眉顺眼小婢女眼泪涟涟，跪着扑到她脚边，扯着她的裙角，抬起那无辜的小脸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泄露郡主去向的。”
柯妃音眸子忽地瞪大，满脸震惊，柳眉皱的更高了。厉声道，“你说什么？透露给谁了？！”
小婢女被吓，从未见过郡主这般神色。
“郡主！是这婢子说与了六王爷听……六王爷来这边请郡主到岳府主厅进膳，可是……”院内岳家管事凑上前来解释道。
“……给我滚！”柯妃音闻言，心瞬间被提起来，猛然一拂袖，惊得哭泣许久的一干婢女纷纷窜逃。
那管事未走，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郡主啊，你怎地耐不住性子呢，现在还不知道六王爷会不会告知忠顺王爷。”
柯妃音沉默着，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她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注视着管事，道，“不，我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思，本来我先前就曾因一件事情，得罪于他，现在他有打算抓着我这次的把柄，必然不会说与我爹听。”
可是……
她眸色里晕出几分担忧。
第二十一章：遇袭
夜深，月辉温柔笼罩着一片安详宁静的江州城。
云来客栈地字号，烛火灯芯闪烁着，风雅偌支着脑袋，手握书卷，昏黄灯下，细细研读。
忽听得窗外有声响，沉迷于书中的风雅偌一惊，好奇地走到窗边，一开窗，吓得倒退了几步，双眸瞪大。
“你……你！”
那人蹲在瓦片上，一袭贴身暴露红妆，似那灼灼红烛，蜜色肌肤诱人，笑靥如花，赫然是今日才遇见的胡姬。
“这么久没见，风公子可还想着胡姬？”胡姬面露娇羞。
风雅偌汗颜，“这……”
“咱们荒原女子可不讲究些什么，既然胡姬已经是风公子未婚妻了，自然要同住一处。”胡姬言罢，更是双手捧着脸，眉目喜色难掩。
“小生……”风雅偌到如今为止一句话还没说全。
胡姬见他支支吾吾，干脆一跃到屋内，四顾后，喜笑颜开道，“嘻，我就是喜欢书生，这屋子比荒原男子的屋子可干净多了。”
“胡……胡姑娘，你是不是……”
“诶呀，我们都这关系了，干嘛还称呼我为胡姬姑娘？叫我胡姬即可。”胡姬再次打断他的话。
“小生……诶！那个别碰！”风雅偌一眼看到胡姬已然拿起了他刚刚读的书卷，正好奇地左翻翻右翻翻，那力道使得本就散乱的书页愣生生散成一片，悠悠然落在了地上。
“这！可是小生攒钱攒了三年才买到的珍贵孤本啊！”风雅偌见那支离破碎的书页凌乱地铺在地面上，顿时这心凉了半截。
胡姬一时惊讶，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也不是故意的，风公子，要不我再去帮你买一本？”
“这是传世的孤本，你根本买不到啊。”风雅偌丧气一脸，眉宇颦蹙，满怀心疼，蹲下小心翼翼地捡起书页。
胡姬这下更是没办法了，赶紧将功补过，弯下腰来，帮忙一起。
眼见地上散乱的书页一张张被捡起来，胡姬正兴气冲冲地打算伸向最后一张，却恰好与另一只修长白净的手相互交叠，两人登时一愣。
“吱呀——”两人不远处面前的门忽地一开……
*
“等花朝节一过，我们就去渡云城去，还有两个月到帝京花赏大会，在那之前，先去忠顺王府看看。”江碎雪与裴秋一路同行，向着云来客栈的位置。忽地，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风雅偌呢？”
裴秋步子顿了一下，继而神色无异道，“屋里看书。”
“对哦，科举考在两月后，花赏大会前几日，想来他压力颇大。这回，他该不会能遇见个考官也是自己的好友之一吧？”江碎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能人，不得不佩服，他是周游各地了，还是人格魅力太高了？
“小心——”裴秋高喝一声。
江碎雪一翻身，躲开从身后而来的攻击，几根微弱不可见的银光一作，纷纷遁入地面，月下一排亮色。
“不对，这是……”话未完，身子忽地使不上劲，脚下一软，竟然失去意识向前倒去。
裴秋眼疾，奔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娇软身子，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瞬间消失。他凤眸轻抬，感受到周遭暗涌杀气顿时如风吹狂花，扑面而来！
随着百姓们惊呼声骤起，裴秋怀中搂着江碎雪，剑出鞘，银光大作，他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若月下绝尘谪仙，俊美无俦。
裴秋寒霜覆面，眸色渐深，深邃悠远，隐隐透出几分狠戾。
第二十二章：第一神医，云兮
云来客栈，地字号。
“你是何人？”胡姬面前的少年身姿颀长，玄色锦衣上金丝绣竹叶，腰间雕工精致玉佩，面如冠玉，气质如远山飘渺，深不可测。
胡姬脸上戒备陡然升起，一只手背在身后，悄然地握住腰间的软鞭。
“莫动手。”身后风雅偌急忙道。“他是小生的友人，云兮。”
“云兮……”胡姬喃喃，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道，“你是那个第一神医，药毒王胡成和妙圣手何骞让两人之徒，闲竹山庄少庄主，云兮？”
云兮淡扫她一眼，道，“这位姑娘竟也知道江湖事。”
胡姬点点头，震惊未消失，扭头看向身后的风雅偌，他神色自若。
“你此番来江州城，所为何事？”风雅偌将手中整好的书页放置一边，为云兮沏茶倒水。
云兮摇摇头，苍白的手摆了摆，“不想喝这茶，我在那边兰沁房住，已命星竹备下了兰雪茶，风兄若有时间，可来与我一同品尝。”
“兰雪茶么？许久未曾饮过了，想来星竹的手艺自当更加精进了吧。”风雅偌一脸向往，视线落在被冷落许久的胡姬身上，尴尬道，“恐怕今日是不行了，改天吧。”
云兮倒也无愠色，侧眸瞥了一眼胡姬，深邃瞳仁里神色模糊，转过身便悄然远去。
“啧啧，冰肌玉骨，站在他身边都寒气直冒。”待云兮走远，胡姬直搓搓手臂，浑身打寒颤。
“胡姑娘……”
“啊？”
“冰肌玉骨……是形容女子的。”风雅偌擦擦额上汗，原谅他一个即将参加科举的秀才这一点咬文嚼字的癖好。
“风公子果然才识渊博！”胡姬居然出自真心地在夸赞他。
可，风雅偌为什么觉得更加汗颜了呢。
“你怎么会与这样的大人物相识呢？”胡姬更加好奇风雅偌这样地存在。
云兮，闲竹山庄少庄主，俊美如玉，乃第一神医，好冷清，更好音律。常年居住于雪峰，更不好悬壶济世，医治过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就算没有医治过他人，人家只要一听到药毒王胡成和妙圣手何骞让两人之徒，那崇敬之情简直如滔滔之江水，连绵不绝。
胡成和何骞让目前已经是一抔黄土，唯一的弟子也只有云兮罢了。
更绝的是，江湖传言，云兮曾经令一名死去多年的人，起死回生。
但，多年过去，云兮从未动手医治过他人，甚至从未下山，那这一回……为了什么？
而且这样的世外高人，对待胡姬冷漠的态度确实正常，和风雅偌这般熟稔，倒堪堪是令胡姬震惊。
“这，乃是小生去年去雪峰为娘亲求医时，相识云公子的。”风雅偌提起这件往事，神色温柔，“多亏了一曲古琴《莲颂》让云公子大悦，才救得娘亲，也因此与云公子熟络起来。”
“不过说来奇怪，云公子想来对俗世尘埃颇为敏感，下山之事更是提都不能提，此次何故竟下了山，令小生一时未曾反应过来。”风雅偌百思不得其解。
“俗世尘埃？”胡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