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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是疏离的,拉清界限的,路征自然是看懂了,他终是不忍勉强,天生的优越感所造就的超乎常人的自尊心与自制力,也不允许他勉强,因而只犹豫了片刻,便配合的退后了一步。
可即使是再深切的自制力,也敌不过亲眼看着她转身、一步一步、没有半点犹豫的离开时,那快要淹没他的、痛彻心扉的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路征才回过神来,偏头看那空空荡荡的走廊。这一幕现实把最后一点奢望残忍打破,路征开门进屋。关上门,任一室的黑暗将他吞没。
关门的余声在走廊上短暂的回响,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一地的幽静之中,1620号房门无声的打开,房里走出的那个男人,沉着眸看一眼隔壁套房紧闭的门扉。
她终究还是做成了……
蒋彧南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调头,直到踏进电梯,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映照着的,也是一张毫无波澜起伏的脸。
直到电梯里响起他的手机铃声。
蒋彧南低眉看一眼屏幕,接起。听筒里传来梁姨的声音:“蒋先生,二小姐临时有急事离开了一会儿,你小心开车,不用太急着赶过来。”
“好的。”
蒋彧南说完即挂断,周围再度陷入一片无声。可电梯重新安静了不过三秒,就猛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手机被它的主人决绝地砸向电梯壁,顷刻间四分五裂。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蒋彧南踏在四散崩落的手机零件上,面无表情地走出电梯门。
***
这是炎凉有生以来第二次在这个城市游荡。
第一次似乎是她过十岁生日那一年,她要跟同学朋友在外过生日,被母亲断然拒绝,说是一家人在家为她庆生,可惜那晚徐子青谎称生病入院,所有人都急切地赶往医院,只留她一人在家,怨怒交加,一气之下便拎着足足有她半人高的蛋糕盒离家出走,在外头游荡。最终,她累得走不动了,跌倒在地的同时,蛋糕也没能幸免。
那时,寒夜中藏在角落纸箱中的猫咪,颤颤巍巍地走到跌倒的炎凉面前,怯怯地看一眼眼眶含泪却执意不肯让眼泪流下的她,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舔舐掉地上的奶油。
这一次,迎接她的,却不再是流浪小动物那警惕中透着可怜兮兮的目光——
炎凉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客厅里立即传来她所熟悉的声音:“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房里一盏灯都没开,炎凉在黑暗中辨识了许久,才寻找到声音的源头。
“周程那里出了点事,”她对坐在沙发里的蒋彧南说,黑暗中无须再伪装出抱歉的笑,“我过去处理下。”
听动静,他像是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穿着皮鞋不疾不徐地朝玄关处的她走来:“怎么电话也关机?”
蒋彧南站定在她面前,可她只看得见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眼睛,这令她愣了愣才记起要从包里拿出手机捣鼓片刻:“你打我电话了?我怎么没收到?”
继而了然的举起手机示意他看:“没电了,难怪……”
炎凉依稀看见他笑了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因这微笑,显得柔和许多:“没事,反正我去婚纱店挑过了,也没有看到中意的。你有没有喜欢的婚纱设计师?我让人和设计师约时间订做。”
炎凉隐隐松了口气,弯身换拖鞋,才看见他脚上的皮鞋,不由疑惑的抬头:“你也刚回来?鞋都没换。”
蒋彧南这才意识到,只说:“刚才一直在想事情,忘了……”
说完便微微朝炎凉倾身过来,似要拿她身后鞋架上的脱鞋,可下一秒,他却弯臂搂住了她的后腰,作势要吻她。
此举惊得炎凉下意识退后一步,但转瞬之间又被他搂回,密实的吻略显凌乱地点在她的唇角,下巴,脖颈,在她下意识的后仰间几乎快要向下游弋至锁骨。炎凉不得不用力推开他的肩制止:“早点睡吧,明天周一,还要例行召开董事会。”
蒋彧南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便重新埋头,像是要继续掠夺,可转瞬间他又停住了。这回,蒋彧南是彻底撒了手,毫无温度的吻印在炎凉的眉心:“那赶紧睡吧。”
说着便自顾自地坐在了玄关前的矮凳上换鞋。
炎凉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有某种情绪堵在嗓子眼里,如鲠在喉,她闭一闭眼,终是忍住了,俯身在他头顶上吻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也早点睡,晚安。”
***
翌日,周一,例行董事会。
除两名董事告假外,其余董事都准时出席,徐晋夫死后,董事长席位一直是由炎凉母亲暂代,实际上的最高职权已经落到炎凉手中。这些世伯们,炎凉算是十分了解了,相对于千篇一律的、持续糟糕着的各式报表,显然长辈们更关心炎凉的私事,会议时间还没到,无一不是在问:“世侄女,怎么结婚了都不通知下我们这些长辈?”
“这可是件大喜事啊,怎么,还不好意思说呢?”
“如果不是今天来公司看见楼下那么多记者,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时候摆喜宴?”
“蒋彧南的个人能力我是很欣赏的,做徐家的女婿我觉得还是很称头的,虽然比路家那位……”
“老彭,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老糊涂了,蒋总做徐家女婿绝对是十分称头,绝对的……”
炎凉一个一个敷衍过去,有些疲于应付,好在很快会议就开始了,为了缩减投入,尽快让资金回笼,secret暂缓在北美扩张的脚步,雅颜的药妆子品牌的项目资金也相应的削减,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通过裁员来精简开支——这些都需要董事们全体表决同意后才能正式施行。
这次的例会,炎凉自然又重提了裁员这一建议。
相信此次谈及的这些问题,此时此刻就已经传到了蒋彧南耳里,这层窗户纸迟早是要捅破的,只是炎凉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况且敌人跑到明处来,对她或许更有利。
她的现有资金,以及从路征那儿得来的资本已投入运作,缩减投入后回笼的大部分资金则会被用来增持股票,只要熬过这次的劫数,一切就会雨过天晴,抓紧时间部署一切,则是她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
“这次的裁员会从国外的分公司开始……”
炎凉刚说到此处,就被会议室外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
似乎是保安的声音:“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炎凉当即一皱眉,眼神扫一扫一旁的助理:“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助理点了点头之后就小跑着朝门边而去,可就在助理的手刚碰着门把手时,门却从外头被人推开。
门毫无征兆的被大力推开,门背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助理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门外的保安的声音也越发清晰的传进正在开会的所有人的耳中:“您真的不能进去!”
踏在保安的阻止声中走进来的,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男人,炎凉只看了一眼,整张脸瞬间就僵了。
坐在正对门边的席位上的朱董事已经嚯地站了起来:“江世军?”
***
在朱董事的惊诧声中炎凉醒过神来,戒备的站起来,冷冷一笑:“江总,这儿似乎不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
相对于她的怒气冲冲,江世军却是笑得肆无忌惮,门外的保安想要进来,当即被江世军带来的保镖拦下。
两名保镖堵在外头,会议室的门随后被从外头带上。
看着江世军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炎凉狠狠按下手边的电话机内线,命令道:“安保部都是干什么吃的?调人来第一会议……”
话未说完听筒里竟传来忙音,炎凉疑惑地皱眉看去,只见江世军伸手按在了话机的插簧上,替她挂了电话。
“我怎么没有资格来这儿?”江世军边说边绕过炎凉,随手拖过近旁那个空着的座椅,抬头,看着炎凉,满眼挑衅,“我现在已经是徐氏的第二大股东了,徐小姐,你不可能还不知道吧?”
***
因他此话而僵住的,绝不止炎凉——
董事会的画面全程被切换到总裁办公室的电子屏幕上,拿着遥控坐在办公桌后的蒋彧南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的李秘书却是嚯地僵住了脸。
见蒋彧南表情丝毫不变,李秘书满心疑惑都写在了眼角眉梢:“蒋总,您之前不是吩咐过暂时不摊牌么?江总这么做岂不是……”
蒋彧南摆摆手,禁止他再说下去。
李秘书只得缄口不语,蒋彧南则安坐在座椅中,拿着遥控,目光复杂的看着电子画面中、那个女人隐忍不发的脸。
落地窗外,原本晴好的早晨,早已变天……
53
53、第 53 章 。。。
气氛冻结的第一会议室。
江世军一席话正中靶心;股东们无一不面面相觑,凝重的面色配着满眼的疑惑。
而炎凉那似乎被人钉在了原地的模样落在诸位长辈眼里;自然有长辈看不过去要站起来替她出头了:“江兄,你这笑话可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们正在开会,请你出去。”
江世军坐在那儿,挑衅的扫视一眼对面的董事们,之后随意的把手一扬;原本守在门边的江世军的助理立刻意会;径直拉开门。
所有人都因他们的这一举动而望向门边,一个年轻男人就这样踏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了进来——门外的保安被江世军的保镖压制着,丝毫起不到阻止作用。
年轻男人最终停在了江世军身旁;对着江世军恭敬地一颔首;之后才抬眸看向徐氏的这帮掌权者,自我介绍道:“各位早上好,我是执行了这次收购案的MT代表,受雇于……江先生。”
一语中的,全场哗然。
MT的代表不疾不徐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股权证明,诸位可以过目。”
对于MT的恶意收购一事,董事会成员早已知晓,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脑竟是和他们敌对了近20年的丽铂。所有人惊疑的目光统统投向炎凉,以至于她在那一瞬间如有重负,几乎快要站不稳,幸而在止不住地向后趔趄的同时,她狠狠地抓住了座椅扶手,这才险险稳住身体,进而稳住思绪。
她抚了抚头发,声音还算平静:“不好意思江总,你应该知道,按照法律规定,董事会成员是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的,就算你现在已贵为徐氏的第二大股东,但是只要你一天没被选入董事会,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对于这个年轻女人的处变不惊,江世军颇为讶异地抬了抬一边眉毛,带点警惕意味地看着她。炎凉此话一完,便再不屑多看他半眼,而是调转目光看向诸位股东,嘴角勾起一个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各位世伯,因为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会议没法继续下去了,我现在提前宣布散会,各位没有意见吧?”
董事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炎凉重新拿起电话机,拨通安保部,电话接通了——
“派一队保安到第一会议室来,立刻。顺便替我”
炎凉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地吩咐对方,目光却是冷冷地剜在江世军身上。
江世军的助理还站在门边,见董事们纷纷起身朝门边走去,又听到炎凉语速和缓但威吓意味明显的一席话,忐忑之下不由得带着征询的目光看向江世军。
在江世军的默许下,助理不得不打开会议室的门,示意保镖让路。
最终会议室里只剩下江世军和炎凉,炎凉作势低头收拾着自己手边的文件,实则内心早已警鸣如骨,无比清晰的听着江世军起身,并朝她走来——
炎凉的动作僵住,却依旧没有抬头。
阴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徐氏下一次的股东大会就在下个月1号,距今还有……6天又14小时,我倒要看看,猎物在临死之前是如何做着最后的挣扎的……”
江世军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了会议室门外。
在还她一个清净的同时,却顿时抽走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炎凉顷刻间跌坐进座椅中,脸色惨白。
炎凉的助理站在门外,十分担忧地看着主席座上那低着头扶着额许久、纹丝不动的纤弱身影,犹豫良久,终是没有上前打扰,只静静地替炎凉关上门。
炎凉没注意听这道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它什么时候再度被人推开的,她也没有在意,直到传来阵阵脚步声——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男式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却听得炎凉心口某一处狠狠地痛了起来,越是疼痛,她越是不想抬起头来。直到一个坚实的臂弯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肩。
那个人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环住她,她头颈的位置,正好可以依偎进。炎凉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曾几何时,这确实是她赖以生存的依靠,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只不过今时今日——
炎凉很想哭,实际上却只是微微一笑:“蒋总,大仇即将得报,个中滋味是不是很好?”
那个臂膀瞬间僵硬……
***
“你说什么?”
这是她熟悉的、平静中带着威严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炎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熟悉的脸,何止是熟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凛冽的目光、菲薄的唇、倨傲的下巴……可是,其实,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真正的他,“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我累了……”
***
丽铂集团收购徐氏一事,不需半天就传遍了业界,徐氏颜面扫地已是情理之中,多少人笑称江总这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实际上不过是在对徐家如今的惨状极尽调侃之能事,顺便对这老狐狸钦佩一番。
炎凉当晚搬离新居,因为有文件要带走,炎凉不止出动了搬家公司,还得自己亲自去把部分文件搬走。
去搬东西之前,炎凉抽空和母亲吃了顿晚餐。
炎凉尤其的大快朵颐,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不让自己垮掉的唯一方式,炎母却是滴水未进,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拿了又放,终究是懊恼万分地对炎凉说:“如果当时你选的是路征……”
炎凉拿筷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顿,之后却是没听见似的,继续低头吃着,不哭不笑,不声不响。
晚餐结束之后炎凉送母亲上了周叔的车,自己单独驾车前往蒋彧南的公寓。
大门大敞着,炎凉都不需钥匙就进了门,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走进玄关之后,迎接她的,除了走进走出的搬家公司员工,还有那么一个人:
他静静地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抽着烟,和昨晚一样,穿着皮鞋,西装笔挺,像是一个正等着妻子下班的男人,一身的疲惫与落拓;又像是一个破产的投资者,任由陌生人把这个家搬空,自己则是从始至终的低着头,吸着烟,无动于衷。
他的手边并没有烟灰缸,烟灰直接落在地板上。
他的鞋边,早已是一地摁熄了的烟蒂。
炎凉不知道自己要用哪种情绪去面对这一幕。仿佛在这一刻,忙进忙出的人们都失了踪迹,偌大一个家,只剩下站在门边的她,坐在那儿的他,以及彼此之间、弥补了一切的空白的缭绕烟雾。
可嘈杂的搬家声终是打破了这一切,也把炎凉无情地扯回了现实。这里没有家,有的,只是险恶用心。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太真实就刻薄了,太清晰就是残酷了,炎凉终究是无视了这一切,快步穿过客厅和长廊来到书房,打包好了文件之后只想着尽快离开,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抱着纸箱穿过客厅时,一抹平静的嗓音攫住了她的脚步:“我什么时候会收到你要求离婚的律师信?”
***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指间夹着刚点上不久的另一只烟。
话音幽幽落下的同时,抬眸看向她,黑色的瞳孔里包裹着教人多少难以分辨的情绪?
炎凉偏过头去回视他。多么美好的假象,他目光中的惊痛,浓重到许久都挥之不去,仿佛在告诉这个残忍的世界,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能拨动一颗冰冷的心、唯一能带给他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的那个部分,即将被彻底割除——
炎凉只是稍微阖了阖眼的工夫,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摒除了彼此之间那些正制造着恋恋不舍的假象的烟雾,用眼睛、用心去记住这个男人真实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她什么叫人心险恶。
“我为什么要离婚?”她目光通红地笑起来,“江世军总有一天会把徐氏的股份交给你,只要我一天还是你的蒋太太,你的婚后财产就有我的份。”
说完,冷下脸来,决绝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是代表哪位boss此刻心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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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炎凉正式向董事局提出解聘徐氏现任CEO蒋彧南的要求。谁也没料到前不久才传出了婚讯的两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撕破了脸,个中原因,两位当事人讳莫如深,董事们雾里看花,媒体则一贯的添油加醋。
这也意味着次月一号召开的股东大会;将有两项最重要的事项需要全体股东表决:江世军的董事会席位问题,以及蒋彧南的去留问题。
蒋彧南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索性连公司都不来了,虽再也没跟他打过照面,炎凉却每每能从媒体上得知他的消息:上哪儿用了餐,去哪儿打了网球,又和谁玩了几把桥牌……这个男人,度假一般的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