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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壁记 陈登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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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 介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简 介
  这是一部反映现实生活题材的长篇小说。
  被“四人帮”诬为“叛徒”而关押了七年之久的某市市委书记安东,一九七四年四月获释,一九七五年十月底又被重新投入监狱。作品通过对安东恢复工作后一年多期间里的见闻以及处理冤、假、错案的描述,表现了林彪、“四人帮’肆虐时期各个阶层人物的遭遇和命运。作品从一个个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生活侧面,无情地揭露了林彪、“四人帮”在各条战线的倒行逆施所造成的严重恶果;同时,对大炼钢铁、大办食堂、反右倾时期我国社会政治生活中所存在的问题也提出了看法。作者力图运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满怀革命义愤与激情,艺术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阅读这部作品可以使人们重新认识这一段历史,总结经验教训,以避免悲剧的垂演。
  作品塑造了各种不同类刑的人物形象,有些人物的性格特征和时代特色比较鲜明,反面人物的描写不脸潜化。作品概括的社会生活面较广,气势宏伟;文笔犀利流畅;故事情节生动,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第一章

  惊涛百折终归海
  叠嶂千层不碍天
  这是安东在七年前,刚进那间不见日月的屋子时,用指甲在墙壁上刻下的两句诗。
  面对这两句诗,他整整熬过了七年零三个月又加十一天——这也是他用指甲一道一道刻在墙拐子的纹路上算出来的。
  现在,他算是得到“自由”了。
  宣布安东“解放”,是在一九七五年四月,中央九号文件下达后的第三天。
  他拉开铁栅栏,走进院子,狠狠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紧闭双目,足足站了三分钟,才睁开眼,仰起脸,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禁慨叹一声:“啊!春天!春天……”
  高高的围墙外,嫩绿的柳条在微风中飘拂。天上,几只风筝响着吁吁的哨音,隐隐约约还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安东情不自禁地朝院子里巡逻的公安战士眨了眨眼,算是告别。他意识到,今天不是放风,而是可以出大门了。
  他刚迈出第二道大门,一个穿军衣的中年人,笑着迎了上来,指指门口停着的一辆北京吉普,道:“这是来接你的车子。”
  他一看,那人正是他的专案组组长,便也很有札貌地笑了笑:“来时,是你们安排的。今天,就不用麻烦了。”说罢,昂起头,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出了大门,安东顺着一条百十来米的泥泞小道,走上了公路。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地面上坑坑洼洼,还积着水,安东低头对着一滩水汪,照照自己已经斑白的头发,摸摸硬茬茬的灰白胡茬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苦笑了一下:“解放?我这个革了四十年命的老战士,解放过多少个城市,现在倒要别人来‘解放’了?”他又信步走了一里多路,忽然感到茫然,暗暗自问:“我到什么地方去呀?回家?现在家在哪里?哪里才是家?……”
  安东原是这个市的市委书记。自从一九六六年年底,当上“走资派”,家被造反派抄了,抢砸一空,他和老伴儿夏雯,也都被造反派扫地出门,赶进了黑帮大院。一九六八年一月,挂在他身上的牌子忽然又由“走资派”改成了“叛徒”,于是,春节后,他便被投进了监狱。从此,他和一切人断绝了任何来往,现在,谁知道夏雯在什么地方?
  他站在三岔路口,正在思忖到何处去,从背后驰来一辆黄河牌卡车,刚从他身边开过二三十来步远,忽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驾驶室里跳下一个年近三十的司机,朝安东跑了过来,啪地一个立正:“首长!你还认识我吗?”
  安东猛一下被问住了,盯着那司机的小圆脸,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叫道:“你原来不是市委驾驶班的小赵么?”
  小赵握住安东的手,说道:“你果然好眼力,我就是赵正,过去在小车班开那部老掉牙的‘雪佛莱’的,来了不到一年就文化大革命了。首长!解放了吧,恭喜你!”
  安东笑笑:“别首长长首长短了,前一阵子,我脖子上还挂着黑牌子呢!”
  小赵道:“我知道,说你是叛徒。哼!我一万个不相信!说实在的,当时把我们都闹糊涂了,今天点名,这个是叛徒,明天点名,那个是特务,我们党内真有那么多高级干部是叛徒、特务,八年抗战是怎么胜利的?!蒋介石八百万军队又是怎么被打败的?!嘿!有些人恨不得把所有的人全说成叛徒、特务、反革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自己最正确,最革命……”
  安东见小赵才见面就没完没了地大发牢骚,忙岔过话,道:“你现在在哪里?”
  小赵指指自己的鼻子:“问我嘛?嘿!六八年下放到农村,种了三年地,七二年春,经过多少人帮忙,才活动到市运物公司。反正,我们都是你们的保皇派,贴心人,知情人。市委一砸烂,秘书、司机、炊事员都象冰糖葫芦给串上了,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么说,你也下放到农村去过?”
  “你不晓得?我和夏雯同志被一车装到了齐云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在那里修了三年零二十天的地球……”
  安东未等小赵说完,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地叫道:“夏雯!她还活着?”
  小赵笑道:“首长,你怎么这样想呢!夏雯同志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再大的狂风恶浪,也是摧不垮她的。活着!活着!六八年我们一道下放到农村,住在一个深山沟里,她常常私底下对我说:‘小赵,想开点,能吃就吃一点,能喝就喝一点,有些人巴不得我们死,我们偏要活,活个长命百岁,气得他们甭想永远健康!‘”
  安东眯起眼,打量了小赵一眼:“喔——?夏雯居然敢这样豁出去……”他拍了拍小赵的肩膀,“快告诉我,她现在住什么地方?”
  小赵道:“一个礼拜之前,我还给她捎去一窝小鸡,纯种白洛克,是从下放到我们县里的农学院养鸡场里弄来的。我还在她那里吃了顿中饭,夏雯同志还给我煨了一吊子牛肉汤……”
  安东捶了小赵一拳:“你怎么老脾气还没有改,唠叨了半天也没有讲清楚她到底住在哪儿……”
  小赵眨巴着眼,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你记性好么,你还记得我是市委小车班有名的‘排气管’,马达一响,嗵嗵尽听我讲!告诉你,夏雯现在不是大炮换鸟枪,而是鸟枪换大炮了!”
  “换大炮?”
  “她现在从山旮旯搬到县城,住在人武部大院,前后都有岗哨,阔气着呢!”
  “小赵,你能不能帮个忙?”
  “你说吧!”
  “我想马上看到夏雯。”
  小赵似乎就等着安东说这句话,指指前面的“黄河牌”:“首长,委屈你了,上车吧,这比不上你从前坐的‘本茨’。”
  安东大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还带着手铐坐过公安局押送犯人的囚车呢!——我这个大块头,坐在你身边,可形晌你工作?”
  小赵道:“今天,我正要到齐云山去装毛竹,不是顺汤顺水么!”说着,便夺过安东挟在腋下的包袱,“走!上车……”
  黄河牌卡车的驾驶室挺宽敞。安东在驾驶员旁边的座上朝后一靠,先点了支烟递给小赵,接着自己也点了一支。
  小赵接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忙从嘴里取下烟,看看牌子,顺顺嘴:“首长,你可是大炮换鸟枪,也抽起‘水上漂’来了!”
  这“水上漂”是这个省里卷烟厂出品的大路货香烟,正式名称“东海牌”,商标上是一条正在航行的轮船。
  安东眯着眼,瞟了小赵一眼:“嗨,不瞒你说,我本来只能抽抽‘大铁桥’,这包‘水上漂’,还是昨天一个看守员给我送行的礼物呢。怎么样,现在生产还不错吧!”
  小赵扶着方向盘,从反光镜里瞥了一眼安东,说道:“好!形势大好,生产无限好,可惜日用少,香烟走后门,毛巾货未到,草纸不供应,牙青皮先缴,火柴户户缺,洗衣没肥皂……”
  安东喷了口烟:“嗬!你现在成了诗人了!”
  小赵连连摇头:“一当诗人,就要失业!”
  安东问道:“为什么?”
  小赵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老百姓都在讲,当今的诗人,全是瞎子,一点也看不到我们社会的真实情形。你想想看,我一成了瞎子,这方向盘不是要换主人了么!”
  安东大笑道:“你这是啥理论呀。”
  小赵连忙截过话头,说道:“不成!假使我成了理论家,一家三口的嘴巴都得吊到屋梁上。”
  安东直直身子,从反光镜里以询问的目光看看这个多嘴多舌的司机。
  小赵还是板着脸,道:“你想想吧,现在时兴的理论是:种地么,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开火车么,宁要晚点,不要正点。工厂只能提革命,不能讲生产。谁提生产,谁就是唯生产力论!乖乖!我若是当了理论家,按照这些理论来办事,我那一家吃啥?穿啥?”
  安东吐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近来报纸上不是提出要安定团结,要整顿么?”
  “整顿?嗨!哪有那么容易呢?唉!难啊!难啊!”
  安东掐掉了烟头,转过脸望望小赵气乎乎的样子,说道:“慢慢来嘛!”
  小赵呸了一声,说道:“再慢慢来,中国人都要肚皮贴背心了。首长!想想看,文化大革命之前,市委抓工作的劲头,真叫雷厉风行。我们开小车的,半夜十二点,还拉着你们这几个头头从这个厂转到那个厂,再苦再累,也觉得痛快。现在呢,那几个理论家眉头一皱,舌尖一滚,脸色一变,给你扣上个复辟回潮的帽子,不大不小,紧紧地卡在你头上,去也去不掉。首长,你心里难道不着急?依你看,这局面该咋办?”
  没有听到安东的回答,小赵斜着眼,又从反光镜里瞟了一眼这个原先的市委书记。
  安东头歪在靠垫上,闭上眼,打起吨来了。
  小赵嘀咕了一句:“唉!与世隔绝了几年,外面的行情一点也不知道!”
  安东侧过了身子,竟轻轻地打起呼噜来。直到小赵一个急刹车,差一点把他的脑袋撞在前面玻璃上,他才惊醒过来,揉揉眼,问道:“到了?”
  小赵正从车窗探出脑袋和迎面开来的一辆解放牌卡车的司机骂着架。
  “你喝了几年汽油,会开车么?”
  “他妈的!瞧你的前轱辘歪到哪儿去了?”
  安东也探出头去望了望,明显的是小赵的过错,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好了,小赵,你是太左了一点……”
  小赵红了脸,朝窗外吐了口唾沫,重新发动起引擎,擦着那车子,嗤地开了过去。
  安东还能听到那个司机的骂声:“你别狗仗人势地欺侮人!”
  小赵居然装作没听到似的不吭声。安东从反光镜里看见了他两只有点紧张的眼睛。
  跑了几公里,小赵的话匣子又打开了:“首长,你刚才说我左了一点。我记得,你过去不也认为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么?如今的干部,和你过去当政时更大大不同了,宁左毋右且不说,还要第一有个轴承脖子,第二有个弹簧腰,第三嘛,头上顶个风向标……”
  安东哈哈大笑起来:“小赵!现在且不忙讲什么风向标,还是看看你这油表吧,都快挂上零啦,你是存心让我在这里过夜罗……”
  小赵一看油表,也惊叫了起来:“哎呀!首长你眼真!”
  安东说:“马上退回去,到梅家渡加油站去加点油,咱们还得赶一百九十几公里呢!”
  小赵呐呐地再想解释什么,但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老老实实地掉过车头。
  这一折腾,已过中午。两个人胡乱地吃了几块烧饼,又赶路了。
  小赵再也没有讲什么,撅着嘴,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一来是进山了,上坡下坡,七拐八弯,车窗前不时掠过“急弯”“陡坡”等等路标,稍不小心就要送命;二来是他自说自话,自解自答地唠叨了半天,这位老首长毫无反应,不是打磕睡便是睁大了眼,新奇地眺望车外的风景,好象一辈子没有见过青山绿水。
  其实,安东在心里盘算着,和七年未见的老伴儿见面时,演一出什么戏?
  别看这个原先的市委书记,在文化大革命中虽然受过各种各样的冲击,可就是冲不掉他爱开个玩笑的脾气。他知道自己的老伴虽是个爽朗泼辣的性格,可这当口一见面也难免眼泪鼻涕的闹得悲悲切切。所以,他想停当了:要演一出不期而归的惊喜剧。主意拿定,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小赵从反光镜里见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便问道:“首长,你乐什么呀?”
  安东眨眨眼,没有回答,嘴里却哼起了黄梅戏——这一带正是黄梅戏流行的地方。
  黄河牌卡车呼哧呼哧地爬上一千来公尺的齐云岭。朝下一看,云海翻腾。露出海面的山峰,浓浓淡淡,虚无飘渺,仿佛神话里的蓬莱仙岛。山坡上的杜鹃花开得正艳,和云海边缘的彩霞交相辉映,更觉得这车窗框着的是一幅幅图画。安东忍不住地拍了一下大腿:“妙!活脱脱的《天仙配》的风景!”
  小赵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汽车正朝云里钻,他嘟嘴道:“云这么低,山下保不住已经下雨了……”
  安东连忙问道:“带雨伞了么?”
  小赵答道:“就在座位下面。”
  安东又说了一声:“妙!”哈哈大笑起来。
  小赵更加莫名其妙,他真的坠入五里雾中了。
  车子滑下山雄,开进县城,天已擦黑。
  果然,山下紧一阵慢一阵地落着小雨。
  人武部后院的一间平房,是夏雯的家。
  房里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床前有一张三个抽屉的长方桌,杉木坯子,没有上油漆,已经给锅灶的烟熏得黑黝黝了。锅灶就支在屋角,灶洞里,几个松树疙瘩正在噼啪作响,锅里的稀饭也在咕咕嘟嘟地翻滚。烟气,水蒸气,弥漫着整个屋子。
  一个年近六十,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戴着一副黑架子的老花眼镜正在喂鸡。八只雪白的小鸡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争啄着她手里的菜帮子。她一面喂,一面嘴里叽叽咕咕地数落着,象是教训小孩子似的:“快吃,快吃,吃了上窝,唉!现在真是世道变了,连鸡都成了夜游神啦……看你们,嘴刁的!尽拣嫩叶子吃……这一畦菜园都给你们这几个扁毛畜牲糟蹋光啦……,
  她正说着,只见门吱呀开了,闯进一个人,肩上披着一件不灰不白的褂子,两只袖子在脖子中间打了个结,将鼻尖遮掉一半,手中撑了一把红油布伞,把眉毛也挡掉了。那人操着京腔问道:“夏雯住这儿么?”
  老奶奶转过脸,推起老花眼镜,皱着眉头,隔着烟气雾气,朝那陌生人打量了半晌:“我就是夏雯,你找我干吗?”她边回答边走近一步,又问道,“同志,你从哪里来?”
  那人没有收拢伞,也走前一步:“刚从云里雾里钻出来……,
  夏雯的目光和雨伞下的目光对视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把伞夺了过来,又惊又喜:“呔!老不正经的!你这个三流演员,不要再表演了!”她顿时百感交集,嘴巴哆哆嗦嗦地不知喊什么才是。安东眼看自己老伴的眼睛里快滚出泪珠,连忙抱起拳,作了个揖:“大嫂!小生这厢有礼了!”
  夏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身体已被安东紧紧抱住,两人的白发厮磨在一起。安东本来还预备演下去的戏文也忘了词,只觉得腮帮子上沾着冰凉的泪水。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肩膀。
  安东生怕这样的见面,可又不得不是这样的见面,便故意大笑着,搂着自己的老伴转了个圆圈,把她推到床上坐定,双手搭着她的肩,连连说道:“别哭,别哭,眼泪和咱俩是没有缘分的了”
  夏雯喃住泪水,也微微一笑:“唉!总算还能见到你!”
  安东笑道:“我还和七年前一样身强力壮,一样精神饱满,一样豁达乐观吧?”
  夏雯推开了他的手,拿起桌上的镜子,照着安东的脸,说道:“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正的,照照你这副样子吧!”
  安东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夏雯嗔道:“怎么脚镣手铐都没有把你的脾气改过来?”
  安东反问道:“你呢?”
  夏雯想了想:“好象改了一点,也好象没有改,没有改的是对党的信念。当七年前有人把你从床上喊起来,戴上手铐拖走时,我听见警车的声音呜呜地走远了,心里就象被人割了一刀,但我还是咬咬牙,一天一天熬过来了。我心里想,有人可以将我们家抄了,可以把我们夫妻拆散,可决不能动摇我对党的信念。我们的党是打不垮,砸不烂的。所以,我一直相信,党会把你的问题审查清楚的。我们一定会有见面的一天。……现在,不就见面了么?不过,我真气你,为什么不托人捎个信来,告诉我,你解放了……”
  安东苦笑了一下:“你问我,我问谁?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一下子变成‘叛徒’,一下子又突然被解放了……”
  夏雯惊异地望望他:“难道你现在还没有自由?”
  安东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放低了声音道:“这大概也是你没有改过来的地方!”
  夏雯诧异地望望自己的丈夫。刚才那种嬉笑的神情突然消失了,炯炯的目光含着深深的思索,这是他考虑问题时常有的表情。
  安东点起一支烟,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在夏雯耳边说了一句:“你太天真了!”
  沉默了半晌,安东忽然又爽朗地大声说道:“嗬!只顾我们俩个唱《天仙配》,倒把赵师傅怠慢在外头了!”
  夏雯忙问:“哪个赵师傅?”
  安东道:“赵正呀!以前在市委司机班开小车的,不是前一阵还给你捎来这几只白洛克么……”
  夏雯的眼里陡然掠过一瞥惊讶的目光,她想讲什么,可安东却已一步跨到门口,打开了门。
  原来小赵正在屋檐下站着。
  安东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对夏雯说:“快泡茶!再想办法弄几样好吃的,招待招待赵师傅,今天亏了小赵,一路护送我到这里,要不,咱们夫妻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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