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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壁记 陈登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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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路来,都不谈家里事。不过他们四个人的家,都挨过冲击。他们都是“臭老九”的子女。唯独我,家里不但没有挨冲,倒是冲到别人的七十四个平方米的宿舍里来了。大概这是一条很明显的界线。他们四个,很快就谈得很投机,甚至是有意避着我。——决不是年龄的关系。
  也好吧!我本来就不大和人说话。于是,在开赴桃花潭的长途汽车里,我只顾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市区的烟雾逐渐消失,天空也越来越明朗。我除了收麦收稻,跟着老师到近郊的农村去过几次之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农村生活过。这次,我是从心里响应毛主席号召,自觉自愿扎根农村的,所以东西也带得比别人多。
  我听见坐在我前面的李家姊妹很注意我带来的铺盖、箱子以及大包小包。他们是上海人,用上海话在唧唧喳喳地讲。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致的意思是明白的:“她带这么多!”“人家现在阔气了!”“她也下放?”“摆摆样子的!”
  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这就决定了我的隐士是当不成了。
  尤其使我吃惊的,是到了目的地后来迎接我们的人中有昔蕾。她是用几乎仇视的目光来看我的。我刚见到她,又惊又喜,几乎要扑过去拥抱她,但一遇这目光我顿时象被浇上了一瓢冷水。她的目光是那么冷,甚至装得根本不认识我。胡乱地安顿好了我的铺位,眼望着别的同学——新来的和早来的,聚在一起说笑,我悄悄出了宿舍的门。
  我沿着溪水走去,坐在溪水中的石头上,低下头,望着在水流中颤动的自己的身影,感到一种难言的孤独。
  只有我和水里的影子,在默默地交谈。
  三月七日
  算起来,我到这里来已经七天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讲过的话可有七句?
  我们知识青年统统住在一个院子里。劳动是编在社员的各个组里面的。我们的劳动都很积极,有什么活,大家都争着干。我更是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干重活。肩膀压肿了,腰弯酸了,腿走累了,然后一头倒在床上,脸朝着墙。
  昔蕾看见我,总是象乌眼鸡似的,要么瞪上一眼,要么只当没有看见。不过,她也是一句话也不讲。
  渐渐,大家看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蹊跷来了。那个李秀芹是快嘴,老爱在我面前打听点什么秘密。我摇摇头,没有睬她。肯定她也会在昔蕾面前问长问短的。有一次我看见她跟昔蕾一起浸稻种,嘀嘀咕咕地讲着什么,昔蕾也是摇摇头,紧闭着嘴。这两张紧闭的嘴,都含着各自心里的闷气。我是知道昔蕾的,她又哪能理解我呢?!……
  现在我知道程璞是什么人了。社员们谈起程磨子,都眉飞色舞。关于他的传说都神了。简直是小说里的包公。不过这些说话都是悄悄谈的。民间的“清官”,官方——我舅舅那一帮——眼里的最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差距竟是如此之大!程璞的老婆石亦凤原先当过公社副主任,现在什么都不是。她也是不常开口的。我很想和她接近,可她却对昔蕾特别好。大概是因为程璞和昔憬伯伯的关系吧,而且他们现在还都关在牢里。——这又是一种“官方”。
  唉!芸芸!才十七岁的芸芸,为什么你处在这么复杂的关系里!
  三月八日
  我和昔蕾,两张不开口的嘴,就象两座火山,今天终于爆发了。
  今天是妇女节,没有让女同学出工,我便打开箱子拿出了一本《红楼梦》,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李秀芹从我背后,一把将书夺了过去,惊叫了起来:“唷!你这里还有这样的宝贝!借我看看……”不由分说,就拿着小说跑了出去。
  我也没有去追,又取出一本《屠格涅夫短篇小说选》,又脸朝着墙看了起来。
  这次倒没有人抢,宿舍里四五个女同学,洗衣服的洗衣服,打毛线的打毛线,我听到她们在窃窃议论:
  “到底人家不一样,什么禁书,什么‘四旧’,照样有得看……”
  “你想不想看……”
  “没有这个福气。”
  “看了要倒霉的!”
  “我家里的都被抄的抄了,烧的烧了……”
  “臭老九的子女,趁早别沾这一身腥!”
  我听着,心里乱糟糟的。正好又翻到《木木》这一篇,伤心、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滚动。
  晌午时分,男同学也陆续回来了,敲着洋磁碗,到我们宿舍里来咳喝着:“今天谁值班做饭……菜都没有洗……”
  哎呀!坏了!该轮着我做饭!我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正要夺门而出,迎面撞着昔蕾。她手里拿着《红楼梦》,气呼呼地冲着我便嚷嚷:“好啊!这是我家的书,怎么到你手里去了?原来,抄‘四旧’都抄到你家腰包里去了……”
  我一愣!昔蕾讲的不错,这是她家的书。不过,是霁霁叫我偷偷地保存着,准备将来还给他家的,可是现在怎么讲得清呢?
  昔蕾一眼瞥见我没有关严的箱子里还有好多本小说,便干脆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气得脸煞白:“你们大家看看,书上都有我爸爸的图章,还有我哥哥的……”
  我浑身发抖,我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贼。我哇地大哭起来:“蕾蕾!你,……你污蔑我!”
  “什么!我污蔑你?不要脸!你们家把我们家都占了,什么都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暴发户!政治上的扒手,经济上也是扒手!”
  我能申辩什么呢?我几乎晕倒了。她的嘴里喷出来的全是火。我只有张着嘴,眼泪哗哗地淌,舌头象打了结。我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死了拉倒。我自己揪着自己的头发,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个字:“……不——!”
  这一闹,公社、大队和生产队的干部都来了,他们把昔蕾拉出了门。
  我听到昔蕾一声揪心的哭喊:“你们讲不讲理呀——!”我也听到一个干部的大声训斥:“胡闹!”底下什么话我听不清,反正是训蕾蕾的。
  我真想冲出去,喊道:“不!蕾蕾骂得对!骂得好!我家是扒手……”
  这时,石亦凤来了。她二话不说,双手捧着我的脸蛋,掏出手绢,擦干了我的眼泪。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不开口的女人,目光里含着严峻的温和。第一眼是严峻,第二眼是温和。我宁可严峻,也受不了这种温和。
  眼泪又象断了的线,在我腮帮上徐徐淌着。
  蕾蕾的哭声已远去,显然是被那个训斥他的于部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下午,宿舍里面都是对我和蕾蕾的议论:
  “太不公平!为什么要昔蕾写检讨?!”
  “就因为她老子是‘特务’!”
  “今天你们看到了吧:芸芸人家是有来头的,惹不得!”
  “现在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一下午都呆呆地坐在我常来坐的溪边的石头上。这些都是李秀芹来对我讲的。我相信她没有坏心,因为她说:“怪我!都是我闯的祸!”她还告诉我,“同学们口气不是对你,而是……”她即便快嘴,也把这没有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我把她没有讲出口的话接了过来:“……而是这场文化大革命!”
  她吓得连忙捂住我的嘴,说道:“你说不要紧,我们说,就要揭一层皮了……”
  “为什么?”
  “你是上头有人打过招呼的,要照顾你……”
  晚上,我就领教了这种照顾了。
  公社的武装部长把我请了去:
  “小郑,你今天受委屈了……我们肚里有数的!今后,你要多注意你们知识青年里的活动。我们公社里的阶级斗争是很复杂的,再加上这些被揪被斗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子女,就更加复杂了。今天,昔蕾对你的态度,就是一种阶级报复,反攻倒算……!姑念她还年纪轻。不过她一定要深刻检讨,还要向你赔礼道歉。现在,你要关心她的行动,她经常到石亦凤家去。石亦凤,知道么,就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程磨子的老婆。我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想办法弄清他们之间的活动,……嗯……?”
  我明白了:舅舅已把任务布置到公社里了……
  那就将计就计吧!
  我对那个武装部长说:“既然你要我这样,便不能让昔蕾检讨,更不能让她向我道歉。她一检讨就更恨我了,就不会搞好关系……”
  那个武装部长咯咯地笑了起来:“看不出你年纪虽小,倒怪有心机哩!”
  三月二十日
  昔蕾看见我时还是以前那副态度,随她去吧。
  其他同学看到我,好象比以前亲切了些,这里面有各种各样心理的:“惹不得!”“有些地方还要小郑帮帮忙呢!”但大多数是因为看见我主动和昔蕾打招呼,大事小事都帮着她一点,尤其是我把那些书包好了,塞在昔蕾的床下面。
  那个武装部长真以为我在照着他的心思办,也很满意。问我,我就回答道:“大家天天累得话都讲不出,倒在床上就睡了……”
  因此,我倒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也慢慢知道了同学里和公社干部之间的一些“复杂”的关系。
  这个公社,真正当家的是那个武装部长。他叫王德发,是程璞从小拉扯大的。五八年因为在山里红公社违法乱纪,程璞整了他。这件事情至今许多社员还暗暗叫好。后来王德发靠成跛儿翻了案,一下子变成了“英雄”,反过手来整他表叔,一直整到把程璞关进监牢。这是一条狼,连自己的亲属都要吃掉的狼。据说,他的母亲开始偏在儿子一边,后来看到自己的表弟被折磨得太狠了,也劝过儿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革命亲属,大家都要讲个阶级感情。”惹得他大发脾气,抽手打了她一拳。从此,她一病不起,最后吐血死了。王德发反过来却讲他娘是给程璞气死的。
  王德发调到这个公社才两年,十个社员里就至少有六个社员挨过他的拳打脚踢。他动不动就“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许下大话,要把桃花潭打出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新政权”。他上面通着省革委会的一些造反派头头,两年就调换了三个领导班子。现在,他虽是公社副书记兼武装部长,但其他的公社书记,主任,在他面前都得捏着鼻子过日子。
  知识青年是他亲自管的。王德发一有空便朝我们女宿舍里钻,嬉皮笑脸地拉拉这个,捏捏那个。看到他来,女同学都连忙缩到被窝里,假装生病。晚上,早早把门门上了。在我记日记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半,又听见他的脚步声了,我连忙把灯熄了……
  三月三十一日
  秀芹悄悄告诉我:她姐姐和罗铭有点意思了。
  我的脸忽然红了:“对我讲这个干吗?”
  其实,我也看出点苗头了。
  前天,我还是一打过晚饭,便端了饭盒子一个人坐到溪水边的石头上,慢慢地吃,这是我一天最安静的时候。
  桃花开了,又快谢了,一片片花瓣飘落在溪水里。我望着这些花瓣,似乎是一张张风帆顺着激流穿过峡谷。这峡窄的溪水和一块块岩石,在我的想象中,忽然宏伟险峻。我脱口而出地念了一句李白的诗:“轻舟已过万重山。”
  哪知这一念,从桃花林里惊起几只斑鸡。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罗铭和秀萍,匆匆忙忙地穿过林子。他们跑得这么快,以至秀萍的手绢都掉在溪水里。手绢顺着水流,淌到我跟前。我把手绢拾了起来,把它洗干净了。
  昨天,我把手绢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秀萍的枕头下。她看见我,脸唰地红了,眼皮垂了下来,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秀芹对我讲时,担心地说:“唉!真要命,才来一个月……给别人知道了多不好!知识青年是不准谈恋爱的!”我看她的目光是试探性的,这潜台词我也明白。晓得我看到了前天的一幕,招呼我不要汇报。
  为什么老是把我看成打小报告的人呢?我带点生气地说:“不要对我讲,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秀芹见我这种态度,便嘟嘟囔囔地说:“其实他们是早就认识的,也都二十二、三岁了。犯什么法?不过……唉!我姐姐怕……,可又没法抗拒这种感情。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因为有了爱情,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爱。’罗铭和她讲,他想要组织一个科研小组,要把这山沟沟里的农林竹茶业用科学武装起来。我姐姐也说,她早就琢磨过,想设计个小水电站,不能把桃花潭的水白白放掉……,嘻,这会儿都焕发出青春来了,本来嘛,青春……”她自己都神往起来,歪着脑袋自言自语,“爱情真有这么伟大的力量?”
  我说:“……因为爱情是花朵,理想是蜜蜂……”说完,羞得我蒙起了脸。
  秀芹亲热地搂着我,急急地问道:“是准讲的?”
  “记不起来是谁的诗。”
  “小妮子!你才十七岁就这么坏,”
  我臊红了脸,打了她一掌。
  罗铭和秀萍的爱情和理想,竟然会驱散了压在我心头许久的阴云。至少,他们开始信得过我了……
  四月二十日
  蘑菇了三个礼拜,王德发居然同意我们成立科研小组了。大家都知道是我的功劳……
  我第一次找王德发谈,他正从哪儿酒醉饭饱后回到办公室,一面打着饱嘱,一面挥着手:“胡闹!……嗯!等一等……我想想看,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对!新动向!”他眯起眼,扳着指头数着一个个人名,好象有所发现似地说道,“……呵呵!都是‘臭老九’的子女,这是他们要夺权。好象我就不懂科学种田。哼!十年前,我在山里红公社,就放过‘高产卫星’……”
  我简直哭笑不得。
  第二次,我学聪明了点:“王部长,在你领导下搞一个科研小组,保你会得到上面的表扬,说你会抓革命促生产……支持新生事物!”
  大概这顶高帽子蛮合适,他嗯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笑了笑,不讲什么新动向了。
  第三次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小郑!行!咱们要搞一个科研小组!这就是‘卫星’!我到省里去开了两天会,一谈这事儿,成组长和你舅舅都夸赞我,说我有政治远见。现在有人骂我们不要科学,我这一着正赶在火候上!”
  呔!倒好象他立了头功!
  知青们都很高兴,唯独昔蕾不吭声。
  我叫秀芹找昔蕾谈谈,希望她也参加进来,哪知道她冷不丁丁地说:“我不上当!”
  四月二十八日
  我哪里知道,成立科研小组的第一个会,竟要我们先来个大批判。批判的靶子是程璞,还叫他的老婆石亦凤也要发言批判。
  程璞是特地从监牢里用汽车押送来的。
  省革委会政工组的成跛儿居然亲自参加,把个王德发忙得七荤八素。沿路都插着红旗。民兵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看到那个跋子,我马上想起霁霁游斗的情形,想起木木就是在他指使下被打死的。
  我才意识到昔蕾讲的上当了。
  各个公社都派了代表来,把公社的礼堂塞得满满的。我第一次看到程璞,大概因为我太恨成跛儿了吧,看到这个被他关进监狱去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陡然产生了一种尊敬。
  这次会上,成跛儿满脸笑容,开场白就是他讲的:
  “同志们!桃花潭公社成立科研小组是一件了不起的新生事物,我代表省革委会,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看罗铭、秀萍他们简直是感动了,使劲鼓着掌。
  “……今天所以要开这个批判会,因为这个站在台上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程璞……”他转过脸,扫了程璞一眼,和程璞的目光对上了,他不由地微微颠动了一下瘸腿,“让程璞坐下嘛!我们要文斗,讲道理,真理在我们手里,不必要拿枪拿棒的动武嘛……。记得十年前,这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污蔑我们放高产卫星四万八千斤是不尊重科学,现在就让他亲眼看看,我们是多么重视科学实验……”
  底下的话我全没听见,我头脑里嗡嗡响,只注意着这张讲话的面孔,心里想:人的面孔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成跛儿的讲话后,接着是一个个公社的代表发言。都是照稿子念的,干干巴巴,台上台下,一片浑浊的声响……
  王德发从人群里挤到我面前,说:“你快快准备一下,代表科研小组上去批判几句……”
  这真是突然袭击,而且还要去突然袭击程璞。我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左推右辞,王德发已经有点火了……
  正在这时,台上传来一阵笑声。
  原来是山里红公社的一个代表提高了嗓门质问程璞时,程璞竟趴在桌子上睡熟了,打着好响的呼噜。
  他老婆站了起来,冷冰冰地说:“我发言,他就是这个样子!碰到叫人打磕睡的报告,扯起呼噜来,都能震得人耳朵发麻……我都讨厌死他了!”
  引起了哄堂大笑。
  程璞被人捶了一拳,醒了,揉揉眼,还打了个哈欠,望望左右:“完了?那就该我下班了……”
  在一片大笑声中,我感动得淌下了眼泪,因为他救了我。只有一个心地坦荡的人才会这样。
  五月五日
  今天是马克思的生日,我们把马克思的一条语录:“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抄出来,贴在科研小组的墙上。昔蕾走过,哼了一声:“你们真以为王德发让你们搞科学了……别糟蹋马克思了!”
  这意思我只理解了一层,哪知道还有一层。
  下午秀芹慌慌忙忙来对我讲:“昔蕾讲,当心王德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在动我姐姐脑筋……”
  这一说,我们两个都吃了一惊。转眼一想这话不是没有根据。
  王德发近来一天到晚在科研小组里转,看见秀萍,眼睛就焊在她身上了。有一次,秀萍拿着试验管,做培养松毛虫白僵菌的试验。从背后伸来一只手一捏住了她的手。她回过头一看,是王德发,慌得连试验管都跌碎了。王德发涎着脸笑道:“秀萍,当心农药烧了你的手。哎呀!这农村里的劳动活都把你的手磨得粗粗拉拉了……”秀萍忙说:“不!不!这不是农药,我们来接受再教育,不要紧……”那时,试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吓得她赶紧跑了出来。当她告诉我和秀芹时,心还在突突地跳。
  秀萍不敢告诉罗铭,因为这小小的科研小组的屋子,是她和他的可怜的天堂。
  唉!科学?……
  五月十一日
  王德发对秀萍的窥觑,已经到了馋涎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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