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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作者:路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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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那位失落江山的废君所写下的这不朽的词句,正能形容田润叶此刻的心情。

  完了!她和自己心爱的人一块生活的梦想彻底破灭了。他已经结婚,和一位山西姑娘一块过光景了。

  人生中还有什么打击能比得上年轻时候的失恋对人的打击呢?那时候,人常常感到整个世界都一片昏暗。尤其象田润叶这样的人,她尽管在县城参加了工作,但本质上也可以说仍然是一个农村姑娘。一旦当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热烈的爱情,就会深陷进去而不能自拔。可一旦这热烈的向往落空,又很难从因此而造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除过日常的生活和工作,又没有远大的事业上的追求来弥补感情上的损失……

  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说她就是一个饱食终日的庸人。不,我们的润叶对自己本职的工作始终尽职尽责,甚至充满了激情。她热爱孩子和教师职业,为了给学生们教好书,备课常常废寝忘食,有时直至夜半更深。至于工作中的一切规定、要求和任务,她更是模范地执行,兢兢业业地完成……勿容置疑,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的思想、气质、感情,优点和缺点,都是属于普通人的。但普通人和出类拔萃的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欢乐和痛苦,只不过不为大多数人了解罢了。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此刻,田润叶的内心正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翻腾着。少安的突然结婚,向前对她的没命追求,她二妈徐爱云和向前妈刘志英的轮番围困,现在又加了一个老将徐国强出马……如果少安没有结婚,不论有多少人进攻,她感情的阵地仍然会固若金汤。想不到,她在前方的战壕里拼命抵挡。但她为之而战的后方却自己烧成了一片火海……田润叶坐在这河岸上,望着春日里东去的流水,忍不住又勾起往日的情思来。她想起去年的现在,是她和少安两个人坐在这地方。她当时心儿是怎样嘣嘣地欢跳啊!可是一年以后的今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胸膛里象装着一块冻冰。抬头望,桃花依然红,柳丝照旧绿;低头看,青草又发芽,水流还向东。可是,景似去年景,心如冰火再不同!

  她耳边依稀又听见了那缠绵的信天游从远山飘来——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飘,

  水呀上飘来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两行泪水再一次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了。此时没有人唱这歌,但是她听见了。哥哥,亲爱的少安哥!你为什么不等一等我……

  她最后一次和少安分手后,尽管少安在她的追求面前畏怯地向后退缩,但她自己并没有死心。她理解少安的难处。尽管她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总还在县城呆了几年,相对而言,她并不认为爱情就要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不如两个人有情有意。可少安哥和她不一样,他一直在农村,家里光景也不好,因此看来没勇气答应和她一块生活。她想,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想通的。她知道他心里也是爱她的。再说两个人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坚信他最终一定会响应她爱情的呼唤的。因此在村里的偷水事件发生后,她借回去看望生病的父亲,想再和少安哥好好拉谈一次——上次本来是个好机会,但让她父亲无端端冲散了!

  当她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回到村里后,才知道少安哥出了远门,到出西给他们队换小麦良种去了。她不知少安哥什么时间才能回来,没时间等他,于是就又失望地返回县城。她想,以后机会有的是,等少安哥从山西回来再说!

  回到县城不久后,她弟润生从家里回来对她说,少安竟然把一个山西姑娘带到了双水村,并说他和这姑娘春节就要结婚呀!

  当头一棒,顿时打得田润叶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天啊!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少安到山西不是换良种,而是看媳妇去了!

  在一刹那间,她真想抛开一切,奋不顾身地返回双水村,去找少安,让他把那姑娘打发走!哪怕寻死上吊闹腾一番也要让少安和她结婚!

  但她毕竟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很快知道不能这样,不能!就是一个字也不识的农村妇女,也不会这样做,更何况她还是个教师!

  她一下子绝望了,甚至想找几包老鼠药一口吞下去,了却此生。

  但这也不能!她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她还有许许多多的亲人。她活着,自己一个人痛苦;她要是死了,会给众多的亲人都带来痛苦……从那天以后,她就睡不着觉,也吃不下去饭,就象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十几天以后,她都不敢对着镜子看自己了。而在医院工作的二妈和向前妈,一股劲催她到医院检查看得了什么病。她的病是心病,原西县医院检查不出来!

  眼看要到古历八月十五了。往年,她都象村里其它在门外的人一样,必定在古历十三日前回到双水村,以便参加十四日那个传统的“打枣节”。可是,今年不能回去了。那可爱的村庄,那红火的“打枣节”,现在对她来说,再不能引起一丝热望了。就是梦中出现的这一切,也蒙上了一层灰土。再说,听说那个山西姑娘仍然还呆在少安家里。啊啊!狠心的少安!幸运的山西姑娘!你们现在一定情意绵绵,要去参加热闹的“打枣节”去了。山西姑娘!你将在全村人面前露脸,让大家看你,羡慕你!你一定会幸福得两眼闪闪发光,脸象早霞一般闪耀着光彩……润叶想着这一切,泪如泉涌。她最近以来,已很少再回二妈家,通常都一个人呆在学校她自己的宿舍里。除过上课和非参加不行的集体活动,其余时间她一概闭门不出,关在这个小房子里,一个人流泪、叹息、自言自语——有些话对少安说,有些话对那个山西姑娘说,有些话是对她自己说的。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就这样一天天从秋天熬到冬天,又从冬天熬到春天……

  马上就是清明节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到了阳光灿烂,桃红柳绿的好时光。她在自己阴暗的房子里,突然记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少安一同在原西河畔的情景。她于是忍不住想再到那个地方走一走。这是一次怀旧而伤感的出游,也是对那已被埋葬的爱情梦想的祭奠。

  于是,她就一个人悄然地离开学校,来到了这个地方……现在,她手里拿着那朵鲜艳的马兰花,已经在这里坐好长时间了。手里这朵花正是从去年那丛马兰草中摘下来的。那时候,她手里也拿着这样一朵花,正害羞地望着坐在旁边抽烟的少安哥。她现在忍不住又扭过脸,看了一眼去年少安坐过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空荡荡一片枯草!

  润叶在原西河畔一直坐了一上午,腿都有点发麻了,才站起来慢慢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以后,她又回过头来,怀着无限的感情,向河岸上的那个草坡投去最后的一瞥。别了,我的青草坡,我的马兰花,我洒过欢乐和伤心泪水的地方。我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切!即是有一天我要远走它乡,但愿我还能在梦中再回到这里来……

  第三十六章

  田润叶从原西河畔回到学校以后,很快又进了自己的宿舍——她的“牢房”。她感到胸口象压了一扇石磨似的沉重。

  她躺在宿舍的床铺上,很快想到,明天就是清明节,殷勤的向前一家人,又会来缠磨她,让她去他们家吃饭。

  少安没结婚之前,尽管她反感这种邀请,但也抱着“吃顿饭又能怎么样”的态度,勉强去了——这主要是为了她二妈一家人的脸面。可是现在,她绝对再不能去向前家吃饭了!

  但要是这家人死缠硬磨,她二妈又从旁劝说,她到时又可能没勇气和这一群县上的头面人物破开脸皮,让他们当场下不了台。

  怎么办?

  她从床铺上爬起来,一个人靠在炕拦石上,牙咬着嘴唇,烦乱地抠着手指头。

  她突然想起她在黄原地区文化馆工作的同学杜莉莉。莉莉和她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两个人好得象亲姐妹一样。莉莉她爸原来是原西县文化馆长——去年晓霞和少平去黄原讲故事就是他带着的。杜叔叔去年秋后调到地区文化局,当了副局长,莉莉也从县文化馆调到地区文化馆了。听说她现在编《黄原文艺》小报。莉莉爱好点文学,但也和她一样,不会写什么;听说主要是搞寄发和校对。润叶还听人说,莉莉已经有了男朋友,在地区团委当干部。

  润叶想,这几天她也没课,干脆请几天假,到黄原莉莉那里去散一散心,同时,她也很想把她的不幸告诉这位好朋友,这样她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这不幸只能给莉莉叙说,因为她了解她,也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这样想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起身。这样清明节她就不必呆在县城,成为向前和二妈两家人缠磨的对象。

  这个脱身计不错!好,明天一早就起身去黄原!

  本来,她应该事先给莉莉写封信,告诉她要来,但现在来不及了。

  她于是就草草率率收拾起一个出门的提包,准备第二天动身。

  当天在学校吃完晚饭后,她回到二妈家,告诉二妈说,她在黄原的同学杜莉莉生病住院,写信让她一定赶清明节来一趟,因此她明天要去黄原。

  润叶撒完这个谎后,她二妈遗撼地说:“你刘阿姨昨天就给我安顿,让你明天一定到她家里去吃饭!”

  “以后再吃吧!你知道我和莉莉的关系,现在她得病住了院,我不去看一下,就太不近人情!”

  她二妈无话可说,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一打早,田润叶就提了一个小提包,买了一张去黄原的长途汽车票,动身到她的同学杜莉莉那里去了。

  当汽车一从公路上奔驰起来,车窗外辽阔的山野,山野里火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杏花从眼前扑过时,润叶顿时觉得呼吸舒畅了一些。她想:唉,要是我此去再不回原西来,那该多好啊!原来她一直深深依恋故土,从来也没想过在外地呆个三年五载的。但现在她很愿意离开故乡,离开原西县城,到外地去不再回来!

  汽车下午两点才到黄原城。她二爸当年在黄原工作的时候,她曾到这城市来过几次。她自己工作以后,也来这里为学校办过几回公务,因此对这城市并不陌生。不过,地区文化馆她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自莉莉调到黄原后,她还没来过呢!

  她出了汽车站,提着那个小提包,一路打问着,终于来到了二道街上的地区文化馆。

  杜莉莉正准备到男朋友家去过节,但一看老朋友来了,高兴地喊叫说:“你怎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怎?给学校办事?”润叶对她说:“我没什么公事。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莉莉说:“我也想你想得要命!我还梦见过你几次呢!而且在梦中,还不光是咱们两个人!”

  “还有谁呢”润叶问她的女朋友。

  “还有你的男朋友和我的男朋友!不过,你的男朋友可不是那个李向前!怎么样?没答应那个开车的吧?”

  润叶苦笑着摇摇头。她本来此刻就想顺情一头扑在莉莉的怀里,向好朋友哭叙一番自己的不幸遭遇,但想她刚到,应该忍耐一下。她只是勉强装出笑脸,开玩笑问莉莉:“你的男朋友怎么样?敢不敢让姐看一下?”

  莉莉调皮地扬了一下头,说:“他晚上准保来!你尽管看!也帮助我审查一下!”

  润叶说:“我相信你的眼光……”

  莉莉不到朋友家吃饭去了,开始忙着自己动手做饭。润叶也想上手,但被莉莉拒挡了,说:“现在你成了客人,不象咱们在原西县了!”在原西的时候,她两个经常一块做着吃饭,有时在小学她的宿舍,有时在县文化馆莉莉的宿舍。

  两个好朋友吃完饭,一直到九点钟的时候,莉莉的男朋友武惠良才来了。

  莉莉赶忙介绍润叶和她的惠良认识。

  润叶一搭眼就知道,莉莉挑了个称心女婿。惠良人模样英俊不说,一副诚实相,看来是个很可靠的人。“你怎才来?”莉莉问她的男朋友。

  “我一直在家等你呢!”惠良说。

  莉莉笑了,说:“润叶来了,我就没去你那里……”惠良马上对润叶说:“莉莉常说起你。虽然没见过面,我已经很熟悉你了。不知道你来,否则咱们一块去我家吃饭……”

  “莉莉也在信上常说你的情况。”润叶对惠良说。他们正随便说话,武惠良却突然变了脸色,说:“你们知道不?今天天安门出事了!我刚听完联播节目,说天安门成千上万的人借悼念总理,进行‘反革命活动’,说公安局都出动了,看样子抓了许多人……其实,这再明白不过了!我刚还和几个同学议论,这是一场正义的群众运动被残酷地镇压了!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如国歌里唱的,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人民都成了反革命,而真正的反革命都戴着马克思主义的面具,在人民头上舞棍弄棒……”武惠良激动地说着,手在空中挥着,和刚才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惊心动魄的消息,使润叶和杜莉莉都感到无比震惊。听着武惠良激动地议论,润叶早已把自己的不幸搁在了一边。是啊,只要是一个有良知的公民,当国家出现不幸的时候,个人的不幸马上就会自己退到次要的位置。

  他们三个立刻开始议论起眼前国家的不幸状况来。他们正当年轻之时,一个个热血沸腾;甚至指名道姓骂起了江青!

  正在他们愤怒地议论的时候,门里突然进来一个戴黑边眼镜的人。这人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穿一身邋遢的衣服,头发零乱地飘散在额头。他进门以后,先打量了一眼润叶。

  莉莉和惠良马上招呼来人坐在椅子上。莉莉对润叶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馆的贾老师!”

  “贾冰。”戴黑边眼镜的人向润叶点点头,自我介绍说。

  尽管润叶马上知道这就是常在报纸上发表作品的那个诗人,但莉莉当她不知道,又立即给她补充说:“贾老师是大诗人!我们《黄原文艺》的主编。他常在报纸上发表诗歌哩!你记得不?咱们以前还在原西朗颂过他的诗哩!”润叶拘谨地说:“我看过贾老师写的诗……”

  “听你口音也象是原西人?”这位诗人问她。

  “我是石圪节公社的。”润叶告诉贾老师。

  “噢,那咱们是老乡!我是柳岔公社贾家沟的……对了,去年莉莉他爸带咱们县两个讲故事娃娃,他们说也是石圪节的。其中那个女娃娃是咱们县田主任的娃娃……”莉莉马上指着来说:“这就是她姐!”

  “那是我二爸家的娃娃,叫田晓霞。”润叶说。“噢,是这样!你二爸我认识!福军是个好同志!有头脑!有胆识!你们是?”

  贾冰指着润叶问莉莉。

  莉莉立刻说:“我和润叶是老同学,最要好的朋友!”“噢,那我就不怕了!”诗人说着立刻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页纸,说:“我刚写了一首诗!惠良,莉莉,还有这位老乡,你们听一听!你大概也听广播了,它妈的,把人肺都气炸了!我亲爱的祖国!千千万万的英雄儿女,又一次把鲜血洒在了光荣的天安门前……”诗人在未朗颂他的作品之前,就已经激动起来了。

  贾冰展开稿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朗颂。润叶、莉莉、惠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开口。

  一刹那间,诗人眼睛里骤然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右手在空中扬起来,大声朗颂道——今儿个,清明节刚刚过罢,我,怀念

  天安门广场上,那一朵朵浸透了血泪的白花。

  残雪,哪能锁住明媚的春光?

  乌云,岂能遮定阴谋的狡诈!

  我们的民族,是滔滔的黄河,历尽磨难,

  奔涌在英雄的华夏……镇压,怕什么?!

  死,又怕什么?!

  阳坡上有草要返青,背洼洼有村要开花!

  野火烧不尽,

  冰雪压不垮,

  革命人,一代接一代,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

  诗人越朗颂越激动,到结束时,双拳挥舞,泪流满面,声震屋瓦!莉莉一边抹眼泪,一边轻声插嘴说:“贾老师,声音小一点,小心外面有人……”

  贾冰象是回答莉莉,但实际上仍然在大声朗颂自己最后的诗句——

  让他们来吧,

  我不怕!

  我们不怕!

  第三十七章

  孙少平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

  从一九七五年春天起,他在原西中学已经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年半的时光。

  一年半是漫长的。他在这期间忍饥、忍辱、忍冻,心中留下数不清的痛苦记忆。

  他又感到一年半是短暂的。他在这里也有过欢乐和愉快,懂得了不少事,结交了朋友,获得了友情,开阔了眼界,抛弃了许多纯属“乡巴佬”式的狭隘与偏见……一切都好象才刚刚开始,可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不论怎样,他还是为终于快熬到了高中毕业而高兴。这一切多么不容易啊!

  他更为高兴的是,他已经跨过了十八岁的年龄。这就是说,他已经成了大人。即使高中毕业回去劳动,也能扛起一头子了,从心理方面说,他现在也已经有了强烈的独立意识。在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娃娃,得依靠大人。现在,即便是没有大人,他也感觉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他的另外一个成熟的标志,就是对大人的行为开始具备批判的眼光。以前父亲和大哥说的话和做的事,他都认为是对的。可现在就不见得了。不过,目前这种批判性的意见只在心里而不会表现在嘴上,更不会表现在行动上。

  总之,也可以这样说,他现在已经初步有了他自己的生活观——尽管这一切的确是刚刚才开始。

  他现在最为遗撼的是,他在这一年半中请假的时间太多了。学校尽管经常搞政治运动和出山劳动,但总还上一点文化课。他耽误的课太多,以至都无法弥补了。本来眼下的一张高中文凭就不包含多少学识,他的这张文凭更不值几个钱,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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