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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绍玖顺着指引答道。
“对，没错，这里是国家的首都，作为国家政治的中心，你有机会能够直接和负责这些东西的当权者对话，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梅绍玖眼睛一亮，似乎有所收获。
沈武寰趁热打铁，“而国家要复兴戏曲文化，即便对于所有的戏曲行当来说机会均等，却仍然有先后之分。。。”
梅绍玖此时算是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面前这位就算是能够有资格代表上面成为代言人一般的存在，可实际上真的有决定权吗？
不见得。
反而是对方说出的话则更加实际：与其求人，不如自己去争取。
梅绍玖沉默半晌，喜笑颜开，“我自省得，感谢沈先生解惑。”
“那么梅老先生，我会将这些事情通知给上方，也算是帮你们牵线搭桥了。”
“那我在这里先谢谢沈先生！我们梅派一门绝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梅老先生便要从椅子上起身鞠躬。
沈武寰一看，这哪成啊，连忙起身扶住梅老先生，她心知自己说的现在都是空话，这些没谱的事情，她后面当然还有别的准备去圆，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眼前这样的民间艺人，更多的是不让自己民族的文化蒙尘。
两人寒暄半晌，一时间宾主尽欢。
正待梅绍玖准备离去之际，老先生却突然转头问道：“沈先生，我在进来之前，在门边听到你与学生之间的对话，一时间心有所感，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沈武寰楞了一下，伸手道：“您请说。”
“我听您之发言，察觉您也是天资论的信奉者，不知我说的可对？”
沈武寰倒是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是源自骨子里的傲慢，“我确实认为在我这一行里天资决定着绝大多数东西。”
“沈先生天资卓绝自然难免会这么想，不过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愿闻其详。”
“我梅派开宗立派之师便是如此，与他同时期许多名角不但嗓音明亮，唱腔和身段皆远超普通唱戏之人，而我们梅派的祖师，在拜入师门之时，便被当时以为大家称其双眼无神，不是唱戏的料子，嗓音也不是上上之选，用我们的行话就是老天爷没有赏口饭，可他仍然傲视群雄，以一己之力开山立派，即便现在在我们这些后辈手里已然没落，可这份荣耀仍然在我们心中，而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沈先生以为何？”
“。。。”沈武寰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作答。
梅绍玖在聊到师门祖师时，双眼放光，腰杆也挺的笔直，“我想你可能觉得我会说，他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克服了一切与天赋不和的地方才完成了这种逆转，当然这确实和努力分不开，可努力的方向却也是重中之重。”
“我们两个行当多少还是有些相似的，最后全是看你能不能成角儿，看观众们捧不捧你，如果观众不捧你，你就是唱的天花乱坠也是没用。”
“祖师年少之时混迹戏院，深知观众的喜好，一方面在基本功上面下苦工，努力改善自己师傅说的‘双眼无神’之问题，一方面针对观众频频叫好之处努力改变延伸自己的表演，最终才得以真正成角。”
“然而，如今时代变得太快，人心变的也太快，我们已经很难抓住了。”
梅绍玖停下话，深深的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沈武寰，“我说的话已经传达到了，沈先生，梅绍玖去也。”
说完便离去了，真如那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般潇洒。
梅老先生的话，沈武寰听懂了。
这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她在重生之后一直以来获得的成功蒙蔽了她的双眼，她与别人不同，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她很难想象还有其他人也拥有她相同的经历。
这就直接导致了她将之认为这是天资的一部分。
无形中她将有天资和成功直接化了等号。
然而她在听到梅老先生一席话之后，仔细的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和自己同年的钢琴家们，又有多少成功的呢？
他们没有天资吗？
很显然不可能，走到了这一步，每一个人都是天之骄子，然而他们都收获了成功吗？
不，有的人过的很惨，甚至有的人进了精神病院，就连她自己在原来那个世界也被人们所抛弃。
在思考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后，沈武寰终于拿定了主意。
她比以往的时候更早的来到了排练室。
正在做准备的学生们一时间连忙坐好。
向音仪走向前来问道：“老师，之前那首曲子练习中止了，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沈武寰环视了一圈这些年轻的面孔，对着向音仪说道：“先不急，你们先把之前排练的成果让我听听。”
“啊，呃，好。。。”
向音仪不知道自己老师到底是准备做什么，但还是转身坐回了乐团席属于她自己的位置。
身为指挥的胡亚玲“恶狠狠”的对面前的乐团成员伸了伸拳头，“都打起精神来，谁要是再出错，我就让他狠狠的加练！”
一时间，整个乐团气氛变的紧张起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枷锁（）
乐团成员们的练习还是收获了一定的成效的。
沈武寰交给他们的a大调交响曲指的是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
而这首曲子无论是对于贝多芬来说，还是对于眼前这些学生们来说都像是一座必须要翻越的大山一般，伫立于眼前。
在管弦乐合奏的一个和弦为起点，随后由单簧管清脆活泼的音色作为中心所展开的画面，如同破晓黎明一般耀眼。
这将是一场欢腾的盛宴。
沈武寰自然是不会去担心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辛向阳。
经过自己的调教，现在辛向阳的层次和学校里的同级生们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这种差距并不是体现在绝对的技术上，而是。。。
正如梅绍玖老先生临走之前说的那样，他并没有直直白白的告诉沈武寰，努力才是王道，天赋绝不是最重要的。
反而是用极其隐晦的方式告诉了她，自己这群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够通过自己的表演，让他人产生共鸣罢了。
如何让更多的人产生共鸣，就是“成角儿”的人该仔细想的了。
辛向阳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出了第一步，说的通俗易懂点便是指她在演奏中所能达到的表现力已经初露峥嵘了。
这首a大调交响曲的引子部分相对整个主题来说较长，却并没有显示出半点不和谐的地方。
整个引子以卡农的方式展开，如果说管乐明亮的音色象征着黎明正在悄悄到来，那么辉煌的弦乐便是大地万物缓缓苏醒的脉动，预示着一切生命的蓬勃变化。
当进入呈示部以后率先是长笛奏出了它的主旋律，如鸟鸣般清脆，而整个乐团接住了这个来自百灵鸟的旋律，将它变得更加雄伟，而后将这段旋律转变为小调，使得其显得更加俏皮，活泼。
欢腾的盛况愈演愈烈，整场演奏如同一场欢天喜地的庆典，无处不透露着欢乐祥和的喜悦。
喜悦。。。
并没有让沈武寰心中产生任何波澜。
乐团的演奏可以说基本没有犯致命的错误，即便有些成员出现了微小的瑕疵，也被他们通过演奏经验消弭了下去。
这样可以堪称“完美”的演奏，却并没有让她内心产生任何的悸动。
沈武寰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乐团成员们。
他们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双眼呆板，手指也情不自禁的用上比平时更加大的力量。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们身后挥舞着镰刀，催促他们要拼命的去演奏。
这就好比在他们身上拴上了无形的枷锁，即便再强大的音乐家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演奏出什么动人心魄的好音乐来。
沈武寰有些发愣。
自己并没有给予他们过多的压力，那么这些压力是来自于什么地方的呢？
她转头看了看在前面卖力指挥的胡亚玲。
也许是从她那种事事追求完美的性格中来的吧。
再看了看坐在首席位置上的辛向阳。
也许是原来最多不过是首席的同学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新星，未来的道路不知能走多高。
又看了看坐在排练室边，正在观摩的乐团新人。
也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被踢出正选的。
许许多多的也许都可能是造成如今状态的罪魁祸首。
当音乐结束了辉煌的至高点，进入第二乐章时，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合奏的低沉悲壮的主题仿佛再次给整个乐团蒙上了一层阴影。
沈武寰苦笑了一下。
这段音乐所表现的感情刚好和乐团成员此时的心情相对照，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竟然比刚才的第一乐章更富表现力，这着实是沈武寰没有想到的。
这时她不得不叫停了演奏。
“沈教授，您干吗，我们演奏的不是挺好的吗？”
胡亚玲一脸不满的宣泄着情绪。
而乐团成员们则面如死灰的等待着批评，好像早就知道结果了一般。
沈武寰没有理会在闹小情绪的胡亚玲，走到乐团前对着他们说道：“我说你们到底都是怎么了，这首曲子的第一乐章是一种从低到高极致的喜悦之情，可我从你们的音乐中没有体会到半点，可第二乐章的低沉悲壮却是感受了个十成十。”
乐团成员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栽到地里面。
“反倒是指挥自己乐在其中。”沈武寰又指了指胡亚玲，后者气的鼓着腮帮子，却也没有反驳。
事实上，刚才她确实自己乐在其中，因为她庆幸今天大家表现的都还不错，至少是目前为止她最满意的一次。
至于情感上是否丰满？
嘿，她可没时间去管这个。
“整个曲子的第一乐章就是一个欢乐的开端，即便有第二乐章短暂的沉思，但整首曲子都是一路高歌猛进的欢乐庆典，你们是真的没有抓住这些情感吗？”
再次冷场。
沈武寰心里倒是清楚，并非是这些乐团成员们不敢回答，而是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乐团本是一个整体，可到了这时候，他们却各自为战。
哪怕辛向阳在这个时候首席的工作做的再如何出色，也无法带领整个乐团走出困境。
“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们。”沈武寰摇了摇头，“你们今天的演奏以你们的年纪和阅历来说，都称得上一声行业里同龄人的翘楚，可单凭这样是不够的，相信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
沈武寰随手拿起指挥台上的乐谱，摊在众人面前，“乐谱都是一样的，不同的人演奏出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你们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
零零散散的回答声此起彼伏。
“算了，这样光靠说的，你们也不一定能理解，我找人给你们演示一下好了。”
暗自叹气的沈武寰转头看向辛向阳，刚想叫她过来和自己一起演示一下，却没想到突然排练室的门被人重重的推开了。
“抱歉。。。我练琴练的太忘我，把时间给弄错了。。。”
气喘吁吁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沈武寰带去德国的向音仪，此时她正双手按住膝盖，奔跑带来的喘息让她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我就说刚才没看到你这家伙。
沈武寰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行了，向音仪，你过来，接下来轮到你出场了。”
“喵喵喵？”向音仪。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才与凡人（）
向音仪一脸懵逼的看着沈武寰，“沈教授，要叫我干嘛？我才刚来诶。”
“你过来就行了。”沈武寰翻了个白眼，“反正让你拉什么你就拉什么，难道你还能拉不了？”
“我。。。我当然拉的了。”向音仪挺了挺自己的“对a”，面露不满。
待向音仪取出自己背后的琴，在自己身旁站定，沈武寰对着其他人道：“好了，接下来让音仪给大家来一首独奏，主旋律还是按照《a大调》来的，你们听听她是怎么演奏的。”
众人一脸懵逼，我们练的是交响曲啊，用小提琴独奏的方式来演奏真的和我们有关系吗？
再说向音仪加入乐团还没多久就跟着沈武寰出国去了，她哪有什么时间练曲子哦。。。
和众人的懵逼相对的反而是向音仪那张跃跃欲试的脸。
向音仪跟在沈武寰身边这段时间当然没有放弃进步，再加上认识了易依，请教了关于旋律记忆法的技巧，也能够仅听一遍便完整的演奏出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俨然是正愁没地方可以试验自己的新本领呢。
辛向阳倒是看出了什么，为了不打击整个乐团的自信心，她起身说道：“老师，我觉得光让音仪来演奏有些不合适。”
“为什么？”
沈武寰没开口，反而是向音仪不满的问道。
辛向阳没有理会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却难掩光芒的学妹，“我们都知道音仪的天赋高超，她演奏的东西并不一定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少感悟。”
“嗯。。。确实，音仪的level太高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完全听不懂她的音乐，但就是觉得好听。”
“这种天才我们怎么比的了嘛。”
周围的窃窃私语也从四面八方传来，把向音仪急的没处使劲，她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不想听自己的演奏。
沈武寰倒是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学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她摊了摊手，“其实我想让音仪展示的东西完全和天赋没有关系，不过你们既然有意见，那我就再找一个人上来吧。”
她环视了一下坐在墙边的新生们，茫然间看到了以钢琴琴师加入乐团，却一直受到冷落的周文萍。
她暗暗点了点头，“周文萍，你过来。”
正有些茫然的看着沈武寰指导学生的周文萍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站了起来，煞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喊了一声“到”后，便站在了原地。
直到她身旁的女生推了推她，跟她说“教授叫你过去呢”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走到沈武寰身旁，浑身紧张发木，活像一只被人攥在手里的仓鼠。
沈武寰拍了拍她的头，“好了，让你在乐团里冷落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得要打起精神来哦。”
周文萍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一种暖流从心中趟过，狠狠的点了点头，激动道：“我一定不会让沈教授失望的。”
“大家对这个人选有意见吗？”沈武寰转头问向乐团成员。
大多数人都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周文萍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辛向阳却再次提问，“是让她们两人合奏吗？”
“嗯，是的。”沈武寰点头确认。
“那我没问题了。”
“那个。。。教授，我该演奏哪首曲目呢？”反倒是周文萍突然凑上来问道。
“你这段时间跟着乐团见习也好，回家练习也好，对这首《a大调》有什么自己的感悟吗？”沈武寰将谱子递给她。
周文萍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些，不过这一首我帮不上什么忙，没有钢琴出场的余地。”
“那现在让你用钢琴来弹这首曲子，你能不能弹出来？”
“啊？”周文萍的反应和向音仪截然不同。
看到这种反应，乐团成员有些人不免露出不屑的神色，就像看着一个绝对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石子一样。
一首交响曲，让我用钢琴弹出来，这怎么做得到嘛。。。沈教授完全是强人所难。
周文萍满怀激动的情绪也急速转冷，后心冒出冷汗。
“你跟我过来。”
沈武寰拉着周文萍转身坐在了排练室的钢琴凳上。
“你注意看我的感觉。”
沈武寰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在钢琴上演奏。
在这一瞬间，她的右手演奏的高声部仿若那清脆活泼的铜管乐器，而她左手演奏的低声部则像是铺陈开来的悠扬弥漫的弦乐。
以一场轻灵的姿态缓缓展开。
沈武寰在演奏时露出的气场轻松无比，完全没有平时在台上的霸气，这似乎就是刻意为周文萍演示的。
只弹了一小段，展示了个大概，她便停了下来，转头问向身旁的周文萍，“怎么样，这样的感觉能弹吗？”
随着音乐的停顿，周文萍愣了片刻，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信息传达到了她的脑海里，之前的不解之处，一下子通畅了起来，心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冲动，“能，我能弹。”
看到自己的意志传达到了，沈武寰拍了拍周文萍的肩膀，从钢琴凳上起身，转头对向音仪说道：“别光注意自己，稍微带带周文萍。”
“我知道了啦，真啰嗦。”向音仪早就不耐烦了，她用脸颊着小提琴，一脸的跃跃欲试。
沈武寰面对乐团成员们拍了拍手，“好了，演奏正式开始，你们都注意听。”
此时此刻，仍然有一些人心头有些不以为然。
从沈武寰刚才最后的嘱咐来看，这次的演奏明显是以周文萍为主。
如果是让向音仪为主的话，他们可能还会心生压力，生怕遗漏了什么东西，可是周文萍对他们可构不成威胁。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即使弹得一手好钢琴，仍然到不了让他们心生畏惧的地步，完全不能和向音仪给他们带来的压力相比较。
这样真的能够听的出来什么吗？
除了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胡亚玲之外，只有辛向阳察觉到了什么。
眼前沈武寰的这个安排似乎暗藏着什么深意。
这两个学妹，在接下来的演奏中又会展现出什么让人震撼的效果呢？
这一切随着小提琴柔美的旋律，缓缓铺陈开来。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你们更加自由的去演奏吧（）
小提琴的轻吟声似是一只飞鸟，穿过了蒙蒙亮的天空，在一瞬之间调动了所有人的耳朵。
向音仪一脸轻松的拉动着弓子，旋律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江河，在她脑海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