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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畅意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样的夏云。
“娘子。”他从夏云身后悄悄的靠过去,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你在看什么?”
“嗯。”夏云只是哼哼,眼睛也不眨,拿起一个绿豆糕往后塞,塞了白畅意满嘴。
后者颇为满意味道,两口就下肚,然后张大嘴,又说:“娘子,再来一个。”
夏云放下书卷,说:“今天回来的真早。”
“是。”白畅意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为夫急着回来看你。你肚子这么大了,算时间也快生了。我想陪着你嘛。”
“是吗,谢谢。”夏云笑了笑。
谢谢这两个字让白畅意感觉怪怪的。实际上最近几个月夏云一直怪怪的。过去,不管她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即使她以为自己不动声色的时候,他也能看懂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但近来,不管夏云说什么,做什么,总透着一种古怪。他怀疑那是一种疏离。
但每当他这么想,夏云又会给他安慰的微笑,像往常一样关心他的饮食起居。
可能是孕妇特有的问题。他记得他娘有说,孕妇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要忍让。只是为什么白枫那一次没有?这一胎太皮了吗?
也的确够怪的。记得两个月前,她还跟他讨论通奸的事情。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但她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从书上看到通奸一事,问问他的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这种丑陋的家庭内部纠纷,能有什么意见?
她居然还追问,如果两人有了孩子,要如何对待呢?
他想也不想,只觉得不可能。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估计也是千夫所指。后来想一想,觉得孩子也满可怜的。于是持续思考。
她看他想了半天,于是笑笑,说只是闲聊,不必认真。
但他知道,她是不喜欢闲聊这种问题的人。
孕妇的心理果然深奥,但他没有深究。
白萍生下来的时候,接近冬至。她叹息说,这个日子真是冷啊。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放心吧,为夫的怀抱够温暖。
白萍满月酒的那天,她又突然说,如果自己突然死掉的话,孩子们该怎么办?
他讨厌她突如其来的悲观,想说怎么可能?但她不停的叹息,于是他只好说,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他就算一个人也会好好的把孩子带大。他是戏言,她却仿佛认真的说,那你要给他们找一个好母亲,一个真正的好母亲。他气恼道,不可能,除了你哪里有女人可以做孩子的娘?她却低低的自语,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娘亲。
她心事重重,他却刻意忽略。
两个月后,她在极冷极冷的初春离开了。
这一年,尧曾皇帝钦点了他最后的一个状元,夏云涛。
……
长明贵妃站立在花园锦绣之中,白色的深衣,紫色的披帛,头戴凤凰垂饰。她美丽的就像要消失的花朵间的妖精。
自从她许愿陪葬后,皇帝的礼物一箱一箱的送来。她将其收好,放在合适的地方。除了皇帝的召唤,她只是在这个离宫中等死。
“夏云。”她悠悠的唤。
“夏云在。”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让我去送死的?”
夏云沉默。
“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快是个死人。”她笑容很轻,仿佛马上就要随风而去。
“娘娘不知道或许比较好。”
李长明向前走了几步,抚摸了手边一下粉色的花瓣:“有什么关系?就当打发时间,稍微告诉我吧。”
“……”夏云于是说,“是从一开始。”
“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李长明问,但言语间没有好奇。
“从夏云打定主意入朝为官的时候。”
“那……就有快三年了。”
“是。”
“喔……”李长明点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原来,三年你都在想这件事情吗?”
“……”
李长明突然转身,笑笑:“如果我现在揭穿你的女儿身,你会如何?”
夏云回答:“先送交刑部,罪名可为扰乱朝纲欺君之罪。终身监禁,或斩首示众。”
李长明问:“你不怕吗?”
夏云答:“夏云怕。”
李长明又笑:“所以说,你的性命也掌握在我的手中。”
夏云答:“娘娘若言极是。”
“但是你……”李长明走到她面前,伸手触摸她的脸,“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夏云答:“娘娘看起来,也是一点也不害怕。”
李长明收回手:“我怕极了,我只是怕到不知道如何表达。因为就连表现出害怕这件事,也让我怕极了。”
夏云没有回答。
李长明又说:“有时候,我干脆想。要不就拉你下水也好,这样我就不会寂寞了。”
夏云答:“娘娘尽管做,夏云没有怨言。”
李长明说:“若是那样,那你苦心安排的局就不能善终了。还白搭上我的性命。”
夏云突然明白。李长明其实没有想要答案,也不想与她对话。她只是在自言自语,知道自己将死的人,或许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心情。
夏云其实有过犹豫,这个人其实也算她的血亲。虽然一开始,她的确有报仇的心态,但她终究没有与母亲见过面,没有累计下感情哪里有恨?她只是对自己的出生深深的自卑,她好怕自己的不洁会伤害到谁。她用着假的名字,假的来历,假的性别。她根本不敢堂堂正正的站出来。
这样的她,即使想要做对的事情,也是不断在伤害别人。
或者她能够想个办法,让贵妃假死?她轻笑摇头。那或许要盗墓神现世,否则即使让贵妃假死,也无法让她从坟墓中逃出来。
算了,这样就好了。
罪孽也好,血债也好,她不在乎。
最后一晚,她进宫来带走小太子。
“娘娘保重。”她磕头谢罪。
“等一下!”
看着两人要离去,李长明忽然想起什么,从书架上翻找出一只盒子,交给夏云。
“这是?”夏云不解。
“这是我的一个秘密。”李长明说,露出苦笑,“反正我要死了,这算是我死前最后一个心愿。不过你不必急于打开它。等到我儿登基,朝廷安定之后,再帮我完成心愿。还有,如果你找到那个人,请告诉她。我很抱歉,请……不要责备我。”
贵妃不停的流泪,但她抓紧了夏云的手臂,不愿松开。
夏云知道时间的宝贵。于是将盒子拿好,并单膝跪下,指天发誓:“我夏云一定不负娘娘重托,若不能完成娘娘遗愿,愿粉身碎骨,葬于万丈深渊。”
“好,好。”李长明慢慢松开她的手,再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咬牙转身不再看他们。
“快走!”
是的。她以为自己是通奸之女。但其实何止这么简单。
她是乱伦之女,是贵妃回家省亲时,被酒醉后的孪生兄弟强迫后的孩子。
而现在,她的罪名要再加上一条“弑母”。
小皇帝对她的情思,让她更觉罪孽深重。这是怎样的天罡伦常啊?
她哪里还有面目存活于世上?
那日,她看见了贵妃的秘密。也看到了她自己的秘密。让她咬牙活下去的,是帮助自己兄弟在皇位上更加稳固,更加成熟,是希望自己可以献身于某件正确的事情,或许可以消除一些她灵魂上的罪孽。
所以,等她安排好一切,等待死亡的时候,心情是好的。
太好了,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样,她的人生停留在最好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她。也不会牵连到她的丈夫和孩子们。
她知道有人会难过。
但时间会冲淡一切,等到伤口痊愈,生活总是会继续。
“你知道,人活下去到底为了什么吗?”夏云问。
三郎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姑娘认为呢?”
夏云说:“我也不清楚,真是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大概就只是为了活下去,看看最后有什么东西吧?”
三郎附和:“姑娘说的是。”
夏云举起手中的衣服,封上最后一针。这是第几件?她这么多年让三郎捎回去的东西,不知道两个孩子到底用上没有?合不合身?
看见她看着衣服发呆,三郎突然说:“其实,姑娘活着一直是为了别人。”
夏云笑:“你觉得我是为了别人吗?”
三郎说:“是的。”
夏云说:“太好了,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但是,她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她自私的要求,自私的放弃,自私的离开,甚至最后还要自私的死去。
她理不清这些许的感情,她是个胆小无知又懦弱的人,她害怕面对一切。
那么就让死亡来终结吧。
……
三郎端了午饭进来,因为白畅意吃的很少,要是不看着他会一天到晚的不吃不喝。
“白老爷。”
白畅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但没有移动。
所以三郎就将饭菜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白畅意突然说道:“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三郎领会,说:“因为三郎是无处可回的人,姑娘她……太清楚了。三郎到死都不会泄露姑娘的秘密。”
“但是,你告诉我了。”
“因为这是姑娘所希望的。”
白畅意不语。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如此的了解她。甚至陪伴她身边十年。说没有妒意是假,但是他现在连嫉妒的力气也没有。
大夫来了又去,虽然沉睡中的她勉强可以吃下一些流质的东西,但如果再睡下去,恐怕危险。
云妹,快醒来吧。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先醒过来再说。
“你知道吗?又是牡丹的花期了,我新买回来一个品种,听说是从外国引进的。很美很美。你一定喜欢……
……那两个孩子天天来看你,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吗?……
……白萍会背论语了,你再不醒过来,会错过更多的……
……皇上出兵了,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以为你死了,你的几个干妹妹哭的伤心欲绝,你忍心吗……
……朝中传言夏云涛的性别,但多数的人都无视你可能是女儿身,都站在你这边,你知道吗……
……今天军情有捷报,你高兴吗……
……我知道你收了很多的学生,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音书为你上战场了,是花木兰。女子也有巾帼英雄的……
……我为你感到骄傲……”
夏云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温暖的眼泪。
白畅意帮她擦掉。
“痛吗?云妹?你若能醒来,伤势应该会好的更快一些。”
“……云妹,不要忘了,我爱你。我等过你十年,再久我也能等下去……”
第 19 章
她宁愿一死。
死亡总是在人们最软弱的时候,显得那么的可爱。
因为活着,常常是恐惧的噩梦,和无眠的长夜。
她躲在黑暗的一角,不哭不笑不动不闹。
让她睡着吧,不要叫醒她。
……云妹……
不,不。不要叫我。
我不想醒来,醒来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让我睡吧。
……云妹,我等着你……
不……不要等我,不要再等我了……
寄人篱下的十年,大人们都不喜欢她。喜欢她的是跟她一样的孩子。所以她哪里也不能去。
成亲之后,丈夫用爱情困住她,用亲情困住她。她自愿的不去任何地方。
再来的十年,她几乎去过所有的地方,做了所有的事情。
但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她都无法堂堂正正的站出来。
她看着每一张脸,露出笑容。那是她从小就学会的东西。因为她没有可以疗伤,没有可以撒娇的地方。她不能让自己受伤,也不能对任何人撒娇。
当她想说累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让她休息一下。她觉得苦的时候,没有人愿意陪伴她。
是的,曾经有那样的人。
愿意陪伴她,愿意陪她一起休息的人。
但她依然说不出口。这天地间的唯一反而让她更加害怕,如果她抽手,她的立足之地就再也没有了。
……云妹,你要相信我。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你要为我活着……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只有五岁。
“白哥哥。”
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里。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在这里了。”
小小的白畅意笑着:“好,你就永远住下来吧。”
真心的欢迎,让她安心。
“嗯。”夏云在朦胧中睁开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