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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波涛轻涌的湖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渺小,唯有人的心,可以超越一切,卢八娘立刻把所有的不快完全放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不忍失去最后疯狂话不投机千年鸿沟(二)
司马十七郎只看了一眼湖光山色,就把心思转到了卢八娘身上。他心里的不舍已经填满了他整个人。看着卢八娘略略仰起头来看向远处,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眉,略上翘的眼角,小巧而挺拔的鼻子,润泽的红唇,构成了一幅最美的人像,这人像原来是他的,以后就不会了,他愈发的不平静。
天空飘下了小雪,将天地间模糊起来,小小的雪花落入湖中马上不见了踪影,卢八娘伸出手来,雪花轻盈地落下,再看时只有一滴水,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真好,她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似乎就要回到了当年的十九岁。如果真能那样,她要把这中间的岁月都忘却,重新开始。
司马十七郎从宁姑姑手中接过一件大红缎面的披风,上前替卢八娘披在身上,“娘子,我们到菱洲亭里喝一杯热酒吧。”
卢八娘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但似乎还在神游天外,她下意识地被司马十七郎拥着到了菱洲亭,见亭里铺了锦褥,摆了几样的菜,又设了一个小火炉煮酒。十七郎殷殷地给她倒了一杯,笑着说:“湖边冷,喝一口热酒。”
卢八娘依言饮了,温热的酒流进了胃里,暖暖地舒服极了,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笑道:“郎君变得风雅了。”
司马十七郎又殷勤地给卢八娘布了菜,“只要娘子开心就行。”
“很开心。”
“娘子,董家的事还是算了吧。”司马十七郎本想晚上再说,可他实在不能等到晚上了。
“那怎么行,我已经请人去了董家。”卢八娘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但还是和气地解释,“董家说一两天就回话。”
只一天,事情就进行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法再改口了,司马十七郎有些祈盼地说:“董家也不一定会答应。”
“夫人,孟郎君来了。”桃花突然嚷道。
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转过头来一看,果然从湖边逶迤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人头戴玉冠,宽袍大袖,素色披风在身后飘着,正是孟白。他认出司马十七郎夫妻后笑着快步走过来说:“没想到你们竟在这里。”
然后他便不客气地坐在锦褥上,斟了一杯酒饮了叹道:“你们真是伉俪情深,这个时候还来湖边对坐饮酒赏景,我倒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只羡鸳鸯不慕仙了!”
司马十七郎不想谈这些,便反问道:“孟表兄如何也来了北湖?”
“我是一人独坐无趣,就出来走走,到了湖边,远远看到这里有人,就过来看看是谁。”
孟白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并不会把情绪藏起来,卢八娘已经看出他有心事,毕竟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关心地问:“表兄有什么事吗?”
“卢八娘,”孟白一连喝了几杯酒,然后放下杯子说:“我想给长子办满月酒,你能帮我招待女客吗?”
杨柳前些天生下一个男孩,卢八娘已经收到了消息,并遣人送了东西,因为杨柳的身份,再加上她并不喜欢这人,想了想并没有亲自去道喜。现在孟白既然请自己帮忙,她还是要答应的,“表兄定好日子告诉我就好。”她特别没有先看向司马十七郎,他一定会认为庶子没有必要办满月酒而不赞成,只有自己抢先说了,他才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司马十七郎这两天想得最多的正是庶子的事,他为自己规划的人生之路走得如此之顺利,早就超出他的预计。可最近出了些问题,除感情的波动外,最严重的就是关于儿子的事。他原本一定要生出嫡长子的,可是现在看来有可能会变,想到这里,他对于孟白有了庶长子的事,也没有过去那样强硬的底气反驳了。
孟白听卢八娘答应了,心里异常高兴,杨柳因为要给儿子办满月酒已经在他面前哭了好几场了,而他也爱自己的儿子,不想委屈了孩子,可是办满月酒,又是庶长子,家里没有女主人,如何能办呢?没想到偶遇到卢八娘,他只提了一下,竟将这个难道解决了。
然后他就看向司马十七郎,准备被他痛骂一回,结果却没有,便赶紧说:“别的你不必多管,只是帮忙在内院陪一陪女客人就可以了。”说着就与卢八娘定下就在三天后。
“时间这样紧,会不会来不及准备。”
“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再说我也没想请太多的人。”孟白坦白地说:“估计来的人也不会多。”
孟白的身份使他的朋友也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名士们,他们是最注重礼教的,不会愿意参加一个庶子的满月酒,而他们的夫人会更抵触。
其实,卢八娘去帮忙,不过是个名义,孟家所缺的是没有当家夫人,在这个时代,杨柳阿霞之流是根本不可能出面接待客人。其实就是担这个名义,对卢八娘的名声也是有损害的,所以孟白很领卢八娘的情,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忍不住叹道:“我现在特别羡慕你们两个人,结发夫妻,倾心相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
孟白已经认定自己和司马十七郎是真心相爱,才会发出如此的感叹。其实卢八娘却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快走到终点了。司马十七郎对自己疯狂的迷恋已经过去,现在他已经开始想到了他的权利,要纳妾,要自由地在外面流连,而自己一点也不想努力挽留他,因为不可能挽留他一辈子,还不如早些放手呢。但面对这种误会,卢八娘一点也不打算解释,她神态自若的笑笑,默认了。
司马十七郎表面上撑着,心里却非常不自在。在涤尘山庄时,得知孟表兄要有庶长子时,自己是怎么斥责他的,现在自己也要与孟表兄一样了。娘子生来就有怪癖,如果自己纳妾,势必不会再与自己同床,那么将来自己也一样会有庶长子了,甚至只有庶子没有嫡子。
司马十七郎更加动摇,他该怎么做?他想着这些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卢八娘便对孟白说:“表兄酿造的新酒在京城里很是引起轰动,若是有货,给我送二十坛。”
“现在卖的酒还不够醇厚,只不过我这些日子家里有个产妇,又有刚出生的婴儿,每天忙得团团转,便没空再调整一下。我先让人给你送二十坛,再过些日子有更好的再给你送二十坛。”在经济上,孟白一直觉得自己得了卢八娘很多照顾,一心想回报一二,卢八娘向他要点酒让他很开心。
“每天带孩子一定很有趣吧?”卢八娘客气地问。
没想到孟白听到孩子,马上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才知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身上都是皱巴巴、红通通的,身子只有这么长,小手这样大,小脚这样大……”孟白一面说着,一面给卢八娘比着看。
卢八娘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她却知道正常人有了孩子后是多么喜欢与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她明白这时候她应该礼貌地听着。
“孟表兄,你真该赶紧娶妻了,哪有男人会管这些事的?”司马十七郎收回了飞扬的心神,突然插话说。
“你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有多可爱,”孟白被打断了,却很大度地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儿子,你就会懂了。”
“就是有了儿子,也自有他的母亲去管。你没听过抱孙不抱子吗?”
这两个人的思想相差千年,有着非常大的冲突,在很多方面根本说不到一起。卢八娘用眼神示意了孟白,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问道:“不知最近有什么有新鲜事吗?”
孟白再洒脱,也是朝中官员,又与名士们多有来往,消息很灵通。卢八娘再关心时事,也只能是一个深闺妇人,向孟白了解些新闻也是很必要的。
“最近大家议论最多的还不是江仆射上次宴客的事”孟白明白卢八娘的意思,就笑着说:“有御史弹劾江仆射,放浪奢糜,江仆射自然不服,听说前两天江仆射和那个御史在外面相遇了,两人争了起来,还动了手。”
自从江府宴客后,司马十七郎就没有时间与人来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因此也感兴趣地问:“哪一个御史?”
“朱御史。”
皇上建国朝中所用的官员以南迁的北人为主,这些人最初莫不希望发动北伐,收复在北方沦陷的家园。但随着各大世族安居江南,安逸的生活使大家渐渐丧失了重返北方的意愿。最重要的是朝廷担心北上的官员藉此扩大势力,获得人心,甚至篡位,所以并不支持大规模北伐。所以虽然曾有人成功收复黄河以南部分领土,但没有多久就又全部失去了。
朱御史出身的世家,也是自北部南迁而来的,而且朱家是北上收复故园的最坚决者,朱家子弟先后举族数次带兵北进,就在去年,还有一次大规模的北进,但前些时候再次失败退回淮河以南。因此朱御史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家国之恨未报,可眼见江仆射之流沉迷于玩乐,自然要上书弹劾。
谈到这样沉重的话题,司马十七郎突然沉默不语了,孟白也知道江府宴客时,齐王也在座,也不敢再深说,又见没有与卢八娘单独说些什么的机会,所以便看了看天气说:“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谢谢你们的酒,我要回去了,过几天再见吧。”
第三十四章 孟太白摆宴庆生子卢八娘买妾掷千金〔一〕
三天后一大早,卢八娘进了孟府。孟白进京后买下这个府第,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入住时间并不太长,卢八娘也是第一次来。她坐在车里欣赏了气派的大门后,从东侧的小门进了府,在仪门前的一个小院里下了车,穿过仪门进了内院。
整座孟府面积并不大,但明显在古香古色的建筑中洋溢着一种现代的气息,甬路上铺着青石板,树下休闲的长椅,屋前特别修剪过的草坪。进了屋子,时尚的桌椅家俱、西方的壁炉、方格子的桌布……让卢八娘怔了一会儿。
屋子里一个体面的大丫环以为县公夫人也如其他人一样被孟家的新生事物吓到了,就笑着说:“我们郎君就是喜欢弄一些稀奇的东西,夫人请在这沙发里坐着试一试,真很舒服呢。”
卢八娘依言坐了下来,虽然弹性还是差一些,但整体还是有沙发的感觉。那丫环还继续介绍,“这个叫壁炉,晚上郎君让人在里面放了几根粗大的木头点燃,坐在旁边看书。”
卢八娘听她把每样新东西都介绍给自己,微笑不语。这时孟白从里面迎了出来,打断了那丫环的话说:“说那么多做什么?请表妹进来看看孩子!”
丫环心里很奇怪,平时郎君很喜欢自已向外面来的人介绍这些新物件,可今天却变了,可也只有赶紧将卢八娘送入了东侧的里间。
温暖的屋子里,杨柳穿着一套粉红的衣裙,抱着一个大红襁褓,正笑着与孟白说话,周围奶娘、仆妇围绕。
看到儿子,初为人父的孟白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带着些傻气的笑脸,他伸手在儿子可爱的小脸上摸了一下对卢八娘说:“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像我。”
屋子封闭得比较严,屋子里的空气并不那么新鲜,而是混杂了些奇奇怪怪的味道,卢八娘分析了一下味道中的成份,实在难以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她又一向不喜欢孩子,于是便远远地把头探过去看了一眼说:“确实很像。”
这样一句敷衍话让孟白和杨柳都笑开了怀,两人又一一指出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一处像哪一个人。卢八娘只好随声应和了几句,在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谁,明明这样小的孩子眉眼还不够清晰,根本看不出像谁才对。
卢八娘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想赶紧离开这间屋子,于是说插话说:“一会客人来了,在哪里招待她们?用我做些什么?”
孟白似乎现在才想起来卢八娘为什么会这么早过来,于是终于陪着卢八娘说到了正事,“今天就麻烦表妹了。一会儿客人们来了,就在前面花厅招待,酒宴也摆在那里,开宴前让杨柳抱着孩子过去让大家看一看。”
“那么我先去各处察看一下。”卢八娘以这个做借口赶紧走出了东屋,孟白也跟着出来,亲自带着她到花厅里。各处的布置与刚刚卢八娘所见的都差不多,中西和璧,想到这也是孟府第一次对外的大型活动,只这份布置就能很夺人眼球了。
其次茶点也很有新意,一看就是孟白亲自参与指导,有很多这里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也颇能拿得出手。至于厨房,卢八娘信奉君子远庖厨的道理,派了宁姑姑去看,回来也说菜品很特别。
那么略差些的只是孟府缺乏女主人,要卢八娘在整体上帮忙协调一下,再有就是出面接待客人。卢八娘给孟府的几个管事姑姑和体面的大丫环分了工,自己坐下来问孟白,“怎么不见阿霞过来?”
孟白原本骄傲的眼神变得尴尬了,“杨柳和阿霞见面就打,于是我就把她们分在两个院子里,不准她们进对方的院子,就是花园里也分成了两个区域,楚河汉界,谁也不许过。哪一个过界了,错就是哪一个的。”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卢八娘点头,孟白也不是真白痴,“府里的事情都由管家管着?”
“是啊,还用着你给我的那个张管家呢,能力非常强,家里的事他都打点得特别好,我也不用太操心。”孟白在卢八娘面前也不在乎面子了,“原来她们俩管的时候乱得一塌糊涂,现在我不让她们管事了,两处我轮流去,每人一天,公平合理。”
“还是到这里好吧,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齐人之福啊!”卢八娘感慨一声。
“先这样过吧。”孟白的语气里虽然有些勉强,但其实卢八娘还是听出了他对于现状是满意的。他从本质上并不是个花心不负责的人,现在的模式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杨柳和阿霞的利益,也是孟白好不容易达成的。
虽然是孟氏的长子满月,可客人们并不踊跃,当然是因为这个长子是庶长子了,要知道一般的人家庶子出生并不会操办。可看在孟白的面子上,还是来了些有身份的人,女客这边最显赫的是八皇子的一位侧妃,再次就是几位朝廷命官的家眷,官位都不太高,这时候也没有把妾室派出来应酬的风气,更多的人家是礼到人不到,特别是世家,尤其不能接受庶长子。
吃过午饭,客人们纷纷告辞,卢八娘很轻松地完成了孟白交给她的任务,她派人去前院,“看看县公那边什么时候走。”司马十七郎昨天轮值,事先说好他从皇宫回来就会直接到孟府,然后两人一同回去。
没多久,下人就回报说:“县公正在前院等着娘子呢。”
卢八娘到了前院,司马十七郎和孟白正一同等着她,见了面,孟白先是表示了感谢,然后笑着说:“听县公说你们府里没有这样的沙发,我送你们一套吧。”
“我不要别人用过的,你若是想送就重新做一套新的给我。”
孟白知道卢八娘的洁癖很重,马上答应说:“你放心,我让人一定给你做一套特别干净的。”
司马十七郎看惯了这对表兄妹间说话特别直白,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孟表兄能不能多给我们做两套?我想送过年时献给父王一套,送上司一套。所有的花费,我让下人送过来。”
“这个容易,”孟白爽快地答应了,“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等做好我让人送过去。”
卢八娘看了看司马十七郎,他还真有孝心呢,毕竟自己一点也没想到卢家的长辈们。这种沙发能有多少成本?她是心知肚明的,便又要一套,“那也再给我一套,我送祖父。”
孟白当然不在意这点东西,卢八娘给他的产业本就可观,他自己酿酒也开始挣钱了,因笑道:“我让人多做几套,你们拿着送人吧,现在还算是稀奇的玩意,因为这种东西没法保密,过些时候别人也会做了。”说着将卢八娘送到了车上。
一进王府,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就被齐王妃派人叫了过去。齐王妃坐在上座,一面品着茶,一面笑问:“你们刚从孟府回来?”
二人恭敬地答了,孟白给庶长子做满月,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齐王妃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原来孟家是这个规矩呀!”
卢八娘心里并不在意,孟白不打算娶妻了,那样他的儿子将来都会是庶出,而且在他看来庶出与嫡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司马十七郎就像被人在脸上抽了一个耳光一样,马上红透了,孟表兄的行为已经很不当了,而他又去喝了满月酒,也是丢人的事。
看着十七郎夫妻不吭声,齐王妃心里舒畅极了。她原来对十七郎并不放在心上,可他竟然成了县公,也就成了她的心头刺。不过她虽然很讨厌这对夫妻,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做什么打压他们的事了,以免生出事端得不偿失。只要忍着他们到齐王继承大统的时候,那时她身为中宫之主,不必再顾忌什么,只消轻轻一搌,就能将他们按入尘土里。
想到刚刚拒绝与齐王府联姻的孟白生下了庶长子,还宴客庆祝,齐王妃带了笑意,“孟右军有了儿子,小十七一定羡慕了吧。我原本给小十三准备了一个妾室,但怕你们见了孟右军有了儿子着急,就先给你们吧。”说着摆了摆手,早就有人带上来一个年青女孩。
这女孩容貌自然不错,但举止显然很粗俗,在华丽的大殿上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看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齐王妃笑着说:“这孩子姓周,是良家子,是今年秋赋时宫里采选来的,赏到我们王府,你们商量商量,给她个名份吧。”
齐王妃是个贤德的婆婆,本来她可做不出在正室未诞下嫡子时就让儿子纳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