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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
黑云压城城欲摧；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晋朝（史称西晋）与赵国（史称后赵）边境的山路上，一匹骏马在驰骋。
马上的年轻男子怀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神色仓皇，特别是年轻男子，俊脸因刀伤失血而苍白异常，小女孩的美目也装满惊恐。他们是在逃难，因为后有羯兵在追杀。
一道闪电，像一只魔爪，抓向人间。
“噼——啪”
滂沱大雨洒下，马上的人似乎不堪摧打。风雨迎面扑来，迷蒙两人的双眼。可是，两人还是不敢停下来歇歇，因为后面的追兵，太凶狠了，被捉住了，就是他们的裹腹的美食。
越过晋朝的边界后，年轻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在骏马向山庄驰骋的路上，失血过多，他已经摇摇欲坠。快要到山庄门口时，男子已经挺不住，身子摇了一下，跌下马，就昏死过去。
小女孩慌忙跳下马，抱着男子，摇撼着他大声哭喊：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大哥哥。”
“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
凄厉的哭喊穿透暴雨，那悲怆，那惊恐，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天在暴雨的掩盖下，显得冷漠无情，似乎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它已经司空见惯，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是啊，在这个时期，晋朝因为国力衰退，湖人屡犯边境，杀害汉人的事，不计其数，上天，又顾得了谁呢？
那山庄的门依然紧闭，就像老天，闭着的眼睛。
许久，门终于“吱——”一声，随着两扇门板的敞开，一位身穿蓝色衣服的老仆拿着油纸伞走出来。
大雨浇在油纸伞上，溅着水花，打湿了老仆的衣襟，因为地上的雨水横流，他的鞋子，也湿透了。
女孩见状，立刻如见救星，几步跑到老仆面前双膝跪下：
“老爷爷，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大哥哥吧！”
然后，不住的叩头：
“我和大哥哥被羯兵追杀，大哥哥为了保护我，挨了很多刀，现在，伤口还不住地流血，求你快点救救他，不然，他会没命的。”
老仆人还是狐疑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做声，因为他惟恐有诈，因为，兵荒马乱，为了求得生存，求得一些救命的钱财，用欺诈手段骗人的同情的事情，时有发生。
小女孩继续磕头，前额已经磕出了血，继续哀求：
“求求你了，如果救了大哥哥，我愿意一生为奴报答你老人家。”
老仆看清面前的情况，是真的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因为这年头，这样的事太多了。
“孩子，起来，看来你的大哥哥受的伤不轻，别再在这里磨蹭，否则，他身上的血不止，会有性命之忧。快起来帮我扶他进去。”
“谢谢老爷爷！”
小女孩浑身滴着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因为，救命恩人得救了。
“不用谢我，生在乱世，同是汉人。你很幸运，居然晕倒在我们周家庄门前，我们周老爷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已经救过很多类似你们这类情况的人了。如果晕倒在别处，可能，你大哥哥会遭遇不测。”
遇救（1）
老仆边说边扶起男子，毕竟年纪大，力气不够，他只得示意女孩快点过来帮忙，并说：
“小心，注意他身上的伤，别大力拖曳，会让伤口裂开，血流的更多。小心门槛，别跌倒！”
小女孩乖巧地按照老仆的指示，帮忙扶起昏死在地上的青年男子，走进了这座风雨中的山庄。
门里不一会儿，走出一个小童，把二人的坐骑也牵进山庄，然后“嘭”的一声，紧闭大门。
雨像倒水一样猛下，把刚才男子流在地上的血一下就冲洗干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时年，公元34２年，夏天。
“醒了，醒了！”
“大哥哥，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上天保佑！”稚嫩的声音抑制不住喜悦。
年轻男子艰难地睁开双眼，朦胧中，见到周围有几个人围着自己，满脸都是关爱与喜悦之情，一个样子温婉的小女孩抓住他的手，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再看看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考究的丝绸被子，眼睛再扫视周围，周围的陈设也十分豪华，摆放着古董玉器之类，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
他嘴巴张了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非常苍白的唇，艰难地吐出一句：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大哥哥”，小女孩紧抓他的手，急切地说：“是你救了我，你忘了？我和爹娘在邾城到晋朝的边境遇到羯兵，是你救了我们。我就是那个被你救下的小女孩啊！”
“哦……我——记起了。”俊脸神色紧了紧。
“大哥哥，你伤还没好，大夫叫你多休息。”
眼光慢慢落到小女孩身后的两位老人身上，见站在旁边的两位老人，看样子是这个屋子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年纪近花甲，头上已经长出银丝，衣服穿得很考究，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男的气度非凡，女的雍容华贵。
那老夫人也说：
“这位壮士，羽儿这两天已经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们了，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吧，其他的别管。”
“羽儿？”
“对，我的名字叫张羽。”
小女孩回到道。
“你们二位是——”男子望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眼里充满疑惑。
“大哥哥”，小女孩解释：“这里是晋朝与赵国边境武昌郡的周家庄，这两位老人家是周老庄主和老夫人，我们被他们救了。”
“原来——如此，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壮士别客气，同是汉人，生逢乱世，遇上你们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不必言谢。何况，你也是为了救羽儿一家才受伤的，比起你，我们算不了什么。”周老庄主回答。
“说起——惭愧，羽儿的爹娘——惨死，我……”
“大哥哥千万别自责，你救了羽儿，羽儿内心已经万分感激。”小女孩真诚地说。
“是啊，这世道，胡人豺狼当道，我们这里虽在晋朝，但在边境，他们也经常来进犯，烧杀抢掠，欺负妇女，还吃人，这里的女子，白天都不敢出门，要出门，就得有丈夫或其他家人陪同，因为羯兵非常凶恶，他们喜欢杀男子，更喜欢吃女子的肉。遇上他们没有被当作口中的军粮，已经是万幸，更何况你们还捡回一条命，唉！”周老庄主又说。
遇救（2）
“对了”，男子问张羽：“你们一家为什么会遇到羯兵呢？”
“我爹娘在赵国的邾城经商，羯人不断骚扰，生意做不下去，而且有一次，因为我年纪小，羯兵觉得我皮肉嫩滑，想把我吃掉，爹娘为了安全，就举家迁回晋朝。谁知，半路上就遇到一帮羯兵，他们抢了我们的财物。我的爹娘都觉得破财消灾，损失财物就算，以为可以捡回一条命，可是，想不到羯兵却把他们杀了。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求饶磕头也没有把性命保住。本来还想把我也杀了灭口，后来他们觉得肚子饿，就打算把我作为充饥的食物。当那帮畜生刚想把我扔到锅里炖的时候，是大哥哥你及时赶到，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骑着马一手把我拽过去，我才没有被抛进那锅滚烫的开水里。羯兵看到到口的肥肉就这样被抢了，气的呱呱叫，骑马就追，一边追一边放箭。后来有三个羯兵追上我们，你一刀我一刀向大哥哥你砍来，哥哥你为了保护我，把我紧抱在怀里，又因为要拿着马的缰绳，所以还击的力量有限，活生生帮我挨了几刀，才造成这样的重伤。”
张羽说着，脸上的表情充满怨恨：
“我恨羯兵啊，他们不仅杀我爹娘，而且把你砍成重伤，这样的豺狼，上天会惩罚他们的。”张羽边说边落泪，最后，哭倒在老妇人的怀里。
“哦，原来——是这样。”
“对了，大哥哥，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男子迟疑了一下，“我叫苏——苏——寒，是赵国——中山人，因为来——晋朝经商，路过见到你们——一家的——惨况，就——”
“苏壮士还是好好休息，你流血过多，大夫说要好好好调养。羽儿也别打扰苏壮士，让他吃点东西好好安睡。”老夫人关切地说。
“嗯”，张羽擦干眼泪，乖巧地说：“恩公，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感谢二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别客气，你太客气了。”二老连连摆手。
望着三人的离去，男子神色似乎有点疑虑。稍稍用力侧一侧身，身上的刀伤立刻痛的他咧牙咧嘴，从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回来，真危险。
可是，当时情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呢？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汉人的命运真凄惨，任人鱼肉和宰杀，不知道何时能改变啊？
他想起了石闵。
冉闵大哥经常说，要忍耐，要等机会，可是，等到什么时候啊？
艳阳天，繁花似火柳如烟。
时值初夏，草木蓬勃，艳阳高照，禽鸟乱鸣，谁也看不出，这世道背后的肃杀。
初夏的美，那是有别于艳阳春的另一种美。如果说春天的美美在百卉争妍，初夏的美就美在万类竞绿，
一匹骏马驰骋于山岗上，是苏寒和张羽，两人是冲着山岗上的一抹浓荫而来的。因为伤好的差不多了，苏寒觉得闷，抱着张羽策马到郊外游玩。
在苏寒卧床的期间，张羽衣不解带地伺候在旁，以报救命之恩。
誓约（1）
停下马，苏寒指着远处的平原说：“羽儿，你看那片花海，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像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怎么了，羽儿？你昨天不是答应过我忘掉伤痛的事，好好活下去的吗？怎么又这么多愁善感了？”
“寒哥哥，我想爹娘。”张羽毕竟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她又哭倒在苏寒的怀里，那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让苏寒觉得心疼。“寒哥哥，你，你不会离开我吧？我已经没有爹娘了，是你救了我，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苏寒心拧了拧，捧起小女孩的俏脸，望着那倾城的眸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就怜惜地说：“怎么会呢，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你。”
轻拂俏脸上的珠泪，苏寒内心骂自己：“不能为了安慰她而撒谎啊，你真能照顾她吗？战场上如此残酷，随时性命不保啊，况且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
但张羽丝毫没有注意他俊脸表情的细微变化，依然自顾自地说：
“寒哥哥，我爹以前教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一生相报；一生之恩，以死相报，来生再报。既然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就用一生的时间来报答你。”
“傻孩子，言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寒哥哥没你说的那么好。”
“没有夸张，因为当羯兵抓起我要朝锅里扔的时候，是你从天而降，一手拽着我，就让我脱离险境。那时阳光正好照在你的脸上，我觉得你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好像是天将下凡。那一刻起，我认定了，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神，恐怕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别这样说，羽儿。”
“不，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我的爹娘已经去世了，我没有相依的人了，我已经把你当做可以依靠的人，现在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会一辈子跟着你的，可以吗，寒哥哥？”
“嗯——当然，羽儿。不过——”
苏寒迟疑了一下：“我有一项重要的贸易，要赶回赵国的邺城去办，现在兵荒马乱，恐怕这次暂时不能带你去。”
“那我怎么办啊？”张羽惊慌地说。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暂时寄养在周老庄主家里，我前天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他们都是好人，而且年过花甲都无子嗣，二老见你乖巧，也乐意收养你为女儿。”
“寒哥哥，别丢下我不管好不好？我不要当什么养女，我只想跟着你，我不怕兵荒马乱，我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路上我还可以照顾你。”张羽耍起了小孩脾气。
“乖，听话。我带着你不方便，我以后会回来接你的。”
“寒哥哥，我跟你走，好不好？”
张羽哀求道。
“乖，听话，小孩子要听大人的安排，因为大人有自己的事去办，有时，是迫不得已的。”
望着苏寒俊脸一脸的坚毅，张羽知道再说也是枉然，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是你说的，你说话要算数，一定要回来接我。为了表示你不会骗我，我们拉钩！”
誓约（2）
于是满脸严肃，认真伸出小指，要与苏寒拉钩。
“真拿你没办法，这个小精灵，拉钩就拉勾。”伸出小指，勾紧张羽的小指，齐声说：
“苏寒与张羽拉钩，一百年，不变！”
会心而笑，笑声惊动了树上的一对燕子，它们扑哧着翅膀，一对儿飞向蓝天，飞向那令人向往的，自由的国度。
苏寒随手拈起一朵紫色的兰花，簪在张羽的丫髻上，仔细端详，才惊觉张羽拥有惊世的美貌，特别那美眸，那红唇，那翘长的睫毛，散发动人之姿。苏寒心想：“小小年纪已经貌美如斯，等真正长大，那又是一番怎样的风情呢？
不过，羽儿，我注定是要爽约的，我有太多的难言之隐，石闵大哥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我曾对天发誓，对他生死相随的，别恨我，何况我就是你最最憎恨的羯兵啊！”
张羽没有察觉苏寒的内心变化，她天真地认为，只要拉钩了，就是不变的事实，她为这个与苏寒的誓约而欣喜，拉起苏寒的手高兴地说：
“寒哥哥，我们去那片花海看蝴蝶吧，好吗？你太久没出门，那里的空气很清新，晒晒太阳也好。”
“好，我捉几只蝴蝶给你带回去玩好吗？
“不要，蝴蝶是有生命的，它们也有爹娘，有儿女，如果我们捉了它们，它们的孩子、爹娘会很伤心的，就像羽儿我，没有了爹娘，是一件很伤痛的事情，我们只是欣赏他们，不要伤害他们，好吗？”
“好，听你的，羽儿，你真善良！”
是啊，不是这乱世，谁想欺骗你啊，羽儿？
……
早晨，阳光并不明媚，犹如张羽的心情。
苏寒整顿好行装，背着他的刀，牵着骏马，就要上路了。
周老庄主和老夫人也相携着在路上送行，老仆人拿了一些干粮给苏寒路上吃。
“苏壮士，路途遥远，世道艰险，一路要保重啊！你放心，羽儿就交给我们二老吧。我们夫妇二人一直以来都在吃斋念佛，祈求上天能赐予我们子嗣，但几十年都没有子嗣，甚是孤单。现在羽儿来到我们家，也算是缘分，也解了我们二老晚年的寂寞。我们二老会尽自己的所能，好好照顾羽儿，你以后回来接她，完璧归赵。”周老庄主说道。
“多谢二老，在下替羽儿谢过二老。此去邺城贸易，的确是路途遥远，不知道有多少艰险，如果真遇到不测，还望二老能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羽儿，我就感恩不尽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对待他的。”老夫人诚恳地说道。
“苏壮士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因为赵国是羯人统治的地方，赵王石虎生性凶残，仇视汉人，喜欢拿我们汉人当军粮，你一定要当心啊！”周老庄主不无担心地说。“倘若路上遇到艰险，就不去也罢，回来我们周家庄，与我们一起过吧。况且，羽儿也需要你，她的爹娘已殁，是你救了她，你是她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办完事一定要回来找她。”
伤别离
“庄主请放心，在下办完事就回来。不过——”他拉着庄主靠在一边低声说：“万一，我说是万一，我回不来，你们就照顾好她，等她到了出嫁的年龄，给她找户好人家嫁过去，平平安安过上小日子，那我也就相当欣慰了。”
“你不会是打算不回来了吧？怎么说这样的说话？”庄主诧异地问道。
“我只是说万一，你老别多心。”苏寒心虚地说，立刻岔开话题：
“羽儿，过来。”
张羽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此时已经泪水涟涟：
“寒大哥，保重啊！”
“我会的，我走后，要听老夫人和庄主的话，孝敬二老，以报养育之恩。”
“嗯——”，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苏寒深深看着张羽，知道自己将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内心的歉疚现在俊脸上，但又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就说：
“二老，羽儿，时候不早，我要上路了，后会有期。”
抱拳作揖，翻身上马，向着赵国方向驰骋。
“寒哥哥”，张羽追着马匹，一边跑一边招手相送，跟着苏寒跑出很远很远都不停下。等到苏寒与马匹隐入树林，张羽蹲在路上凄厉地大哭。她自从爹娘被杀后，都没
这么放肆地大哭过，今天，唯一觉得可以依赖的人又离自己远去，那种绝望与无依，又深深刺伤她，她要好好发泄，否则，她会憋死的。
过了一会儿，忽然头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羽儿，别傻，别哭了！”
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为自己产生幻觉，抬头一看，苏寒确实骑着骏马就在眼前，那是我的天，我的神啊！张羽不禁狂喜，拉着苏寒的手，使劲地摇：
“寒哥哥，你不走啦？太好了，你不走啦，你舍不得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