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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文明时代的末代皇帝徐一凡被一柄百丈外驰来的十倍音速飞刀洞穿咽喉而死。
五百奔雷车和三万荷铳实弹新军全成摆设。
刺客仅是个金丹境界的武圣。
一个被革出修真门派的外门弟子而已。
乱世从此完全拉开序幕。
玻璃是三大发明中唯一留下美好记忆的东西。
古代的女人是对着清波和铜镜梳妆的(和我有同样chūn…宫书籍学习经历的读者一定像我一样了解。我枕头后的秘密小书箱收集了很多,期待和大家分享),而现在她们可以对着能让纤毫毕现的大玻璃镜柜宽衣解带。
玻璃发明后,铜镜在十年内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有道门才会使用铜镜充当捉鬼的法器。其余的铜镜都成了古玩家炒作的文物。
百里镜、潜望镜、夜视镜、防风镜、眼镜……这些林林种种的玻璃制品淘汰了古时的“神目”职业。戴上眼镜,成了学童和儒生们的新奇装束,乃至几乎成了某些儒生脸部的主要特征。即使没有文化的粗汉和暴发户,也在时代的感染下,莫名奇妙的戴上一幅没有度数的眼镜。
——这是我对身为海盗头子的父亲,唯一、真正不满的地方
——他是一个裸眼能看清十丈内的蚊子眉毛,白昼中分辨出一里地上全部物体的金丹武圣,戴什么坑爹的眼镜啊!
现在他就戴着一幅没有度数的眼镜,专注地看那张泛黄的、标着“白云乡”的羊皮海图(庆幸的是,我爹几乎从不看书,这种要戴眼镜的情况是少数的特例。)
“爹,空儿来了。”
我笔直挺立,木无表情。
眼睛其实早已贼贼地瞄遍爹的主舱,既没有棍棒,也没有火钳,我暗暗舒了口气。
此时的我反而希望他一直不要把眼睛摘下来。我父亲一旦决心动手整人,就会去掉自己身上一切影响判断的不理智物体。
“今天你对芷儿说了要讨她做老婆?”
我丹田里的火冒了上来。
——慕容芷这小贱人太不仗义了!我不过说你几句下流话,就走那么极端的报复我的路线。要是你当时不回嘴,稍微装下可怜哭出来,我就立马道歉了啊!其实你跑掉后,我就对皇天发誓以后不再调戏你了,你干嘛非要弄个不死不休呢!
“她骂我是强盗的娃,也就是骂爹是强盗。我就要让她做强盗的老婆。”
——既然你做的出,我也做的出。你说要嫁状元郎,就是说我这个强盗儿子配不上你咯!那你不是骂你干爹是强盗吗?哼,我爹还讨了太守的女儿做老婆呢!
父亲竟没有发怒。
以他当年的xìng格,早已经迁怒杀掉几个奴隶了吧。
他反而默然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前是禽兽,不是一个人,现在是了;我不想我儿子现在是一个人,以后却不是了。你和妹妹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任她嫁个好人家吧。”
“爹?”
我迷惘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光头,一道十字伤疤趴在额上。右手的大拇指缺了一根,黑鞘宝刀不离腰际。
这确实是我爹。
但说的话怎么转了xìng呢?我娘长期不懈的儒门光辉照亮了他?
“还不是乱世的时候,强盗要讨到公主是很难的事情。强盗首先要做很多的坏事,等坏事做的实在太大,官军就会来剿他。然后他要杀掉很多官军,这时候朝廷就来招安了。招安后会派他去打同样的强盗。要是他到时候还没有死掉,朝廷可能会把一个公主赐给他。可能还是某个王爷生的冒牌公主或者皇帝老儿认的狗屁义女。哈哈哈哈。强盗要生个公主的儿子可不容易啊。”
父亲莫名奇妙地笑了,我觉得他老了。
“乱世要讨一个公主就容易得多。像我这样的人,直接杀了你娘全家,不就上了你娘的床,把你搞出来了吗?”
——是啊,太平的年代有多糟心曲折啊。强盗的鸡…巴就不能去公主的肚子里嘛?又不是有主的花,比jì女还小气。
“但我已经倦了。”
我愕然。
“能轻易到手的东西也会轻易地飞走。”
“我娘对爹爹始终没有二心。”
“因为她在这个乱世还死抱着旧时代的纲常不放,一个强jiān来的娇小姐还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在乱世遇到一个还在太平梦里的蠢女人,我真是个幸运的强盗。”
臣弑君、子杀父,妻鸩夫,人相食。兄弟相残,国人相杀。
这是乱世的道。
或许父亲已经失去了在乱世生存的强者之心,我们只好去寻找能让弱者活下去的世外桃源。
他爱抚着羊皮海图,
“还有七天的航行,就能到白云乡了。刚才头目们报告,过洋的风浪已经过去。潜望镜的前方出现了城墙楼阁的景象,看上去没有边际。我让家眷们都回住宿区,我们的大楼船准备上潜。”
这又是父亲毫无计划的人生里一件破天荒的奇事(如果说父亲有所谓的计划的话,大概只有不断练武、持续变强一条)。
——只花了一年半多,我们已经航行了近十万里,接近了目的地,顺利得诡奇。
“太好了!以后我们家就不做强盗了。”
我由衷地赞到。
即使是乱世,jì女和强盗还是被瞧不起的东西。
像南宫大头目这个老东西,明面上就是泽被数郡的大善人,广陵城做正经生意的大老板,良民,妈的。
如果可以,我们家也想做良民,像他一样风光啊。
——如果不做强盗,我能干什么呢?
一年的航海生涯中我经常思考这个人生问题,因为大量的空闲时间需要东西填充:
大概学地主那样买一块肥田,在当地期望能搞到一匹好马。
然后——
秋冬宅家看chūn…宫,chūn夏策马寻野花。
白昼当刀买酒嚎,晚抱娇妻弄乌鸦。
我要当个恶少,然后出钱买个举人什么的,就像古代笔记里写的那种生活滋润的恶少。
“好了!帮我披甲,你也披甲,随我登甲板!”
为什么?
我们就要到白云乡了,为什么还要打杀?是准备先清下场吗?——这不还是海盗作风吗?
“你看海图。”
海图注明:
我们目前的方位和白云乡中没有任何岛屿或者居民点。也就是说,不可能在途中出现望不见边际的楼阁城墙。
我扫视远离我们航线的西北方,海图上用朱红笔标着“千年蜃妖一只,大凶。”
“蜃妖移动了自己的巢穴,拦在了我们的航线上?”
“人间的猎人也不会在永远一个地方守株待兔,何况吃人无数的千年蜃妖呢!这张海图是一百年前的,它移动了陷阱,毫不奇怪。”
我把架子上父亲青sè盔甲的积灰掸去,为他扣上各个部件——
这幅称为“火眼狻猊”的上品名甲只有轻甲的重量,是剥了一头罗刹狮jīng的全皮做成,jīng金锻造的中下品宝刀都砍不出一点白点子,凡兵斩击更是隔靴搔痒。
身为金丹武圣的父亲有着妖孽般的膂力和不休止的体力,披挂三层重甲也能追赶狂奔的千里马;有了这身轻甲,全无负担的他能达到夸张的两三倍音速,可以空手接住火铳shè击出的子弹。
上次他披挂这幅狮皮甲战斗,还是十年前喋血神风国的时候。
神国国主的天守中潜伏着九十九名上位忍者,是他当上国主的最大资本。
他们从孩提时代起就被带离家庭,接受残酷的非人训练,怜悯、犹豫、恐惧这类情绪被完全抹除,绝对忠于国主。
因为没有了情绪,可以发挥出超越身体极限三倍的战力,再加上诡秘的忍术和天守的繁密复廊结构,他们的移动能实现眼睛无法捕捉的效果。
可是在父亲真正的三倍音速面前,这种矫揉做作的忍术只能称为江湖骗子的把戏。
是役,九十九上忍全灭。
……
“火眼狻猊”是父亲在海盗联盟的龙王会上获得的赏赐。
那年,南宫大头目得到了一头海外术士进献的罗刹狮jīng。狮jīng铜头铁骨,刀枪不入,它的爪牙能轻易截断凡兵。据说那个海外方士是用下三滥的手段才诱捕成这头狮子。
南宫大头目在龙王会(庆祝他生辰的海盗大会)上设置了人狮相搏的娱兴节目,他想看看自己麾下的勇士有几个能徒手和罗刹狮jīng相搏。
年轻的父亲抢在众人前跳上擂台,双手扼在狮子咽喉。
三十个呼吸后,狮子被他活活扼死了。
狮子从头至尾没有证明自己锋利爪牙的机会,其他海盗头子们也失去了献南宫大头目阿谀的机会。
南宫把狮子的皮剥下来赏赐给父亲做盔甲,从此爹也跃升为南宫手下的第一干将。
从此也埋下了其他六小龙王和我父亲交恶的种子。
……
我的外功底子很扎实,但才开始练习内功不久,大量的潜力没来得及挖掘,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有欠持久。和千年蜃妖相搏,我的微末战力其实派不上用场。初次上阵实战的我只需要紧跟父亲的身后,开阔眼界就好。
我选了一幅中品轻甲披挂。腰间除了银蛇剑,还佩了两把装满火药的手铳。
我的心扑通跳着,全身的骨头都跃跃yù试,期待着马上来到的海上大战。
我有一半源自父亲的武者血液,战斗和暴力都会让我兴奋不已。
………【第六章 海难(六)】………
我听父亲讲过在海上和巨妖搏斗的经验。
活过一百年的生灵称为jīng怪,活过五百年的生灵称为妖,吃过人的妖开始有狡猾的心机和厉害的手段。
蜃是能制造幻象的生灵,出现在海和沙漠上。
幼小的蜃移动缓慢,通常不出巢穴。它吐出蜃气,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型妄境,把远近的小生灵直接诱骗到它口中吞吃。
蜃jīng营造的妄境可以幻化出它见闻过的城镇,偶尔冒失的商队或船队会成为它的食物。
蜃妖的妄境来自它吃过生灵的记忆,如果它吃过的人足够多,甚至能幻化出一座物阜民丰的大城。
只有海里的蜃妖才会无限制地长大。
虽然有以上的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我瞠目结舌。
即使是南宫家控制的天下名都广陵城,都没有那么高阔坚固的城墙。
大城有十二座城门,城楼上一队队的荷戈持矛的士兵在来回巡弋。
我能听到里面官府狗官的出行车马声、商贩货郎的吆喝声、学堂童子的诵书声、还有勾舍里卖chūn女人的呻吟。
一个矮小的士兵甚至惊讶地指向我们这边。城里士女们开始慌乱地惊叫,我听到他们仓惶的逃窜。
接着是鲜血飞溅和恶毒的谩骂声传来,该是城中的官兵为了稳定慌乱的人群,开始杀人立威。
城楼内的金鼓大作,旗语缤纷地舞动,号召守城的军队集结。
弓箭手急急冲向城楼,如雨的火箭shè向我们的大楼船。
一枝火箭擦过我的耳根钉在了身后,
我下意识地去摸右耳,有股烧糊的焦味。
——老子的俏脸会破相吗?
父亲岿然不动。他的狻猊甲已经插满了十几支火箭。
这真的是蜃妖制造的妄境吗?
——我猛地一个激灵,
全部都是幻觉!
我们的船离它还有三四百丈,官兵绝不可能把弓箭shè这么远。
这货不是发石车和炮弹!
我揉了下眼睛再睁开,船上没有任何箭。
只有数十个水手滚在甲板上惨叫,眼神迷离。
一个水手绝望地捂着自己的脸:
“被箭shè中了,我的眼睛全瞎了。”
——混蛋,这家伙的眼睛好的很,他是被妄境迷惑了。
我望了一眼父亲,他颔首。我踏步过去狠抽那水手的耳光。
“喂。醒醒。醒醒。”
他豁的拔出佩刀乱砍我的手:
“临死也要拉你这个官兵垫背!”
——搞错没有!这家伙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噗!”
我本能的抽出银蛇剑自卫,随即迅速向后跃开。
那个水手的咽喉多了一个蚊咬般的小洞,退后五步,血大面积地从创口喷出来,然后死不瞑目地跌下甲板,消失在海里。
没有一点血因为闪避不当迷住我的眼睛或者污秽我的盔甲。
“对不起。”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这样结束的。
父亲的棍棒让战斗成为我的本能,第一次实战我就毫无差池的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但我的心头一阵烦躁。
——cāo…蛋。
兵刃相加之声在我耳畔传起,其他清醒着的水手也在和那些被蛊惑的脆弱家伙兄弟相残。
——真cāo…蛋。
“扯下布捂住耳朵,扯下布捂住耳朵”。
我大声叫嚷,但声音淹没在兵刃声中。
我的嗓子发哑,又有更多的水手眼神变得迷离。
两个被蛊惑的水手蹿上来,一前一后夹击我,我削断了后者的双腿,洞穿了前者的胸膛。
——怎么办?怎么办?还没战斗,大家就全要自相残杀完了?
“前面全他妈是放屁!全员披甲持兵。前进!前进!冲过去,就是白云乡了!”
父亲高喊,他的狮子吼传到每个岗位的水手耳中。
大家全醒了。
甲板上狼藉横阵着三十来具自己人的尸体。
我们的船已经来不及绕行。
蜃妖对于我们这一千多口食物势在必得。父亲也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大楼船开始加速,分开浊波,留出一道银线。
重新就位的炮手升起两舷各十二门钢铸炮口,瞄向城墙的二十四个望楼。
四十个水手伺候的主炮冉冉从甲板上升起,朝向城墙最高出的宫殿高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神威将军级的炮弹极有实感地砸在望楼和城墙上。
望楼缓慢地倾塌,城墙凹进去触目的空洞。
好像我们真在完成攻打坞堡的常规步骤那样。
城内又响起了妇孺老幼呼天抢地之声,火从到向下城内的城楼蔓延到大批木建筑的民房。
“批批剥剥”的燃烧络绎不绝。
一片片城墙倒下,我们可以看到焦糊如残煤的**断肢。
城内就像油锅地狱。
这幅惨绝人寰的场面即使像我这样天良有限的人也为之侧目。
真是个无下限的妖孽,我们海盗的一点狗屎那样小的良心都要利用。
——这妄境里幻化的人都是它吃掉的啊,还要让他们再惨死一次吗?
父亲冷笑一下。
他向主炮手们做了个手势。
主炮里装的是无敌将军级炮弹。
我们的大楼船已经和城墙相贴,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无敌将军发shè。
城心的宫殿夷灭。
主炮炸膛。
打实的一击无敌将军能让一个元婴武者原地消失。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枚无敌将军,
对付移动缓慢的蜃妖再有效不过。
大城剧烈地颤动,扭曲,像篝火上的火苗那样挣扎摇曳,
然后消失。
大楼船一震,停住不动。
一百丈大楼船的船头有一半已经进入了蜃妖张开的嘴。
我完全看清楚了蜃妖的形体。
这是一个半张开的超级无敌大唇形物,下颚的利齿卡进大楼船的底部钢板。
我们头上三丈高是它上腭的尖牙。
唇深处冒出的腥臭之气让我胃里直犯恶心。
它的唇部有无数狰狞的伤口,显然是神威将军造成的大小创口。
唇部最深处有一次圆形的窟窿,可以投过去看到前方的天空和海。
这是无敌将军的杰作。
瀑布般的妖血从无敌将军造成的恐怖伤口冲下来。
可能因为极端的痛苦,蜃妖的深处传来毛骨悚然的厉叫!看上去它想把上颚咬合下来,但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不怕,不怕,我是个男子汉。
我深深呼吸,暗自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大点的B,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子要好好干它。
——可我还是很怕。
“火铳手轰击三轮。”
父亲说。
百余个铳口喷shè出无情的火焰,越来越多的腥血像泉水那样从蜃妖的软腭淌下来,有一股腥血从我头上浇过,经过我的背脊,从小腿上流下。
——好爽。
父亲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向蜃妖,每步如一。
在无敌将军造成的创口前止步。
然后他骂了句脏话,
转身坐回自己的虎皮交椅。
我发现本来在他鞘里的宝刀,出现在他左手。
“噗——————”
蜃妖整齐地分成两半。
向舷两边歪去。
“把它的尸体寸斩作脯,再清洗下甲板。你们可以放长假了。”
父亲摸了我的脑袋
“表现不错,没有尿裤子。”
父亲刚才出了一刀,把蜃妖分尸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rì尽处升起了晚霞,霞染的海水和蜃尸的血汇在一起,
我们的船航行在一片奇妙的血sè之海上。
前方,是白云乡的味道。
………【第七章 见龙(一)】………
“跳船抢女人,上船分金钱。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们都解了盔甲武器,交给奴隶去清洗收藏。另一些奴隶举着火把,给夜sè渐深的海面提供人工照明。
男人们上身赤膊,只穿短裤。我跟着其他水手哼着粗豪的海盗之歌,一边用锯齿切割蜃妖的尸体。
这家伙是个扁平体,横过来它的长度接近我们的百丈船身,但是厚度只有二十来丈。可能要到一更天的时候才能做完寸斩成脯的工作。
不过这或许是我们这群海盗最后一次战斗了。
父亲宣布二更天我们要大开宴席,狂饮达旦到明天rì出。
激战之后,全部的弟兄儿郎都难得地放松,几十年的杀伐营生要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