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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一枝千里镜装模作样地去瞭望不远处的金沙滩。
海浪一**拍向金沙滩,沙粒细洁清白,棕榈高大,树冠如同华盖,还有许多巴掌大小的海蟹从沙坑里冒出来。此地灵气甚好,南岛和这里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实在是棒极了的沙滩球场,在这里踢上几天几夜的蹴鞠也不会厌倦。
我忽然有点对中原的思乡之情。
“大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轻声哼哼,慕容芷狠狠捏了下我。
“严肃点。”她说。
金沙滩上全副武装地矗立着五百土著武士,领头的是一个剽悍大汉,他居然披挂着舜水镇武士都少见的铁甲(不过对于我新开发的原式寸劲,他那身铁甲还是纸糊的东西)。
“这是昂山宝焰的副手,乔木之山。昂山宝焰在和我兄长战后,就一直闭关修炼。和谈的事务是他和我们接洽。他是筑基上层,战力不下四健将,是个真能打的武者。”学仁提醒道。
——三个健将我都能敌过,哪怕这么一个乔木之山。要是能够,我立马就能杀死他。
我嘟了下嘴,还是暂时把这个战斗的念头搁置。王启泰叮嘱过:使团的目的只是在血祭的那天前到坠星山谷待机,动手还是十天后的时间。
乔木之山和近百武士乘几条快船,劈波斩浪向我们的旗舰靠来。
快船离旗舰还有十丈之遥,乔木之山如大鸟一跃而起,径直跳上旗舰。
他的杀气不知收敛地放出,就近的几个华夏小兵根本不敢仰视。
三健将中元限奉令前去迎接,一把被乔木之山推开。
我知道他昨天的伤手还没有痊愈,但刚才的一推乔木之山的爪子就在他钢铁般的肌肉上拉出五条露骨的割痕。
“是鹰爪。这家伙的功夫在十个指头上。”陆克武给我们分析,他使了眼sè,几个将士做出一拥而上的样子。
“休得胡乱妄动!”
学仁怒喝了一身,众人无奈后退。
乔木之山的几个随从武士纷纷上了我们的旗舰。
乔木之山脸sè铁青,趾高气扬地用土著语教训起王启泰来。我知道王启泰是个涵养很好的儒生,尽管如此,他的脸sè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在说什么?”乔木之山说得又快又急,我的土著语没有那么好,便问慕容芷。
“他……他说学仁长老在之前的几次小型谈判里答应,我们舜水镇会按照中原的投降礼仪——全船缟素,穿戴丧服,带好棺材,向昂山部落请罪。怎么能穿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我心里,乔木之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回头去看学仁,学仁的眼睛盯着甲板凝视。
“学仁兄,你之前和我说的不是这样子啊?”
王启泰也疑惑地悄声问这个死胖子。
众目睽睽,都集中在学仁身上。
学仁面sè尴尬,绕到王启泰的身后。
“噗!”
——我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一把薄刃从王启泰的背后透到胸前,还未等他发出声音,学仁一脚把他踢下海去。
一个金丹被杀掉了。
人群还没有来得及喧哗。
学仁高喊:
“快把乱党全部拿下!”
闷得重锤般一记轰在我的背脊,我瘫倒在地。
慕容芷也跟着被人击倒在地。
我看到华夏人的三条船把旗舰围住。二百五十个武士控制了另外一半的武士。言知礼yù待暴起,被元限突袭拿下。整个过程在很短时间内完成,幕后的主使者已经蓄谋已久。
陆克武恭敬地向乔木之山和学仁汇报:
“舜水镇那些反对归化贵部的乱党头目都已经压制。还请乔木之山长老向昂山大酋长美言,留我们这些顺民一条蚁命,我们再不敢有叛逆的心思了!”
乔木之山扫了四周一眼,满意点头,
“很好,二百五十人都是jīng壮,可以去充山神的血食。另外的二百五十人可以改成昂山部落的名字,以后你们就是我族人了。昂山学仁、昂山克武,你们做的很好!十天后,血祭的观礼你们都可以参加。”
学仁媚笑道,
“启禀乔木之山长老,原来王启泰还准备在那头大木牛里私藏武器,好在血祭观礼那天偷偷把武器分给乱党闹事。现在舱门已经被我下令封死,这头木牛您就可以放心使用。”
他yīn冷的眼神终于接触了我和慕容芷。
我不认为船上的任何筑基武者能在一击之下把我打得不能动弹,即使我是毫无防备的状况。
到底为何我会被击倒呢?
王祥符,王祥符在哪里呢!
“我记得昂山大酋长说过要一对华夏人的童男童女做山神的顶级祭品,这两人是我千挑万选的,还请长老验收。”学仁yīn恻恻道。
“不必,一看样子山神就会喜欢。山神的顶级祭品我不敢乱动。给这对童男童女打上一点五步杀人蛇的毒,关到坠星山谷里去就行了。”
在我人生的最危急时刻,我的耳朵终于把土著语听清楚了。
………【第六十章 洞天(一)】………
初冬,十月八rì。
我和慕容芷被囚禁的监狱位置位于坠星山谷北侧的岩壁中,以前王启年大概是凭一人的金丹武力从对过靠南坡一边的绝高岩壁下谷探险。
监狱似乎是人工在石壁上辛苦凿出,只有一条可通一人的山道连接谷峰、监狱和谷底。谷峰上是一队队持弓带矛的土著武士来回巡逻。我们这些血食等于悬在半空——大概到时打开牢门,妖物就会飞上来吃人,血食无处可遁。
岩壁监狱瞭望的效果很好,我从牢门向山谷一边,能直接看到谷底的大祭台,还有谷中的惨烈景象。
我第一次好好观察传说和计划里描绘了很久的坠星山谷。
脑中浮现的各种地图和沙盘与眼前所见如合符契。只要我睁着眼睛,就不会在山谷中迷路。
山谷和南北岛,乃至山巅的景象都不相同。
北岛荒僻,南岛怡人,山巅恒久无枯荣。
而这里——是鬼域。
谷深处徘徊不去的黑云惨雾里隐隐约约有鬼瞅的声音。不生一物的黑sè谷底和岩壁上有无数道妖艳猩红的深痕,好像被剥皮的人露出的复杂血管。
堆成小丘的骷髅山随处可见,我无聊地估测了下,五百年来大概有数十万人的分量吧,看来妖物的饮食习惯是每rì一餐。
我转换了好几次心境才勉强适应谷中恶心的气氛。
监狱(或者叫血食膳房?)的出入口各有四个内功上层的土著狱卒把守,牢内yīn深狭窄,血腥味和排泄物味呛鼻,我们如同在消化不良的蛇腹里。二百五十个和我一样倒霉的华夏将士像猪猡那样挤在大牢笼里。
作为血祭最好吃的点心,我这种童男童女的待遇就比他们好多了
——我和慕容芷在离大牢笼偏远处有着dú lì的小牢笼。我还看到另外三十五对土著童男童女和我们有着相同的待遇。十八对是正餐,另外十八对可能是候补。他们的神sè麻木,应该都是被打了一点五步杀人蛇的毒。
——哼,这点蛇毒怎么能奈何得了筑基上层的我。被擒后的几十个呼吸内,毒素都被我逼出,我只是装了三天傻,跟着土著直达坠星山谷罢了!
牢门不知道用什么异兽的骨头做成,有下品兵甲之坚硬。骨栏间的间隔只有三个指节,我估摸了一下,自己用缩骨术也无法遁出。
看来只好用兵刃锯开了。
我把含在嘴里的纳戒吐出,想从里面取断金刀出来(就是陆克武那个内jiān在比武后卖人情送我的中品宝刀)。但转念一想,何必那么麻烦,实验下我的原式寸劲就行。
十指上五寸长的电刃随我心意化出,我凝视骨笼,只要轻轻一扬手——
“先别这么做。”
慕容芷道。
她在我的隔壁牢笼——我们是一对血食,大概就妖物而言,就如深秋吃蟹要配一对雌雄一般。
“你醒了?”
“从来就没有昏迷过,只是一直在思考。你先把秘密武器藏起来,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我们最好想办法能从这扇牢门zì yóu进出,而不是从此一去不返。难得头一次离坠星山的洞府这么近,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果然,慕容家的人也是不惧这点蛇毒的。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只有先逃出去才能去找王祥符,我认为南坡的军队可能也出了内jiān;王启泰已经死掉,能指望的就只有他这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金丹了。唉,儒门金丹我以后是不信了——皮太脆了。”
慕容芷摇了摇头,低声说,
“我想:或者王启泰并没有死。只有明确的尸首才能证明一个人的死亡。”
我楞了一下,脑中一个激灵。
这时,远处牢门的入口响起了久违的喧闹声。入口的骨笼“咣”地打开,一个银发如雪的威猛土著长者大踏步走进监狱的廊道,他后面跟随着一个不起眼的土著武士护卫。
——老者是筑基下层的气,后面的武士是个跟班,不过外功上层而已。
我的读气能力已经很强,对这种不懂“绝”的土著我的评估绝不会错。
“那个老者该是昂山宝焰的伯伯昂山素星,被王启年杀死的昂山素辉的哥哥。我见过他的资料和图像。”慕容芷对我说。
昂山素星在关押童男童女的牢笼前止步,他负手望着痴痴愣愣的土著小孩良久,唏嘘了一下,然后向我和慕容芷这边转身,
“你们是华夏人的童男女吧,过几天就要被妖物吃掉了。怕吗?”
昂山素星长着一张面瘫脸,他对我们说的是生硬的华夏语。
——要杀掉他吗?
看来我们神智还清醒的事实暴露了,我要在三招内结果他,然后冲出牢笼。
“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和我们易位而处,你们是昂山部的族长,为了获得山神护佑一族平安,是否愿意付出每年七百人的生命代价呢?”
我的手在背后打了个响指,电弧在我身后嘶嘶亮了下,又暗了下去。
他的话暂时打消了我出手的念头。
可惜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白痴,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世间没有主宰群生的神灵。人的一生是否平安喜乐,只有靠自己的实力和辛劳获得。那种开出一年要吃七百人条件来恩赐一族风调雨顺的妖物,我根本懒得动脑子,直接一刀杀了就是——只有在你们这种白痴长老的领导下,五百年里才让这妖物活活吃掉自己几十万人!死老东西,你居然还有脸来让我做选择题?!”
我左手连手指有八寸长的电刃一划而过,骨牢的栏杆切葱般齐齐截成两段。
接着我右手的八寸电刃划出,要把他头颅直接从脖子上斩下。
昂山素星脸sè大惊,急仰身往后掠。
他闷哼一声,一只手掌又被我左手的电刃从腕部上削下。
牢中通道狭窄,素星情急下的后掠反而撞上了对过的骨牢,我一脚踏上在地上还活动的手掌,又追着往他脖子划上一刃。
三四个月之中,我的进步神速,杀筑基下层之人如杀一狗。
“嗒”
——一只手准确无比地扣上我的腕。
“小空,退下!不得无礼!”
是他随从的那个平庸武士。但这声音我熟悉无比。
我看到了他一直在暗处的脸
——王启泰。
“你,没有死……”
“你的武技很俊,不过——先把你脚挪开。”他苦笑道。
我凶横地瞪了惊魂又悸的素星一眼,又在素星地上的手掌上踩了两脚,才走开。
外面的狱卒往里面叫唤——
“典狱长老,发生什么事了?”
“无妨,一时心闷罢了。”昂山素星负痛回应,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滚而下。王启泰几个弹指封住昂山的断腕处,把被我切下的手掌捡起,安慰他:
“素星长老无须担忧,有王某在,包你这条手和往常一样。”
我哼哼了一声。心里在想自己下手还是有欠明快——以后第一招就要直接斩首。
“不愧……不愧是华夏礼仪之邦,一个童子就明白大是大非。我当了几十年的典狱长老,看了无数自己的族人被妖怪吃掉,就这么欺心糊涂地活到现在……唉,小王长老,我要站在你们这一边,把宝焰和那个妖物一道诛杀——我们两族以后要和平相处,再不争斗了。”
——原来他是王启泰策反的对象,我刚才的回答让昂山素星下定了投效舜水镇的决心。
既然王启泰没有死,那么牢里的二百五十武士是怎么回事?还有学仁、陆克武和元限等内jiān算是什么呢?
“王长老,你和学仁长老是串通搞苦肉计吧?学仁骗取昂山的信任,在血祭观礼时动手;而我们则是潜伏进坠星山谷诛杀妖物。”
慕容芷在牢内轻轻问。
对咯。她说的就是我想的。
“学仁兄平常杀鸡都害怕的人,让他捅我一刀,真是为难他了。”
王启泰点头微笑,
“牢中武士的蛇毒我会全部解除,这里被囚禁的土著童男女我也要全部搭救。素星长老,这会是你族最后一次血祭,以后白云乡不会再有妖氛,华夏的仁政会播撒全岛。你意下如何?”
“仁义是普世价值,无分国界,我无异议。血祭那天我会发动三部其他有良知的长老向昂山发难,我们一道把祖先和妖物订下的罪恶祭典埋葬。”
王启泰取钥匙把慕容芷的牢门一并打开,他对我们说,
“你们可以zì yóu活动了,去山谷的深处,找出沉睡的食尘虫,把它杀掉。针对它弱点的战法都记牢了吗?现在的你们有那个实力。”
“恩,我们一定有余力回来和大家一起杀昂山宝焰的。这个骨牢的事情,你们随便想个方法替我圆圆。”
我拉了下被我彻底砍坏的牢门,反正昂山素星是典狱长老,这种擦屁股的事情让他去费脑子。
“那王长老你这几天还做什么呢?”慕容芷问。
“破阵吧,把坠星山洞府的阵法破掉。”
王启泰把我们的目光指向血红纹路的黑岩石峡谷——
“整个山谷的红sè石纹都是坠星山洞府门户上的阵法投影符文。我要找到山谷投影符文的关键,把它彻底破坏。”
………【第六十一章 洞天(二)】………
我和慕容芷被昂山素星公然领出了监狱。
我后来才知道这种把血食更换的事情其实在五百年土著的血祭史上屡见不鲜。
血祭的童男童女名额经常演变为各个部族之间权力争斗的手段,有些大长老就曾因为权力争斗失败,被迫把自己的儿女那去献祭自保;有些为了谋得更大的权力,主动把自己的儿女拿出献祭;有些则私心发作,把别人的儿女去偷换自己作血食的儿女。
所谓神圣的血祭,内部也和中土朝廷官场的勾心斗角一样肮脏,暗地里有着无数不得见光的活动。
我们在昂山素星对狱卒的解释里是某位长老的嫡亲后代(我和慕容芷和某对土著男女已经换了衣服和牢房),他又向狱卒许诺了给他们家族的好处,于是我们就轻松走出这个不想再来第二次的地方。
昂山素星被我切断的手伤口圆滑整齐,我们在牢内盘桓了半个时辰出去,期间王启泰接好了他的断肢,表面看起来素星的手行动如常。但王启泰告诫以素星的年纪和恢复力,还是需要半月才能完全痊愈。
素星没有领我们沿着山道折回北坡——这当然不合我们的计划——而是径直把我们带下了大祭台。狱卒得了素星的好处,也对我们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视而不见。
我们和素星在谷底分别,王启泰把我和慕容芷引到谷深处——深谷口无人把守,也无人敢在这里把守——那片被黑雾封住,不知深浅的地方就是食尘虫的巢穴,最深的地方就是坠星山洞府所在。
“再给我复述一遍对付食尘虫的方法。”
王启泰说。
“早给你讲过很多遍啦。”我觉得他太罗嗦了。
“临事而惧,如履薄冰。这是我们儒门圣贤的教导,你们这次务必成功,再复述一遍也没有错。”
“食尘虫隐在黑雾中,还能缩地。我们需要紧随入谷,一面感应它气息的存在,一面防止它从岩壁或者地底冒出突袭。在不出手的时候务必保持活死人状态的绝;食尘虫的眼睛睁开时,就用中品级的兵刃或者雷咒毁坏它——眼睛是每一个部分的要害,虽然魔眼会影响我们的神魂,但不要犹豫害怕,妖物最狰狞的时候也是它最弱的时候。”
慕容芷背书一般流利地复述完全。
“恩,有小芷在,我就对小空放心了。”
王启年点头,
“我负责破坏坠星山的阵法,学仁和素星长老会在血祭那天带将士和反宝焰的部族发难,老族长到时现身和宝焰战斗。你们的任务只是杀死食尘虫,然后在十月十五rì回到这里与我们汇合。不要去试图打开坠星山的洞府,那里还有天火护住门户,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取得洞府不是当务之急,消灭昂山和食尘虫后我们再慢慢计较。”
“明白了。”慕容芷满口应道。
“就此别过,十月十五rì再会。千万保重。”
这是王启泰最后一句话。
我们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黑雾中。
……
我想慕容芷一定不会听从王启泰不要去打开坠星山洞府的告诫,因为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我披挂了上品火眼狻猊甲,腰间佩上中品断金宝刀;慕容芷则里衬中品软甲天蚕衣,佩上品匕首金目鲷。我们的纳戒里丹药和外伤药充裕,身体和jīng神都在最好的状态。
到洞府有近两天的路程,折返又是两天。十月十五rì赶回的话,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来试试如何打开洞府门户——当然前提是先把食尘虫杀掉。
黑暗充满了深谷。
逆着黑雾喷出的方向我们小心前行,她的体香和我的气味在各自的鼻尖萦绕,只有我们的嗅觉还能提醒相互之间一臂之隔的位置
黑暗中,人几乎丧失了实感。
——即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