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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林道鸣——他在虚空里抱着自己的琴无语,仿佛抚摸自己早夭的孩子,对下面发生的事情似乎置若罔闻。
“哔叽。哔叽。”
那只道胎大孔雀也化成鸟头人形,又两把凤凰十二律飞入他的爪上,
“两位道兄。我助你们一道肃清这群宗门败类——可恨其中有人还要糟践我同类的遗体!”
“好啊。我们就先火拼一场,再杀妖魔不迟。”
琳公主面sè如铁的迎上三人。她手握金乌剑,紫电腾蛇环卫着她。柳子越缩在她身后不住地发抖,这回他可不笑了,
“诸位,讨魔要紧。讨魔要紧。我把孔雀道兵的血肉分你们一半就是了。”
我跳到红衣少女和柳子越身边。
“大家搁置仇怨。灭掉邪魔后,我们三对三再打擂台决生死好了。现在别让妖邪看笑话。”
我说。
“不是你们使坏,刚才师尊就一口气破了招魂仪式了。”
秦霄忿忿不平。
“不要再胡闹!”
林道鸣从上空降下来。他从柳子越身边缓缓走过,
“要剐你万刀,先欠着。”
林道鸣说。
柳子越趴下向他咚咚磕头,裤裆下湿了一片。红衣少女看不过去的跺脚走开。我也无词说话。
剑宗三个门人都收起神剑。
我们众人随着林道鸣一步步踱向赤城城门——为今之计,只有陆续夺取七重城墙,三rì内杀入摩云台上了。
赤城正南门口的乱石丛里,极乐岛主挣扎着爬起。
曼妙的女子不再,她浑身血肉模糊,仿佛一块块尸肉…缝补起来。极乐岛主从无漏金身到元神都大为残损,如果不是林道鸣的琴弦断裂,早已经形神俱灭。
她看了一眼步过来的我们,又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躯壳。躯壳像沙子那样裂解,模糊的元神向赤城正南门急遁。
——那里,正南的城门楼上依稀斜靠着一个百无聊赖的男子。
“快,快放我入赤城!”
极乐岛主的元神催促。
“都变成这样的破烂,留着也无用。”
男子讽刺地哼了一下,食指截在极乐岛主的元神上。
——她、像、砸、碎、的、镜、子、那、样、裂、开、来。
一个指头,极乐岛主元神灭绝。
元婴者被杀掉了。
“噢。”
林道鸣在赤城第一重城墙的正南门外止步。
“终于来了个能打的。”
男子打了个哈欠,跃下城楼,向林道鸣竖起中指,
“我的责任是不让外人从这扇门进入城里。我不依凭法界,就在这里和你玩玩。”
风吹过男子银sè的披肩乱发,他的脸庞像刀削的金刚岩石,人仿佛就是活着的杀戮神兵。我看不到他的法宝和神兵在哪里。但能一指碎裂元婴者元神的家伙,还需要那些外物吗?!
“他就是武神周佳,取走我磐石心的人。”南宫说。
“棒极了。你能和他交手,真是天大的机缘”龙少感慨。
“他和周楚南祖师的画像一模一样,简直是祖师的再世。”翩翩不由道。
“你们的祖师怎么就是恶霸这幅模样。”红衣少女奇怪。
“周祖师年轻的时候,的确被乡里称为三害之首。童谣里讲:龙凶、虎暴、周魔王。”翩翩苦涩笑道。
我心头yīn翳——怎么又冒出一个上层元婴的高手?云梦之人的囊中到底有多少人物?
“我看来是在交霉运了——”
林道鸣走上前去,十二把神剑环绕他的周身,
“——那我也稍微和你游戏一番吧。”
………【第一五四章 云梦 (四)】………
“不死印!”
银发男子并没有现出元神法相的三重宝焰,只是左手扭结出个我见所未见的复杂手印,然后凭着无漏金身不徐不疾地向前一步踏出左脚,金身出现在黄钟和大吕两剑之间——接着,他踏出右脚,金身毫无异样地出现在十二剑阵之内(我怔怔地望着,凤凰十二律为什么一时间成了摆设!)
——再接着,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向林道鸣的眉心,食指尖上忽然闪烁起如金轮照耀的三重宝焰:
“千千截首,万万碎形!急急如律令!”
“惊蛰雷。”
林道鸣的两指闪出都天神煞的丝丝周匝雷芒,拦住那突如其来的一指。
“轰”地一声。
惊蛰雷破,银发男子的食指点在三重宝焰周身的林道鸣眉心。
林真人的元神宝焰一颤,身向后跌,双眉之间汨汨流出血来
——迄今为止,我唯一见到林负伤。孰料,一伤即是泥丸宫的要害!
林的元神宝焰瞬间如狂风中飘摇的灯芯。
(“不可能!”)
我默默喊。
——十二神剑全速穿梭旋转,已经超出了用音声之速计量的范围。剑与剑之间看似有空隙,实际像流水和清风那样毫无断续。我们金丹六识捕捉到剑阵破绽之相,不过是几个究竟刹那前残留的妄相。
不超越六识的藩篱,无法在究竟刹那之间的jīng微时刻切入剑阵破绽,唯有依凭浸yín于武道的至诚之心勘破;但是切入凤凰十二律的至微间歇,无漏金身也要被两剑呼应的剑光重创。
以上是我与龙少、琳公主参悟林真人用十二律屠杀畜龙的心得。
男子并没有释放元神宝焰护体,也不是元婴妖兽结合元神变现的庞然法身——他凭借的不过是和道胎金丹的躯壳一般无二的无漏金身入圈!常理上,他本来应该先被凤凰十二律重创的!……
银发男子追上后跌的林道鸣,又是闪烁三重宝焰的一指,
“千千截首,万万碎形!急急如律令!”
一柄凤凰十二律反转,挡在周佳的指头前。
“轰隆。”
黄钟剑的剑光破灭,枯叶那样坠地,剑身现出叶脉那样的裂纹。林道鸣吐出一口三昧真火——这是真人心血祭炼之物。法宝损,则主人伤。
“千千截首,万万碎形!急急如律令!”
周佳毫无停留,仍然是闪烁三重宝焰的一指死死不放。
又是一柄凤凰十二律反转,挡在林道鸣前。另一柄凤凰十二律的剑光蹑踪穿向周佳的后心。
“砰砰磅磅。”
大吕剑接着病夫般坠落在尘埃。南吕剑磕在周佳的无漏金身弹开,他“波”的追加凌虚一指,又把南吕剑弹落在地。
“千千截首,万万碎形!急急如律令!……截首、碎形、寸斩、灰灰……千千……万万……如律令令令令令!”
周佳连出九指,同样一招,把回来护主的后九柄十二律一一悉数破损。数十个呼吸后,林道鸣面前空空荡荡,已经没有神剑可用。他的面sè惨淡无光,三重宝焰缩小到一层薄薄淡雾,唯有双眸依然如赤子之瞳,没有一点死之将至的恐惧。
“势全在我掌中!你的路尽了!”
风拂过男子的银发,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对猎物的怜悯。食指归并成拳,指头的三重宝焰立刻消失,然后周身火烧似喷涌着三重宝焰,和林道鸣全盛时的规模相当。
“皇极霸世拳!”
武神周佳道,右拳劈空扬出
林道鸣现身在观战的我们身后。这一拳把他从云梦城门外一下击出一里之遥。
真人的心口兀地出现一个漩涡,然后像被“神威大将军”挨个正在那样轰然爆开。
南宫之外,我们齐声惊愕。就是喜怒向来不行于sè的钟大俊也不觉动容。秦霄怔了几个呼吸,跑前抱起不chéng rén形的林道鸣,泪下如雨。
“凤凰十二律是八转神兵,林真人已经用三重宝焰护体。难道周佳的金身是媲美五大神剑坚固的盾,手指是媲美五大神剑锐利的矛吗!?”
红衣少女同样不可思议地呢喃。
……
祭炼金银双剑和波月庄造雷池时,我受琳公主与其他交好门人私授昆仑炼器之术
——昆仑是天下炼器之宗,剑宗是天下炼剑之宗,两宗把天下法器和兵器的品第统一判定为九转,修真界依据为准绳:
第一转是宝兵和法器雏形,也是世间器物的品第;
第二至五转对应下、中、上、绝四品法器与宝兵。宗门的筑基弟子多配二转剑器,也称下品剑器;宗门的外门金丹弟子多配三转剑器,也称中品剑器,王启年师傅的铁脊矛就是这个品第(我一直保留在纳戒纪念);宗门的内门门人多配四转剑器,也称上品剑器,父亲遗留我的狻猊甲是这个品第(至今我还每天低调地穿在袍子下面);夜郎城祭炼前的银蛇剑可称五转宝兵或者绝品宝兵,金丹者罕有入手;
六转后的法器称法宝,兵器称神兵。夜郎城祭炼后的金银双剑各自属于六转神兵;双剑合璧则为七转神兵——敖萱的芭蕉扇、翩翩的名利圈、屠苏婉擒拿我的红尘烟罗……都是这个品第的七转法宝;单一一把凤凰十二律是七转神兵,合为一体是八转神兵。燕彩霞的锁心虹和林真人的古琴淑世之道则是八转法宝。
(至于第九转,五大神剑都是这个品第。它们把判分的天地逆反为混沌浆糊的威力,我已经亲眼目睹了。)
……
当初钟大俊用混元气功加持自己无漏金身抗衡我的六转神兵,我能够理解。
武神捏“不死印”凭无漏金身硬吃八转神兵无伤,我不能理解。
沙洲上寂静萧索,一片死寂,唯有秦霄于事无补的哭声回荡。
“你是和这样的怪物战斗后活下来的吗?”
龙少问南宫。
“和林真人遭到的创伤不能同rì而语。当时周佳只凭借无漏金身和我试手,并没有使用不死印,也没有把元神法相都集中在食指上,只是随便的弹指——所以我那时承受了他十一下千千万万如律令。”
南宫说。
——我不禁悚然。十一下随便的弹指,就能把道胎金丹的南宫打残到金丹边缘!
念想间,银发男子和我擦肩而过。
“你果然说到做到,带着同伙来到云梦城下。”
周佳一步一步向我们身后的林道鸣踱来,他冷漠的目光掠过南宫磐石,
“遗憾。本来我乐意看你和同伙夺回自己的磐石心,但之后我又被云梦之人雇佣守门。他给我的酬劳超过你出的价码。这里就不能让你进去了。哈哈。”
周佳要把一枚宝囊扔还给南宫,不知道里面南宫贿赂他的什么财富——大约是他们在凌牙门时达成的秘密协议。南宫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心中不快,如果南宫提前知会,或许我还能想出什么计策。
“送你好了。”
南宫回应周佳。
“哦?那我不客气了。反正你将死之人也用不上。”银发男子笑了下,
龙少像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样抓紧他的方天画戟,九纹龙刺青闪耀,道胎金丹之气提升至最高cháo,就像一点火星就能爆炸的炸药桶。
“我对你没有兴趣。”
周佳不屑地哼了一声,经过龙少的身边。
柳子越则浑身哆嗦,
“咚咚咚。这次我是来错了,误了自己xìng命——周先生……我是这位南宫世子的挚友。您既然搭救不了他的xìng命,不妨放我一条生路,让我收敛他的尸身回乡报噩耗——我对云梦之人是没有一点成见和损害的。”
他没心没肺地号啕哭起来,同时向武神周佳谄媚磕头求饶。柳子越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这份功夫真是根器浅薄之辈永远不能学会的。
“呃……我们昆仑的脸都给你败光了……再敢挤一滴眼泪,我先把你论处!”红衣少女把金乌剑横在柳子越脖子上。柳子越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为了眼前顷刻间的xìng命计较,不哭了。
琳公主倔强地凝视周佳,
“我们是讨伐云梦的昆仑门人,和你们邪魔是死敌。只有杀死你们和接纳你们投降两条道路,不会屈服你们——我们的修为没一个比得上你,只有奋战而死。”
翩翩牵了下红衣少女,对周佳说,
“武神,你是我宗周祖师的后裔。如果还念香火之情,就放过这位姑娘——她是洛神家的后裔,是你祖先嫡亲弟子的后人。”
琳公主扯脱翩翩的手,
“翩姐无需为我求情。我不会丢下你们偷生的。大家因为缘法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活也是一块儿活下去。”
“无聊。”
周佳走向林道鸣。剑宗的二个门人和一头道胎孔雀挡在林真人的身前。
“散开。强者的生命就让强者结果。你们这些渣不要搅合。”
银发男子竖起手指。
我知道只要三条生灵敢抵抗,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条死路。
“周佳,你和南宫相搏的时候只用无漏金身对敌,十一下弹指就打败了他——太不好玩了。杀林道鸣前,我们玩个余兴游戏吧——我们十个金丹一拥而上围殴你,你用无漏金身和我们对打。看多少招能杀光我们好不?”
我在周佳的背后微笑着呐喊。
“师弟你这个建议有趣,不过把我排除再外……我肚子忽然疼了。”柳子越说。
银发男子回首望我,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残忍地放声大笑,
“你这个提议真是太好。”
“你能这样说,我真是太欣慰了。”
我说。
逢蒙之外,我们十个金丹都把自己的气燃到顶点。
“那我给自己再加点难度,从你这个小子先杀起,然后是南宫、再是卷毛碧眼小子……再是你这个小白脸。”
银发男子从我数到秦霄,给我们编好了号。
“这头筑基的熊,你做裁判。要是我杀错顺序了,及时提醒我。”
逢蒙傻着眼睛对周佳点头。
我们十个金丹不约而同把自己的气燃烧到顶点,围成圆环绕武神,各自发出自己的手段
——柳子越的影手覆盖住地面的圆,钟、秦和孔雀笼罩住银发男子的上空;琳公主双剑合璧,与驾驶地藏的持戟龙少从左右刺向银发男子。翩翩的名利圈套向银发男子的头颅和腰;南宫借遁法隐没,寻隙刺杀。
“千千截首,万万碎形!急急如律令!”
周佳的十指屈伸弹动。法宝、神剑、道术与千千万万的凶厉煞气互相激荡。瞬间风雨如磐,昼如朔晦——我是一号。没有死前,他们绝对没有xìng命之忧,可以尽全力施为。
我静静地站立不动,默默念诵雷法总纲和步月天蟾珠的心法。双手握拳,把闪耀雷光的金丹凝一,缓缓推出到我的掌心——变显的上层金丹能击伤道胎。此外,我要吐出的金丹里还蕴含着我入新境界后领悟的雷法jīng华。
——或者,能对元婴者也造成威胁?!
周佳不闪不避,闲庭信步地迎向我的掌心,手刀突然切在我的腰上。
“要腰斩你了哈。”
他笑。
“啊!!!!!!!!!!!!!”
我和银发男子交错而过。
我的金身被他的手刀连腰截断,撕心裂肺地痛苦呻吟。
我要死了。
周佳一身不吭地扑到在地。他的左脖子、小腹、胸膛共出现三个透明窟窿,血如瀑布喷出,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第一五五章 云梦 (五)】………
众人和武神数十个呼吸交手的记忆在我yīn神中萦绕不去——我在生死徘徊之际,突然领略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真人级的战斗让人领略天之高与地之厚;银发男子约束战力的降格战斗却让我深悟自己和其余金丹的狭陋之处。
自琳公主以下——对自己道术施展或者剑器符宝的运用,众门人都到了熟极而流、圆融无余的地步,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仿佛有看不见的师法在拘泥他们,好像不是人在施展神通,倒想是神通在役使他们——就是他们的呼吸,也都像是本该这般,也只有这般的样子。
他们走在熟路上。
对于武神,他们都太浅显易懂了。
唯有龙少逾越规矩,钟大俊不可捉摸,南宫无常。
我好像忽然被人提到了屋顶,高屋建瓴,对下方一览无余。
朝闻道,夕死可也。
如果能有来世,我一定会要迈上那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只是不知道身为金丹的我有无转劫的希望
——真是人生的长恨。
然后,我想起了慕容芷。甚至我都有点奇怪:为什么想到的先不是她,反而对修为的境界纠结那么许久。
我歉歉一笑。
也不知道,她临死前有多少刹那在念我。
唉。我将死之人,怎么还要一一计较这些事情。
金光笼罩了我。
我阖上眼睛。
“啪!”
冰水那样的清涟滴在我脸面。一只毛茸茸的熊脸蹭着我。
我睁开眼睛。
约莫十个呼吸过去。
另一头黑sè卷毛狮子把我抱起来,放在地上。
——我被腰斩,腹下无物,怎么能立足?
不及念想,我的腿就势一伸,踏在地上。
我一时错愕糊涂,怀疑自己是不是心魔发作,不是现在就是方才困在梦里——我的元气充盈,法体完全,四肢百骸里都是介于鲸鲵蛟龙之间的力量,哪有一点垂死待毙的迹象!
“……琳公主,你不能仗公主之势欺负我。免死金牌只剩一次效用了,我还要留着以备不虞……”柳子越谨小慎微的声音传来。
“说:还有什么宝贝藏在私囊里!不然休想我还你!”然后是红衣少女蛮横的驳斥声音。
“这免死金牌实在是我压箱底的法宝了。琳公主您近水楼台,得天独厚,私囊里也没有多少元婴法宝神兵,何况我这个寻常门人呢?”
柳子越无奈摆手。
“那我考虑下再说。”
我见到红衣少女把虎头金牌收入自己的纳戒,知道了他俩争执和我满血复活的原因。
(“五库丹药,谢柳兄恢复我躯壳。”)我传柳子越神念,伸出五个手指。
(“原兄之命是无价之物,九库丹药也未必买的起——”)
柳子越神念回复,做了九的手势,然后又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若原兄手头麻烦,可以分期谢我,稍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