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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中男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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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袋像爆米花一样涨大,拔腿跑下了楼梯。我不知道灵虹和老皮有没有看见我,反正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这种巧合是上帝安排的恶作剧。我想那两个混蛋为什么要跑到百货公司的安全门里去偷情?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撞见?这倒霉的季节里人都疯了。我苦思冥想的主要是灵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她从我身边逃到水扬那里又从水扬那里跑到老皮怀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走出百货公司看看雨下得小了,去追夏雨追到〃康乐〃又折回学院把门关上想那些事。一直想到第二天早晨老皮来了。
            
  老皮走到我的图书馆里,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我对面的折叠椅上轻轻地喘气。〃安全门里不安全。〃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知道吗?世界上就没有个安全的地方。〃
            
  老皮的眼皮跳了跳,一句话也不说。
            
  〃我父亲说,'如今的纯洁少年们都在学习做一条现实恶棍。'这话可以作语录向全国发布。〃
            
  〃你别教训我。〃老皮突然抬起头,〃你就是一条现实恶棍。〃〃是啊,我就是。〃我叹口气说,〃说吧,你今天想跟我聊什么?〃〃什么也不想聊,我来要回灵虹的裙子。〃〃裙子?你想要回灵虹的裙子?〃
            
  〃你一定得给我。你明白这个道理。〃
            
  〃要不给你会捅我刀子吗?〃〃会的。〃〃那就给你吧。〃我跑到小屋里打开箱子,看见那条藕色裙子叠得好好的散发着灵虹以往的馨香。我把裙子哗地抖开时觉得脑子里的神经噼噗噼噗发生位移,不对劲了。我笑着把裙子从我的头上往下套。套好了我在窗玻璃上发现自己变得怪模怪样,就像西方电影里站在街头拉客的男妓,我哈哈大笑着冲出去,对着老皮扭胯送臀,来了一段迪斯科。我意识到这一切完全不对劲了,但我忍不住要疯。老皮先是愣愣地看着,紧接着他跑过来,拉扯着那条裙子,〃快脱下来,你他妈快脱下来!〃
            
  〃让我穿穿,让我穿穿。〃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别恶心人。〃老皮朝我胸口顶了一拳,〃你快脱下来!〃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学生都拥过来看热闹,我有点清醒了,我把灵虹的裙子一点一点往上翻的时候,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疲乏。我这辈子没做过任何出洋相的事,今天却当那么多人面出了天大的洋相。我想这不能怪我,全要怪这个倒霉的季节。碰上这个季节你不发发疯行吗?
            
  老皮接过灵虹的裙子嘴唇颤抖着,脸色灰白。我不明白老皮为什么要这样气愤,我穿灵虹的裙子关他什么屁事。〃李彤,我再也不想见你了。〃老皮仰起灰白的脸对着天花板说,说完他就抱着灵虹的裙子走了。
            
  〃随你便。〃我说,〃这世道,谁还想见谁?〃看来我跟老皮的深厚友情到此结束了。结束得莫名其妙但又合情合理。一切都是因为女人。我想这也没有多少深奥之处,试想没有了那些惹事生非的女人,男人怎么过日子?所谓的男人就这么回事。就这么回事。
            
十二
            
  馆长对我说,暑假快结束了,你不能再住在图书馆里了,你每天搞得深更半夜的教职员工都看着你,影响不好,快搬回去吧。〃再住几天吧。〃我说。再住几天是想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我是想把《井中男孩》写完了再搬回罗家小院的鸡鸭猪狗世界去,也许我想在好景将去的时候再和夏雨在长桌上欢乐几场,这些想法都不宜公开。更难说清楚的是我怕回罗家小院了,我怕重温那里丝丝缕缕的爱情痕迹。现在让我独自躺在那个零乱的房间里,恐怕我会难受得重犯手淫毛病。我很害怕我的毁坏一切的性冲动。
            
  我开始有了一种紧迫感。我想在最后几天里把《井中男孩》写完。但是有许多种结尾都不能让我安心。我已经彻底把德国佬斯蒂芬·安德雷斯踢到一边。我想自己给井中男孩创造一个结局。有一天夏雨走进图书馆的时候,我像大文豪巴尔扎克那样对她说:〃他死了。〃〃谁死了?〃〃我小说中的人物。井中男孩死了。〃
            
  〃去你妈的井中男孩。〃夏雨突然把脸凑到我耳边,〃告诉你这个月我月经没来。〃〃月经没来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夏雨伸出尖长的指甲狠掐了下我的耳朵,〃听着,你让我怀孕了,你这个混蛋。〃〃那怎么办?〃我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想倒霉的事情结了伴来啦。我以前一点不知道怀孕是这么容易的事。〃别慌呀。〃夏雨看着我又转怒为笑,〃你怕什么?又不是你怀孕。我有办法。〃我拚命摇着头。这时候我又从夏雨身上从图书馆污浊的空气里闻到那种灾难性的铁锈气味。这种气味让我昏昏沉沉。我看着桌上的小说发呆,不知道夏雨是什么时候走的。夜色渐浓,图书馆沉入一片黑暗中。我听见窗外那只一年四季都会滴水的水管又在汩汩鸣响。许多昆虫在学院的山坡上唧唧地唱歌,它们都很快乐很坦然。而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我觉得再过几天我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了,我可能要像井中男孩一样死于自己之手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觉。我把《井中男孩》写完了。我最后还是让男孩掉到了井中。当我搁下笔的时候重温了当年掉在水井中的感觉,冰凉的让人窒息的井水从四面包围了我,我想从中跳出来,但有一种神力发自井底,它势如千钧地拖住了我的身体。我觉得我已经像井中男孩一样死去了。我等待天亮。黎明时我挟着《井中男孩》从学院紧闭的大门上爬出去,搭上了头班公共汽车。我去找一个有过两面之交的文学编辑。我准备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读这篇小说。这一切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否则我的精神快支撑不住了。
            
  《井中男孩》的结尾
            
  从春天开始,家里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监视着我。他们只要看见我朝井边去,就从后面冲过来抱住我。我说,〃我去看看井里的男孩。〃他们说,〃别去,不准再去了。〃我被拖到那张会摇晃的小床上睡觉。父亲对我说,你病了,病了就要睡觉。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去看井里的男孩过得怎么样了。我一点也没有病。但谁也不听我的话。他们把门窗都反锁上了让我养病。整整一个春天快过去了。我在床上听见了雁过长空的声音,闻见了院中花草的馨香,但是我不能出去看看。我开始用尖厉的啼哭声发泄我的愤怒,从早哭到晚。但家里人还是在议论我的病,说我的病重了。我的哭声使他们讨厌,渐渐地父亲也对我露出了冷淡的脸色。有一天他把牛奶瓶重重地放到我床头,出去时忘了锁门。我看见一线明媚的阳光从门外射到床边,风吹来携带着那股水井的气息。我溜下了床,紧接着又溜出门朝水井跑去。井台上已经长出了暗绿色的青苔,我就伏在那片青苔上往井底看。就这样我重新见到了井中男孩,他的脸已经变得陌生了,那么苍白,那么憔悴,眼神也空洞无望。我对井中的男孩说,〃喂,你也病了吗?〃他不回答。回答我的是一家人杂沓的脚步声。父亲在前,母亲、姐姐在后。父亲愤怒地孔了一声扑上来拦腰抱住了我。他把我往
            
  屋里抱的时候我又哭起来,〃他要死了!〃我喊叫着狠狠咬了父亲一口。〃是你要死了。给我回去躺着。〃我拚命挣扎着。〃我不回去。我要看井中男孩。〃〃不我不要睡觉!〃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父亲双目怒睁将我高高举起投入水井中。哗地一片巨响,我沉入了冰凉的井中。那是无垠的蓝色的世界,我像鱼一样轻捷地下沉。我看见那个神秘的井中男孩离我越来越近,他的鹅群歌唱着向我游来。我知道我将永远生活在井中,为井中男孩看管鹅群。
            
十三
            
  我跟那位文学编辑约好了,9月2号听《井中男孩》的回音。9月2号我起了个大早,守在电话机旁不知干什么好。我记得大约是七点多钟,图书馆里还空无一人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抓住话筒感觉心脏的跳速快得让我丢脸。〃怎么样?〃〃灵虹出事了。你快来一趟。〃
            
  〃你是谁?〃我听出声音不对。不是我等的那个电话。〃我是水扬。灵虹出事了。你快来一趟。〃〃她出事有你呢,关我什么事?〃
            
  〃别这样,灵虹自杀了。〃
            
  〃自杀了?〃我像被火烫了一下撂掉话筒。这几天一直骚扰我的古怪的不祥的感觉突然得到了验证。我跑下楼抢过一个女学生的小自行车就往外面冲。紧接着我就恨起了屁股下面的女式车,我拚命骑还是骑不快。一路上我的耳边响着电话里水扬嗡嗡的悲痛的声音。我竟觉得那声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他是在骗我。
            
  我骑到小龙山的时候看见一辆白色救护车尖叫着从我身边擦过去,我的双腿一下子软掉了。老天,看来那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啦?远远地我看见一群人从X楼里拥出来簇拥着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人。我连人带车地撞过去,看见了担架上的灵虹,她像熟睡般地双目紧闭、嘴唇微启,她穿着的那条藕色连衣裙被一片血迹染出了红花。水扬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扶着担架,但我没看见老皮。前来围观的小龙山居民互相传递着一个声音。割脉自杀割脉自杀。割脉自杀?我撞开人群抓住水扬的衣领说,〃她到底怎么啦?〃水扬看了我一眼,无力地摇摇头,先钻进了救护车。我也想钻进去时被一个穿白大褂的拖住了,他说,〃死人的事,凑什么热闹!〃
            
  救护车又尖叫着开走了,把我和一群小龙山居民甩在楼前空地上。我听见他们在说让人捉奸啦让人捉奸啦。我浑身一激灵就往楼里跑。水泥楼梯上到处留有血迹,一直延伸到水扬的家门口。我想灵虹是再也救不活了,她差不多把血全部流光了。她为什么想到了割脉自杀这该死的方法呢?别人都死乞白赖地活着她怎么说死就死呢?
            
  水扬家那扇X门敞开着,他们忘了关。我想带门的时候闻见屋里的血腥味像草莓一样浓郁呛人。我神使鬼差地进了屋,我看见了榻榻米式的床上留下了一团血画的人形,灵虹肯定是躺在那里把手腕切开的。一盆米兰就放在她的枕头边上。我知道那盆米兰是她崇拜的一个老作家送给她的。她离开罗家小院时一手提着皮箱一手就抱着这盆花。我想把地毯上的血冲洗掉,我从厨房里拉出了皮管,让水在地上尽情地奔腾,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真正涵义是什么,只是抓住皮管在房子里到处冲洗。渐渐地水中浮起了许多黄色的白色的名片,各式各样的名片在灵虹的血水中浮荡,使我悲愤满腔,后来我就摔掉了皮管,捡起那些人头狗脸的名片,咬紧牙一张一张地撕碎。我认定灵虹的死和这些名片有关。我干得累了就坐在水里想灵虹的死因,怎么想脑子还是混沌沌的。突然听见门那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声,抬头看见门口还有一个人坐在水里,背对着我。我认出那是老皮,他只穿着背心裤头,两只脚还光着。我扑上去一把揪住了老皮的头发。他转过脸来,满面泪痕。他说,〃我不知道她会死,她说要跟我去新疆的。〃〃你为什么溜了?〃〃水扬抓住了我们。他把我赶出门了。〃
            
  我松开了手看着老皮,我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快忍不住了。我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还不快滚?!〃
            
  〃我等他们回来,我想跟水扬再见一面。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你混帐!〃我喊起来,〃灵虹已经咽气了。你等水扬干什么?他不会杀你。崇拜他的女孩到处都是,他明天就可以再找一个。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快滚吧!〃
            
  〃你让我到哪里去?〃老皮又垂下头呜咽起来。〃滚回新疆去,现在就滚,永远也别到这里来!〃我推着老皮一直把他推到楼梯上。老皮光着脚站在楼梯上,回头朝我看了看。他的眼神空洞无物,跟我一模一样。我听着老皮的光脚无力地拍打着水泥楼梯,渐渐消失,我觉得世界变得虚无至极,人没法不想那些死亡的事。
            
  9月2号差不多是夏末的日子了。我想灵虹没有活过这个倒霉的季节说明她的命不硬,水扬给灵虹算的命纯粹是胡说八道。灵虹就是给这个倒霉的季节杀死的,谁也救不了她。我想不通的是灵虹为什么恰恰在9月2号出事了?老天,我一直在等待9月2号这个日子啊!我没等到《井中男孩》的消息却等到了灵虹的死讯,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四
            
  学院已经开学了,我不能再在图书馆里住。我必须挟着那捆铺盖卷回罗家小院去,现在我已经不怕老罗夫妇对我的折磨,我怕的是灵虹的幽魂留在我们屋子里的血腥的气味。我总觉得灵虹流出来的血会遍及她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害怕那些血会追踪我出现在我的幻觉中我的梦里。有一天我记起9月2号的电话。我给那位文学编辑挂了电话。我听见他的声音时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个声音跟水扬竟然一模一样。我心中又顿生不祥的预感。〃别着急,我还没看完呢。〃他说。
            
  〃为什么还没看完?说好9月2号给我回音的。〃〃你这篇稿子非同一般,得认真看看呐。〃他在电话里嘿嘿笑起来。我回味着他的笑声,猛地觉得那种态度有诡秘之处。挂上电话后我有点恍惚,恍惚记得我那天去送稿时,看见他的床头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那本书会不会就是安德雷斯的《井中男孩》呢?我像一个梦游者梦游多日被这个猜想吓醒了。我想即使他没有这本书他发表了我的《井中男孩》,那么别人呢?别人总会发现问题,他们会义愤填膺地上书报纸杂志把我骂成一堆狗屎。肯定会的。每一个人都在投机取巧但每一个人都痛恨投机取巧。我拚命抓着自己冰凉的脸,然后重新拨号找那位编辑。他拿起话筒的时候大概很不耐烦,他说:〃你也太着急了,要成名也不是这几秒钟的事。〃〃我想把……〃我抓紧了话筒却说不下去。他说,〃你想快点听消息也可以理解,但也不能……〃我说,〃你别怪我,其实不是我的错。〃他说,〃什么错?谁错了?〃第二个电话打到这儿我又挂了。我心事茫茫昏头昏脑地溜出图书馆,一直走到学院的操场上。我想这个倒霉的季节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就这样我看见了夏雨他们班在上体育课,一个瘦巴巴穿红球衣白短裤的体育教师在指导夏雨她们跑百米冲刺。夏雨在女孩群里抡胳膊踢腿的。抽空还给我飞了个媚眼。换句话说就是我恰好看见了夏雨跑百米的情景。这是倒霉的季节的连锁反应。我看见紧束腰带的夏雨和其他女孩一齐跑了出去,她的跑步姿势就和她跳舞一样漂亮优美,前50米她跑在最前面。但是我听见她突然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坐到了地上。我不知她是脚扭了还是跑不动了,我和体育教师一起跑过去拉她时,看见她拚命并拢着双腿,低头看着地上一摊血渍。〃你怎么啦?〃我问她。她脸色苍白,看了我一眼,突然尖声哭起来。那是我头一次听见夏雨哭。我看着那血猛地想到夏雨是流产了。我又去拉她时被她摔开了,她哭着喊:〃你走开,不关你的事。〃这时女孩们都围过来了,一阵七嘴八舌后她们面面相觑着,商量把夏雨送哪家医院去。夏雨又哭叫起来:〃你们都走开,不关你们的事。〃我退到一边望着这令人难堪的情景,直觉得心如枯木。我想我害怕的一切终于来临了,它是一团黑云总在追逐我,它会抛下一条黑绳套住我的脖子,把我带到我要去的地方,但是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这个倒霉的季节这些人到底会把我送到哪里去呢?夏雨从医院回来时换上了她的白裙。我看见学生科的两个女干部一左一右挟着她,把她领到了学院办公楼里。我知道夏雨怀孕的事情已经让全世界发现了。夏雨完蛋了,我也跑不了。那天我在图书馆徘徊了一下午。我无意中踩到了馆长的脚,没想到他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而且一改温和敦厚的作风,骂我:〃臭流氓!〃
            
十五
            
  我怀疑这个倒霉的季节将置我于死地,不如逃走,像老皮那样逃到世界的角角落落,抛掉城市抛掉人群抛掉性欲抛掉气泡般飘浮的虚荣的梦想。
            
  我回忆了一下,我想逃走的念头就始于那天晚上。那天傍晚我收拾铺盖准备回罗家小院的时候,看见草席里掉下一封信。信封还是好多年前印刷的红灯记信封呢。在与我通信的人中只有父亲藏着这种信封。邮戳上写着8月19号。我奇怪父亲的信来了这么多天我竟然还没有拆开。我看信的时候眼泪就糊里糊涂地掉下来了。父亲这封信上没有像以往那样骂我个狗血喷头,他只是告诉我,母亲患青光眼了,一只眼睛已经没用了,趁另只眼睛还看得见的时机你回一趟家,让她看看你。父亲说你愿意回就回,不愿回我也不求你,随你的便。我揣上那封信,把铺盖卷绑在自行车架子上,趁大家上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悄悄地溜出了校门,我骑到市中心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夏雨,她从一家冷饮店的茶色玻璃门后跳出来。嘴里塞满了白糊糊的冰淇淋。我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她跑过来拦住了我的车头。〃你想溜,溜哪儿去?〃
            
  〃我不是溜,我太困。回罗家庄睡觉去。〃〃给我下车。〃夏雨拚命推我,〃我让开除了,明天滚蛋,你今天不请我到冷饮店坐坐?〃
            
  我下了车跟夏雨往冷饮店走。走到大玻璃前我突然发现夏雨不是一个人来的,大玻璃后面坐着一个新潮青年,穿红着绿,胸毛胡须都很发达,正对我们潇洒地微笑。我的心一抖索,不知怎么发出了一声奇怪尖叫,随后摔脱夏雨奔回到自行车座上,骑着就跑。
            
  这回是真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仓皇可笑地逃跑。我害怕他们,我害怕一切熟悉的和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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