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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已经运到了市集外头,陈乡老则是进了市集和郝家人交涉。
谁知一听有木头来了,郝风楼便从寨子里出来,他一动身,所有人都跟了出来。
到了寨子之外,陈乡老显得有些不安,在郝风楼面前小心翼翼地道:“总共是三百四十八根木头,虽然良莠不齐,却都是按着你们的吩咐砍伐的,请大人过目。”
郝风楼朝身后的几个人努努嘴,这几个人点点头,便开始点验,他们拿着纸和笔,将木头分为三等,随即有人上前道:“大人,上等的木料是七十根,中等的是一百二十三,下等的一百五十五根。”
郝风楼点点头道:“结账。”
结账二字很是痛快,过不多时,便有人道:“一根上等木头是八十钱,一根中等五十钱,一根下等二十钱,运来的这些木头总计是一万四千八百五十钱,折银十四两八钱五分。”
有人拿出银子,又拿出秤来,小心翼翼的切割之后将所报的银子如数送到这陈乡老的手里。
十四两银子,或许在内地不算什么,可是在这里,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即便是一个完好的虎皮,商贾们也不过是二两银子来收,要猎杀一只老虎,又何其不易。
那陈乡老手里惦着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这是好买卖啊,毕竟一到了冬天,寨里的壮丁就没什么出入,而现如今,却比出入打猎要值当得多了。
他连忙道:“大人,我们要买盐巴,还有一些铁器。”
其实伐木不是虎头寨的本行,这么多人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也才伐了三百多根木头,一方面是青壮们还不够熟练,另一方面却是工具不够,就比如说斧头,整个寨子也不过两把斧头,而且刃口早就卷了,至于锯子,却是一根都没有,大家都是结草为绳,拿绳子反复磨穿的。以至于七八个民力,一天下来能整倒一棵大木就算不错。
现在有了钱,而且对方又讲信用,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当然是买工具,斧头、锯子这都是必须采买的,其他的也可以看看。
而接下来,陈乡老更加心满意足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摊子上零售的铁器,山里的人对铁器的需求极大,可是因为贫瘠,却往往需求又是不足,在这种情况之下,大家对铁器极为珍惜,对铁器的优劣好坏也有极大的认识。此时一看摊子上的斧头和锯子,便晓得比起当年刘家兜售的不知好了多少倍,陈乡老小心翼翼地问了价,价钱居然不贵,顿时心花怒放,道:“小人买,要二十柄斧头,三十个锯子,此外再要十把镰刀,是了,这铁锅多少钱,也来三口。”
有了这些工具,伐木的速度更快,挣的银子更多,这是颠簸不破的道理,陈乡老岂会不明白?
至于盐巴,价钱比那刘家贩卖的还低一些,掺的沙子居然不多,这陈乡老顿时激动了,连忙买了七斤,千恩万谢,带着寨里的人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山民下山,有人滚着木头,有人背着山货,还有已经加工好的皮货,铜山集依旧热闹,而一个消息也不胫而走,这郝家收木料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他们不但收木料,居然还收铁矿石和煤块,价钱都还算公道。
于是乎,听到了消息的各寨也顿时风起云动,有人索性进山找煤和找矿,这些东西,以往许多人也都看到过,不过都不在乎,而如今却晓得这能换来白花花的盐巴,能换来精细的铁器,甚至还能换来做工精美的布匹,至于伐木,也成了各寨现如今最重要的活动,各寨的寨主、乡老们,每天琢磨的就是砍多少木头下山,再换多少银子,换多少东西回来。
见到了真金白银,热情自然也就高涨,根本不必人去督促,孩子们便开始在山中穿梭,找到所需的木头,做好了记号,而后再招呼男人们来砍伐、搬运,女人们在寨中做好了饭食,拿竹筒装了再送到男人们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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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御驾
金烫烫的禄州侯府的匾额已是高高地悬起来,这里的建筑已经让木匠和石匠们修葺了一番,显得气派十足。
在侯府附近有一条河,源头自大山之中,经由侯府、县城,流向安南国。河流的两畔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工坊,这工坊的规模越来越大,竟已是不下于一个村落了。
巨大的订单落在这里,无数的红木也堆砌在新建的仓库里头,木匠们开始对红木加工,因为此前有对火铳铳柄加工的经验,使得他们对制造家具几乎信手捏来,再加上手中的工具也是不错,专门用来加工的刨子、锯子,斧头都是特制,因而大家得心应手。
每个工匠都带着几个工徒,做起事来也便利,让他们做一些杂务的同时,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教一些技巧。
相比于木匠们的轻松,铁匠们的压力就不小了,铁器的订单太多了,单单斧头就是一千三百多柄,虽说模具都是现成的,铁水也是一锅锅出来,鼓风机里的活塞用上了橡胶,使得风力更强,炼出铁水的时间也大大的缩短,可那些商人需求实在太大,再加上山民也急需工具,因此,许多铁匠不得不围着高炉,日夜三班当值。
铁匠这边,怨声最大的就是那伙儿石匠,这些家伙现在也就是修修房子,搭建高炉,如此轻松写意,可是新建高炉的速度对他们来说远远低于预期,不少人很是恼火。
此时,席县令会同赵王人等已经抵达了这里。
朱高燧一直想过来,只是事情刚刚尘埃落定,席县令是万万不肯赵王出了县城的,好不容易捱到如今。谅山实实在在的太平下来,赵王这才要求赶过来,那陈王子颇为悲剧,这一次受到了惊吓,又不知安南的时局如何,心忧如焚,偏偏那位赵王殿下却是心中写意,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仿佛出城踏青,陈王子自然不敢不应,乖乖的一起来了。
于是一行数十人抵达侯府。朱高燧一脸新鲜,东看看西看看,等到郝风楼迎出来,他劈头盖脸地道:“郝风楼,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有许多高炉。怎么,你莫非要造火器吗?你那火铳能造多少。给我一些。”
郝风楼立即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岂敢私造火器?我这里造的分明都是农具,殿下不信,大可以去看。”
这朱高燧立即一脸的失望,下了马来,道:“侯府建在这里似有不妥啊,为何不在县城?”
席县令见朱高燧说话糊里糊涂。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正色道:“郝大人,刚刚有消息传来,是否能入内说话?”
郝风楼一听有消息。又见席县令脸色冷峻,倒也不敢继续和朱高燧胡扯了,身子一侧:“请入内说话。”
走马观花似的进了侯府,这侯府里头的建筑倒是不少,可惜凉亭、花圃却几乎没有,一点都不像是豪门大宅,更像是一个偌大的功能型四合院子。
到了一处小厅,这里没什么女婢,自然是一个五大六粗的火铳手斟了茶来,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席县令嫌那火铳手手缝里有泥垢,犹豫着该不该喝这茶,见郝风楼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动了茶盏,他心里只得叫了一声苦,硬着头皮轻抿一口。
茶绝对是好茶,毕竟是这刘家里抄来的,既然是刘家这样的巨贾珍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席县令也是好茶之人,却还是忍不住皱眉,茶再好,冲泡的人没水平,也是不成。
他心里又是暗暗摇头,虽说这是穷乡僻岭,可是郝大人也不必这样为难自己才是。
郝风楼道:“席县令,不知有什么消息?”
席县令立马打起精神道:“朝廷那边来了消息,说是陛下亲征,已带数千铁器一路南下,这是半个多月前的消息,陛下的銮驾到了哪里,却是不知,不过以下官的预计,陛下既是南征,就不免要途径禄州,到时候……哎……”
这消息出来,郝风楼忍不住大吃一惊,道:“陛下亲征了?为何要亲征?按理来说,于理不通啊。”
他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去多想,只是一个细节他却记住了,陛下只带了数千铁骑出发,这和以往的亲征实在有些不同,以往皇帝老子出征,单单筹备,至少都要数月时间,而陛下这么做,莫非是预料到了谅山县的事……
席县令又道:“至于安南那边,眼下又是大乱了,主帅张辅遇袭,不得不带着残兵退去迈州。至于副将沐晟,已是失去联系,他手头的兵马不多,一直在茶荣驻扎,可是听说叛军勾结安南乱臣占据茶荣,只是不知沐将军有没有逃出。”
郝风楼忍不住道:“有没有我爹的消息?”
席县令道:“大人说的可是禄州侯、游击将军郝政?郝将军负责督促粮草,虽然也遭遇了袭击,不过已与张辅张将军会合了,他们现在在迈州,安南局势糜烂,此次反叛的叛军有一万三千余人。只是他们突然袭击,再加上安南内部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见状也纷纷与他们勾结,一起行事,如今已聚众十万,风卷安南,朝廷的军马俱都支离破碎,孤立无援,只得龟缩于各处据点和城池,等待朝廷援军。哎……实在想不到局势会糜烂至此,事情太突然了。眼下各路的兵马已聚集了万人在禄州城那儿,广西都都指挥使司指挥使梁大人已亲自抵达了禄州,不过他眼下按兵不动,专侯陛下前来。”
郝风楼听罢,不由叹口气,某种意义来说,那个什么御使实在是祸根,若不是他非要把事情闹大,非要检举,局势何至于如此。可是换句话来说,人家职责所在,也没有做错,他是御使,做的就是这个事,而且还将性命都搭了上去,足见他是个难得的忠臣,只是有些不太聪明罢了。
假若换了聪明人处置这件事,那也该秋后算账才是,在朝廷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之下,逼得人家狗急跳墙,以至于整个朝廷,还有数万的明军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此前的时候,席县令并没有将这两个消息透露给陈王子,陈王子现在才得知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就差一点点,他复国的梦想就得以实现,只是想不到现在却又多了一个变数,他忍不住道:“现在该怎么办?”
郝风楼眯着眼道:“父皇既是轻骑出来,料来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抵达广西了。父皇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一旦想到去做的事就一向不肯悬而未决,此次既然仓促出京,沿途上毕竟是急行,半个多月的功夫,想来已是足够。只怕这一两日就会有消息,咱们在这儿等一等,做好准备迎驾吧。”
口里虽是这样说,郝风楼的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老父的安全,虽然郝政和张辅一道已退到了迈州,这迈州也算是安南的重要城塞之一,防务大抵不会差,叛军没这么快能将迈州拿下,可是兵危战凶,许多事都难以预料。
可是郝风楼却是明白,自己手头这三百人实在不堪为用,用来防守还可以,主动出击去收拾迈州城外数万叛军,那简直是羊入虎口,要不他早就去助郝政一把了。
他不由叹了口气,心情复杂,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高燧本来还是嘻嘻哈哈,可是现在也明白郝风楼的心情了,忙道:“你放心,父皇就要到了,父皇一到,令尊定然不会有危险的。况且张辅乃是主帅,有亲卫保护,俱都是我大明的精锐,又是仗着城墙固守,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郝风楼勉强笑道:“多谢殿下的美意,你放心,我晓得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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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轰隆隆……
一支马队,此时如旋风一般自广西的官道过去。
前方便是禄州城。因为安南的时局变坏,使得禄州又变得紧张起来。官道上并没有多少人烟,而这支骑队格外的引人注目。
骑队有半里之长,人数只怕不下千人,座马极为神骏,所有人的穿着都是亲军的鱼服,不过人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一看,便晓得许多人都没有歇息过。
他们没有打上任何旌旗,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倚仗,一路疾奔,抵达某县某府,命人入城,喝令本地立即准备食物和马料,随即众人直接找个地方睡下,两三个时辰之后,待地方上的酒食准备妥当,吃食过后,那马儿也喂饱了,众人便继续出发,并不滞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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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龙心震怒
禄州城的轮廓已在眼前,先有飞马前去通报,随后城内轰动,本地知府、广西的都指挥使,带着城内文武官员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来,有的人连靴子都顾不得穿,一个个面如土色,惊疑不定。
大队的骑兵已到了城下,紧接着这些彪悍的骑士分出道来,一人勒马而出。
百官们并不认得圣驾,况且来人身穿着寻常的铠甲,并没什么特殊,不过看他虎目四顾的样子,那高贵之态,众人哪里还敢迟疑?一起拜倒在泥泞之中,齐声道:“恭迎陛下。”
朱棣直接翻身下马,踩着泥泞,不去理会他们,随即步行入城。
数十个亲卫亦是下马,飞快的追上去。后头的马队亦步亦趋,浩浩荡荡的进入城中。
朱棣满脸风霜之色,看着这座并不大的府城,并没有打量的心思,只是满是沧桑的眼眸深处带着一种深深的疲倦。
不过他的脚步依旧坚定,气势依旧十足,任何城池都有章法,衙门在哪里,但凡是懂得其中规则的,往往不用去寻便知道。
朱棣的目的便是知府衙门,而此时,在门洞这儿,已有人过来高声道:“请诸位大人进衙候命。”
数十个官员们听了,纷纷从泥泞中爬出来,也顾不得脏,乖乖地鱼贯入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如今却实在是狼狈不堪,偏偏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到了知府衙门,疲倦的朱棣已经稳稳坐下,他一脸倦容,喝了口茶,随即看了一眼两班垂立的文武官员。
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朕在路上接到了奏报,说是谅山没事了,这……是真的吗?”
奏报确实是接到了,这一路上有许多的奏报,都是触目惊心,唯一让朱棣微微心安的消息就是谅山那边似乎没出什么差错。
朱棣突然问起,文武大臣们不由面面相觑。那禄州知府只得出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谅山的事,微臣所知的也是不多……”
朱棣眯着眼。冷冷地道:“朕接到的奏报,是数千叛军裹挟上万变民攻打县城,被火铳队击溃,此事可是有的吗?”
禄州知府想了想,道:“只怕……会有出入吧。”他实在不敢确认。毕竟虚报功劳的事太多,毕竟是数万人。却被三百火铳队击溃。这说出去,只怕也没多少人会信。
当然,这禄州知府也有私心,因为变民也曾蔓延到了禄州府其他各县,其他地方的不少运粮的官兵被杀,本地的卫所官兵也被击溃了不少。他这知府非但不敢出城迎战,反而龟缩在城中,一直等到贼势散去才敢开了城门,才让城中的官兵和差役出去‘杀贼’。
与那谅山县相比。他这禄州府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旦御使弹劾,朝廷追究,他这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假若各地都是如此,至少还可以辩解一下,说是贼势甚大,叛军汹汹,可谅山县三百人就破贼数万,那流窜到了府城附近的千余变民却是吓得他这禄州知府如此失态,他还有脸辩解吗?
本心里,他自然也觉得这应当是虚报了功绩,现在圣驾到了,又亲自问起,他索性咬咬牙,道:“下官以为,谅山县所报的三百火铳手大破叛军数千,安抚数万乱民,理应是边镇的习气,近年来,许多边镇都有谎报军功的先例,想来,这谅山县……谅山县……”
朱棣的脸色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谅山那边未必击溃了叛军,或许还有叛军滞留。只是那谅山县令怕朝廷治他失地之罪,所以才上了如此奏报?又或者是,谅山县可能打了一场小胜仗,叛军大部并未受损,而这谅山县为了报功,所以才上了这样的奏报?”
朱棣的皇位毕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曾在北平呆过,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内情,边镇那边,打了败仗却谎称大捷的有不少,破贼三百也敢自称是破贼数万。这种事已是不胜枚举,他心里早有疑窦,现在这禄州知府又如此说,让他更是动摇。
朱棣拿出了袖子里一份一直藏着的奏报出来,又反复看了一遍,奏报不是郝风楼也非赵王上陈,而是谅山县令席凡所奏,这个席凡,朱棣没有多少了解,此时他的眼睛眯起来,不由失笑道:“朕原本深信谅山或许已经太平了,之所以深信,是深信这三百火铳手能够破数万贼军,能够一次鏖战,毙敌两千,俘获两千余人,其余人等尽皆抱头鼠窜。朕之所以相信……只是因为朕希望这是现实发生,因此一直都如此反复对朕说,此事绝不会有假,或许当真是上天保佑,祖宗显灵,出现了这等奇迹。”
他不由苦笑:“可是朕亦是明白,小小一座县城怎么能抵住这么多的叛军,怎么一场鏖战就能杀伤十倍、二十倍之敌。朕自从戎以来,也曾屡获大捷,可是这样的奇迹前所未有。即便是面对五十万南军也不曾是一场鏖战就将南军全部覆灭。假若奏报中所言的是三百火铳收击退叛军,叛军不得不分兵抵县城各门,火铳手趁势袭其一营,大获全胜,朕或许还能相信几分。可是今日听了卿家之言,亦觉有理。”
这禄州知府呼了口气,他心里其实也很是纠结,只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圣明。”
谁知这时候,朱棣两行老泪不禁流出来,突然道:“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