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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郝风楼的老丈人,也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再加上郝家其他的关系,叠加一起,是应天府能玩得转的吗?没有人会为了惩治一个人而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几乎可以想见,陛下这句吩咐之后就等于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这件事到了应天府手里,多半是无疾而终。
朱棣旋即道:“朕召诸卿来,一来是议论安南的事,这其二便是造船了。为何要造船?这是因为自太祖之后,海疆多有不宁,朕听说有不少张士诚、方国珍的旧部,盘踞海岛,与大明为敌。而且海上多有盗贼,其中不少都是倭人,前几日福建便有奏报。说是一伙盗贼登岸,杀戮百姓。太祖皇帝的用意便是以海禁而断绝盗贼的补给,切断他们与我大明的联络,最后使这些盗贼为孤魂野鬼,不过……眼下看来却未必有效。朕只知道盗贼日益猖獗,是以我大明需造海船,以做防范。朕还听说西洋有爪哇、暹罗二国。对外扩张,欺压周边一些藩国,威胁满剌加、苏门答剌、真腊。甚至在三佛齐,还在建文时就杀害我明朝使臣,并拦截各藩向我大明朝贡的使团;这等丧心病狂,不就是欺我大明无船吗?”
“自然。以上都是旁枝末节。最紧要的还是彰显我大明的国威,太祖在的时候,国家初定,所以需要休养生息,这并非是说片甲不下海就能四海升平,眼下既然安南的事有了个善终,那么理应督造大船,巡航四海。”
朱棣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一点,比后世爱吹牛的所谓千古一帝要强得多。千古一帝打了几个乱七八糟的仗,留下了几万首狗屁不如的诗,便敢自称什么文治武功,十全老人,还专门制作《御制十全记》,令写满、汉、蒙、藏四种文体,四处建碑勒文。
朱棣显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安南,他要做的,永远都是‘丰功伟绩’。
其实当他征安南的时候,就为巡海的事开始谋划,命户部准备制作大船,不过因为朝廷的精力都放在安南,所以效果并不理想,而现在,朱棣将此事放在了这里专门讨论,显然是打算动真格了。
不过听到朱棣的话,解缙等人却是面露难色。
朱棣淡淡地道:“朕听说,朝廷在太仓造船,可是工期缓慢,这些事可是有的吗?朝廷这两年也拨付了不少银子,拨付了不少匠户,可是为何却是如此贻误?此事要好好查一查,这是大事,不容怠慢!”
解缙连忙道:“陛下息怒,此中原由却也有些无奈,陛下应当知道,这出海的船只和河里的船只不同,所用的木料需求也是不轻,臣听户部那边说,这海船的木料需特殊加工,还要暴晒三年,如此,方可制成船板,前几年,朝廷早就不造船了,所以也一直没有存储这样的木料,此后陛下欲一振雄风,仓促之下,其实也难为了督造的官员,巧妇终究难为无米之炊。再者,船匠手艺生疏也是一个难题。朝廷拨付的银子……虽是不少,可是造船所需糜费甚大,户部那边也是为此焦头烂额。”
朱棣的眼眸一闪,不疾不徐地道:“你的意思是,朕莫非还要赏赐他们?”
解缙作揖道:“臣不敢,臣只是希望陛下能体谅一些难处。”
朱棣只好不再发作了,叹道:“总之,朕不能这样空耗下去,这般空耗,什么时候才能办成事?朕不管他们有什么难处,有难处就把这难处解决,而不是每日叫苦不迭,他们吃着君禄,难道要朕养着他们吃干饭?”
众人于是无言,纷纷称是。
朱棣眉头一皱,继续道:“可是朕听说,这造船之中牵涉了不少弊案,此事可是当真吗?”
“这……”
朱棣冷冷地道:“彻查吧,命大理寺去查一查。”
众人听罢,都松了口气,见朱棣一脸倦容,便都告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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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山。
此时的谅山已是焕然一新,自从安南稳定之后,无数的商贾便如开闸的洪峰一般涌过来。
这里的道路已经修葺,遇水的地方也都搭建了石桥,无数的木头、矿产经由陆路和水路,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沿河的工坊,而工坊的规模已经不断扩大,数万匠人和学徒在这里日以继夜的生产。
生产出来的东西因为价格低廉,同时美观和实用,立即受到了商贾们的追捧,铜山集那里已经初具了城市的规模,一座座功能性很强的楼宇拔地而起,因为这座城市是新建,所以每一处街道错落有致,以井字形的形态不断向外扩展。
这里的繁华仰赖的便是商贾的增多,一个商队从掌柜到伙计、车夫,足足数十上百人,这些人要吃用,甚至要买衣御寒,需要笔墨纸砚,需要吃茶和娱乐,于是乎,无数的商铺生意都是火爆,有人挣了银子就不免有人眼红,于是更多了购置土地,兴建商铺,也更多人租来商贾做着各种生业。
这是一个很世俗的市集,所有人讨论的永远都是铜臭相关,每一个人都在为一个铜板的利钱而沾沾自喜,也有人为之捶胸跌足,这里和所有的地方一样,有光鲜无比的巨贾,也有一时破产不能回乡,只好在这里沦为乞丐的人。
在这里,人力是永远不充分的,因为安南那边,大量的人力都在种植棉花,开发矿产,而在谅山,无数的人力则在工坊,有人赶车帮人运输货物,有人打着赤膊凭着脚力挣钱,也有人四处招揽买卖,充作掮客。
这里的青楼、酒肆、茶肆、赌坊、客栈的生意永远是最好的,那些从异乡出发,赶到这里的人便是凭着这些来洗净旅途的寂寞。人在他乡,没了家人羁绊,在这里能挣到一些银子,自然而然就不免要将银子砸进这些销金窟里,他们挣得钱多,花的也多,尤其是那些脚力,白日凭着气力,换来了比别人更多的工钱,转眼之间便换成了酒水和女人。
靠着铜山集的东市是一栋栋的大宅,与其他实用为主的建筑风格相比,这里的建筑显得奢华得多,一排排的楼宇错落有致,沿着街道伸展到了数里之远。在那边缘处还有道路和建筑在修建,这里就像永远不能满足的怪兽,今日建的建筑,明日便人满为患,于是不得已,不得不继续修建,正如那无数慕名而来的商贾,好不容易交了一批货出去,打发走了这一群,紧接着又有更多的人蜂拥而来。
这里的建筑多是商行,一个个烫金的大字,什么升龙商行,什么清化商行,也有广西、岭南等地出入这里的人,自是非富即贵,一般的伙计,除非是得到主人的带领,轻易是不敢来的。
所以在这里,警卫要森严不少,这些警卫都是火铳手操练出来的,有四五百人,设了一个卫,下头分为百户和小旗,每日按时巡街,防止盗贼和宵小。
总的来说,这里的商行,安南人居多,而所有的安南人都在紧张的等待着消息。
这些安南人,身份可不一般,有许多人在安南很有能量,他们要嘛是家族委派,要嘛就是家族中的骨干份子,如今因为这谅山成为了族中利益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安南的那些世族,几乎好不犹豫在这里派驻了亲信的子弟。
这些人到了铜山集,四处购置土地,修建别馆,招揽奴仆,自然而然,也开始受这里的气氛熏陶,甚至于成为了铜山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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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同气连枝
阮赐便是游走在这铜山集的一个世族子弟。
说起他的身份,不少安南人只怕都要露出敬畏之色。
芹苴阮家,乃是安南的封臣之一,百年之前,安南叛乱,这芹苴阮家招兵买马,为安南朝廷平叛立下大功,而那时候,安南的所谓集权已经土崩瓦解,虽采取的是宋制,却已经开始有了唐末后期节度使各自为政的乱象,而安南朝廷鉴于阮家的实力,便敕封阮家芹苴县诸多的封地,足有方圆万亩,万亩粮田,这在中原,虽然不少,却也不算是巨富,可是在安南,却是数一数二了。
此后这百年的经营,芹苴阮家子弟开枝散叶,也出了不少安南闻名的人物,土地越来越多,已经不只在芹苴发展,在安南的东部算是顶尖的豪族。
阮赐乃是阮家当代家主的同胞兄弟,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便抵达了这里,从此之后在这里扎根,他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比芹苴热闹得多,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事,接触到各种新鲜的人,白日的时候熙熙攘攘,夜里的时候则是一伙新认识的人彼此相邀,醉生梦死,在这里,只要有银子便可以买到一切,大明的贡茶、倭国的清酒、苏禄的檀香,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的风情。
阮赐在这里已经置办了别院,占地数十亩,虽然不大,却是一应俱全,要知道这里寸土寸金。可不是芹苴所能类比,即便是升龙也比不上这里。
他现在每日便是与各种各样的商贾打交道,时不时要去拜谒禄州侯的长史吴雄。
现在整个安南甚至于整个广西。谁不知道这位吴雄吴长史的威力,每日担负无数银子的进项,决定了堆积如山的货物的流向,他跺跺脚,铜山集的地皮就要颤一颤,只要他点了头,肯给你源源不断的货物。那么你即便是身无分文,第二日也保证你能够家财万贯。
这便是银子的魅力,在这里。无论你是大明的王侯,还是安南的显贵,大家只会看你的身家,只要有银子。你便是王侯。
阮赐在这里的任务其实也是简单。随时联络阮家棉花的销路,自从去岁开始,阮家便开始大量的种植棉花,几乎所有的土地尽皆改粮为棉,这样冒进的做法却也是不得已,安南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谅山那边大量的吸引人力,再加上种棉的收益更高。所需的人力也是不菲,所以安南佃户们的待遇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提高了工价,佃户们自然也不傻,不可能隔壁家的王二种棉有饱饭吃,我在你家种粮却是喝稀粥,所以这时候继续种粮,不但收益降低,而且成本也要大增。
几乎所有的粮户已经难以为继了,不少的小地主甚至到了破产的境地,土地无人肯耕种,提高长工和短工的工价,也没有收益,最后不得不被大户们收购了土地。
而种棉就能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阮家种粮了,结果……郝风楼获罪。
没有错,是获罪,这个曾经四处承诺收购他们棉花的家伙,突然被大明朝廷抓走,整个安南顿时大乱。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这么多的棉花,人家还肯收吗?假若不收,又会怎么样?
毕竟地主和大户们可是付出了巨大的成本,下了如此的重本,假若无数田地里生产出来的棉花一钱不值,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年下来,什么收益都没有,不但没有收益,还要亏下重本。
除此之外,不少世家大族,他们在安南拥有不少山林,阮家也是如此,他们拥有芹苴整整一座芹山,听闻谅山需要铁矿,需要木料,阮家早已组织人上山开采,这么多的矿产和木料,可都堆积在自家新建的仓库里,就等着让人运到谅山,得到白花花的银子。
结果……却是传出如此噩耗,阮家固然是家大业大,或许咬咬牙能支撑这一年,可是家族数十年下来的积蓄还有老本,只怕都要赔下去。
此时的安南和大明一样,种植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永远是家族的观念,对所有人来说,家族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因为家族的每一分利益都与自己息息相关,至于安南,其实并不是他们考量的关键。
他们之所以处处将安南挂在嘴边,无非是为了防止外来的大族侵蚀自己的利益而已。正如大明假若在安南进行统治,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非是汉人的官员开始在安南扎根,不少人借着朝廷的名目,在这里和安南的世家夺食,这是安南人不能忍受。
反汉对他们来说,某种意义来说是捍卫家族利益的重要手段,因为只要安南还在,他们的子孙便可通过他们自己的规则进入安南的官场,他们的利益可以一代代的延续下去,而一旦汉人统治这里就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
只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急眼了,谁也不能放任雪花花的纹银从此之后和自己再见,也绝不允许家族受到重创。
紧接着,开始有人暗地里书写陈情,开始四处活动,联名上书,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保住郝风楼才能维持自己的利益,让自己得到好处。
于是,这场声势浩大的陈情运动在安南境内开始蔓延,如雪片一般的陈情送到了禄州侯府,而禄州侯郝政则是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些陈情直送京师。
虽然陈情送了去,可是事情总是带着许多不确定性,阮赐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虽然谅山这边还在断断续续的收棉花,可是他知道,郝家一旦获罪,那么大明朝廷就必定拿谅山这里开刀,一人获罪,全家遭殃,这是安南的传统,也是大明的传统。到了那时,阮家怎么办?
这不是好玩的,家兄修来了书信,屡屡过问的就是金陵的消息,显然家兄那边已经跳脚了,因为此时即便是改种粮食也为时已晚,这就意味着,一年之内,阮家在土地上不会有任何的收益,而且可以预见,安南到了年中就会大规模的开始缺粮。原本的计划是,大家种棉花,大家再从真腊或者大明等地购买粮食,大明和真腊、苏禄等地的粮商早就磨刀霍霍,就等安南人卖了棉,再用银子购买他们的粮食。
结果……
几乎可以预见,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不但对所有的世家大族将是致命打击,粮荒之下,再加上安南朝廷群龙无首,这个时候必定烽火四起,而这一次的烽烟绝不是从前那般,安南的贵族反抗大明,或者是胡氏的贵族和陈氏的贵族争利,这是饿疯了的百姓毁灭一切的战乱。而这种战乱在百年之前就曾发生,足以使所有人从古籍之中收获到那场战乱的可怕,多少曾经盛极一时的豪族被疯狂的百姓冲破了高高的院墙,搬走所有的财物,凌辱他们的妻女,杀死他们的男人。多少曾经显赫的世家就此破败,甚至永远消失在了安南。至于那些一蹶不振的豪族亦是无以数计,即便是阮家这样趁乱而起,也不知付出了多少沉痛的代价,付出了多少族人的生命。
大家恐惧的根源就在于此,在他们看来,郝风楼绝不能玩完,一旦玩完,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以他们无论是痛恨郝风楼,还是喜爱郝风楼,都不得不声情并茂,上书陈情。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大明的朝廷,宁愿接受大明的统治,也不愿遭受那暴风般的洗掠。
阮赐虽然每日流连于莺歌燕舞,与无数人把酒言欢,可是心中这块大石依旧放不下,每日清早,他便要出现在安南的商行,坐在那里吃茶,静候消息。
可是一日日过去,大明朝廷的消息总是不见来。
今日清早也是如此,他在卯时过后便晃悠悠的到了,抵达这里之后,不少人都是熟识他的,纷纷过来见礼,阮赐一一还礼,与他们说笑,多是些昨夜玩的可曾痛快,或是哪里新来了个清倌。
有人饶有兴趣说近来作坊的铁器又开始新一轮兜售,这一次,供货多达九百多车,那些汉商们趋之若鹜都在争抢云云。
也有人低声议论,据闻现在鹿皮的价格,又涨了不少之类。
阮赐担忧的可不是这些,他是世族,和安南商贾们所关注的东西不同,所以他只是慢悠悠的品茶,闻着这茶水的清香,默默的等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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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远大前程
每日到了时辰,便会有专门的伙计带来外头最时新的消息,这几乎是谅山所有商行的手段,对比从前舒适闲散的生活,铜山集的节奏要快了许多,而生活节奏的加快,自然而然也就对消息的传播速度变得苛刻起来。
终于,今日的伙计来了。今日他面带红晕,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道:“好消息,金陵传出了消息,禄州侯世子郝风楼已赦免无罪,而且立下大功,大明宫中下了褒奖旨意,赏赐极为丰厚。”
“什么……”不少人霍然而起,其中就包括了阮赐。
阮赐太激动了,不激动也不成啊,这可是千般利好的关系,这意味着安南的饥荒可以避免,家族囤积的大量棉花都有了销路。
如此一来,家族不但不会亏下重本,反而可能大赚一笔。
只要郝风楼没事,那么一切的疑虑就都可打消了。
“可当真吗?”
面对无数人的追问,伙计大口喘着粗气道:“千真万确,是侯府里传出的消息,侯府也接到了大明朝廷的旨意,断不会有错的,禄州侯得了褒奖,郝风楼郝大人敕了海防侯,加了不少的封地,还赏赐了不少银钱。”
“太好了!”阮赐几乎是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茶桌上,他只怕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弑杀了他的君主的汉人的性命如此担忧,会为人家的恩赏而忍不住想要去拍手叫好。
可是他明白。郝家的命运和阮家已经息息相关。
而紧接着,一个并不太好的消息传来:“大明朝廷已经打算将安南辟为郡县,设交址省。设置都指挥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