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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小山一样的舰船透过了海上的薄雾,越来越清晰。
而在这时候,郝风楼按着腰间的剑柄,迎着海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敌舰,他没有害怕,没有颤抖,那一双眼睛宛如利剑,旋即,他伸出了手。
身后的一个护卫见状,立即往船舱而去。
“海防侯有令,炮舱准备……”
“海防侯有令,炮舱准备!”
一个个声音在底舱响起。
炮衣撕了下来,紧接着顺着滑轮,将火炮推出挡板。
炮口露出了狰狞的黑洞。填充火药,装填炮弹,一切按部就班。
炮手们发出一个声音:“一号位准备完毕。”
“九号位准备完毕!”
“二十一号位……”
炮舱长按着刀,眼睛通过一处舷窗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身为炮舱长,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李瑞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是火铳队出身,如今调拨到这里,每日做的就是练习他的目力,比如在汪洋在上,远处出现一个白点,他必须能够判断出那白点距离船有多少丈,体积有多大。
汪洋之上,海上漂浮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被自己的肉眼所骗,明明是数里之外的东西,却使人有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而这,就牵涉到了经验。
在这方面,李瑞经验十足,他甚至可以从一个数里外的箱子,判断处对方所处的方向、体积大小,以及距离。
而现在,他眯着眼,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判断,但是却没有草率,而是一次次地确认,根据对方船只的移动,来不断的定位。
在这个没有望远镜的时代,似李瑞这样的人,绝对是一艘船上的灵魂人物。
他反复地校准之后,突然发出了声音:“炮口向东微斜。”
炮口之下,除了笔直的滑轨,还有调校用的底座,只是条件有限,只能微调。
炮手们没有犹豫,立即开始动手。
“九号位准备完毕……”
“四号准备完毕……”
李瑞却并不急,他的眼睛突然定格了一下,旋即,他爆发出了低吼:“开炮,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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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郝风楼似乎也在计算着什么,一双眼眸微微眯起。
此时此刻,他忘掉了甲板上的文武百官,忘记了天子,一切的东西都已经遗忘,抓着船舷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去。
当他看到那大食主舰硕大的船影将要靠近时,他猛地明白,时候到了…………
轰隆……轰隆……
五艘船几乎同时开炮,各自射向不同的目标,上百门火炮喷吐着火蛇,发出了怒吼。
五艘炮船都发出剧烈的颤动,甲板上的人,一个个跌坐在了甲板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吓呆了,这些平日里风淡云清,平日里淡定自若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苍白如织,底舱的硝烟渐渐升腾上来,而这些人却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已经撞了么?
完了。
想我二十七岁金榜题名,点选翰林,前程似锦,不曾料想,竟要折在这里……
可是……
当他们张开眼睛,却发现整艘船毫发未损。
安静。
在那巨大的轰鸣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安静。
朱棣很安静,其他人也很安静。
虽然耳中还有炮声的回响,虽然刺鼻的硝烟让他们浑身不畅。
可是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的眼睛都在逡巡。
朱棣看到了郝风楼,郝风楼站在船首的位置上,迎风而立,很有大将之风。
朱棣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随即他向船外张望,此时此刻,那敌舰已经被打出了数十个窟窿,甚至有一枚炮弹直接砸中了侧帆,帆布开了一个口子,被这强风一吹,立即便如纸张一般被这大风撕开一道口子。
失去了侧帆的转向作用,整艘船虽然依旧在飞速前进,可是却立即失去了方向,船头一歪,如醉汉一般倾斜。
朱棣听不到对方舰船的呼喊,也看不到那些人震撼的表情,可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绝望。
数艘在炮船炮口下的大船纷纷被打得船木横飞,甚至有人被直接砸成肉饼,可这只是开始,还远远没有结束。
轰隆隆……轰隆隆……
很快,第二轮的炮响……
接着是第三轮……
第四轮……
数十艘大食舰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如没头苍蝇一般,有的舰船妄图转舵向侧翼躲避,有的船只兀自还在发出最后冲刺,有的船只在海中打着旋转,彻底茫然。
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舰船竟是因为太过突然,居然相互碰撞在了一起,一艘大食的大船直接将一艘海船撞翻。
那木屑在横飞,船身摇摇欲坠,桅杆倒下,随着风帆,将甲板遮住,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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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麒麟儿
那一团团火球在天空飞舞,宛如无数流星划过。
第一轮火炮大多数或许落入了水里,可是到第二轮、第三轮,经过不断调校之后,命中率大大提升。
射出来的虽然只是铁球,可是这些瞬间被烧得通红的铁球落入敌船,落在帆布上,顿时引起了大火。
先是窜起的火苗,紧接着蔓延开来,熊熊燃烧起来,帆布冒着滚滚浓烟,紧接着桅杆倒下,砸落甲板,无数人为之哀嚎。
各船之间相互倾轧,由于一时慌乱,竟是碰撞一起,使这大船一个个的发出剧烈的碰撞声音。
可是炮击还在继续,一旦锁定,一旦开始,就仿佛没有了尽头,清水浇灌在通红的炮管上,吱吱作响,甚至冒出了白烟,不等其完全冷却,炮手们又纷纷行动。
这已经不是海战,几乎是一场屠杀,一场以少对多的屠戮。
朱棣被震撼了。
他是经历过战阵的人,他当然知道什么叫战争,陆战和海战本就颇多相同之处,无非就是厮杀而已,可是现在,他猛地意识到,原来战争的形式可以如此,可以你甚至连对方的嚎哭都听不到,对方的残肢断臂都看不到,就可以克敌。
这……就是郝风楼所说的炮船?
原本一开始,朱棣以为郝风楼只是敷衍,可是看到了宝船,朱棣第一次震撼,他心里明白,郝风楼这是拼了命在为自己造船。功勋显著。可是真正见识到了炮船的威力,他立即明白,相比于那大宝船。这炮船才是真正的神器。
朱棣猛地抓住了一些东西,这东西像是一下子点燃了他的热情。他扶着船舷,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一艘陷入火海中的大船,整个人几乎都要炸开来。
朱棣猛地想到,这……才是他真正要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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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禄等人已经傻眼了。
火炮,他们是知道的。也曾有过见识,甚至在大食也有火炮。
可问题就在于,在这船上怎么会有炮?这随便一门火炮就重达数千斤。放在船上一旦炸开,整个船都未必吃得消,这是基本的常识,可是……
更何况。这火炮的威力也是极大。至少是五千斤重炮的威力,这种火炮也能上船?
胡禄不明白,可是他眼下也没心思去明白。
他已经彻底傻眼了,船尾起火,甲板上乱作一团。庆幸的是风帆还在,还能保持航行,虽然被一艘大食船磕碰,他的座舰毕竟庞大。并未伤筋动骨。
而这艘船上,总计有四百余人。都是胡禄的心腹。眼看其他人各舰已是乱作一团,胡禄明白,自己若是再不奋力一搏,那么就必死无疑。
他当然清楚大明朝廷已经恨透了他,且不说假冒使节,故意给朝廷难堪,单单劫掠镇江,这大明就绝对容不下他。
他在泉州多年,对大明的律令略有耳闻,像他这样的罪行,千刀万剐也足够了。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拼命。
胡禄没有犹豫,疯狂地大吼:“继续转舵,转舵,冲……冲过去。”
既然对方火炮犀利,那么就靠近敌船,只要短兵交接,就有获胜的机会。
船上的亡命之徒亦不敢怠慢,纷纷行动起来。
天上无数火球飞下来,恰好有一枚落在胡禄的不远处,这铁球冲力极大,直接砸破甲板,顿时木屑横飞,一根木屑竟是直接扎入胡禄的脸颊上。
只要冲击力足够,即便是木屑也足以伤人。殷红的血顺着胡禄的脸颊流淌下来,蜿蜒而下。
胡禄的面目变得狰狞,几乎要疯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郝风楼的坐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船体不断地遭受炮击,越来越多的位置起火,许多人血肉横飞。
可是胡禄已经顾不上了。
好在他的船比炮船要高一些,是以可以俯瞰对方的船,他依稀看到对面的甲板上有许多花花绿绿的人,胡禄不由狂喜。
是朝廷命官,许多的朝廷命官。
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胡禄不明白,不过这并不打紧,这意味着只要自己能拿下这艘船就有活路。
胡禄感觉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大船虽然已经千疮百孔,可是终究还是靠近了对面的炮船。
炮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非但没有扬帆而去,反而是立即调转了船头,迎着他的船直接过来。
砰……
两艘船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两船相撞,不但看的是船只大小,同时对龙骨的要求也极为重要,炮船的钢铁龙骨立即发挥了作用,虽然表面上的木屑飞了不少,可是整艘船并没有太大的损坏。
反观大食船这边整个穿透,却几乎是缺了一大半。
而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胡禄的眼睛红了,他亲自拔出了弯刀,喉头爆出了一个声音:“杀!”
“杀!”
无数勾索直接勾上炮船,紧接着被人固定,一个个水手挎着刀枪、鸟铳顺着勾索要登上炮船。
而炮船这边,郝风楼亦是拔出了刀,大喝:“来人,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进舱,其余人等在此集结!”
经历过许多的战阵,郝风楼几经磨砺,早已有了几分主帅的气质,长刀在手,大喝一声:“准备!”
一队队的水手早已提了火铳出来。
相比于火铳队,他们当然不值一提,可毕竟也经历过一个月的操练,所以对火铳还算熟稔。
有郝风楼和船长侯宝亲自带队,待那狰狞的大食水手一到,旋即一声令下。
砰砰砰……
火铳声骤响起。
无数悬在吊索上的水手,顿时跌落下海。
这火铳的威力本就不小,而且还是近距离射击,铳声大作,鲜血便四溅开来。
几轮火铳之后,那些冒险冲杀而来的水手顿时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许多人措手不及,纷纷跌落海中。
眼下这些人也是倒霉,进不得退又不得,明知后退便是万劫不复,可是上前便是这犀利火铳。
胡禄疯狂地在后压阵,连续斩了几个后退的水手,红着眼道:“不杀过去,我们尽皆丧生鱼腹,你们以为我们逃得掉么?能逃得掉吗?无路可逃,唯有死战,杀,杀啊,杀过去!”
于是这些水手又都纷纷攀爬上来。也有人忍耐不住,因为大食船高,便直接跳下来,在地上翻滚,这些水手一看杀近,顿时大喜,火铳毕竟不能近距离射击,只要杀近就有机会。
结果这些水手将长铳一抛,随即又拿出了短铳。
铳声依旧大作,连绵不绝,不知多少人被短铳击倒,血冒如注。
这一战,乍看之下,端的是激烈,却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先是火炮,旋即是长铳,之后是短铳,等到最后,短铳的火药打光,杀红了眼睛的船员亦是拔出刀来,二话不说,直接冲杀过去。
胡禄这些人到了最后,只有死伤惨重,待到郝风楼亲自提刀带人杀来,几乎没有了任何抵抗的能力。
胡禄的坐船如此,其他的舰船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些小船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只是没头苍蝇一般被火炮砸中,有的直接倾覆沉没,有的妄图逃之夭夭,却因为操之过急而撞到了其他的船上。也有如胡禄这般拼命的,可是他们很快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十几艘舰船已是带伤逃窜,两艘炮舰自是前去追击,而郝风楼三舰却是留下,水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大食水手在海中扑腾,有的呼救,有的抓住了木屑船板,有的直接沉入海里,海中冒着诸多的血泡。
其余人等尽都收押,那些伤残的,郝风楼并没有说如何处置,可是自然有人将他们丢下海里。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没有人会照料对敌人的伤残,推下海去已是最仁慈的手段,就算此时是他们落在大食人的手上,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至于其他人,则是纷纷押起来。
此时夕阳西下,朱棣披着一件披风自舱中出来,看到此情此景,斜阳之下,朱棣呼了口气,他一步步走出来,遇到了一身染血的郝风楼,郝风楼已是收了刀,刚刚和几个船员交代了几句,那几个船员点了点头,随即交头接耳。
郝风楼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过来朝朱棣行礼,道:“儿臣幸不辱命,大食贼寇尽皆荡平,钦犯胡禄亦已束手就擒,恳请父皇发落。”
朱棣二话不说,直接将郝风楼扶起,他深深地看了郝风楼一眼,道:“朕之麟儿也!”
短短五个字,却是让后头的朱高炽和解缙不由对望,朱高炽的眼中明显地流露出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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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此番重赏
一场战斗不过是半个时辰。那些逃之夭夭的舰船也绝不可能逃脱,论船速,炮舰发挥出来的实力并不下于火炮之威,大食人全部束手就擒,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除了近千余人死伤,还有七八百人落入海中,留下的人其实并不多,不过五六百而已。
只是这短短时间发生和结束的海战过程实在过于短促,以至于许多人还没有回味过来便已经落下了帷幕。
这是一场足以让人心有余悸的屠戮,大食的海船几乎没有回手能力,甚至他们提着刀剑妄图冲杀而来的时候都显得可笑无比。
而如今硝烟散去,海面上一片狼藉,沉船的残骸,漂浮于海面上的尸首,还有那不断涌出的血泡,使人不忍睹卒。
天子龙颜大悦,朱棣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舒畅的心情了,他这时候竟是兴致勃勃,开始重新审视这艘炮舰,直接走到了底层的炮舱,正好看到疲惫的炮手正擦拭着火炮,准备蒙上炮衣。
当郝风楼和朱棣下来时,炮舱长李瑞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挺胸道:“卑下见过……见过陛下……见过侯爷。”
朱棣微微一笑,亲自弯腰去看炮,这炮管依旧还有些烫,虽然利用净水和毛刷冲洗了内膛,那硝烟的刺鼻气息也仍旧不散。
“郝风楼,这船,朕要了。”朱棣一字一句地道:“夺人所好本不应该,可是朝廷需要这些炮舰。不只是炮舰,还有那大宝船也一并要了。”
本来这些就是要移交朝廷的,可兴许是这东西过于犀利。而且朱棣也深知这东西必定造价不菲,原本呢,他是以为郝家造船不用朝廷耗费一文,这船的规模不会太大,估摸着也就是个海船的样子而已。
可是谁知,人家造出这么个大家伙,连炮船也出来了。
此时。朱棣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了。船出来,而且过于让他吃惊,这船的规模太大。所费实在不菲,朱棣闭上眼睛都知道这其中得要损耗郝家多少的家财。
郝家的那点儿财源,朱棣是清楚的,朱棣几乎可以想象。为了造出这样的船。郝家虽说不至于散尽家财,却也够让郝家囊中羞涩。
假若还如从前那样白占人家便宜,以朱棣的性子,却是有点过意不去。
朱棣不是没心没肺的正德,也未必和太祖皇帝那般自私,他终究是藩王出身,多少能体恤一下臣下。
郝风楼当然不敢怠慢,道:“微臣此番带船前来。本就是打算将这船献给朝廷。”
朱棣摇头道:“这些船当然是献给朝廷,可是往后呢?海防船厂还要给朝廷造船。朕要的不是几艘宝船,也不是几艘炮船,而是数十数百甚至上千,难道这些也等着你们来进献?你放心,朕不会教你们吃亏,你们是功臣,哪里有让功臣吃亏的道理。”
朱棣顿了一下,继续道,:“朕会让户部拟个章程,想尽办法让户部每年拨三十万两银子,除此之外,内帑这边也会筹措十几万两,这些银子本是用来给龙江船厂造船的,而如今则拨付海防船厂了。你们郝家怎样造船,这是你们的事,可是到时如数交船即可。”
朱棣吁了口气,才接着道:“有了这些船,后年开春就可让郑和出航了。”
郝风楼听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不由落地。
其实郝家虽然家财百万,可是这造船确实损耗很大,献上十艘八艘舰船,郝家还能支撑,可是一直这么源源不断地进献,郝家怕也吃不消。
如今朝廷愿意拿出银子,一年是四十余万两纹银,却算是将这海防造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