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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呢,只怕也不会干休,不是交趾那边传来消息吗?郝家如今和那些交趾豪族交情匪浅,此番必定是要争取设土司的,因此下月初一,廷议里论的是交趾的问题,就必定要争一争这流官和土司,只要争起来,双方卯足了劲头,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王安笑吟吟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吁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说,这个月之内,郝风楼腾不开手来,终究那交趾才是他的铁饭碗,为了交趾,他定会全力以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东厂反目?到时候拉拢都来不及。街面上的事得这一个月之内办成,锦衣卫那边受了天子的棒喝,必定要收敛一些,纪纲这个人不肯吃亏,不过他玩不出什么花样,他终究是外臣,而咱家是内臣,东厂本就是用来钳制他锦衣卫的,他能奈何?”
顿了一下,王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不过纪纲是汉王的人,却也没有必要得罪太死,到时候得想法子备份礼物送去汉王那儿,却不能以咱家的名义,到时候心照不宣,汉王也断不会和咱家为难,终究……咱家是伴驾的,又掌着东厂,汉王……咳咳……”王安咳嗽一声,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千户和百户一眼,才森然道:“终究人家所图甚大,断不会将咱家推到太子那边去。总而言之,你们得费费心,这事儿终究还是交给你们办的,办得好了,大家才有肉吃。”
王安交代一番,心里惦记着宫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东厂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即全力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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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王安所言是对的。
下月初一距离眼下只有十二天,待这大食人的事渐渐消停下来,这交趾之事其实早就开始酝酿。
流官制确实受了一些抨击,而且抨击的也不少,不过位高权重的却是不多,多是几个义愤填膺的清流,如今交趾重新平定,是否改弦更张,便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几个内阁学士为此也大伤脑筋,撤掉流官嘛,一方面这流官可是他们提出来的,若是撤了,就等于是自己承认失败,自己打自己的脸。况且这么多人需要安置,也不是说撤就撤,这立场必须得坚定。
而一些抨击流官的人自然也要给予安抚,解缙已经命人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因此除了几个依旧不知好歹的,其他的倒是都规矩了。
在廷议之前,内阁这边往往都要先凑在一起,算是内阁这里先达成个共识,到时好有应对。
所以此时在解缙的公房已坐了七八个人,大家各自落座,都是一声不吭。
可是解缙却是明白,大家都等着自己说话。
喝了口茶,解缙沉吟片刻,才道:“此番郝风楼立下大功,诸公也是亲眼见到的,所以下月的廷议,首要的就是恩赏,这恩赏几何,说实在话,我等也拿捏不住,一切都凭圣裁,咱们呢,觉得妥当,自然无话可说,觉得不妥,至多也只能谏言。不过说句实在话,谏言有没有用,怕是难料,这事儿暂先放一放吧,大家临机行事,自是走一步看一步。”
金幼孜几个江西人是最讨厌郝风楼的,此时听了,老脸都拉了下来。
其实陛下一说交廷议讨论的时候,大家便晓得这事儿不太对了,这郝风楼如今实在过于风光,若是再封官晋爵,这还得了?
只是这事儿要反对确实不易,一来是人家的功劳是实打实的,没有挑剔诟病之处,另一方面,人家也确实很受恩宠。
倒是杨荣和杨士奇表现得却还算淡然,他们不愿意搀和到这种事去,毕竟和郝风楼没有什么冲突。
当然,对郝风楼的担忧也是有的,毕竟文武殊途,出于对武人的不信任,杨荣和杨士奇打心眼不愿意一个武人过于见宠。
情绪算是酝酿得差不多了,解缙接着道:“交趾那边呢,倒是有不少消息,郝家在那儿如鱼得水啊。其实吧,讲句公道话,郝家在交趾确实是定海神针,不是郝家,交趾也太平不起来。可是有些时候不能太过,这是为了他们郝家好嘛,据闻郝家和本地豪族有很深的交情,现在呢,又有不懂事的胡乱喊什么土司,这样下去,交趾遍地是土司,而这些土司又和郝家如此亲昵,那这交趾还是朝廷的交趾么?”
顿了一下,解缙淡淡地继续道:“凡事呢,都不能太过啊,若无权衡,还要朝廷做什么?廷议之事想来又要争议这个,却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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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周礼
解缙的一番话其实也算是入情入理,当然,这个道理是相对的,站在内阁的角度来看,就是如此。
现在解缙卖了个关子,询问大家的意思。
只是大家都不做声,这倒不是大家不给这位大学士面子,实在是大家都明白,解缙这显然只是意思意思,假意尊重一下大家的意见。你若是这个时候当真有话要说,反而显得有些孟浪了。
见大家默然无语,解缙微微含笑道:“诸公不答,那么老夫不妨就讲两句吧,现在听说有人将这叛乱的屎盆子都扣在流官上头,这很不妥当啊,云南虽有土司,可是绝大多数也是流官治理,广西是流官,闽粤亦是流官,乃至于辽东,虽是都司治理,其实说是流官也没有错。为何独独这交趾就不能有流官?老夫知道,有些人嘛,只是跟着瞎吆喝,这是人之常情,不说出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就不能显出能耐。可是有些人呢……”解缙的语气冷淡下来:“有些人却分明是居心叵测啊。这背后就没有人主使?我看是有的,主使者是谁?老夫不好把话说满,可是毕竟是有人想从中牟利。诸公也知道,流官乃是祖制,什么是祖制,这是太祖皇帝钦定的制度,谁要破坏,无论是什么理由,这都是大逆不道。”
解缙晃了晃脑袋,继续道:“建文朝的时候,四处平反,擅改祖宗之法,将许多国策修改得面目全非,想一想。还真是令人心寒啊。而今上见此便深知建文为奸臣蒙蔽,为祖宗社稷,不得已而起兵靖难。如今登上大宝,则立即拨乱反正,总算……是把那股子不正之风给遏制住了。太祖圣明啊,当今皇上亦是圣明,他们的法子会有错么?既然不会有错,为什么现在有人呼喊如雷,如此胆大包天?”
解缙冷若寒霜地接着道:“依老夫看。这分明是有人借此滋事,这件事要查清楚,不查清楚说不过去。这也是你我的失职,若是想蒙蔽天子,我等亦要据理力争,不争何以正本清源。不争如何匡扶社稷。我等饱受国恩,若是尸位素餐,如何对得起朝廷俸禄给养?因此,老夫先说个准话,再有人如此不晓事,老夫是第一个站出来要严惩的,若是廷议之中有人妖言惑众,老夫也定然第一个据理力争。”
众人一凛。一番话出来,其实解缙的真实想法也已暴露无遗。
首先。先把一群不安分的人吓住,让他们老实一些,先是口头警告,若是不听话的,自然还有后续手段。至于接下来,那便是理由了,要做任何事都必须得有理由,读书人更是如此,这个理由就是祖宗之法,陛下是打着维护祖宗之法的旗号起家的,在廷议上,解缙若是提出祖宗之法,足以冠冕堂皇的把所有借口全部顶回去。
至于这最后就是动员了,解学士打算亲自打头阵,大家若是不跟上,那么就是不给面子,连他的面子都不给,你想坐冷板凳的么?
这一番话,料来是有备而来,天衣无缝,基本上为廷议定下了基调,而且流官制继续实施,大抵也成了定局。
金幼孜咳嗽一声道:“解公之言入情入理,我是要附议的。”
其余几个,如胡俨、黄淮几个,也纷纷点头。
杨荣抿抿嘴,这时候却也不好得罪解缙,便微微笑道:“这流官虽也有弊处,可是益处也是不小,大致上还是利多于弊,若是因为几句抨击便予以废黜,不免可惜。”
他没有把话说满,不过大致上还是和解缙一致。
唯一没表态的就只剩杨士奇了。
解缙含笑看向杨士奇道:“士奇怎么说?”
杨士奇脸色平静,目光却不与解缙接触,道:“祖宗之法倒是没错,任免流官固然也可靠一些,不过我担心的是,若是流官再出岔子呢?”
他猛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教人诧异。
解缙的脸,顿时挂不住了。
平时杨士奇虽然和自己走得不近,可是大多时候却极少和自己唱反调的。
只是解缙想不到今日杨士奇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了出来。不待解缙开口,金幼孜便皱眉道:“士奇,你这是何意?你可莫要忘了,各部堂那边也是极力支持流官的。”
说是各部堂,其实却是某种暗示,因为不只是各个部堂,绝大多数公卿都是在解缙一边。
理由很简单,这些人有许多门生故吏,正愁没处安插,这时候继续派遣流官,总算有了个安置。其实不只是交趾的流官,即便是京师的各个衙门也会多出许多乌纱来,比如那户部,本来早就增设了交趾清吏司,比如都察院,也早就设了交趾道监察御史,许许多多的衙门都从中受益。至于那些见不得人的冰敬炭敬,那就更不必说了,可以说,大家的获益不小,都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杨士奇是什么人,固然是入阁,可是和解公作对,和绝大多数人唱反调,这是什么意思?
杨士奇却是平静如水,淡淡地道:“我的意思很是明白,交趾的事眼下说不清,何必要急于反对。许多事情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这是随机应变之道,流官这件事说不上好坏,有利有弊……”
谁都不曾想到,杨士奇今日突然发难,许多人满是震惊,却也有人恼羞成怒。
解缙还算淡定,微微一笑,道:“士奇说的也有道理,今日就议到这里。”
他不再有兴趣继续絮絮叨叨下去,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杨士奇也只是莞尔,起身道:“告辞。”
杨士奇今日的举动,实在大胆的有些过份,内阁大臣之间,固是互有龌龊,可是当面唱反调的,终究是少数,这是一层窗户纸,捅开了就没有什么意义。
杨士奇的表现却是气定神闲,并不为此而懊恼,这倒是急坏了杨荣。
杨荣和杨士奇也算是老相识,素来投缘,在内阁中互为犄角,这杨士奇招呼都不打,闹出这个玄虚,让他心里没有底气。
正午瞅了个空,杨荣假意拿着几分奏书到了杨士奇的公房,先是说了一句:“士奇啊,这里有几分奏书,却需要你润色一二。”
“哦。”杨士奇眼皮子只是抬了抬,接过奏书,提着笔拟了票,他知道杨荣有话要说,将奏书一放,慢吞吞的道:“勉仁兄,看看如何?”
杨荣却不再理这些奏书了,忍不住道:“今儿清早,士奇何故如此?解公固也有莽撞之处,可是这和你有何干系?”
杨士奇将笔搁到笔筒,站起来到一旁的铜盆里净手,去了手里的油墨,道:“这一次廷议,是要出事的。”
杨荣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杨士奇吁了口气:“此番虽是议交趾之事,可是一边是解公,一边是郝家,看上去,是论证,实则却是角力,郝风楼如今挟着平叛、造船、剿贼三大功劳,此时风头过盛,会做退步么?解公乃内阁髦老,俊秀之士,如今忝居高位,深受天子和太子信重,又有百官供其驱使,会肯干休么?”
“双方都不会干休,争得是利,也是一口气。平时本就有宿怨,这一次都在风口浪尖,更是不会相让。所以,这必死之局。不见了血,谁也不会后退。”
杨荣此刻,倒变得谨慎起来:“你的意思是,下月廷议,会有血光。”
杨士奇净了手,他的手很是白皙,仔细的用巾布擦拭这如玉葱的手,道:“要嘛是郝风楼,要嘛就是解公,解公嘛,实在逼得急了,少不得要壮士断腕、金蝉脱壳,我只问你,你我为他摇旗呐喊,若是情势万分紧急,解公将罪责推脱你我头上,怎么说?”
杨荣一时愣住了:“这只是凭空妄测,怕是当不得真。”
杨士奇抿抿嘴:“本来是当不得真的,可是前几日,恰好去都察院,听到一个御使,得意洋洋的说起了周礼,这才明白,这万物已成棋子,这国手亦已落座,交趾为局,人人为棋子,勉仁兄乃是俊杰,何苦供人驱策?”
说话的时候,杨士奇的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杨荣。那眼眸之中,分明闪露的是嘲讽还有那么一丝丝勃然野心。
“周礼……”杨荣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猛地,他浑身一颤,抬眸看了杨士奇一眼:“士奇这些话,可是当真?”
杨士奇道:“亲耳所闻。”
杨荣吁了口气,倒是变得淡定起来,捋须道:“承蒙指教,就不言谢了。”
杨士奇回礼:“勉仁宜早作计较才是。”
杨荣颌首点头:“这是自然。”
旋即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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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苍生为棋
郝风楼这几日回京,倒是忙碌得很。
不少人登门造访,自是晓得郝家这个新贵,如今又要上一层楼,此时不努力打一些交道,还等什么时候?
原本郝风楼是很不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的,从前能躲就躲,终究这些贵族在他眼里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可是却不知是不是受了郝政的影响,郝风楼却总算拿出了郝家男主的姿态,每日会客。
锦衣卫那儿是非去点卯不可的,钦差的差事已经交割,如今该当值的还要当值,他去了北镇府司,北镇府司那儿,纪纲显得有些憔悴。
这位纪大人总算碰了个钉子,而这个钉子偏偏是他招惹不了的。
锦衣卫再厉害,终究还是外臣,他纪纲即便是都指挥使,也算是坐镇一方、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是终究他不是太监,他不能日夜伴驾宫中,也不能随时传递消息,这就意味着,无论任何事,人家都会比他快一步。
这一步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实则却是关系重大,纪纲感觉自己坐冷板凳了。
而接下来更可怕的是,东厂突然来了诏狱,直接传了天子口谕,放了几个名士,这还不算,甚至直接寻觅了几个锦衣卫直接带走。
这几个锦衣卫再也没有了踪影,有同知亲自过问,得出的结果却是这是天子的意思,至于这几个人是死是活,就只有天知道了。
等到纪纲亲自过问了此事,才知晓了问题的严重。原来是这几个人‘擅作主张’,居然以建文余孽的名义拿了几个名士,当听到这个。纪纲的脸色就变了。
纪纲只这一问,立即就明白他被人坑了,这几个锦衣卫一定是受了王安的收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事,锦衣卫前几日四处拿人,以至诏狱人满为患,这是纪纲的命令没有错。下头的锦衣卫拿了人直接去诏狱过审。这也没错,由于拿的人多,所以经历司那边核实得并不严格。反正上头有交代,总要杀鸡吓猴。
于是乎,打着建文余孽的幌子将人丢进去,王安在御前随口说上几句。天子自然而然免不了要动怒。
至于那几个被东厂‘拿’去的锦衣卫到底是已经被灭了口还是别有安置。纪纲就不清楚了。眼下他是有理说不清,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反而东厂借此不断壮大,论起天子信任,锦衣卫不如人,如今连人手和权利,锦衣卫也大大不如人了。
此时的纪纲感觉自己像个夜壶,天子已经尿过尿。如今却被一脚踢进了床底下,这种憋屈之情可想而知。
越是如此就越要谨慎。纪纲这个人便是如此,可是这样下去也委实不是办法,此时郝风楼前来求见,纪纲自然在公房里见他。
“郝佥事啊,恭喜,恭喜,实在恭喜啊,你再立新功,龙颜大悦,只怕这一趟又少不了加官进爵,哎,少年英雄,委实令人称羡。如今你既是卸了皇差,这北镇府司的差事,你却是不能再不管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京师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你刚刚回来,许多事或许不明白,不过老夫却少不得还要依仗你的。”
郝风楼忙道:“大人客气,卑下自是听从大人调遣。”
无论如何,纪纲就是自己的上宪,这层关系不变,郝风楼绝不会对纪纲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