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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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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便是不想将田地交出来那也不成。

    在这方面,朱棣显露的极为老练,终究这种事算是他的本行。

    解缙忙道:“微臣遵旨。”

    朱棣微微一笑,便轻松下来,无论如何,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定了,朱棣不由道:“不过……若是当真实施井田,这郝家,也要给予一些优渥,不妨如此,到时分一些田庄,给郝家吧,郝家父子,在交趾努力经营,这交趾长治久安,离不开他们。尔等,退下吧,朕要静一静。”

    此时天子突然提到郝家,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这份圣眷,即便是在场这些位高权重的近臣,也不禁有几分羡慕,不过大家的脸色上,却都没有表露,只是一齐道:“微臣遵旨。”随后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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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一个太监闪身进来,慢吞吞的道:“杨士奇求见。”

    “杨爱卿……”朱棣本是拿着一本奏书,在阁中三心两意的看着,心里正琢磨着交趾的事,此时听到杨士奇求见,不禁有些微微愕然。

    今日廷议之中,杨士奇确实引人瞩目,不过杨士奇隐瞒守制的事,他一转眼,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倒不是朱棣相信杨士奇,问题的根本在于,杨士奇这个人,他还需要用,此人聪明绝顶,且又熟稔军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朱棣从来不是一个对臣子有什么很高道德标准的人,他用人不看德,只看用的能否顺手,所以现在,他并不想去追究,假若什么时候,杨士奇没有了用处,或者成了朱棣脚下的绊脚石,到了那时,即便是杨士奇道德高尚,随便捏一个罪名,也足够将这杨士奇一脚踢开了。

    可是现在……廷议刚刚结束,杨士奇为何求见?

    朱棣带着几分狐疑,却还是颌首点头:“叫进来说话。”

    他抚着案,心里还带着几分疑惑,约莫等了片刻,杨士奇便到了。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朱棣含笑:“杨卿不必多礼,来,赐坐。”

    这态度,是一个信号,就是告诉杨士奇,让他不必忧虑,今日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杨士奇脸色却是凝重,不待太监搬来锦墩,却已是拜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可不说。请陛下恩准,让微臣自辩。”

    “嗯?”朱棣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他当然清楚,杨士奇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自己引起重视。

    所以朱棣故意身子向前倾了倾,道:“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士奇抬起脸来,此时眼眶竟是红了,不只是如此,眼中还噙着泪花,杨士奇道:“今日殿中弹劾之事,微臣斗胆进言,那御使所奏之事,并非虚假,微臣确实瞒报了守制之事,先父罗性,虽只是微臣假父,可是他待微臣,确实是恩重如山,微臣平生所学,都出自他的悉心教诲,微臣与他,虽无父子血脉之亲,却有父子之情,先父逝世,微臣不能回乡守制,心中已是悔恨万分,那御使所奏,便如尖刀剜心,微臣此时念及先父,锥心一般的疼痛,所以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惩处。”

    朱棣倒是愣住了,这是个什么人啊,人家都是推诿自己的过失,你倒是好,自己非要撞到枪口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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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完美补刀

    杨士奇已是声泪俱下,继续道:“遥想微臣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家母迫不得已,只好改嫁,微臣虽非继父所生,却是待微臣如亲儿一般,言传身教,处处费心……”

    朱棣听着杨士奇回忆,自是不免唏嘘,忍不住道:“杨卿不必再说了,你既有心,也是尽孝……”

    杨士奇摇头,却是道:“此后家父去世之时,心中还挂念微臣,说是微臣如今忝为翰林,又行走内阁,若是此时因他回乡守制,三年为期,不免耽误微臣前程,是以特意传了家书过来,说是微臣既是杨姓,要与微臣断绝父子之情,他入的乃是罗姓宗祠,自有罗家子弟为他守制,又何须微臣回乡,此外又尊尊教诲,说是天子圣德,不以微臣卑贱之身,对微臣垂青有加,国恩浩荡,岂可因区区家事而舍天子而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况且微臣还只是假子……陛下……微臣这里,有家父亲笔书信一封,恳请陛下御览。”

    听到有书信,朱棣倒是来了兴致,等这杨士奇递来,便打开来看,果然如杨士奇所说,这是一封罗性的家书,家书之中除了一些告诫之词,便是严厉的教诲,告诉杨士奇,断不能回家守制,既然早已命杨士奇改回杨姓,那么杨士奇就不是罗家之人,岂有外姓子弟为罗家守制的道理?里头更是呵斥,说是定要为天子尽忠,若是不尊教诲,即便他罗性入土。都不能为安。

    这个罗性倒是够狠,一方面按照宗祠家法制度,杨士奇不姓罗。就没有入罗家宗祠,不入这个宗祠,确实没有守制的必要,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而另一方面,罗性居然发下毒誓,若是杨士奇不听话,便不能入土为安。如此一来,杨士奇若是回乡守制,反而就成了不孝的事了。

    朱棣看过之后。倒也忍不住为这个罗性所感动,这杨士奇并非他亲生,倒是处处都为杨士奇谋划。

    而对杨士奇来说,这件事本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杨士奇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这封书信送到天子手上的时候。某种意义来说,就已经彻底地解决了这个隐患。

    杨士奇并没有去观察和揣摩天子的心思,只是声音哽咽,一副泣不成声之色。

    而朱棣却是拿着书信,长吁短叹,最后将书信搁在御案上,道:“罗爱卿,可是太祖时的德安同知么?朕略知一二。后来知道他获了罪,吃了不少苦头。直到洪武十八年才有旨意赦免,革职为民,你这父亲的书法,据说颇为了得,想不到他这护犊之心倒是教人感慨。”

    沉吟片刻,朱棣继续道:“这事并不怪你,既然这是他的遗愿,你遵守也没有错,你起来,不必伤感,生离死别本就是人之常事,又能奈何?你有尽孝之心便可以了。”

    杨士奇擦了泪,小心翼翼地坐下,道:“陛下明鉴,微臣本不想为自己辩驳,宁肯伏请陛下降罪,反而使微臣心情舒畅一些。”

    朱棣笑了,道:“这是什么话,你并没有罪,朕为何要降罪?你莫非以为朕赏罚不明么?这件事就此揭过,谁也不准再提,你不必疑虑,亦毋须自责。”

    杨士奇便感激涕零地道:“微臣遵旨,陛下恩泽,微臣永世难报。”

    朱棣淡笑道:“不必如此。”

    此时,这君臣奏对倒是冷了场。朱棣便随口道:“哦,是了,朕今日见你在廷议之中对这交趾之事并没有表态,杨卿,你素来能拿捏主意,今日何故不发一言?”

    杨士奇道:“微臣不敢说。”

    本来杨士奇若是要敷衍过去,随口说一句没有主意,朱棣便不会过问此事了,毕竟朱棣已经拿定了主意,方才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可是杨士奇偏偏说的是微臣不敢说,这就完全不同了。

    朱棣眯起眼,道:“哦,有什么不敢说的?”

    杨士奇的脸色有些铁青,尴尬地事:“今日廷议,让微臣想起了一些往事?”

    “嗯?”杨士奇越是如此,朱棣越是想要追根问底,朱棣追问道:“你说罢,不必扭扭捏捏。”

    杨士奇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才是道:“陛下……微臣想到,早在建文一年,方孝孺曾在廷议之中要求朝廷改弦更张,说是太祖一些制度虽是祖法,可是却不切实际,不妨恢复周礼,实施井田制,如此一来才是垂拱而治的典范。”

    杨士奇顿了一下,继续道:“哦,那是建文一年腊月时候的事,微臣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编修,有幸入殿廷议,方孝孺侃侃而谈,却是招致不少大臣的反对,争论不休。建文天子眼看不像话,只得罢黜此事,不过显然建文天子也有复周礼的打算。”

    “其实这井田制倒不失为好办法,读书人之中有许多人都是认同的……”

    杨士奇说得很是轻松,可是朱棣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

    这个事,他当然不知道,虽然那时候,他身在北平,早已命人搜集京师的情报,打探京师的动静,可是像这等消息却不是朱棣所关注的。

    可是现在,朱棣却意识到自己被人坑了。

    井田制,确实和祖制相悖。

    而朱棣的幌子无非就是建文你个龟儿子,居然敢不敬祖宗,擅改祖宗之法,听从了一**臣的妖言,连宗庙都不要了。

    朱棣自己自然而然就是维护祖宗之法的化身,所以他奉天靖难,一口气杀到了南京。

    可现在呢?

    朱棣所痛恨的奸臣居然提议恢复井田制,恢复周礼。一个朱棣要清的君侧贼臣,他所倡议的东西,朱棣怎么能采纳?若是朱棣采纳,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朱棣和建文并没有什么分别?朱棣诛杀方孝孺,那也错了!

    更重要的是,从情感上来说,朱棣对方孝孺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人所提出的倡议,朱棣本能的就是厌恶。

    方孝孺是个腐儒,正因为是腐儒,所以才不切实际地提出这种可笑的东西,便立即遭到了文武百官的群起围攻,因为这个家伙是想在大明十三省实施井田,这等于是要没收地主们的土地。于是天下人纷纷反对,即便是那被方孝孺忽悠瘸了的建文也不敢轻易去尝试。

    现在提议的是在交趾施行井田,抢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所以大臣们出于对周礼的期望,所以才纷纷附和。

    朱棣眯着眼,愤怒了。

    他感觉自己被人忽悠,被人欺瞒,被人蒙骗了。

    这些人将他当成了傻子。

    方孝孺用过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建文天子曾经想尝试的东西居然也甚嚣尘上?

    更可怕的是,朝中大臣居然有这么多人赞同。

    “杨卿,不,王安,去取建文元年腊月的廷议存档来,快,要快!”

    朱棣的声音显然带着不耐烦,他显得有些浮躁。

    朱棣甚至可以想象,后世的读书人读到今日自己这可笑的一幕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不冷笑呢?自己奉天靖难,所采取的国策,居然是那些昏君和奸臣所支持的,连昏君和奸臣都做不到的事,居然让自己做成了,这奉天靖难岂不是正好被人识破,成了叔侄争权夺利的把戏?

    可耻,可恨,可笑!

    朱棣铁塔般的身躯纹丝不动,他尽量使自己显得脸色平静,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杨士奇的眼底。

    杨士奇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明白,郝风楼谋划之后,步步为营,而现在,这最后一刀却是已经由自己完成了。

    有人死定了。

    天子平日固然也颇有胸襟,尽量地表现出大度容人,甚至可以容忍御使和大臣出言顶撞。但是这并不代表在这种关乎于大是大非和法理上的问题上会无动于衷。

    而且,当今天子乃是雄主,一个雄主一旦察觉自己被人耍了,被人忽悠了,他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有人必须完蛋。

    王安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去而复返,将所带来的文书呈上。

    朝廷的廷议都会命人记录,抄录两份,一份存档于宫中,另一份则是发往翰林,编撰实录之用。

    而现在宫中这份文档自然保存完善,并没有丝毫的损坏。

    朱棣将它放在御案上,捏手将文书揭开,开始认真细看起来。

    这确实是关乎于建文元年的一场廷议记录,而当时的方孝孺倡议恢复周礼,朝中立即吵得不可开交,方孝孺虽然得到了一些清流的支持,可是绝大多数的大臣都觉得荒谬,为此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而方孝孺的对手,打着的旗号说来也可笑——祖制。

    在那时候,祖宗之法居然在对抗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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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朝野震动

    杨士奇能感受到朱棣的怒意,这滔天的怒火,无形之中在疯狂的燃烧。

    杨士奇也深信,这把怒火,将会改变整个朝野的格局,自此之后,庙堂之上,将会有一番新的景象。

    说来可笑,这编织好的阴谋,居然是他和一个武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成完成的,一文一武之间,没有交流,没有暗示,可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二人不由自主,拿着针线,合力完成了一件足以使朝野地崩的事出来。

    “这个郝风楼,却是要小心一些。”杨士奇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杨士奇从来没有把郝风楼当作朋友,从前没有,今日没有,以后也绝不可能有。

    正如他对解缙的态度一样,解缙的文章,他很欣赏,解缙的许多过人之处,他甚至很是拜服,他和解缙,本就是同乡,从前入翰林时,解缙因为是同乡,甚至给了杨士奇不少的照拂。

    可是这又如何,杨士奇不是金幼孜,不是胡广,也不是胡俨,从进入翰林的那一日起,他便和他们不同,他从未想过,去做别人的帮凶,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使命,绝不甘愿做人的棋子。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解缙反目,即便今日没有,未来也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的杨士奇,出奇的冷静,因为在他的感觉之中,那郝风楼,也注定会是他的敌人,因此即便这一次,大家默契的选择了联合。但是总有一天,会有图穷匕见的一天。

    要小心,这个人很危险。

    杨士奇的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朱棣的怒火,慢慢的压了下来。

    一个人感觉自己被人耍了,当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显得过于怒气冲天,反而这时候,朱棣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他抚摸着案牍。语气平静:“是么,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旧事,嗯。果然没有错,这方孝孺,据理力争,居然胡说八道什么。祖宗之法。不如周礼多矣,果然是乱臣贼子,太祖在的时候,他为何不敢进言?太祖大行不久,他倒是跳了出来,此贼殊为可恨啊。”

    说罢,朱棣倒是淡淡的道:“杨卿,朕已乏了。你退下罢。”

    杨士奇起身,道:“微臣告退。”

    他从容从暖阁出来。外头的阳光,依旧炙热,风停了,杨士奇抬抬头,看着那一轮烈阳,笑了。

    这当然只是个开始,可是这一步,他终于画上了美好的句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他知道,大事已定,那些和他亲近的‘同僚’要倒霉的时候,杨士奇居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快感。

    即便不久之前,他们还谈笑风生,即便他还依稀记得,初入翰林之时,和许多‘同乡’,一起闲暇时吟诗作对,那时候的他,感情是真挚的。他甚至可以记得,大家坐在一起叙起乡谊和同榜登科的友情,那时候的杨士奇,也依旧是心中火热。

    可是现在,即便是当回忆这些,他依旧有一股温暖在心头,可是他依旧感觉到痛快淋漓。

    内阁的人……终究是太多了。

    人越多,他就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

    我杨士奇,怎能无足轻重呢,杨某人七岁读书开蒙,自幼受继父的悉心调教,每日读书,日以继夜,难道只是为了,在这庙堂之上,只有区区一席之地?如此多的挑灯夜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多少的呕心沥血,为的难道只是一朝得志?

    杨士奇眯着眼,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了那谨慎慎微,在人群之中,永远不起眼的表情,慢吞吞的,往内阁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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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的笑容,却是在杨士奇离开之后,一下子僵硬了。

    这笑容依然还在,可是挂在他的脸上,却是出奇的难看。

    他站了起来,负着手,在殿中踱步,站在角落里的王安不敢抬头看他,殿中只有朱棣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却很凌乱。

    脚步声的主人,猛地张大虎目,而后,似乎想心平气和的坐在御椅上,可是这一坐下,似乎又有几分不忿,嘴角一勾,露出了几分狰狞。

    轰……

    整个御案被踢翻,御案上的笔墨顿时散乱的到处都是,墨汁流淌出来,如血一般蜿蜒散开。

    朱棣豁然而起,胸腹起伏不定。

    王安不敢再装缩头乌龟了,他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跪倒在地:“奴婢万死!”

    朱棣冷笑:“该死,你们,当然都该死,方孝孺该死,你们也是该死。你们以为,朕已经老了,已经不能杀人了吗?王安,你抬起头,抬起头来!”

    王安不安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朱棣。

    朱棣杀机腾腾:“你是什么人,朕平日,待你如何?”

    王安忙道:“奴婢不过是个阉人,自幼侍奉陛下,已经二十三年,自打奴婢记事起,便晓得陛下待奴婢恩重如山,没有陛下,怎会有奴婢今日,奴婢实在是该死,深受皇恩,却不能为君分忧,奴婢……”王安瑟瑟发抖,眼泪都要出来,也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吓坏了,声音哽咽道:“奴婢该死啊。”

    朱棣笑了,突然又平复起来,道:“是啊,深受皇恩,就该给朕出力,你是东厂掌印嘛,去吧,去办你的事。”

    王安心领神会:“奴婢遵旨。”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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