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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纵容。陛下,微臣万死,却非进一言不可,历朝历代,凡治国者,都以教化为先,教化又有成,则天下定矣。现在那陈学兴起,妖言惑众,坏人心术,若朝廷不予严格取缔,捉拿包庇陈学的罪官奸党,捣毁那流毒无穷的书院,烧毁那坏人心术的书册,一旦人心崩坏,莫说是天下大治,即便是想要天下太平,亦是痴心妄想。因而要封禁陈学,唯有先治那些包庇其的官吏,这周力帆,便是其中一个,他承蒙陛下泽德,许以尚书部堂的高位,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勾结伪学奸党,此大不敬大不忠也。”
他这一番话,火药味十足,分明是要把人往死路上去逼,一句大不敬和大不忠,足够让周力帆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的话音落下,顿时得到许多人的附和,有人连连点头,也有人站出来,捶胸顿足的道:“胡御史所言甚是,微臣附议,周力帆祸国,其罪当诛,陛下若是妇人之仁,怕要反受这伪学奸党之乱。”
“微臣也是附议,恳请陛下圣裁,若不如此,不足以警醒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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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帆整个人的心都凉了,他原以为自己退一步就可海阔天空,以为自己只要忍让。厄运就可结束,显然他在北京闲置太久,早已忘了这庙堂之上的你死我活。他退一步,非但没有争取到谅解和同情,反而是一阵穷追猛打,似乎这些人,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再被人踏上一万脚便绝不肯罢休。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具都冰凉,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襟。他心里只有悲哀,和莫大的恐惧。
原以为大不了罢官还乡。可是现在,怕是想做人而不可得了。
那耳边,依旧还回想着各种咄咄逼人的声音:“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请陛下治其欺君之罪……”
周力帆彻底的慌了。他猛的想起一个人。于是抬起头,看向郝风楼。
而郝风楼也在笑呵呵的看着他,似乎在给他某种鼓励。
周力帆咬了咬牙,不由冷笑起来。
既然你们不让我活,那么也唯有鱼死网破了。
周力帆禁不住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棣一直没有做声,冷冷的听着大家都慷慨陈词。他对周力帆的印象谈不上太坏,所以当有人抨击周力帆大不敬。有人说他欺君,朱棣觉得有些过份了,现在周力帆开了口,朱棣便heshou点头:“爱卿但言无妨。”
周力帆便道:“方才诸位大人都说微臣乃是伪学奸党,可是微臣却有言要问,这陈学为何是伪学奸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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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出来,顿时满殿哗然,陈学是伪学奸党,这可是大家的常识,可是现在,周力帆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这是要打擂台了。
于是先前那御史胡进贤道:“方才我怀疑周大人乃是伪学奸党,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周大人是朝廷命官,这样的话,也敢出口么?”
周力帆如今,已是无路可走索性破罐子破摔反而现在淡定了下来,微笑道:“是不是伪学自有公论,胡大人却是不等陛下圣裁,却左一口伪学,右一口奸党,却是何意?却不知这陈学伪从何来,又奸从何来?”
对此,胡进贤可是做过功课的,因而冷笑:“这陈学声称什么士农工商,人皆平等,这是不是妖言?”
周力帆其实对陈学没什么了解,现在听了这句质问,反而有些不知该怎么答了,他正待要搜肠刮肚的寻找借口,倒是这时候:“人皆平等,何来的妖言?”
这声音有若洪钟,底气十足,众人朝声源看去,却见那郝风楼却是出班,朝着胡进贤冷笑。
胡进贤没想到会引出一个郝风楼,说实在的,他对郝风楼有些忌惮,可是如今却是众目睽睽,想到自己身后,乃是朝中绝大多数的百官,又有天下九成的读书人,胡进贤的心中不由大定,冷笑道:“士农工商,乃是太祖亲自排序,商贾最贱,贱民何来的平等。”
郝风楼叹口气,道:“太祖皇帝可曾说过这句话么?”
胡进贤正色道:“这是祖制,郝大人莫非连这都不知道么?”
郝风楼便道:“既然商人为贱,那么士人岂不是最为清贵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胡进贤深知,这场廷议已受天下人的关注,自己若是谦虚,不免受人指摘,因而毫不犹豫的道:“这是自然。”
郝风楼微笑:“可是郝某人却是听说,太祖在时,国家大事,僧俗百姓皆可言事,唯生员不可。敢问,这生员是不是士,生员是士,为何天下人皆可言之事,却独独士人不可?如此推断,太祖皇帝,多半也是轻贱士人的。再有,敢问胡大人,赃官墨吏是不是士,那么为何,太祖皇帝对其痛恨有加,将其剥皮充草,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你看,论起祖宗之法来,这士宦和商贾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那么又何来的士人最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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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反击
轰……
殿中更加哗然了,这郝风楼竟是直指一个核心的问题,竟是要动摇理学的根基,更是要挖掉大家都墙角。
“你……”胡进贤恼羞成怒,不由大喝…:“你这是强词夺理,赃官墨吏,岂可为士?”
郝风楼却是叹道:“可是为何,商贾就轻贱呢?”
“那自是因为本性逐利,被铜臭蒙蔽了心智。”
郝风楼笑了:“大人说的,那是奸商,奸商逐臭,自然低人一等,与那害民的赃官墨吏没什么分别。因而陈学陈夫子便提出,士农工商,皆是平等,唯其有德,便是贤,便是士,商贾之中,也不乏乐善好施之辈,这些人便可正直的读书人一样,同样是有德之士。至于那些贪婪的商贾和读书人,也没有贵贱之分,都是贱民罢了。”
“胡大人,这便是陈学之论,方才大人只说陈学是士农工商尽皆平等,却是不知,这陈夫子的意思,却是士农工商但凡有德之人,即可一概而论,若是无德,即便是诗书传家,即便是四世三公,又能如何,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商贾成仁取义,莫非就不是君子么?”
郝风楼这分明是狡辩,不过话又说回来,孔孟之道确实没用错,只是后世的儒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因而提出各种“谬论”,这些谬论本来就不堪一击,莫说是郝风楼,但凡只要懂一些道理的人都能对其进行反驳,只是偏偏。这世上但凡懂道理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在这谬论之中得到好处呢,又有谁没有从中获取或多或少的特权?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这些道理再如何荒谬,可是这皇帝新衣却无人去触碰,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当一个新兴阶级崛起,早已使读书人之间也发生了分裂,一些被边缘化的读书人调转了矛头,毫不犹豫的撕破了这可笑的新衣。
只是这些东西再有道理。对于今日这庙堂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属于大逆不道,那胡进贤气的说不出话来。却也无可反驳。儒家和所有学说乃至于神学一样,当它出现,顿时让无数人眼前一亮,顿时光芒四射。乃至于照耀到千古之后。可是这千古之后呢,却是无数所谓徒子徒孙抱着这“宝典”相互攻讦,你可以用孔孟说过的话攻击他,而对方照样也可以用孔孟之道来进行反驳,所谓打着孔孟反孔孟道理大致就是如此。
这胡进贤的愚蠢就在于,他对陈学根本就没有进行过深究,反而只是粗浅的寻找一些所谓的漏洞,而郝风楼却是认真的琢磨过陈学的道理。揭穿了胡进贤的断章取义罢了。
只是郝风楼即便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
有人冷笑。道:“荒谬!郝大人一介武夫,这孔孟之学只知皮毛,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么?”
站出来说话的人如此有底气,可见身份不低,郝风楼定睛一看,却知道此人是谁了,这人其实官职不高,不过是个五品的翰林侍讲罢了,不过翰林的贵人,身份非同一般,此人叫吴涵,是与解缙同榜的探花,他一副不屑的样子,显然不屑去和郝风楼探讨什么孔孟之道,因为他自认,乃至于整个朝野,对他的学问都不敢小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兴致去和郝风楼争辩这些东西。
在这等人眼里,什么锦衣卫指挥使,什么驸马,又算什么东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吴涵眼高于顶,早已养成了高高在上的性子。
郝风楼对朝中百官都是了若指掌,对这位吴侍讲的性子自然也略知一二。
这吴涵出来,当然不是和郝风楼讨论学术的问题,反而是直截了当的道:“陈学的书,我也略知一二,这一看之下,才知道如此荒谬,甚至一些文章,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郝风楼微笑,道:“哦?却不知这陈学经典,有什么大逆不道?”
吴涵冷笑,道:“学生看过一句,叫‘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句话,可是有的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涵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他恶狠狠的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莫说是天子,即便是寻常的贵人,尚且不能位列危墙之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贵不可言,这国门自有文臣武官去守,何须天子代劳?这陈学所言,可谓居心险恶……”
自从陈学的事闹开之后,那陈学的经典书籍在金陵倒是热卖起来,这倒不是那位陈夫子的人格魅力大恰恰相反,大家买书,为的就是寻找这陈学文章的漏洞,或是搜罗罪证。
这位吴侍讲就是其中一个,他寻了许多陈学的书来,细细推敲,做足了功课,这陈学里头,许多言论,越看吴涵越是吃惊,因为里头的惊世骇俗之言,因为里头的许多怪论,在吴涵看来,简直是天翻地覆。
吴涵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和那御史胡进贤不同,胡进贤纠结的是学术中的漏洞,而吴涵呢,却在乎的是政治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这学术的漏洞,即便再大,又能如何,能决定陈学命运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大明天子,天子说你说妖言就是妖言,说你是正言也就是正言。
因而,吴涵每日搜罗,终于在这天子守国门的话里眼前一亮。
机会来了!
在吴涵看来,陈学居然抛出这观点简直是大逆不道到极点,居然建议大明迁都到北京,还声称北京距离边镇不过百里之遥,天子坐镇北京,一旦有事,天子坐镇北京,便等同于御驾亲征。
吴涵看到之后,顿时浑身轻松,他感觉到,自己寻到了陈学的命门,吴涵确实是极聪明的人,因为在他看来,陈学这样的言论,简直是藐视皇权,天子何等尊贵,岂会轻易去守什么国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用不着还可以寻将,将不够用,还可派遣钦差节制,这国门有的是的人守。至于这社稷,自然也要人去死,文武百官可以去死,皇亲国戚也可以去死,唯独这君王,是万万不能死,若是君王死了社稷,那要这社稷何用,陈学这等妖言惑众,这不是故意挤兑宫中么,做天子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只有权利,何来的这等义务。
拿捏了这个漏洞,就等于抓住了陈学的七寸,假若陛下不承认这是伪学,那么岂不是等于真要迁都去北京,须知这金陵花花世界,气候宜人,又是何等繁华,反观那北京城,乃是苦寒之地,距离各处关隘不过百里而已,一旦发生像上次北京保卫战的事,稍有闪失,就可能万劫不复,这陈学是要将天子置身于险地,是弃君王的安危于不顾,这皇上会轻饶他们么?
吴涵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少人立即明白了吴涵的意思,于是众人纷纷七嘴八舌起来:“这真是胆大包天,此为不忠不义也。”
“此等恶行恶状,朝廷岂能相容,前有鼓动生员兹事,现在又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理当查禁,捉拿犯事人等,焚毁伪书,唯有如此,方能以正视听。”
“陛下圣明,必会圣裁……”
那周力帆一开始听了郝风楼的晨辩,心里倒是燃起一丝期望,他见郝风楼临危不惧,甚或是底气十足,心里不禁嘀咕,或许,自己真能指望到郝风楼也是未必,可是当这吴涵的言论出来,他脸色顿时惨白,差一点没噗通一下瘫倒于地。
这……分明是挤兑天子啊,天子是这么能挤兑的么,这不是欺君么?
奉天殿中,除了天子和郝风楼只有一人保持着冷静,他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冷的看待着眼前的一幕,这个人就是杨士奇。杨士奇眯着眼,去看郝风楼,他有一种感觉,郝风楼要破局了。
北京……为什么是北京……当那吴涵念出北京的时候,杨士奇就冒出这个疑问,按理来说,那陈学和郝风楼息息相关,以郝风楼的谨慎,绝不可能不对这陈学的言论予以控制,大明本就是以言治罪的地方,而那锦衣卫的主要职责更是查妖言之事,郝风楼这锦衣卫指挥使若是在陈学的言论上授人以柄那才怪了,既然如此,这郝风楼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除非……
杨士奇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除非这郝风楼察觉到了什么,北京,北京,这北京乃是龙兴之地,杨士奇曾随朱棣去过北京,深知天子对北京的感情,那么……陛下这是要迁都么?
杨士奇倒吸一口冷气,他明白,这是一个陷阱,可笑的是,那吴涵自诩聪明,明明掉进了陷阱里,竟还并没有察觉,反而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寻到了什么尚方宝剑。
“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杨士奇心里发出一句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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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一击致命
眼看这吴涵咄咄逼人,大臣们也以为寻到了漏洞,一时激动万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金殿上的朱棣身上。
朱棣一直面无表情,只是听到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话时,不由浑身一震,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郝风楼一眼。
那吴涵和大臣们或许觉得,这句话大大的损害了天子的利益,可是他们似乎忘了,当今天子,非比寻常。
朱棣想要迁都,这个念头自萌发开始,便开始无可遏制的疯狂滋生,可是朱棣也是有苦难言,一方面,他心知久在金陵的文武百官是绝不愿意跟自己去北京,到时必定遭致一致的反对,因而朱棣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很难,难如登天。
迁都对于朱棣来说,既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政治的现实。他厌恶金陵,厌恶那繁华如织的,灯火辉煌的金陵,他喜欢那漫天飞雪的北京城。同时他也清晰的明白,文武百官在这金陵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自己固然是大刀阔斧,可是许多时候,他都有一种无力感,这种牵扯他的气力总是让他举步维艰。
他必须迁都,虽然在此之前,他并不愿立即表露自己的心迹。
可是现在,朱棣却知道,此时不得不表态了。
现在陈学提出了这个口号,而大臣借题发挥,假若这时,朱棣将陈学钦定为伪学,那么就等于从此之后。这迁都之事怕是断绝了所有希望了。因为这伪学的歪理邪说,堂堂天子,岂可草率提出。反而。一旦默认了陈学的存在,将来或许可以……
朱棣此时,反而有些犹豫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临了两难的选择,要嘛顺应大臣们的意思,却要断绝迁都的念头。可是这陈学确实有些胆大包天,居然鼓动生员殴打提学。却放出这么多的狂言。
现在天下的读书人纷纷非议,自己若是不顺应民心,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棣抚着案椟。却忍不住恶狠狠的看了郝风楼一眼。
这个家伙,必定是和陈学勾搭在一起,这天子守国门,朕早听他说过这句话。想必这是他的主意。这个家伙必定和陈学关系匪浅,这倒是好,居然算计到了朕的头上。
郝风楼和陈学勾搭一起,朱棣倒是并不以为意,可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朱棣就难以容忍了。
朱棣冷笑一声,一时拿捏不定,这个抉择实在有些艰难。让他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