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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之中,谈及的自然是荆国公主,还有郝风楼,甚至有自己与天子的对答,他不敢妄言什么,只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论述出来,至于父王看过之后如何想,如何揣测,这就不是朱磐灼的事了。
不过朱磐灼觉得事关重大,尤其是这郝家的子弟敕封郡王之事,对他来说,不得不是一个极大的警告,这个警告,似乎是向宁王一系发来的,宁王一系,已经盘踞在江西,除了坐镇南昌的宁王,还有坐镇上高、宜春等地的宁王诸子,手握六卫大军,人数亦有数万,宁王虽然被剥夺了近十万精锐的边镇兵马,可是痩死的骆驼毕竟比马要大,现在陛下突然对郝家如此,这无疑对朱磐灼,对他的父王来说,是对自己的敲打。
尤其是这天子还命郝风楼转道南昌府,前去探望父王,朱磐灼不傻,心里清楚,这件事不会简单,这不但是羞辱父王和自己的王兄,更像是天子的某种示威,莫非……天子削藩的步伐,是要加快了么?
念及于此,朱磐灼感觉自己的后襟已经湿透了,他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书信小心翼翼的装入了信封之中,抹上印泥,盖上了自己的印记,这才磕了磕桌子。
外头早有人在等候,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小心翼翼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朱磐灼背着手,朝这书信怒了努嘴,淡淡的道:“这封书信,快马送去南昌,不要有什么差错,更不能耽误一分半刻,去罢。”
这侍者似乎对这等事早已习以为常,飞快拿了信,火速去了。
朱磐灼不由幽幽叹口气,自己的使命,似乎结束了,只是这件事,才是一个开始,很显然,将来真正的战场是在南昌,却是不知,父王会如何因应。
“殿下。”外头有差役进来,笑呵呵的道:“几位镇国将军请殿下去画楼庭坐一坐。”
朱磐灼是朱权的儿子,所以是君王爵,敕为高安郡王,不过其他的宗室,就未必有这好运气了,按照祖制,亲王的儿子除长子袭亲王之外,其余诸子,都封郡王,而郡王之子,则统统封为镇国将军,这些所谓的镇国将军,大多是宗室的旁支子弟,这些人基本上是各处亲王、郡王的代理人,负责相互联络,同时随时探听朝廷的动向。
朱磐灼知道,这里有许多人,因为荆国公主的事,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这才请自己去‘坐一坐’,他抖了抖肩,不由笑了笑,显得轻松起来,便背着手,踏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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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郝勤政的出生,郝风楼在京师驻留了几日,关乎于自己儿子的事,倒是惹来京师之中的许多议论,不过这等事素来是毁誉参半,有人说陛下这是怀念自己的兄弟,况且湘王的身后之事,确实是过于凄凉,这样做,自然是陛下宅心仁厚,顾念兄弟之情。
也有人觉得不妥,说是这郝家本就权倾一时,再出个郡王,岂不是比那徐家还要厉害?
前者是夸天子,后者是对郝家多有不满,不管如何,天子的目的达到了,其实对于拥有四海的天子来说,一个荆州,一顶郡王的帽子实在不算什么,可借此得了一个善待宗室的美名,甚至还可能成为一段佳话,这确实是一桩好买卖,至于这个分封,并不会妨碍到接下来温水煮青蛙似得削藩国策,这即是所谓做了婊子再立个牌坊,一边手持利刃,要剥夺掉藩镇的权利,另一边呢,则是细雨如丝,表现出对宗室的关爱,这等手段,一般人哪里看得透,看得透的人也不敢去做,至于寻常人,无非是凑个热闹,附和几句罢了。
郝风楼闲坐了几天,每日都伴着凌儿那边,有时也去陆妍那儿看看郝勤民,这孩子已有半岁多了,肤色极好,戴着虎头帽子,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睁开眼时,懒懒散散,除了对她的母亲,对谁都是爱理不理,活像个地主老爷,读了四书五经,顿时情操得到了陶冶,于是坚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格言,所谓外间风雨依旧,我自屹然不动,这老神在在之态,教郝风楼都吃惊,心说郝家怕是要出大人物,自己比爹强,将来莫非自家儿子,比自己这个爹更强不成。
如此几日,总少不得抽空去北镇抚司,将一些事交接一下,虽是没了自己,锦衣卫照旧是萧规曹随,可总有一些事要交代才放心一些。
紧接着,便是入宫辞行了。
朱棣看着他,面带微笑,直截了当便问:“朕的外孙如何了?”
郝风楼说了个好,朱棣甚觉得满意,自觉的和郝风楼更亲密了几分,便站起来,背着手:“朕和你交代的事,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你此番南下,谨记着朕的交代就是。”
陪着朱棣说了一些话,甚无营养,还是和从前一样,朱棣虽是嘱咐郝风楼转道去拜会宁王,可是郝风楼禁不住心里想,让自己去拜会,却不提任何细节,陛下这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旋即摇摇头,管他呢,且看那宁王朱权,到底会有什么动作,或许,陛下让自己去,只是某种试探罢了,想看看宁王的反应而已,倒是自己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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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疯狂一把
郝风楼终于启程,此番回去,则是由神机卫护送,掐着日子算来,神机卫在金陵呆的时间也是不短,交趾那儿虽另有谅山卫以及朝廷设置的一些卫所拱卫,可是终究有点儿让人不放心,因而此番趁着回程,正好一道儿回去。
这神机卫共分为两拨,一拨由何健带领,直接回交趾,沿途不作停留,另一拨是郝风楼带着五百人,先取道水路,随即再从陆路折道南昌府南下。
郝风楼和杨士奇同路,杨士奇此时是过街老鼠,巴不得立即出去避避风头,不过到如今这个境地,他也并不介意与郝风楼有瓜葛了。
二人已到了船上,杨士奇并没有穿着官服,只纶巾儒衫的打扮,此时背着手站在船舷上,看着天上万道的霞光,沉吟不语。
船身将江水切开,打出白花花的波浪,杨士奇此时却有一种对自己的前途感到飘渺的感觉。
说来也可笑,他一介布衣,懵里懵懂竟是忝为了内阁学士,而这……也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而已,这一路平步青云,太过顺利,以至于当他真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时,即便他绝顶聪明,可还是不免生出几分茫然之感。
陈学,当真可以依靠么?
赵王和郝风楼是否值得托付?
这就是摆在杨士奇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事实上,这些问题实则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他已经上了这艘船。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本可以选择致仕、蛰伏,可是他终究还是舍不下今日的一切。既然如此,那么唯有将自己的希望托付在这些看上去可笑的人和所谓的学说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是暗了,月朗星稀,夜风有些冷,杨士奇也不知自己伫立了多久,郝风楼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大人还没有用餐么?”
杨士奇回眸。借着船上暗淡的灯光看了郝风楼一眼,不由露出笑容,道:“是啊。有些吃不下,郝大人呢?”
“我也是。”
郝风楼跟着笑,他也有他的烦恼,稀里糊涂。一下子位极人臣。不只如此,连自己的次子亦成了天潢贵胄,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好事的背后却潜藏着危机。天子乃是雄主,当然能够容忍郝家,郝家权势再大,那也是永乐天子给的,以天子的气度。足以容忍。可将来呢?太子会容忍这样的事么?因此,郝风楼觉得紧迫起来。他必须完成布局,要嘛将太子拉下来,要嘛将郝家经营到足以有自保之力的地步。
这两样都不容易,可是都需要去谋划,都要去做。创业容易守业难,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和杨士奇差不多,看似光鲜,可是光鲜背后都酝酿着十分严峻的危机。
郝风楼上前几步,站在杨士奇的身边,扶着船舷,与他一道看向前方暗夜的雾霾,不由笑了:“杨大人在想什么?”
杨士奇并没有避讳他,道:“前程。”
郝风楼笑了:“其实……我也是。”
二人一起侧过脸,眼睛交错,会心的笑了。
杨士奇索性开门见山:“老夫很想去谅山看一看,去看看这陈学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滋生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任何事物,它能风靡,自有它的道理,可是这个道理在哪里,老夫却是一头雾水,不去看看,老夫不放心。”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还是杨公想的深远,不错,任何事物的存在都会有它的道理。一个学说,即便再如何经典,失去了这个土壤,他就什么都不是,杨公确实应当好好去看看。”
杨士奇抿嘴一笑道:“倒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南昌的事,大人和宁王有夙愿,宁王表面清虚,实则睚眦必报,此番大人奉天子之命前去南昌,无疑是对宁王的羞辱,以宁王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罢休,这些事,指挥使大人可有谋划了么?”
郝风楼抿了抿嘴,道:“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语气之中都带着某种试探,现实已经将他们结合在了一起,同坐在了一条船上,只是双方都发现,对方并没有自己所见的那样简单,对方的心迹,大致都能猜到几分,可是那心底深处的谋划却依旧是如那乌山的云雾。
真正的信任,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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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昌,宁王府里已是乱作了一团。
宁王朱权本是个‘闲散’的性子,府中蓄养了不知多少‘高士’,这些高士,或是精于茶道,或是涉猎老庄,朱权每日与他们攀谈,相处得都很融洽。
平时宁王殿下是极少动怒的,可是今日,却连最喜爱的紫砂壶都摔碎了。
他在殿中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在脚下,一封书信已是被撕了个粉碎。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此举简直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天下谁人不知那郝风楼伤害了自己的嫡长子,斩断了宁王世子的手指,这件事,天下皆知,所以郝风楼一日在庙堂,就是宁王的一根刺,偏偏他鞭长莫及,远在南昌,无可奈何。
这口气,他不能不忍下,随着那郝风楼的水涨船高,朱权心中的怒气就更盛,而如今,好嘛,人家的次子也成宗室了,还要封郡王,和自己的儿子平起平坐。这个天子真真是连建文都不如,建文虽是对叔伯们不好,可是至少不会将一个外姓列入宗室,只是人家说的冠冕堂皇,以至于许多宗室子弟竟也苟同,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陛下此举是对宗室的善意,朱权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皇兄走了一步好棋,不但收买了人心,还借着湘王和荆国公主做了一个很大的文章。
这倒也罢了,最让朱权咽不下这口气的是,这个文章最大的受益者是郝风楼。
又是郝风楼,还是那个郝风楼。
想到这里,他在一个灯架前驻足,恨恨地将这灯架一脚踢翻。
外头的宦官探头探脑,没有人敢进来。
朱权的愤怒其实也是情有可原,其实这些事,他都能忍,偏偏陛下还派了郝风楼到南昌府来,这……不是诚心恶心自己么?
人家的身份是代表着天子,特地来‘探望’自己,也算是顾全‘兄弟之义’,至少许多外人是这样看。可是朱权却明白,陛下的居心十分险恶。那郝风楼来了,代表了天子,自己是不是该以礼相待?若是不能以礼相待,那便是自己失礼,人家好端端的来看你,你难道还能翻脸不成?可是对那郝风楼以礼相待,这无疑是让朱权去承受韩信的胯下之辱,这口气咽不下啊。
“人呢,人都死在哪里去了?去请顾先生来。”
外头的宦官听罢,脚步匆匆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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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还是在这殿堂。
朱权已经渐渐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却还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坐在一旁的是个幕僚,此人相貌堂堂,欠身而坐:“殿下,这么看来,陛下此举是故意要敲打殿下一二,只怕那流言之事,殿下已是知道了,只是一时发作不得,这一次趁此机会,故意如此,居心叵测啊。”
朱权只是唔了一声,不做声。
这姓顾的先生又道:“最麻烦的是,那郝风楼绝不是善茬,一旦他咄咄逼人,王爷该如何应对?他毕竟代表的乃是天子,王爷若是一时不慎,极有可能被他抓住把柄。”
朱权叹口气,才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顾先生苦笑道:“不卑不吭,以礼相待。”
这八个字让朱权很是不满,可是仔细一想,却又发现眼下自己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倒是这时,一个宦官魂不附体的冲进来,道:“殿下,殿下……世子……世子在上高听到那郝风楼要来,怒不可遏,已是带着一卫人马往九江去了……”
宁王这边,世子现在被敕封为上高王,至于九江那儿,则是宁王第三子的封地,朱权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禁不住大怒:“这个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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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雪耻
其实说起来,朝廷对宁王是极为优渥的。宁王朱权,封地南昌;长子朱盘烒,封为上高郡王,封地上高;次子朱盘烨封临川郡王,封地临川;三子朱盘烑封九江,亦是郡王;四子朱盘炷封新昌,为新昌郡王;五子则封信丰,为信丰郡王。
而眼下,听说嫡长子竟是带着上高的护卫前去了九江,宁王朱权便大感不妙。
这个儿子素来莽撞,平时自己屡屡劝告他不可轻易动怒,谁知这家伙竟要惹下弥天大祸。
想必是他听到郝风楼要来便怒不可遏,想到此前的羞辱,此时那郝风楼又在自家的地盘,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操起刀子,要去九江等那郝风楼来了。
这是拼命的架势。
朱权既是担忧,又是恼火,忧的是若是朱盘烒一旦酿了什么弥天大祸,到时悔之不及,怒的是这个儿子如此莽撞,竟如此不顾大局。
朱权也恨不得生吃了郝风楼的肉,可是他心里明白,动刀子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里不是宁城,不是说撒野就撒野的地方。
因而现在朱权脸色铁青,如怒目金刚,大喝道:“来……来人……去将那逆子给本王追回来,不,不成,他素来骄横,断然听不得别人的劝告,本王要亲自动身,来,备马……”
那顾先生在一旁,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晃脑地捋着胡须,等到朱权急匆匆的要走。顾先生突然站起来道:“王爷,且慢。”
朱权回眸看他,已是不能好声好气了。道:“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先生道:“王爷,我看……这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权禁不住愕然。
顾先生道:“你看,这上高王殿下和郝风楼素有私怨,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殿下受辱,现在他擅自主张要去寻仇,终究……只是年轻气盛罢了。这年轻人年轻气盛算不得什么大事。等那郝风楼到了九江靠岸,上高王殿下必定对他极尽侮辱,正好给他来个下马威。上高王殿下虽然莽撞,可毕竟不是山野樵夫,多少是知道轻重的,到时至多也就是痛殴那郝风楼一顿。又或者是一报还一报。一指还一指,必定不会坏了他的性命,这样岂不是正好?让那郝风楼知晓了厉害,王爷的脸面多半也能保存。至于善后之事,其实也容易,眼下诸侯王纷纷相疑,对朝廷的政策有所怀疑,这个时候。陛下必定不会急着报复,等事情发生之后。王爷大不了好生安抚一下那郝风楼,再将上高王殿下绑起来先行关押,做足了姿态,上书一封,就说犬子无状,不晓得厉害,竟是冲撞天使,惹起了纷争,王爷自请其罪,再做个姿态要将上高王押解京师,恳请天子治罪,王爷想想看,陛下会怎样做?”
这番分析让朱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幽幽,最后脸色变得越来越深沉,语速缓慢的道:“本王若是天子,必定是顺坡下驴,下一道旨意申饬,再示之恩德,既往不咎。虽说这郝风楼是他的近臣,此次而来是天使,可是年轻人之间一些负气争执的事再说难免,若说惩办,不免显得小家子气,显得不近人情。”
“对,就是这个道理。”顾先生笑了,继续道:“只要郝风楼还有一口气,这件事,宫中就绝不会反目,除非陛下已做好了彻底撕破脸皮要削藩的举动,可若是如此,他和建文又有什么分别?当年诸侯王反建文,异日,难道他就不怕各王离心背德,一起反他么?这便是斗而不破,陛下要的就是斗而不破,在尽量不逼反王爷和其他藩王的局面下,狠狠敲打王爷。而王爷呢,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是斗而不破,既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