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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和杨士奇下了车,自是回礼。
寒暄了几句,无非是说天使驾临,少不得要去尝尝这个,去那儿看看。对方这样说,不算是善意的邀请,只是照例寒暄罢了,郝风楼和杨士奇若是把这个当一回事,还真的兴致勃勃说几句到时免不了大人安排之类的话,这就显得太过不将自己当外人了。
熟谙这些规矩的杨士奇捋须微笑,和颜悦色:“噢,我等负有皇命,只怕在南昌,不能驻留太久,汤布政美意,实在无福消受。”
汤和便一脸遗憾的样子,道:“啊……若是如此,倒是不好强求了。”
说了几句,接风洗尘的酒宴也都推拒了,江西这边,也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大家疏远一些。
紧接其后,郝风楼人等便启程,要去‘拜谒’宁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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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过去,开始还好,等越是靠近宁王府,街面就越是冷清,不只如此,附近似乎潜藏着什么,有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
身后的千户加快脚步,压低声音对郝风楼道:“大人,这里……只怕有埋伏。”
郝风楼骑在马上,悠哉悠哉的漫步,侧目看了杨士奇一眼,见杨士奇故作镇定,便朝千户点头,道:“无妨,不必担心。”
刚刚在九江宰了人家的儿子,杀了这么多王府的护卫,现在就寻上门来,人家不宰了你,那才怪了。
因此郝风楼明白,眼下这宁王府,必定会布置下天罗地网,盖因为这位宁王殿下看上去是风雅,实则却是素来睚眦必报,对什么事都怀恨在心,这杀子之仇,有这样轻易放过么。
不多时,便抵达了王府门前。
宁王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朱盘烑。
在这外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宁王护卫,那幽森的宁王府中门已是大开,向里看去,里头冷冷清清,人鸟皆无,可是却让人感觉有一股森然的气息,仿佛在这王府之内,已潜藏了数百刀斧手。
更重要的是,郝风楼要进王府,绝不可能带着侍卫,他孑身一人,至多和杨士奇一道,稍有个不慎,只要那朱权脑子微微一热,就可以让郝风楼躺着出去。
郝风楼的脸色,依旧平静,可是许多人,却不免露出忧色。
这个王府,能不能进,进了之后,会遇到什么?
丧子之痛,怎么可能让人保持理智呢,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偏偏还有让你粉身碎骨的能力,那么,会发生什么?
朱盘烑的脸色很苍白,几乎是狠狠的瞪了郝风楼一眼,却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干巴巴的笑道:“杨公,郝大人,父王已久候多时,一直盼二位大人再叙,就请二位入府,府中已备了酒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流出挑衅的意味,怎么样,你们敢进去么?不敢进去,堂堂钦差使臣,代天巡守,居然连一个藩王的府邸也不敢入,不免贻笑大方,回到京师,见了天子,如何交代。
可一旦进去……嘿嘿……
朱盘烑露出几分残忍之色,他本是个较为稳重的人,可是前几日的事,让他至今心有余悸,这使他的心,早已发生了变化。
郝风楼气定神闲,背着手,含笑道:“客气,客气。”他抬了腿,正待入府,于是许多人忧心重重,也有如朱盘烑这样的人,面带讥诮。
突然,郝风楼的脚步却是停了。
郝风楼淡淡的道:“本官倒是忘了一件事。”
朱盘烑心里冷笑,想着,看你能拖延到几时,口里却是诚挚地道:“不知郝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郝风楼笑道:“我竟忘了,这儿还有一封陛下的旨意,怎么,难道要本官,入府宣读?”
朱盘烑一听,有些失望,这郝风楼带着圣旨,既然来了圣旨,父王就必定要亲自到中门来,还要摆上香案,焚了香,跪地接旨。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规矩,不是郝风楼进去,而是父王出来。
朱盘烑惊诧的道:“大人为何不早说,小王这便去安排。”
他阴沉着脸,飞快的进入王府去了。
宁王在殿堂里等候多时,左右等不来那郝风楼,他已渐渐恢复了理智,可是心里的痛恨却是疯狂滋生,让他透不过气来。
那朱盘烑去而复返,将郝风楼的话相告。
朱权的老脸抽了抽,只要一听到郝风楼的名字,他的眼睛便是赤红一片,他握紧拳头,不由狞笑:“好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有圣旨,本王少不了要去迎接,去,准备香案。”
朱权说罢,整了整头上的通天冠,理了理身上的蟒袍,最后起身,径直往中门去。
到了中门,他看到了郝风楼。
郝风楼的目光与他对视,分明能看到,朱权的眼眸中,所潜藏的杀机。
郝风楼旋即笑了,上前拱手:“卑下郝风楼,见过王爷。”
朱权整个人,站着像一挺标枪一样,他仔细打量郝风楼,目光咄咄逼人,最后,也勉强笑了:“郝大人免礼,来了江西,就不必客气。”
正说着,香案已是摆了上来。
郝风楼脸色一肃,正色道:“宁王接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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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抱歉,昨天已经更了,结果忘了发上来,这是第一更,今天三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说翻脸就翻脸
香炉袅袅。
宁王朱权拜在香案之下,口称微臣接旨。
郝风楼只是看他一眼,取出圣旨,便开始念起来。
这份圣旨,对宁王并没有任何指责之处,论起来,算是恩旨,无非是想念宁王这个兄弟,大家许久不见,不知近况如何,又有某某国贡上了贡品若干,转赐宁王,望他保重身体,又闻他近日热衷茶道,撰写了茶经,于是命宁王呈上茶经,届时在修书时,将其收录。
无论是郝风楼还是朱权,心里都明白圣旨大致就是什么内容,这圣旨既是给宁王的,某种意义来说,又何尝不是给天下人看的,既是给天下人看的,自然而然,不会有什么指责。
朱棣是做样子,朱权自然而然,也得乖乖的做样子,他诚惶诚恐的行了礼,感激涕零的道:“陛下鸿恩浩荡……”
旋即,接了圣旨,命身边的人好生收藏,才勉强挤出笑容,朝郝风楼拱拱手:“郝大人,咱们入内说话吧。”
这个时候,该来的还是会来,朱权一个请的姿势,而那宁王府里,更不知隐藏了多少个刀斧手,戏也演完了,郝大人,请吧。
郝风楼岂会不明白,自己拖延的了一时,可是该进去还是要进去,只是一旦进去,事情可就不是这么好说的了,郝风楼绝不是胆大的人,事实上,他越是身居高位,就越珍惜自己,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道理便是如此。没有把握,进去之后,性命就在别人手里。他郝风楼岂能上这个当。
可朱权是宁王,你作为钦差,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而且也不免弱了朝廷的威风。
进……还是不进……
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朱权脸色冷漠,也在等待着郝风楼的答案。
而其他人等,有人期盼,有人担忧。
杨士奇捋着须。阖目不语,他也有点担心,这件事一个不慎。就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宁王现在是杀气腾腾,羊入虎口,老会还会将它吐出来么?
“噢。”郝风楼微笑。他背着手。似乎将要踏入府中的意思,突然,他又驻足了。
这家伙磨蹭起来,真教人难受。
可是他腿势一收,却又笑了:“且慢,还有一件事,忘了请教宁王殿下。”
朱权这个时候,不愿意和郝风楼发生什么冲突。他心里想着的,一切都等进了这王府再说。所以这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郝大人有什么见教?”
郝风楼叹口气:“我们抵达九江时,却遇到一群乱贼,袭击钦差行辕,而且这些人,却都是身穿王府护卫的衣甲,其中一个酋首更是可笑,哈………他竟是自称,是宁王世子,是上高王,本官听了,差点饭都要喷出来,此人谁不好冒充,偏偏冒充天潢贵胄,可见这贼人奸邪,狡诈无比。这样的人,本官自是见都不见,直接叫人将他绑了,直接沉入江水之中,宁王殿下,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上高王殿下是凤子龙孙,可是却要小心,切莫让一些贼人打着他的招牌坏了名声,这件事,我已修书一封,上奏天子……”
朱权眼眸里闪烁着痛苦,他的手在颤抖。
这个沉江的,就是自己的嫡长子,是自己栽培了二十年的儿子啊。
这个被郝风楼拿来取笑的,就是上高王,郝风楼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是他在装糊涂,自己也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话被郝风楼说出来取笑,自己还能装糊涂么?
他嘴唇哆嗦,身躯在颤抖。
他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到了。
大家都假装糊涂,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生硬,有些滑稽。
郝风楼又淡淡的道:“陛下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要将那恶贼千刀万剐,陛下是素来喜爱上高王的,他经常对我说,上高王少聪颖,及到年长时,知书达理,实在宗室子弟们的楷模,现在有人恶他的名声,岂会不震怒?可惜啊可惜,可惜本官当时一怒之下,直接命人让这厮喂鱼去了,这等欺世盗名的恶贼,最是可恨,宁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郝风楼笑吟吟的看宁王。
朱权的脑子里,一下子浮出无数画面,他想到了朱盘烒,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是羞辱,是羞辱!
即便是朱权再如何虚伪,这时候,也已难以忍受了,他完全忘了,若非是自己儿子非要找人的麻烦,哪里会有今日,他想到的只是,有人杀了他的儿子,沉入了江中,而这个人,就在这里,和自己谈笑风生。
他有许多的谋划,这些谋划,都会在郝风楼进入了王府之后进行,所以一开始,他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忍耐,忍耐啊忍耐,只要忍耐过去,杀之之仇就可偿还,可是………他忍耐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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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抬眸,冷笑。
春风吹拂在他刀刻一样的脸上,吹拂在他那一夜滋生的白发上,并不怡人,而是,有些冷。
冷到了骨子里,就好像有一把刀,在刮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是天潢贵胄,这个世界,本就是欠他的,即便是他没有道理,可是他本身就是道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践踏别人,但是绝不容许,有人作贱他,更不允许,有人欺到他的头上。
他深深的呼气,又深深的吐出去。
最后他眯起眼,森然朝郝风楼一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句很没来由的话,因为郝风楼方才还是很客气,虽然大家都明白,郝风楼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可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只是这位宁王殿下,就显得没这么有‘礼貌’了。
不管怎么说,郝风楼也是钦差,当着大家的面,即便你是宁王殿下,对着钦差怒吼,那也是你的不对。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你可以耍手段,可以弄心机,可以明朝暗讽,可以指桑骂槐,但是绝对不能如此撕破脸皮,谁先撕破,谁就没有道理。
而郝风楼,现在就是道理。
他依旧保持冷静,愕然的道:“王爷,此话何意?”
朱权攥着拳头,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会这样的讨厌,他怒气冲冲,最后一点矜持也没了,他咆哮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天下,姓的是朱,你不过是我们朱家一个狗奴才罢了,你不过是个朱棣的一条狗,也敢来欺本王么?”
所有人愕然,他喊出了天子的名讳,而且莫说骂了郝风楼,便是杨士奇,便是江西布政使,几乎所有人,都已被他骂了。
郝风楼沉眉:“殿下自重!”
朱权森然冷笑,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痛快过,从来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于是大笑:“只不过,本王不是天子罢了,本王若是天子,何止于你这等跳梁小丑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你……你们,还有朱棣,本王的那个皇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真命天子?哈……你错了,他不是,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靖难,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打到南京城,这才有了他的今日,当年他还说,什么与本王平分天下,平分天下么,结果本王困在了这南昌,而他,却是称孤道寡,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命!”
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过份,太过份了。
那江西布政使汤和脸色铁青,这些话,他是不能听的,可是他听了,听了就不能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一旦不当一回事,他就是罪人,是罪臣。汤和连忙道:“殿下莫非吃醉了酒。”
这本来是给朱权一个台阶下。
可是朱权话已出口,数年的怨气吐出来,哪里还肯住口,他狞笑:“对,本王倒是宁愿自己醉了,若是醉了,才不需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
“够了!”
一声大喝,打断了朱权的话。
郝风楼已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正色凛然道:“宁王殿下,你够了,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那么,就不要怪郝某人得罪。”
郝风楼的长剑一出,场面瞬间紧张。
周遭宁王的护卫纷纷拔刀,那幽幽的宁王府内,立即响起无数脚步声,乌压压的兵马,俱都涌出来。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成千上万,甚至于是王府的院墙上,亦是探出了一个个的脑袋,搭了一张张的步弓。
弓已上弦,随时可教人万箭穿心。
神机卫官兵们也拔出了刀,一柄柄长刀在手,全无惧意。
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看向了宁王,看向了郝风楼。
等待他们的命令。
而这两个人,也都死死的盯住了对方,那眼眸交错的刹那,都是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仅此而已
所有人都很紧张,因为可能接下来有那么丁点的差错,都可能酿成天大的错误,乃至于震动朝野。
只是双方谁都不肯让步,一个承受丧子之痛,已陷入疯癫状态,而另一个,则是身负皇命,眼看着有人侮辱天子,岂肯退后半分,退后,就是示弱,就是忽视天子,即是不忠。
所以郝风楼不能退,杨士奇不能退,甚至于江西这些,如布政使汤和这样的人,即便他们和郝风楼不是一条船上,却也不能后退,这是原则,是底线,退后了一步,这乌纱帽就没了,甚至于连自己的名节,都要不保。
因此大家都站在原地,拔刀的拔刀,张驽的张弩。
朱权却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似乎上当了,或者说,这是郝风楼故意激怒他,让他全盘的计划,统统暴露。
可是他又怎么能退呢,难道要让他向自己杀子的仇人退步,向他示弱?
不,今日,总要有个说法。
所以朱权闭着嘴,脸色铁青,街道四周,都涌来了无数的王府护卫,王府之内,亦是杀出无数的人马,乌压压的人马,看不到尽头,谁也不知多少。
神机卫的官兵,亦是不遑多让,他们素是来以寡击众,即便外头再多的人,他们拔出了刀,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就不会有任何的惧意。
郝风楼笑了,他的长剑指着朱权,冷冷道:“噢。原来,这里还有伏兵,宁王殿下。失敬失敬,本官不过是一介钦差,哪里劳动的了宁王殿下如此兴师动众,怎么,宁王殿下这个阵仗,是要谋反么?”
这句话出来,朱权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他想反,可是又不敢。
即便要反,这个节骨眼。时机也不成熟。
因此他能说什么,他若是后退一步,嘻嘻哈哈,把事情糊弄过去。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自尊。对得起那骨子里天潢贵胄的骄傲。
而郝风楼恰恰抓住的就是他这一点,恰恰是明白,这些所谓的宗亲,有一种所谓可笑的执拗,这些人自幼养尊处优,目空一切,是受不得气的。
郝风楼激怒宁王,目的很是简单。只是因为,大家要摊牌。那么索性就在这王府外头摊牌的好,若是进了王府,则主动权在朱权,在这王府之外,自己背后有五百个神机卫所,甚至有江西的文武官员,即便是撕破了脸皮,郝风楼也不怕。
身为钦差,本就是来敲打宁王,而现在宁王出言不逊,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郝风楼只能冷笑,他看着朱权,道:“殿下若是要谋反,就未免有些不智了,殿下有本事来问一问,你的这些护卫,可甘愿冒着抄没三族,五马分尸的危险,和你一道谋反么?”
郝风楼说话之间,看向了宁王身后的一些军将,这些人俱都是宁城卫的骨干,他们的脸色,显得有些犹豫。
其他的护卫,虽是剑拔弩张,只是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们固然是宁王的亲信,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愿意谋反,谋反二字,即便是匹夫,多半在动手之前,也要掂量一下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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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又笑:“朝廷有百万大军,即便是在这南昌府外,尚有各卫兵马数万,宁王殿下,拿什么反。所以,我奉劝宁王殿下,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好。”
他一口宁王殿下要反,故意掩饰掉那双方的私仇,假若宁王是打着为儿子报仇的旗号,这些护卫,自然是铁了心跟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