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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家必亡,因此有人提议让张辅带兵直接前往谅山,与沐晟合兵一处,方才万无一失,可是朱高燧却是力排众议,否决了这个方案,因为郝风楼就在广东,而郝风楼这个家伙给予他的阴影实在太大,这个家伙只要在广东一日,自己就决不能掉以轻心,如若不然,若是在广东让郝风楼翻盘,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朱高燧希望赖俊前去广东督战,可是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此人留在京师,拱卫京畿才放心一些,至于张辅。张辅乃是靖难功臣的代表人物,这个人的父亲威望极高。而边镇的将领大多出自张家和朱家的门下,朱能老了。张玉已死,任用张辅,一方面他终究年轻,还可以控制,另一方面,将门虎子,可以独当一面,且有他父亲的光环在,边镇的那些老丘八。多少会卖一些面子。
朱高燧要做的只是用人罢了,把关键的人用到恰当的位置,就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他虽是自觉的自己的安排无比妥当,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担忧,以至于在寝宫,照例又惆怅了一夜。
从前是皇子的时候,他觊觎帝位,引而不发,装疯卖傻。虽是处处小心,日夜谨慎,可是他终究要做的只是一件事,而如今如愿以偿。他才发现,原来夺天下容易,要坐这天下。却是难上加难,那个金銮殿。让豪放不羁的朱棣变得老朽,也让这个满心都是权术的朱高燧多了几分忧愁。
他愣愣的在这空旷的寝殿里坐着。竟是感觉到了孤独,一直以来,他都是孤独的,每一个人,虽然他都表现得真挚,宛如朋友,可是他的心里却都将他们当作了棋子,而如今,他依旧将所有人当作他的棋子,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却有些糟糕,事情……似乎并不如自己预想中的那样美妙。
于是他起身,去取下挂在墙壁上地一柄宝剑。
哧……
宝剑半身出鞘,露出半截剑身,剑刃在宫灯的照耀下散发寒芒,朱高燧皱眉,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将长剑彻底拔出,长剑在手,给予了他几分自信和勇气,他大叫一声:“人来。”
夜里在寝殿外头当值的太监飞快进来,很快他看到了一幕,看到了陛下披头散发,赤足挺剑在寝殿之中,目光幽幽,脸色似笑非笑。
“跪下!”
“奴婢遵旨。”
太监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陛下已经走近自己,他大气不敢出,身子微微在颤抖。
“抬起头来。”
太监抬头,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朱高燧。
朱高燧上下打量他,慢悠悠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监忙道:“奴婢李……”
“你,你是郝风楼!”朱高燧皱眉,杀气腾腾,恶声恶气的道:“郝风楼,你可知罪?”
太监正待要辩解。
朱高燧突然大笑,道:“在这大明,朕就是道统,朕就是天命,你是什么东西,一介草莽,若非朕看得起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朕现在坐拥天下,统治亿兆臣民,你是什么人,也敢反朕?”
他说罢,竟是挺剑,迎面朝那太监身上戳下去。
太监吃痛,顿时鲜血淋漓,口里还叫:“陛下,陛下……奴婢……奴婢不是……”
又是一剑……
“奴婢万死………”
朱高燧已是彻底失控了,他咬牙切齿,眼睛泛着红光,一剑剑刺下去,直到这太监倒在血泊,甚至于已经没有了呜咽,断绝了呼吸,这致命的剑刃依旧戳在他的身上,已不知有多少次。
外头听到了动静,哗啦啦一干太监和宫人、护卫飞快赶进来。
而这时候,朱高燧已经抛了剑,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看着这如一滩烂泥的太监,不由觉得想笑,却背着手,看着殿门口乌压压跪了满地的人,慢条斯理的道:“这个该死的奴婢,竟敢在朕的寝殿行窃,拉出去喂狗,这里是不能住了,移驾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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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京师,谅山的情况更加惨得多。
一开始,先是郝家突然颁布了讨伐檄文,这个檄文在事先竟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紧接着消息传来,平南王郝风楼突袭广州,拿下岭南重镇,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使人欢欣鼓舞,恰恰相反,让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疑虑和恐惧。
首先要明白,对于商贾来说,他们最大的特点便是趋利避害,大家都是打开门做买卖之人,怎么可能愿意配上自己身家性命去谋反?谋反即便是有利可图,有从龙的机会,可问题就在于,风险也是极大,大家现在人人享有富贵,娇妻美妾,从者如云,一辈子的富贵荣华,谁吃饱了没事,偏生要冒这样的风险。(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多事之秋
商贾们永远都是最现实的,他们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计算利益的得失,而被郝家绑上战车,显然不是什么好买卖,因为收益虽然大,可是风险也是极高,大家都不是傻子,朝廷坐拥两京十三省,手握精兵百万,臣民亿兆,又占据着道统,郝家终究是以一隅之地,虽说也是兵多将广,可是终究还是处于劣势。
一旦打起来,总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并搭上去。
也正因为如此,厌战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大家已经习惯了灯红酒绿,已经习惯了莺歌燕舞,过惯了太平日子,谁有兴致去打生打死呢。
这买卖,亏啊。
昌盛商行的东家吴昌盛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这昌盛本不是他的大名,事实上,他从前的名字有点儿不登大雅之堂,据说在七八年前,他还是海防码头的脚力,随后纠集了一帮兄弟给人装货卸货,他头脑好,做事又公道,很快许多码头工人都推他做头,几年下来,他先垄断了几处码头的脚力买卖,随即又涉足了船行,现如今已成了船业巨子,手底下靠他讨生活的人足有数千,有船只十三艘,谅山还有几处旺铺,一朝发迹,自然免不了要光宗耀祖,先是认了个吴广的做祖宗,置办了偌大的宅子,建了祠堂,娶了妻妾,还很不客气的给自己改了个名儿——昌盛。
作为船业巨子,吴昌盛影响力比他的买卖还大,因为他进入了谅山资政局的资政,这位仁兄素来是有担当。也敢冒险的,当年西洋闹民变的时候。他可没少通过陈学资助民变,也为此。将自己的影响力深入西洋诸国,与各国的新贵都有良好的私交,他的船无论是抵达吕宋、苏门答腊,只要报了大名,便自有人照应。
正因为如此,他的买卖规模不断的扩大,如今甚至有染指矿业的企图,只是现如今,突然来的战端却是打消了他所有的计划。吴昌盛对于朝廷的战局并没有多少信心,这位资政,已经在许多公开的场合发出了抱怨,而且赞同的人竟是不少,大家都明白,这事儿,郝家有点不太地道,如是事先和大家商量着办,大家是万万不肯同意的。
可正在这时候。一个消息却是传来。
朝廷下旨,绝禁商贸,打压商贾。
这旨意一出,很快就在谅山传开。
吴昌盛是在一个晌午得到的消息。吴昌盛有个习惯,每到这个时间点上,他便会到一家叫如意的饭庄用饭。这里的师傅都是福建来的名厨,而吴昌盛便是福建人。对这里的地道口味,一向赞不绝口。
可是当一个小厮飞快的拿着一张报纸送到吴昌盛手上。吴昌盛已经用过了饭,上了茶点,拿着餐巾插了嘴,准备吃茶的时候,免不了打量一下这报纸上的消息。
而报纸上最醒目的消息便是朝廷旨意。
一看这旨意,吴昌盛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浑身打了个哆嗦,飞快的对小厮道:“码头那里有什么消息?咱们进了那一船丝绸什么时候开船?还有货栈里的那一仓茶叶呢?快,快,立即挂牌,挂牌就地发卖出去,能卖多少是多少,还有船……船也卖了,能卖几艘卖几艘。”
这小厮却是道:“老爷,没法儿卖了,现在到处都在挂牌出货,可是无人问津啊,方才小人来的时候,听说丝绸已经降了两钱银子,说是还要跌……”
吴昌盛一听,目瞪口呆,看来,他是迟了。
没有错,确实迟了,因为消息传出的时候,现在所有人都在疯狂兜售自己手里头的积压货物,理由很简单,因为谅山近五成的贸易都是来自于两京十三省,现如今,大明彻底断绝了商道,这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想要光明正大的把货物销往两京十三省,其难度大增了不少,突然失去了如此大的市场,而市面上的货物却一个没少,就意味着供大于求,市面上需要五百匹丝绸,可是大家手里却有几千匹丝绸,意味着什么?当然是若是不卖出去,那么就只好留在手里烂掉了,大家为了抢着出手,现在多在争相竞价,你便宜一钱银子,我就敢便宜两钱,你便宜两钱,我亏本大甩卖。
亏本甩卖,总比烂在手里一文不值的强。
可问题在于,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丝绸的价格不断下探,这个时候即便有对丝绸的需求之人,眼下也不敢吃货了,毕竟谁知道明日行情会怎样呢?说不准,价格还要跌呢!现在收购,到时候价格若是再暴跌,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于是呼,其结果就是,各类商品的价格跌得越凶,反而这东西越是兜售不出去,而大家的货物可都是用真金白银买的,前些年,谅山的买卖是做什么火什么,敢投入多少,就能赚多少银子,因而大家都是疯了似得投资,身上有十两银子,就敢吃一百两银子的货,十两银子是自己的,另外九十两银子却是告贷来的,有的是向钱庄拿自己的不动产抵押的,有的直接以较高的利益向亲朋好友借来,毕竟大家都知道,这都是必定赚钱的买卖,只要不出差错,就能赚到丰厚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现在大明突然绝禁商贸,许多商品兜售不出去,即便兜售出去,也必定是亏本甩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家都完蛋了。
没有错,确实完蛋了,朝廷禁绝商贸,这是要大家的命啊。
吴昌盛浑身哆嗦,朝廷和郝家开战倒也罢了,他们打他们的,只要不绝禁商贸,虽然买卖困难一些,可终究还有口饭吃,可是现在,朝廷却是将他的饭碗砸了,不但砸了,这一辈子还要永不超生。
想到手里烂掉的货物,想到自己的买卖自此之后怕是要戛然而止,虽说他跑的乃是西洋诸国,可是不要忘了,一旦禁绝商贸,所有的货物还有船只都会在西洋诸国竞争,原来有一千条船在西洋各国跑,如今大明讨不到饭吃,那么势必,跑大明沿岸的船只也将蜂拥进西洋,而西洋的需求却只有这么多,这还给人活路么?
其实吴昌盛的损失还算是小的,谅山所有的工坊主们都面临了一个问题,这工坊还要不要生产,若是不生产,雇佣了这么多工人,难道全部解雇?订购的这么多机器,难道让他们发霉?租下的工棚,难道放任它去滋生野草,可若是生产呢,以现在的行情,怕是生产多少,就要积压多少货物,而这货物,可都是银子啊,东西卖不出去,工坊拿什么运转,拿什么付给匠人们工钱,到时候,除了破产之外,几乎是无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种种惨状,吴昌盛只恨不得自己索性跳河或者是卧轨算了,反正这些货物烂在手里,债主迟早要上门的,自己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半辈子的心血,最后都将化为乌有。
这位素来逢人便是三分笑的吴东家,此刻木然的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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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终于,吴昌盛狠狠拍案而起,面带怒容:“狗娘养的朝廷,狗娘养的士绅,这群狗娘养的读书人,老子就这样好欺负,老子就这样,任你们拿捏,你不给老子活路,老子和你拼了。”
这便是所有人的想法,这些慌张的商贾们,此时此刻再没有从前的从容了,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富可敌国,已经成了一号人物,可是现在看来,其实他们屁都不是,一道圣旨,便教他们所有人都家破人亡,永不翻身。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第一时间当然是商讨应对之策,立即召开资政大会,借此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吴昌盛现在二话不说,便直奔资政局,他是资政,有资格参与大会,此时在这资政局里,早已是闹开了,所有人乱哄哄的,一个又一个消息在相互交流着。
“刘记铁坊已经停工了,匠人们现在在闹事,那刘东家,现在被围在自己宅子里,门都出不去,只怕再不满足匠人的要求,真要闹出人命来,巡捕局的人去了也没有用?吓,能有什么用呢,匠人们讨要工钱,不是天经地义么?眼下是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什么都不怕,就怕激起民愤,如今民愤很大,很大,许多人都感觉不妙,即便是工坊还在维持的,都有人要提前讨要工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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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到!(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在诛之列
“还不只这些呢,如今钱庄那儿似乎也有挤兑了,好在郝家那儿存银足够,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据说赵家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莫不是逃了吧。”
“逃,能逃到哪里去?到了如今这个境地,难道真有净土?”
资政局这儿,各种消息都带着不甘,他们对理学,对朝廷的愤恨也到了极点。
虽说朝廷是以制裁郝家的名义颁布了旨意,可是他们清醒的认识到,他们和郝家已经是一条船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要嘛去死,家破人亡,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财富,全部一扫而空;要嘛跟着郝家,一条道走到黑。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所有人都急得跳脚。
“理学之人尽皆可杀,他们和我们不共戴天!”
有人在竭斯底里的咆哮,大家都清楚,这当然不是泄愤这样简单,因为这道圣旨突然让所有人都明白和清醒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和士绅们的矛盾就已无法调和,他们多赚一分银子,士绅们就多一份损失,士绅们继续保持一些特权,他们便永世不得超生,事到如今,谁也没有退路,唯有鱼死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本质上,现在的局面与后世的南北战争何其相似,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事物的本质无非就是利益而已,矛盾既然已经无法调和,那么也只有打了。
群龙无首。所有人焦灼不安,大家在议事厅里大声嚷嚷。可是却都如没头苍蝇。
陈学的一些资政疯狂的抨击理学,一副誓不罢休。要与理学不共戴天的姿态。商贾们抱怨无计可施,一定要挽救时局。几个军中的资政倒是痛快看,大吼大叫,叫嚣要一决死战。
“诸公,诸公,都听我一言。”
有人胀红了脸,站起来,此人乃是模范军的人员,模范军算起来。是整个西洋披着陈学外衣的极右势力,他们颇有点像是中世纪披着教会外衣的审判所人员,最是极端不过。
此人穿着的乃是模范军的军服,不过他已退役,因而军服有些老旧,却是洗得浆白,他挥舞着拳头,大声吼道:“西洋诸国,就在几年之前。有多少的王侯?他们传承数十代,世袭罔替,安享富贵,谁能想到。他们最后会像今日一般,成为丧家之犬。在苏门答腊,谁又曾想到。在今日,资政的大臣与商贾把酒言欢?在座诸位。又有几人是出身显贵,又有几人沐浴过什么王恩和皇恩?这西洋。这谅山的一切,都是由我等双手创造,是谅山,是交趾,是定南,是各国的华人的血汗堆砌,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府与朝廷决裂,尚还有人满腹牢骚,希翼和平。可是和平,难道就该用忍让来争取?安居乐业,就需要忍气吞声!”
他狠狠的在半空中砸了拳头,厉声道:“不,绝不,不能后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我等俱都死无葬身之地。苏门答腊的苏丹可以赶下王座,吕宋的国王可以被剥夺王权,苏禄的王公贵族可以对我们点头哈腰,那么现在,早该轮到这群吃人剥皮,骑在我们头上的人,这些人自诩天子,胡说什么受命于天,这些人,自命不凡,将万物当作刍狗,他们何曾想过我们,何曾想过我们在此创造了奇迹?那么接下来,将创造更大的奇迹,今日,资政局向大明宣战,不是以定南王的名义,不是以谅山的名义,是以我们自己,我们才是天下的主人!”
轰……
所有人疯狂了,一起吼叫:“反了,反了,立即反了。”
“大明天子、大小贪官污吏,何德何能,窃据天下,这些人统统在诛之列。”
“天道已变,当与诸公共勉,打到金陵去!”
他们绝不是容易被煽动的小民,可是即便得失计算如他们,此时此刻却都已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苏门答腊也绝禁商贸,那么就用武力和强权临门一脚,踹开他们的大门。大明绝禁商贸,那么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拍着议事的桌子,有人将自己的冠帽抛在空中,异口同声:“讨伐明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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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政并没有急着出现在资政局,他在等,等待时机。
资政局的每一个消息都会及时传到他的耳中,而现在,他心里清楚,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