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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辅一听,猛然醒悟,他突然意识到,郝风楼这个家伙,使诈了。
放着如此大好局面,郝风楼没有乘胜追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广州城内的贼军怕是并不多,可是他拿下广州,龟缩在那里,莫非是故意要吸引朝廷的大军攻打,借着城墙之利,在此吸引自己和三十万边军,以此,来分担谅山一线的压力。
以区区可能是万余的人马,踞城而守,同时仗着火器之利,吸引三十倍的官军,这个家伙,未免也太大胆了一些。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不是大胆,更像是疯了。
这是奸计啊。
区区一个广州,若是对方没有多少兵马,朝廷完全可以放弃,只需留着数万精兵,在附近州县驻扎,严防死守,其余的精锐,完全可以调遣去广西和谅山一线,直捣黄龙,端了那郝风楼的老巢,到了那时,再回过头来收拾这区区一支孤军,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张辅拉下了脸,并不吭声,却是寻了下榻之处,旋即挡了接风洗尘的酒宴,将自己关在屋里,连忙动笔,书写了一份奏疏,连夜送到京师去。
这份奏疏很明确,就是告诉朝廷,不可上当,这郝风楼诡计多端,眼下的布置,实是他的奸计,还请陛下圣明,立即放弃广东的布置,留守十万精兵,囤积广东,其余人马,立即前去广西,与贼军一决死战。
不得不说,被郝风楼坑怕之后,张辅很为自己能够识破这厮的阴谋诡计而欣慰,因而在奏疏发出的时候,他不禁松了口气,亲自上了韶关的官墙,俯瞰着关外的连绵崇山峻岭,遥望南方的广州城方向,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郝风楼啊郝风楼,你真是机关算尽,想当年,我可没少吃你的亏,你是诸葛亮,我是周瑜,无论什么事,我都差你那么一筹,可是现如今,你却别想在蒙骗我了,这套把戏,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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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南方的战端已经开启,可是在这金陵,在经历了一阵紧张之后,终究,大家的日子还要过的,于是乎,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随着一道道旨意自黄门出来,这天下各省,该加赋的加赋,该征丁的征丁,该调遣的调遣,慢慢的,也就各行其是了。
天气渐渐炎热,为了消暑,宫中的冰窖里总是很忙活,赖俊作为宠臣,此时刚刚从暖阁那儿出来,陛下近几日的心情还算不错,显然不管怎么说,经过大臣们几番分析之后,最后大抵都有了结论,郝家以一隅对抗天下,以十万对抗百万,这是自取灭亡,虽说其中的许多道理,有安慰的成分,不过眼下各路大军已经开始调拨,这便是好气象,陛下心里高兴,赖俊自然也随之松了口气。
他从暖阁出来之后,过了金水桥,正待出宫,迎面却是个通政司的太监飞快小跑而来。
这太监自是认得赖俊的,说起来赖俊此人很懂得做人,对宫里的太监都算不错,赖俊是个‘豪爽人’,无论这宫中的人多卑微低贱,他都愿意和人家称兄道弟,因而这太监远远看了他,便笑嘻嘻的道:“赖都督,奴婢这厢有礼了。”
赖俊见了他,便笑骂道:“你个桂皮子,又在躲懒了。”
这太监连忙摇头,一脸苦笑:“奴婢哪里敢躲懒来着,这不,又是新近的急奏,广东那儿来的消息,内阁那儿不敢做主,就叫奴婢去送一送,等陛下明断呢。”
“广东来的?”赖俊留了心,左右看了一眼,道:“张辅的奏疏?”
这太监对张辅的印象不好,这小子太傲,宫里的人,他一向是眼高于顶,正眼都不肯瞧,于是没好气的道:“不是张都督,还能有谁?”
“有意思,看来是有军情了。”赖俊道:“拿我看看。”
太监倒也不在乎规矩,他当然清楚赖俊什么身份,直接将奏疏递上。
赖俊打开奏疏来看,不由笑了:“这个张辅啊,倒是个聪明人,有他在广东,何愁郝贼不灭?你瞧瞧,他这才到韶关,就看破了郝风楼的奸计,佩服,佩服。”
太监伸了脖子,也去看奏疏里的内容,忍不住道:“奴婢有些懂了,其实方才奴婢从内阁那儿来,几个看了奏疏的学士也都在商讨,说是张将军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咱们朝廷,可真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赖俊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冷,却是懒洋洋的道:“张辅是聪明,可惜是小聪明,他晓得郝风楼的居心,却未必晓得陛下的心思,他呀,只晓得争强好胜,却是忘了一件天大的事。”
这太监愣了一下:“这……”
赖俊并不将奏疏还他,却是依旧道:“陛下的眼里,只有一个郝风楼,这个郝风楼,便是十万贼军,郝风楼是故布疑阵也好,是另有图谋也罢,这广东的战局既已敲定,岂是他能更改的,这奏疏,就不劳你去送了,我去给陛下看,等着瞧,张辅,少不得要被敲打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二章:简在帝心
赖俊拿了奏疏,飞快往暖阁去了。
暖阁里,朱高燧近来日子过的还算平静,只不过他的心情,却是未必了。
虽然对于战事有些把握,毕竟朝廷有的是精兵猛将,那谅山军虽勇,可是朝廷亦是练出了数十万新军,虽然这新军搀了水份,表面上看,似乎也都装配立刻火铳、火炮,可是和那谅山军的后勤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不过单单这新军,就是谅山军的数倍,再加上边军和云南、广西一线的军马,足有百万之众,又有骁骑营、朵颜三卫这样的骁骑,岂是那郝家可比。
至于猛将,谅山虽有一个郝风楼,可是靖难之役的勋臣们毕竟都还在,有这些人在,即便不如郝风楼,可是终究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钱粮的调度,虽然紧张一些,可是各地的镇守太监,在各地搜刮财富,又有两京十三省的库银和库粮支撑,虽然是千难万难,而且在地方上引起了一些民怨,可是父皇朱棣在时,也算是国泰民安,百姓们熬几年穷,倒也不至于没有活路。
万事俱备,连东风都已俱全,那么,就打吧。
只是有时候,朱高燧的心情却又会沉入谷底,那郝风楼给予他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了,以至于每每想到,便如这心底有一道伤疤被揭开,顿时鲜血淋漓。
正因为当年他与郝风楼亲密无间,所以才熟知郝风楼,正因为与他曾情如手足。所以才令他一次次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在那梦中。郝风楼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利刃。犹如天神下凡,那一柄长刀散发着妖异的锋芒,在半空划过弧线,宛若惊鸿,最后狠狠一刀,朝他斩来!
“弑父杀兄地奸贼,受死吧!”
这个声音,时刻都在朱高燧的耳中回荡,这让他又想到了那一个夜里。郝风楼挡在了父皇的面前,那个杀死自己兄弟,自己舅舅,甚至于自己父皇的一夜,这个本是朱高燧人生中最精彩的刹那瞬间,可是现在,却成了朱高燧的梦魇。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郝风楼一人了,只有他知道内情。却还逍遥京师之外,这个人,不能留下去,决不可留下去。杀死他,一定要杀死他。”
每每触动到了这个心事,朱高燧的面目就变得狰狞起来。他扶着案牍的手在微微颤抖,嘴皮子不断的哆嗦。那一双眼眸,犹如饿狼。带着狡诈,带着重重的杀机,心里只是默念着三个字:“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这三个字,从未停顿,不断的在心底深处反复的冒出来,他突然狞笑,因为自己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郝风楼父子被押解到了自己的御案之下,他看到这二人在朝自己痛哭流涕,在向自己磕头请罪,太监抱着两个孩子过来,这两个孩子朱高燧再熟悉不过,这两个,算是自己的外甥,当年他时常出入郝家,没有少捏他们的脸蛋,没有少给他们买木马和糖葫芦,他抽出了剑,将这两个孩子一剑剑刺死,剑刃扎入两个孩子的咽喉,孩子不动了,变得僵硬,殷红的血滴淌下来,宛若梅花绽放,他大笑,郝家父子则是魂不附体。
朱高燧这时候笑了,这是一种凯旋的笑容,宛若得胜还朝的大将军。
而在这时,外头细碎的脚步传来,朱高燧极为敏感,他身躯一震,警惕的看向暖阁之外,低吼道:“是谁?”
“陛下,微臣赖俊,恳请觐见。”
朱高燧这才松了口气,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靠在了椅上,慢悠悠的道:“进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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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俊知道,陛下近来精神有些恍惚,许是压力大了一些,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点破这一点,更不敢请御医去看看,只是平时更加留心了一些,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因而他得了朱高燧的话,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去,旋即拜倒在地,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本来这里不是金銮殿,不算是正式场合,眼下也绝不是什么大清朝,并不必行什么大礼,譬如内阁的学士黄淮若是过来,往往都是作个揖,而后勉强装作一副要拜倒的样子,朱高燧往往都会这时候说一声爱卿免礼,于是黄淮并不拜倒,紧接着双腿一直,等朱高燧说一句赐坐,便谢恩欠身坐下。
可是赖俊不一样,赖俊很认真的拜倒,而后行了五体投地大礼,半分都不马虎,即便朱高燧说了免礼,他这身子已经下去,等到朱高燧喊他起来,他才感激涕零的站起,绝无半分怠慢之心。
朱高燧往往这个时候,都会露出几分嗔怒的意思,觉得赖俊未免过于郑重,不过最后也是接受。
“陛下,微臣前来,是代传一份奏疏,因为是广东来的急报,所以微臣亲自送来,是张辅张都督递来的,还请陛下过目。”
一听是广东来的消息,朱高燧可比云南的消息更重视一些,他连忙道:“拿来瞧瞧。”
这奏疏一递到,朱高燧拿起便开始看起来,看到最后,先是满怀期待,接下来是面色微沉,再到后来,脸色更冷,他狠狠将奏疏丢在地上,冷冷道:“这个张辅,他以为他是谁,朕让他领兵作战,并非是让他擅作主张,这些部署,朕早就拿了主意,他也敢妄议。赖俊,这奏疏,你看了吧,你来说说看,这个张辅,是什么意思,他虽是功勋之后,可是朕如此借重他,可是他未免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赖俊忙道:“微臣也听说了一些事,陛下恕罪,微臣心里好奇,又实在关注岭南的战事,确实偷偷看了几眼,这张辅,确实有点儿过头了。”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微臣还听说,这奏疏送到了内阁,几个学士,似乎对他的奏疏也颇有认同……”
听到这里,朱高燧的脸色很难看,他冷哼一声:“这是动摇军心……”他又觉得动摇军心四字有些不妥,可是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词汇,只是愤然道:“真是岂有此理,朕让他剿郝风楼,他却如此推诿,怎么,他和郝风楼有旧,所以不肯兵戎相见吗?”
说到这里,就极为严重了,这等于是说,张家私通了郝家,郝家如今是逆贼乱党,这个帽子戴下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高燧舔了舔嘴,最后淡淡道:“下旨申饬吧,狠狠的敲打这个家伙一番,张辅的妻子是陈留候刘昌吧,马钰既然回来了,让他去查一查吧,不要查出什么大罪,却也要让这刘昌脱一层皮,至于这个度如何掌握,让马钰自己看着办。”
赖俊心里笑了,陛下的举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个张辅,实在太没眼色,完全不知广东战局地重要,此时一个闷棍下去,且看他还有什么能耐鼻孔朝天,他连忙应下,见朱高燧动了怒,于是连忙笑呵呵的道:“陛下,前些日子,倒是有人送来了稀罕玩意,说是什么佛郎机的钟表,是银作局的掌印太监弄来的玩意儿,本想直接呈送陛下,又生怕冲撞了圣驾,便托了微臣过来……”
朱高燧没有惦记什么钟表,却是对这银作局留了心,忍不住问:“银作局,可是那个太后跟前的太监……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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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昨天老虎昏头了,那啥,万分抱歉,居然犯了如此低级错误,实在该死。(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三章:悲剧的张都督
赖俊笑呵呵的道:“叫高进,是陛下让他去的银作局,因而他时常感念陛下的恩德,隔三差五,都在念叨着陛下的好处。”
“噢……高进。”
朱高燧颌首点头。
这个高进,他有印象,从前是伺候徐太后的,后来自己将他打发去了神宫监,徐太后亲自讲了情,才吩咐他去了银作局。
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倒还懂得知恩图报。
朱高燧道:“钟表就不必看了,不过他有孝心,朕已知道了,是了,这个高进,平时你与他打过不少交道?”
事实上,赖俊和高进的关系还是匪浅,那高进在银作局这样的位置上,不知有多少的油水,开始他呢,却不是个独吞的人物,却是很懂得与人分享,四处打点,结交朋友,像赖俊这样的宠臣,更是他的主要目标,平时有什么稀罕物,总是会想到赖俊,赖俊这个人,平时倒也有人对他溜须拍马,唯独这位高太监,对他敬若神明一样,让赖俊感觉很是舒服,宫里头已经有人给高进取了外号,叫做银菩萨,这个银,是银作局的银,至于菩萨二字,便是说他广结善缘了。
赖俊笑呵呵的道:“陛下,微臣偶尔与他有过几次照面。”
朱高燧不露声色,道:“他平时都在做什么?朕听说,他是母后的人吧。”
赖俊知道朱高燧的心结,却是道:“陛下莫要忘了,内阁的黄淮。也是先皇帝的人。”
朱高燧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个意思。自己如今已是天子,已经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下头这些人从前是侍奉过父皇还是母后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这些人还得巴结着自己。
朱高燧总算心情好了一些,莞尔一笑,道:“你这家伙,竟也有开窍的时候,这话儿,倒是很有意思,好了。你退下吧。”
赖俊告辞而出。
从暖阁出来,赖俊心情还算不错,正待出宫,却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过来,道:“赖都督,高公公听说您在宫里,正好有事儿要请教呢。”
赖俊一听是高进,乐了,道:“他有什么可指教的。”
这小太监笑嘻嘻的道:“久闻赖都督见多识广。恰好高公公新得了幅柳公权的字帖,这不,不是要请赖都督鉴赏么?”
赖俊一听,顿时抖擞精神。他终究是新贵,是没有底蕴的,和其他豪门比起来。无论是眼下的权势还是财富,赖俊都不遑多让。可是唯独赖俊差的就是这么个底蕴,这东西看得见摸不着。可偏偏在新贵眼里,极为重要,就比如那徐太后的娘家徐家,那可真是,虽说是武人的身份,可是家里的名人字画,却是琳琅满目,满满的可以悬挂几个屋子,俱都是外间人拿着银子也求购不到的西贝货,因而近来赖俊也开始附庸风雅了,对这字画和瓶瓶罐罐有了‘兴趣’,府里还专门请了几个读书人,俱都是精于此道的,如今高进要请自己肩上柳公权的字帖,赖俊心里怎能不激动,那柳公权乃是唐朝最著名的书法家之一,在那时,就有柳公一字值千金的说法,更遑论是现在。
赖俊忍不住道:“噢,他竟弄来了这样的玩意?”
这小太监笑呵呵的道:“不是恰好听说赖都督是个雅人,因而高公公就留了心,恰好苏州镇守太监在那儿寻了那么一幅东西,那狗货是个粗人,哪里晓得这东西的好处,只是听说高公公喜欢这个,便叫人送了来,高公公见过之后,也是欢喜的很,因而才请奴婢赖,叫赖都督过去走一趟,还要请赖都督品鉴一二,高公公还说,若是赖都督喜欢,索性就当借花献佛……”
赖俊忙道:“这是哪里的话,君子不夺人所好。”口里这样说,脚步却没有停:“你带路,我权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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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辅显然没得意多久,本来以为,他已看破了郝风楼的心思,正来不及弹冠相庆,于是一边上了奏疏,一边准备部署,免得到时候圣旨下来,又命自己舍了郝风楼,为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张辅一点都不清闲,这些日子,都在张罗这事儿。
结果这位张都督裤子都脱了,等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圣旨,而是一道申饬,旨意过来,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连他老爷子张玉也搬了出来,说当年河间王在时,东征西讨,为新皇帝立下大功,尔张辅既为河间王之后,国家危难在即,竟是朝三暮四,踟蹰不前之,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汝父河间王尚未历经三世,正该尔奋发有为,上保国家,下要光耀门楣之时,何故如此。
张辅被这当头一棒,差点没被骂哭了,就仿佛自己祖宗,都跟着倒了霉一样,他心里既觉得委屈,又觉得愤怒,可是偏偏,他又不敢做声,自己的一家老小,可都在金陵,眼下陛下降罪,自己稍有顶撞,那可就真正是要家破人亡了,他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