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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曾问那大伯是做什么的？他只回答他是一名商人，却从不告诉娘他买卖的到底是什么。当然，他很有钱，他住的可是城中最大的宅子。
“后来，娘生下了我和妹妹……”
“原来他是你爹……”男孩道。
“爹？不，他不是我爹，他不配做我爹，他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总是在关键时刻逃避责任的懦夫！”
“……”男孩瞪大了双眼。
“在我十岁那年，同样六月的天，屋外天降大雪，娘旧病复发，rìrì躺在床上，还未请来大夫，大伯就因进行贩卖人口的事被揭发，财产全部被官府没收，包括那宅子。他因被官府通缉，把我们三人转移到山腰的一间茅草屋后，他说他会去筹钱，回来后就把我们安置到另一个宅子里住，然后他就去官府自首。”
“那不是很……”
“可七年过去了，他再没有出现，也打听不到他有在官府自首的任何消息。而我娘还有妹妹，现在仍住在那间茅屋里……”
“……”
“那懦夫当年离开时，只留下了几文钱，而娘一直在病中，双脚不能下床行走，妹妹又只有两岁……请不来大夫，我就用那几文钱买了点米粥，给娘和妹妹喝，而我只能舔着她们碗里剩下的残渣。没钱了，当时我也只有十岁，家里还有生病的娘和年幼的妹妹，我只有拿着那吃粥的碗上街乞讨。或许那些行人是看我年幼可怜，便都施舍了我一点，就这点钱，也就勉强吃到饭，可娘的病必须医治，我一边乞讨一边到处求人，在街上扯着别人衣角，在那富贵人家门口跪着，却始终没人帮我，最多也就给几文钱，可哪够。家中只能吃糠咽菜。后来，我见一年龄与我相仿的妹妹穿着白丧服跪在街上卖身葬父，那妹妹哭着求路过的行人，甚是惹人心疼，却只引来路人的一阵观望，后又散去，直到一位中年妇女停下，仔细瞧了瞧那妹妹的模样，丢给她几枚铜钱，说了几句话，便牵着妹妹的手离去，我一路尾随，才知她被带进了jì院。
“虽然很痛恨，但又觉得那妹妹的方法不错，便找了个凉爽的位置，在破席子低下放了几块石头，挂着卖身葬父的牌子，跪在那哭。哭了三个时辰，终于来了个大伯，把我买走了。”
“那大伯是谁？”
“你怎么这么笨！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秦府的齐叔呗。”
“哦。”
“可第二天他就发现了我葬父是假，可我卖身是真，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幸好齐叔人好，他立马给了我几两银子让我先回家给娘看病，病看好了，再来偿工。但……娘的病是好了，却因耽搁太久，娘是再也不能下地行走了……”
“……”
“之后娘是整rì以泪洗面，而我只得尽全力照顾好娘……等娘心情好转后，我才回到秦府，家里，只有让娘和那两岁的妹妹相互照应。此后，这七年，每月的月银我都会全部带回家，安抚安抚娘，叮嘱我那天天长大却越来越瘦的妹妹一定要照顾好娘，即使自己饿着也绝不能让娘饿着……”
………【第八回 箴言（上）】………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我会选择来秦府做下人，现在你知道，不是我要选择来秦府，而是秦府要选择我，也必须选择我，而且上天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权利，我、我娘还有我妹妹，都只有被选择或者被抛弃的命！”
“……”
“不要对我说什么我还年轻应该要有志向之类的话，难道我不想？我也想一个人出去走南闯北，用我的实力和聪明干一番事业，赚钱，赚大钱，过上等人的rì子！可我能去吗？我能抛下娘和妹妹离开吗？……老天爷这样对我也就算了，可娘下辈子该怎么办？她还只有三十多岁，可现在除了躺那破床上发呆流泪，还能够做什么？！还有我那九岁的妹妹，白天在家照顾娘，晚上只能偷跑去集市，去那垃圾堆里捡食残饼烂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那傻妹妹知道我每月带回的月银根本不够用，便把所有买来的粮食都给娘一人吃，她自己……这事是我前夜回家路过集市发现的，你说我这个哥哥看到会怎么想？我这么小的妹妹，才只有九岁，就得白天饿一整天的肚子，然后到了晚上，冒着寒风，舔食别人不要的残羹剩饭，作为她的哥哥，我只能恨自己没用！我只有努力去做一个更优秀的下人！盼着齐叔每月能多给我些月银。我不能让我妹妹的将来看不到出路，不能让她像我一样，就这么卑微地过完这辈子，她、还有娘，必须要过上好rì子！出人头地，我也想，可我命中注定这天永远都不会到来！我没这个机会！没这个命！我只有当这下人的贱命！”
“……”
“现在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你想，不是你想就能做，就能选择！……做大事？谁不想？！是个男人，就应该有志向。你望那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明亮，照进这厨房里，又是这么舒服，只可惜，我命贱，世界这么大，我却只能一辈子窝这儿，给那些老爷点头哈腰，说些没用的废话，做些没用的屁事——小子，你说我现在除了在这发点牢sāo，还有什么办法？还可以做什么？”
“……”
“唉……小子，虽然哥哥我认为我很有实力，可老天爷不给我机会，不给哥哥过好rì子的机会，但……给了你机会。”
“……我……？”
“……据哥哥这些时的观察，老爷最近异常的关注你，这些天更频繁，对一个下人如此，这在府里可是极少的，平时也就齐叔能和老爷多说几句。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老爷这么关注你，但哥哥还是为你感到高兴。”
“……多谢。”
“说吧。”
“嗯？说啥？”
“说老爷对你说的话啊……”
“我干嘛要说……”
“嘿，哥哥都把所有的心事告诉你了，你还不回报回报你哥哥？”
“……又不是我让你说的……那好吧，我告诉你……
“老爷就问我，以后想做什么？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其实就是刚才我问你的……”
“哦——我明白了，我说你小子今天突然问起这事，那你又说的什么？”
“我说——和你说的一样。”
“和我说的一样？”
“在秦府做一辈子下人啊……”
“你——”
“怎么了？”
“哥哥有你这个小弟怕是真的一辈子都没出路咯！”
“我是不是你小弟和你有没有出路又有什么关系？”
“那老爷又说了什么？算了，你就把老爷对你讲的话原原本本的对哥哥说一遍。”
“嗯——那好吧，具体的我忘记了，不过大概是这样说的……”
……
“嗯，哥哥明白了，老爷这是开始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了。”
“将来？为我的将来做打算？”
“对啊。”
“我……刚才听了你的事，我忽然觉得我真的能有将来吗？依我的身世，能在这秦府做一辈子下人不已经是我最好的将来吗？”男孩脑中闪过女孩的身影。
“小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怎么就不能又个好的将来？你怎么就只能当下人？就因为你是孤儿？就因为你什么都不会？”
“……”
“其实哥哥一直很羡慕你，无牵无挂，没有任何负担，可以尽自己心意做一切能做到的事，即使努力后失败了，我也可以不用担忧任何人的看法，尽情的沦丧，尽情的狂欢，尽情的哭喊……可惜啊，我不能够这样，我还有娘，还有妹妹，作为她们的儿子与哥哥，既与她们有了联系，便是我活下去的支撑，我若抛弃了她们，我还活着干嘛，我还做什么事业？即使做了又对我有什么意义？没有了她们，我赚来的钱给谁用，我给谁安慰，让谁过好rì子？我自己吗？这样的rì子，对我有何用？我已经窝囊地活了二十年，将来的生活怎么样我已经无所谓。但凌天，你不同，你只是一个孤儿，你不用再去牵挂任何人，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尽你的心意让你满意的活下去，你还只十二岁，你以为世界真的就你眼前所见的这块地？凌天，不要这么轻易放弃自己，你的路还很长，你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你还应该再等等，仔细想想，就像现在，时机已经来了，你的生活要发生变化了，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尽你所能，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用你的努力，改变你的世界！”
“可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更别说改变了。”
“不，凌天，只要你能下定决心，哥哥就会帮你！”
……
“你说我们的着眼点在……霞儿？”
“没错，就是小姐，这秦府有谁不知道？从你来的那年起，小姐除了你，还对谁这样好过，什么好事都拉着你，病了还非要你来照顾，依哥哥看，也就你和小姐最合得来。”
“我……你之前不是还说我就一下人，也就现在还能和霞儿玩玩，以后就……”
“咳！我那随便说的，你也信？”
“随便说的，不都是真话吗？这也是你说的。”
“额——其实当时是这样，我前几天代表老保、老佘他们去问小姐，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啊……”
“这不他们都好奇小姐和你一起，想问个究竟呗！”
“……”
“你知道小姐说的什么？”
男孩摇摇头。
“小姐说：他觉得你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感觉，她就喜欢这种感觉。我又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我们都没感觉到？小姐说：这种感觉，很宁静，很美好，很像雨后昏黄的世界，让人舒服……呃，好像是这么说的，太那个了，我没记下来，不过仈jiǔ不离十。”
“……雨后昏黄的世界？”
“你小子先别得意，后来我把这话对老保他们说了，哥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你猜老保说什么？”
“……猜不出，也不想猜。”
“嘿，就你这脑子，猜不到就直说呗。哥哥又不会怪你。”
“……”
“呵呵，其实老保听后就笑趴了，他说：什么狗屁感觉，那小子不就长得帅点吗，我告诉你们，脸蛋啥的靠不住！没听过吗，男大十八变！等那小子以后长瘸了，小姐还会这么想？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也都跟着笑，这老佘又说：依我看，凌天这小子也没什么特殊，这辈子怕也就是个当下人的料，我敢打赌，他也就敢现在牵牵小姐的手，叫几声那霞儿，以后，他是连抬头看小姐的胆量都没！哈哈！老保又说：这小姐，可是堂堂秦府的千金，这不仅长得好看，还多才多艺，这以后还不晓得有多少爷来求娶，就凌天这臭小子，以后连面都没得见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哥哥也就是把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对你说了遍，又不是哥说的，你何必记得这么清？”
“他们说的，不也是他们的看法……”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他们怎么想的？你以前不是都不理他们么？”
“……”
“不管他们说什么，哥哥刚才说了，一定会帮你，凌天，只要你照着哥哥说的做，就能得到老爷和小姐的青睐。”
“怎么做？”
………【第九回 箴言（下）】………
“哥哥的娘本是华亭那边的人……这华亭你可知晓？”
男孩摇摇头。
“华亭嘛，哥哥也不很清楚，但是在长江的另一头，哥哥刚才好像也说了。那地方虽不是很富饶，可毕竟是娘出生的地方，不仅我娘，就连我，也盼着有天能回到那里……嗯——这华亭有句老话，不知你可听过？”
“是什么？”
“……吃软饭。”
“吃软饭？”
“你听过？”
“嗯，记得齐叔前两天还对老爷说城南码头运来一种米，好像叫……江米，蒸出来的饭很糯很软很好吃，城中不少富贵人家都买了，问老爷也要不要买些回来吃，我当时听着口水都……”
“嘿！你小子，就喜欢吃新鲜的啊！不过哥哥说的可不是这。”
“那是什么？又一种米？”
“……
“这吃软饭嘛……应该就和巴高枝儿差不多。”
“巴高枝儿？又是什么意思？”
“……哥哥这样跟你说吧。”
“嗯。”
“这世上呢，共有三种人，第一种人，他有他过人的本领，也有他的运气，最后他过上了好rì子，成为比一般人高一或者更多阶层的人……你看我们老爷不就是这样吗？”
“对哦。”男孩笑着点头。
“这第二种人，他也有本领，而且本事还不小，可他运气不行，他找不着机会，他的本领，只能被埋没，这人啊，要是运气不行，这辈子都甭想出头，你看哥哥，不就这样？”
“也对……”
“至于第三种人，不用哥哥说，相信你已经很聪明地猜出来了。”
“是什么人啊？”
“笨！当然是没本领运气却好的跟踩了狗屎一样的人……”
“怎么说呢？”
“这样的人……可能是老天爷亲生的，那些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不说了……”
“你这说的是城东临江的那把家盖在崖角上、把屋子修的和城堡一样，他家的少爷？”
“当然，他rì子过得是有多舒服，从小就锦衣玉食……还听说他每天清晨都会漫步江畔，吹吹那江上滑来的风，傍晚还搂着女俾一起看rì落……呼！这rì子过得是有多清闲！”
“对啊，我也很羡慕。”
“刚才我都说了，不提这种。哥哥要说的是，有些人，他没什么本事，可他运气好，好到他不用做什么，就能一步登天，最后过上了那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就像你，凌天。”
“……我？”
“你小子好福气啊。”
“什么意思？”
“哥哥就是说，哥哥会助你一臂乃至多臂之力，让你一步登天；彻底摆脱这下人的身份，过上好rì子。你说有这么聪明的哥哥帮你，你不是好福气还是什么？”
“呵呵，对啊。”
“但哥哥也只能从旁帮你，其他的还是要靠你的努力。”
“我能做什么？”
“你就……目前你一定要维持住与小姐的关系，既然小姐喜欢你，就绝不能让她有讨厌你的机会，既然是老爷的女儿，小姐的情绪可就必定反复无常，你一定要熟练掌握应对小姐各种心情的方法，这个，我看管过我妹妹，有点心得，我以后有机会会都传授与你。齐叔，可是老爷的代言人，老爷也最相信他，所以齐叔对你的年终评价至关重要，你要抓住一切机会，在齐叔眼前表现你勤奋的一面，而且万万不能得罪齐叔。秦府有个传说，每年的圆月夜，曾经与齐叔过不去的人，都会神秘的消失在右厅走廊最里侧的耳房中，你要铭记这个传说。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老爷，对老爷的话，你要言听计从，老爷要你做什么就绝不能说不，不但要做，还要做好，老爷看中你，依他的xìng格，指不定那天会悄悄考验你一番，这样你就得时刻留意老爷对你的态度，老爷是将军，不仅在用兵上虚虚实实，平时对待我们，也是时笑时怒，变换莫测，秦府里，除了齐叔，没人能摸得清老爷，所以你不要妄想看透老爷的一切行为，这不仅是愚蠢的，也极可能触怒老爷，到时，可就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当然，如果你不做这些傻事，哥哥会一直站你这边的。哥哥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这可是你以后的行为准则哦！千万不能忘了！”
“哇！你一下说了这么多，我可一句都没记下……”
“你小子，欠揍！”
“哥哥……”
“算了，别叫得和我妹妹一样，你小子，是个男的，就得有气概！”
“……”
“总之，你要记住，你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
“让小姐一直喜欢着你，让你能做这秦府的女婿。这样，你才能一步登天，你才能成为这秦府的少爷，你才能过上好rì子，你才不用再做什么下人。明白吗？”
“……嗯……”男孩点头道。
“那时，可就是老保、老佘他们服侍你。”
“……”
“大哥，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要帮你？哼！你真以为哥哥有那么好？哥哥帮你，也是为了帮哥哥自己，哥哥哥刚才也说了，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也就盼着有朝一rì让娘还有妹妹能过得舒服点，不再挨饿、不再受冻，若能如此，哥哥啊，也就知足咯！”
“那……哥哥是想……”
“你小子，若真有天做了这秦府的女婿，可不要忘了我，哥哥不要你报答别的，只希望那时的少爷每月能多给些月银，能多体恤体恤我们这贫苦的下人，能把我们放在心里，把我们当一个人，哥哥也就满意了。”
“……”
时已近傍晚，暮sè渐临，夕阳染红半边天空，秦府的院子也渐变得黯淡、落寞。
“哟！这不知不觉，已聊了一下午，我这院子还没打扫……”
却见男孩已拿起扫帚，笑着对青年道：
“大哥，打扫院子就交给小弟，你就躺着休息休息吧。”
“这怎么能……”
“哥哥，刚才也说了，要争取在齐叔面前多表现表现，小弟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而且，如果小弟真如哥哥说的成为了这里的少爷，老爷见我和哥哥的关系，可能会让哥哥服侍我，所以……小弟想趁现在多服务服务哥哥……”
“……傻小子……你要扫就快扫吧，别待会齐叔来视察了，你一半都没扫到。”
“嗯。”
说着，男孩拿着扫帚跑出房间。
“唉，这傻小子，现在就想着少爷少爷……这事哪有那么简单，痴人说梦，也不想想现在的处境。世界在变，却是无情地变，断不会迎合任何人的幻想，在这世上，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未来的路也只有自己一人，兄弟、朋友，需要他们的时候能有多少，说白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地活在世上，孤独地走着，孤独地看着，孤独地想着……世界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