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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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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使席宝与陈操之等人策马在前,席宝颇知洛阳地理,大声问沈赤黔:“沈公子,前面不远便是伊河,汝父可曾安排船只渡我等过河?”

沈赤黔道:“家尊原本打算明日送陈师和席使臣渡伊水,未料燕军夜袭,仓促未备——”

“唉,这可如何是好!”席宝未等沈赤黔把话说完,即大发忧叹。

沈赤黔道:“席使臣不须忧虑,伊洛一带有月余不雨,伊河有几处河段水深不过四尺。可淌水渡河,诸位随我来便是。”

席宝转忧为喜,乘马淌水过河比乘船迅捷得多,当即紧跟沈赤黔向南奔去。

洛阳南郊至伊河北岸约十五里,快马急驰,不须两刻时便看到了远处月夜下波光粼动的伊水,众人放慢马步,忽见一小队人从上游沿河岸奔来,截在众人面前,有人急叫:“少主——少主——”

陈操之、沈赤黔等人赶忙勒住坐骑,沈赤黔向前一看,问:“沈福,有何急事?”

来者约十五、六人,为首者是沈氏私兵,躬身禀道:“顷接哨报,燕太宰司马悦希乘夜引兵从偃师渡过伊水,往西疾行,目下已到达前方伊水南岸的高崖和宁渡之间,欲截洛阳守军的退路,更有一支燕军潜到洛阳城西,待天明与慕容垂的步骑围攻洛阳城——少主,这伊水渡不得了!”

沈赤黔吃惊道:“洛阳城北是黄河,另三面俱有燕军阻截,这可如何是好?”眼望陈操之,征询道:“陈师,我们还是退回洛阳如何?”

陈操之问席宝:“席长史有何良策?”

席宝心里既急且怒,若陈操之昨日听他良言不去洛阳。而是直接南下汝阳,哪里会陷入此时的险境!但这时埋怨的话也不便多说,只是愤愤道:“都这地步了,席某还能有什么有什么良策!洛阳肯定是不能回去的,瓮中捉鳖更无活路——”

沈赤黔脸色一沉,说道:“席使臣为何这般说话!”

席宝冷笑一声,不再多说,反正他是绝不会返回洛阳的,然而率使团回渑池又怕遇上拦截的燕军,这暗夜里仓促间也不知何去何从。

陈操之道:“慕容垂的骑兵已快到洛阳城下,我们不能回去,从这里往南,地域开阔,只要避过对岸宁渡至高崖一带埋伏的燕军,我们就可从容进入颖川地界——赤黔,你速命人再行哨探,选取渡河地段。”

席宝点头称是,他手下的秦军不熟悉此间地形,斥候不便,只有借助沈赤黔。

沈赤黔看了看身后的三百秦军,说道:“人马杂沓。极易惊动对岸的燕军,除几位首脑外,其余人皆下马步行,马匹留在原地,由沈福带人将这些马匹绕到下游渡河,然后在南横岭下汇合。”说罢,沈赤黔率先下马,苏骐及其两名手下也一齐下马。

一众氐秦骑兵面面相觑,谁都不肯下马,战马等于是骑兵的半条性命,岂肯轻易人马分离!

丞相长史席宝是文官,在氐人中算是颇有文采的,所以苻坚才派他出使建康,席宝没有在战场上亲手厮杀过,对坐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而且他是首脑,不用下马,虽然觉得人马分批渡河有些过于谨慎,而且一旦燕军发现他们,没有坐骑也不好奔逃,但陈操之和沈劲之子都在这里,席宝不信他们会自己害自己——

陈操之催促道:“席长史,速作决断,秦晋既已结盟,我等自当同舟共济。”

席宝望了望月色迷蒙的伊河对岸,稍一犹豫,便下令随行的秦军下马,由两名什长带二十名军士与沈福等人一道带马过河。

那些秦军士兵见长官下令,无奈之下只好从命。纷纷下马,三百骑兵成了步卒。

沈赤黔道:“伊河南岸的燕军集中于洛阳正南面,越往上游反而防备愈松,我等沿北岸往东行十余里,那里有一段浅滩可过河,诸位随我来吧。”说着大步往东而行,陈操之、冉盛策马跟上,苏骐等人步行紧跟。

席宝虽觉得此时往东行有些费解,但身处此地,也只能听从陈操之和沈赤黔的,这个深受苻天王礼遇、号称江左才俊的陈操之总不能自投罗网吧?

席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陈操之正是要去自投罗网,而且方才想方设法留下氐秦士兵的战马,却是为了不想让这些战马随三百秦军一起被燕军俘虏,秦兵被俘虏无妨,而且这也是陈操之制造秦、燕两国纠纷的目的,但那三百匹战马还是留在晋军手里为好,不能“借寇兵而赍盗粮”嘛,江东缺马,这三百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

没有了大队战马杂沓,行路果然安静得多,流水沉沉,对岸月色下的远山静穆无声。陈操之、席宝一行三百余人借助伊河南岸小树林隐蔽,向伊河下游悄行,约行出十余地,眼见得明月西斜,天越来越暗,听得沈赤黔说道:“对岸便是高崖,过了这一段就无燕军了,我们可悄悄渡河,南横岭距此也不过十五里,到时与沈福等人汇合,便可扬长而去。”

陈操之道:“我要尽快赶到颖川。请求高太守出兵求洛阳。”

又行了数里,那轮圆月从洛阳城方向落下,诸天星辰也一齐隐没,四下一片黑暗。

再有小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领路的沈赤黔悄悄转向偏北,席宝等秦军也未察觉,昏天黑地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知道此地已接近偃师县地界,冉盛和沈赤黔的数名斥候往来哨探,以防突遇燕军,二话不说就箭矢如雨那可不妙。

天色微明,猛听得有人大喊:“右前方有燕军,右前方有燕军——”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方蹄声骤起,奔腾而来。

席宝等人大惊,他手下的三百军士都是骑兵,能攻不能守,现在没了马,攻既不能,守亦无力,便听得一名晋军士兵喊道:“陈掾、席使臣,你们马快先走,我等步行,反正是逃不脱了,死战吧!”

只听陈操之断然道:“我岂有弃汝等独自逃生的道理!”

席宝手下的氐秦军士虽然怨恨陈操之、沈赤黔使得他们身陷绝境,但陈操之不肯独自逃生倒是让他们起敬,只听陈操之朗朗道:“燕军人多势众,又是骑兵,我们走是走不脱了,也莫要硬拼,白白送了性命——”

说话间,大队燕军骑兵驰近,停在陈操之等人一箭之地外,用洛阳正音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些燕军将士也觉得疑惑,洛阳守军不过八百人,怎么这里会突然出现数百军士,难道洛阳守将沈劲还想反守为攻。先来偷袭偃师?

陈操之对席宝道:“事已至此,切勿慌乱,我二人是持节大使,莫堕大国威仪,且先虚与委蛇。”扬声道:“大晋持节大使陈操之在此!”

那氐秦丞相长史席宝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大秦持节大使席宝在此。”

燕军为首者是太宰司马悦希帐下的一员偏将,也听说了晋使陈操之出使长安之事,太原王慕容恪出兵洛阳就是因为陈操之欲与秦结盟,未想陈操之会撞到这里来,这偏将又惊又喜,捉到陈操之岂不是大功一件,还有一个秦使——

却听陈操之高声道:“我今来此,是为求见贵国吴王——”

那燕国偏将很是诧异,问:“汝要见我大燕吴王何事?”

陈操之道:“事关机密,非尔等所宜知,你只须带话给吴王,说有吴王三十前神交之故人带来的礼物在此——速去通报。”

事涉征南将军、吴王慕容垂,那偏将不敢怠慢,急遣心腹军士回偃师城报讯,一面散开队形,将陈操之等人围住,这队燕军骑兵有五百人,见陈操之这边人也不少,不敢逼得太近,只隔着一箭地守着,若陈操之等人想要逃跑,那么就以弓箭射击,再纵马追杀——

席宝低声问:“陈使臣,难道我等就这样束手待毙?”心里怨恨不已,若不是陈操之把三百随行军士留在了洛阳,那么加上他手下的三百秦军,当可击垮这五百燕军,再就是方才不是人与马分道渡河,也不至于遇到燕军骑兵就逃不脱,这个陈操之是庸才啊,陛下和王尚书还想着把他留在长安委以高官,简直是祸国殃民啊,还好此人坚持要回国,可现在把他席宝和这三百军士给祸害了!

陈操之答道:“敌众我寡,刀兵相见是下下策,待我见了慕容垂,我自有话说,我等并非被俘,而是特意来见慕容垂的,我们是使者。”

第五卷 假谲 第二十四章 为友为敌

偃师县得名于西周初年。武王伐纣,在首阳山下遇到殷商的两个隐居贵族——伯夷和叔齐,武王命东征大军暂且息偃戎师,听听孤竹君这两个相互让国的儿子有什么话说,故此地名偃师,燕国征南大将军、河南大都督、吴王慕容垂与太宰司马悦希统领的五千步骑此时正驻军偃师城北、首阳山南麓。

这日卯时,五千燕军造饭饱餐之后,正欲拔营行军、进逼五十里外的洛阳城,慕容垂却突然接到前军偏将孙盖的急报,说俘获晋使陈操之、秦使席宝三百余人,那陈操之却说有吴王三十年前故友送来的礼物,要面呈吴王——

将攻洛阳之际,却意外俘获秦晋两国使臣,此事重大,大异寻常!

慕容垂命军队暂缓西进,偃师待命,他召那名报讯的军士入帐问话,先问三十年前故友何人?军士答不出,只说那晋使陈操之要面见吴王殿下。

慕容垂眼露讥嘲之意,心道:“三十年前我是六、七岁童子,哪里会有什么故友让陈操之来给我送礼物!这个陈操之是被俘后惊慌失措胡言乱语了吧。”忽然沉声问:“何以见得那就是陈操之?”

那军士道:“那晋使持有八尺旌节。还有麾枪门旗,而且那个陈操之俊美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垂听得此言,不禁面露笑意,陈操之是继潘岳、卫玠之后名声最大的美男子,中原、河朔俱闻其名,这个恐不易假冒。

慕容垂又问那军士是在何处俘获陈操之和席宝一干人的,得知是在偃师城西南方的东谷那一带,慕容垂两道浓眉皱了起来:“素闻陈操之纯孝有才识,德才兼备、亮拔不群,以一介寒士而能得桓温重用就不会是只会夸夸其谈之人,不至于荒唐到这般地步吧!苻坚既派出使臣随陈操之同行,那就表明秦晋和谈已成,可陈操之既不立即南下颖川,又不躲在洛阳城,明知我大燕铁骑屯于偃师,他却自投罗网,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有悖于常行者或有诈,但陈操之都已经被俘虏了,还使什么诈!洛阳城有多少兵马,还能伏击我军?若秦人有大军掩至,我之斥候不可能不知——”

饶是慕容垂多智,也猜不透陈操之何以会到偃师城外来自投罗网,但俘获秦晋两国使者这实在是比攻下洛阳城还大的收获,慕容垂思忖片刻,即命长子慕容令率千人骑兵去将陈操之一行迎到偃师城,郑重叮嘱慕容令。只要对方未以刀兵相向,就要以礼相待。

太宰司马悦希得知吴王慕容垂下令暂缓进军洛阳,匆匆赶来询问是何缘故,得知俘获了秦晋两国的持节大使,也是惊诧莫名,既而大喜道:“吴王殿下洪福,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慕容垂道:“且命步骑莫要归营,我要耀兵以震慑秦晋使者。”

悦希领命而去。

慕容垂就在军帐中静候陈操之和席宝到来,犹自琢磨陈操之乘夜来此的用意,苦思不得其解,不禁伸手入棋奁,抓动玉石棋子琳琅碎响——

慕容垂受其兄慕容恪影响,雅好围棋,军旅途中也不忘携棋具自随,虽然很少在军中与人对弈,但思索筹谋时,喜拈数枚棋子于掌上玩转,就好比江左名士清谈时执铁如意、玉如意或者麈柄一般。

良久,慕容垂大笑起来,将手中棋子丢进棋奁,心道:“或许这个陈操之本就是庸才。就好比庸手下棋,往往无棋理可循,我何必苦思其用意,哈哈,且看他有何三十年前故人礼物送我?”

辰时初,立下大功的偏将孙盖先一步快马赶到,向慕容垂报功,说晋使陈操之和秦使席宝即将押送到此。

慕容垂起身道:“随我前去相迎,彼二人是持节使臣,应以礼相待。”

孙盖道:“殿下,秦使有三百人,俱不肯交出兵器。”

慕容垂晒笑道:“既未交出兵器,又何谈俘获?”

孙盖涨红了脸道:“那是世子带来吴王殿下的命令,要以礼相待,而且那陈操之说是特意来给吴王献礼的,不然的话末将早就缴了他们的兵器。”

慕容垂道:“是你的大功,待班师回朝我将上表为汝论功超授。”

孙盖大喜,赶紧谢过吴王慕容垂。

慕容垂正了正头盔,说道:“三百步卒入我万军之中能有何作为!”却又道:“命弓弩手戒备,严密监视那些随行的秦晋军卒——”大步出军帐。

“呜——呜——”

数百只牛角军号一齐吹响,苍劲恢弘的角声令东方天际那轮旭日都失了颜色,高天上飘动的白云瞬间静止,旋即加速飞逝。

吴王世子慕容令陪同晋使陈操之来到偃师城北军寨,甲骑具装的燕军重骑兵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闪亮光泽,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身,骑兵手里两丈长的马槊斜指地面,槊尖一旦挺起,便是冲锋之时,这种人与马俱重甲防护的重骑兵不畏箭矢。所过之处,有如战车一般,步卒、轻骑不能撄其锋——

冉盛骑着大白马跟在陈操之身后,冷冷看着鲜卑人的重骑兵,他父亲冉闵当年就是因为不敌慕容恪的铁锁连环马而被擒身死的,此刻冉盛见到这列成八个方阵的燕国重骑兵,不由得恨上心头,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大破鲜卑人甲骑具装,灭慕容氏威风——

燕军军容甚盛,陈操之暗暗点头,此时的燕国在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的南征北战下,破高句丽、灭宇文部、平扶余、擒杀冉闵,二十余年未有败绩,正处于最颠峰时期,盛极必衰,现在该是鲜卑慕容氏转折衰退的时刻了,当此任者,舍我其谁?

这时,陈操之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慕容垂。

陈操之极爱清人张潮这样的一篇文字——“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时,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

张潮可谓开梦想穿越之先河,贪心不足。还想穿梭来去数个朝代,看遍千古美人和隐逸文豪,而陈操之只能在东晋,后世有人曾言在东晋最想见到的三个人分别是谢安、谢道韫和桓温,这三个人陈操之都见到了,现在出使北国,在长安见识了王猛,今日在这偃师城,见到了沉毅有伟略的慕容垂,人生之精彩不就是在于能与这些立在历史巅峰的人或为友或为敌吗?

慕容垂身高七尺八寸,只比冉盛略矮。手大臂长,魁伟有神,就是这个人,三年后将在枋头大败桓温,随后却因功高震主,备受猜忌,性命将不保,不得已叛逃氐秦,淝水之战,苻坚八十万大军尽溃,独有慕容垂统领的军队未损一兵一卒,而后建立起后燕,一生征战,未尝败绩——

见到陈操之,慕容垂双眸精光一盛,他虽未见过陈操之,但只看了第一眼就敢确认,此人便是陈操之,江左卫玠,不会有第二个!

与秦使席宝目光闪烁、内心忐忑的神态相比,陈操之行止优雅,从容不迫,真有泱泱上邦气象,简直让慕容垂产生错觉:这个陈操之的确是为出使燕国而来。

至军帐分宾主坐定,除陈操之、冉盛、沈赤黔、苏骐以及席宝及其亲信数人外,其余秦晋军士俱不得入内,而大帐幕后隐隐有持斧甲士的身影,肃然不动,宛如一尊尊雕塑,但只要慕容垂一声令下,这些雕塑霎时间就会鲜活血腥起来,撕破帷幕蜂拥而出,将这些秦晋使者砍成肉泥——

席宝既受命出使,胆气自是不弱,但此时也是汗透衣衫,又是六月酷暑天,汗下如雨。惊恐之状,见于颜色,而陈操之却从袖中抽出那把绘有“嵇康行散图”的折扇,轻轻摇动,说道:“江左三伏天酷热,未想河南亦如此,吴王殿下领军可谓辛苦。”

陈操之现在这样子很有点王徽之的疏狂派头,慕容垂心里冷笑,问:“陈使臣出使秦国,何由到敝邦?”

陈操之道:“在下受人之托,专程来见吴王。”

慕容垂问:“受何人之托?”

陈操之道:“陈郡谢安石,岂非吴王三十年前神交之友?”

慕容垂浓眉颤动,蓦然记起幼时闻江东谢安神童之名,曾托人送去他畋猎得来的一对辽宁独有的白狼眊,记不得当时是一种什么心绪,或许是对谢安神童之名不服气吧,其后戎马倥偬,早将那幼年旧事忘了,未想时隔三十年,谢安还记得那件事情、还托人还礼——

慕容垂回想起儿时往事,不禁流露笑意,却突然脸色一沉,问:“陈使臣真的是为谢安石来给本王还当年之礼的吗?”与此同时,帷幕鼓风一凸,幕后杀气凛冽透出——

一旁的席宝顿时心提了起来,此时此刻,陈操之只要一言有失就会立时导致杀身之祸。

第五卷 假谲 第二十五章 挫折慕容垂

鲜卑人的毡帐以巨木为柱。帐篷四角以牛筋索立桩牵扯,可抵御高原烈风,吴王慕容垂的中军大帐尤为坚固高敞,内壁饰鸟兽云纹,精美华丽,此时帐中人皆屏气咽声,一起注目陈操之,听他如何回答?

跽坐于陈操之身后的冉盛和沈赤黔亦觉心跳加速,可以感觉到帷幕后伏着的甲士跃跃欲动,二人都情不自禁想去握住腰间刀柄,却又强自忍住——

只听陈操之的声音不疾不徐:“在下不负安石公所托,诚心而来,但今日一见,却觉当年意气慷慨、万里寄情的射白狼少年已不再有,只有一个猜忌狭隘、无礼无趣的武夫而已——”

众人皆失色。

慕容垂瞠目瞪视陈操之,陈操之神态自若,陈操之不是要故意激怒慕容垂,是因为他深知慕容垂的性格,慕容垂阔达有雄略,善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他现在以江左名士佯狂激之,正是针对慕容垂这种性格采取的一种策略,若眼前是心胸狭窄、贪鄙嫉贤的太傅慕容评,那他自然另有话说。

慕容垂瞠视片刻,肃然改容道:“是本王失礼了,不知安石公托陈使臣送来的是何礼物?本王实在是甚感兴趣。”

陈操之道:“既如此,大王于幕后伏甲士何为?”

慕容垂笑道:“军中不得不尔。”朝身边行军司马低语几句,那军司马转入幕后,片刻间,甲士退尽,大帐中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陈操之命黄小统将那对金叵罗酒器献上,还有谢安写给慕容垂的书帖,谢安书法淡古高远,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的风雅气象,慕容垂虽不善书,但亦能鉴赏,赞道:“久闻江左王逸少、谢安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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