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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一篇文章，叫做有如白水，什么叫有如白水？就是古人发誓的时候，常说有如白水，什么意思？大家看，晋文公他流亡了十九年，十九年以后呢快要回到自己国家的时候，他把跟他一起流亡的这些用具破碗破盆子丢掉了，结果他的舅舅啊就看到了，舅舅说你怎么这样无情啊？我们一起在外面流亡十九年的时候，这个是我们一起赖以为生的东西，你现在翅膀硬了，现在回国了，你就不要这些东西了，你对东西都这样子，对我们人也无情啊。舅舅就翻脸，那晋文公怎么办呢？晋文公他就把这些丢掉的东西啊马上就赶紧拿回来。我这段话引自东周列国志。
拿回来以后呢，向河设誓曰，向河水发誓，孤返国，我回到国家了，若忘了舅舅之劳，我要忘了你这个舅舅，忘了你对我的恩惠、你的辛苦，不与同心共政者，不一起来搞政治的话，子孙不昌，我子孙都不得好活，等于断子绝孙。然后怎么样，发誓以后呢，即取白璧投之于河，把那个好的玉器丢到河水里面说，河伯为盟证也！水神给我们作证。懂我意思吗，就是把这玉器丢进去，我现在发誓，我如果把你的功劳忘了，我儿子孙子不得好活，我讲的话什么人作证呢？要作证，谁作证呢？请水神来作证。那水神作证的时候，我们对水神要有一点见面礼啊，要点证物啊，我把我这个白璧投掷于河，把我的玉器投到河水里面。投到河水里面怎么样？就捞不回来了，我不能潜水啊，就捞不回来了，表示说我跟你玩真的，这个誓是真的。所以我们再看，我李敖写的，古人要向鬼神交手续费啊，干什么？就是把玉给鬼神。
所以这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在《左传》里面正式记载了，原文看到没有，他就说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我跟我舅舅，跟你我有二心，我不跟你一起干什么呢，就是东周列国志所说的我不跟你同心共政，一起来治理国家的时候，我有二心的时候，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什么叫做有如白水啊？我不跟你一起来治理这国家，我把你的功劳忘记了，有如白水，像白开水一样？不是的，有如白水，是有如白水之神作证，所以叫有如白水。所以大家知道，念古文要怎么念，就这样念，要懂。否则你看这个文字啊，他发半天誓，什么叫有如白水呢？叫水神来作证。然后把这个璧，把这个玉器投于河，给谁呢？给水神来做见面礼，你给我作证嘛，我给手续费嘛，这就是手续费。
这种例子很多，大家看我举了好多个，你看嘛这里面左传文公十二年，你看没有，于河，然后有如河，看到没有，十三年里面有如河，然后襄公二十五年，看到没有，有如上帝，上帝做证。你再看这个下面啊，最有趣的，最明显的就是晋朝的祖逖，他坐船周游的时候，他发誓不能侵中原，有如大江，像河水一样，干吗？你不能够反攻成功，你跳河啊？不是的，有如大江，大江之神，河水之神，水神为我作证，所以他就是有如大江，就是有如白水。
所以大家知道，念书这么念的，不是说有如大江，才知道原来是像发毒誓，发大的誓发重的誓，请人家见证。那谁可以见证呢？我在水上走，水神来见证。这就是我举的这个例子啊，读古书要这样读。反过来说，我们要知道这个喜欢发誓这种性格，这个观念或这个毛病是跟古人来的。所以今天我看到人的发誓啊，我对不起你，我要天打雷劈，我对不起你就全家死光光，这都是这种发誓。
所以今天我们在所谓立法院里面看到有宣誓条例，台湾这边所谓总统就职要宣誓，官吏就职要宣誓，我们这些所谓的民意代表、国会议员就职要宣誓，对谁宣誓呢？谁作证啊？孙中山作证，你眼前的这个照片是孙中山，是国旗，他来作证，我李敖不接受。所以呢我再跟大家讲，我才拿出来一张我个人的照片，我个人照干什么呢？在我面前，对不起，孙中山在前面，现在这样子，孙中山跟我之间被李敖挡住了，我对我宣誓。如果是宣誓行为的话，我对我宣誓，我对我自己负责，我跟我自己自说自话，你孙中山不能够见证，为什么？你不是水神，你也不是上帝，对不起，不要你见证。
同样的，我们可以看到要处罚的条款自己讲啊，你看到我给大家念过那个宣誓条例啊，如果我怎么怎么样，我愿意受最严厉的处罚，那就是处罚条款，见证人就是孙中山。所以我才跟大家说，看到我们家的小妹妹为了可以不吃零食，跟她的妈妈，跟我的太太啊，也来发誓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比我年轻六十岁的这个小女生，她的思想也是非常的古典的。
可是我告诉大家一个好现象，就是发誓以后呢，有的时候你可以技术上的毁掉这个誓，怎么毁这个誓呢？大家看，这是印度的了不起的政治家甘地啊，大家注意，他特立独行啊，自己穿的这样子，别人穿的西装革履，他这样穿的。他一辈子为了救印度绝食了好多次，有一次他绝食，并且快死了，医生说如果你不喝牛奶你就死掉，你死了印度就不能被救起来，你这个救国的英雄啊就死掉了，划不来，还是喝牛奶吧。甘地说我曾经发誓说我不喝牛奶，我怎么可以喝牛奶呢？结果甘地的老婆跟他说，拿了一杯这是羊奶，你喝羊奶，你发誓是不喝牛奶啊，没说不喝羊奶啊，羊奶的营养价值一样的，甚至更好，请你喝羊奶好了。后来甘地就喝羊奶，所以他这个绝食啊就失败了。后来甘地他回忆时候讲，他说我骗了我自己，为什么呢？他说我当时发誓不喝牛奶的时候应该解释成也包括羊奶在内啊，怎么搞到羊奶可以喝呢？
那孟子里面不是说看了牛被杀太可怜了，说我们怎么办呢？用羊代替它，羊就不可怜吗？所以甘地后来回想，他说这是一种自我欺骗，就是他把牛奶的定义把它切开了，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就是人发誓以后呢，他要把这个誓解掉，可以用很多有趣的理由把它解掉，这就是我们看到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就是甘地的这个故事。
大家看到《左传》里面的话，左传里面谈到了郑庄公，郑庄公因为他妈妈喜欢他弟弟，喜欢公叔段，跟他妈妈就搞翻了，后来呢他弟弟被他干掉了。干掉以后他发现他妈妈在颠覆他，他没有恋母情结，就把他妈妈软禁起来，跟他妈妈讲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来生再见了，不到黄泉就不见了。可这时候呢 他碰到一个他的大臣，他的大臣叫做颍考叔，颍考叔后来就跟他说，发现他后悔了，发誓以后后悔了，颍考叔跟郑庄公说，你掘个地下室嘛，掘个地道嘛，有了地道以后，你把水引进来，你跟你妈妈相见就是黄泉嘛，就是在黄泉相见了嘛。所以后来怎么样呢，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弄个隧道，里面有水，相见了，就是黄泉相见了嘛。
果然这样做了，可是事实上当时发誓的时候，那个黄泉的意思是地狱，是人都死了入土以后再见面，来生再见了，这辈子再不要见你了，发这个重誓。可是最后他要毁掉这个誓的时候，他会说掘个地道，在地下我们母子相见，也是一个方式。所以这又是一个同样的很像甘地的一个例子，就是一个人发了誓以后，如果反悔的话，它可以用一个奇怪的解释，奇怪的解读，奇怪的定义来把这个誓来化掉。
我拉拉杂杂给大家讲到这里啊，就是说发誓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当天不能打，雷也不能劈的时候，你可以自圆其说，把自己解开。（完）
第二百五十集七十年轮回一场空
我们中国有唐诗三百首这一类的诗选，外国也有很多种的诗选，我拿了一本一百首的美国诗选，这本书里面大家看，在它一百五十页跟一百五十五页，分别都选了美国人的诗，像麦克里希他们这个诗。请大家注意这个写法，英文的人名都是大写，第一个字大写，可是在一百五十二页到一百五十三页之间，另外一个诗人康明斯，大家注意啊，E小写，C小写，为什么这个人名是小写的？我们再看这本书的背面就看出来，看到没有，这些诗人都是名字大写的，一个一个都大写的，康明斯这个名字变成小写的，很怪吧，就是这个康明斯他就是作怪，他要把他的名字啊小写。英文的大写字母跟小写字母规定的很严格，可是这位诗人，中文翻译叫康明斯，这位诗人啊他要作怪，把他的名字啊故意把它小写。
不但人名小写，我们还可以看到，书名也小写，这本书谁写的呢？注意啊，叫艾森豪威尔，这个艾森豪威尔将军，就后来做了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将军，他写了一本书，这个书就是讲给朋友听的故事，讲这些小事情，可是大家注意这个设计啊，我觉得设计的非常的高明，他不用大写字来做书名，用小写字来说明，代表什么？代表我这本书就是要轻轻松松的讲些故事给我的朋友听，所以呢我就逍遥自在，逍遥自在到什么程度呢？并不是穿著军便服，而是呢简直是穿着睡衣在跟大家聊天了，所以呢他就是小写。我们看这个书的设计啊，这本书我觉得设计是最好的。我很注意一些特别的设计，这些设计啊有的时候在一个画片里面看到以后啊，就觉得好，就要赞美它，我觉得这本书名啊设计得很好。
我又看到一本设计的书里面，看到这么一个图片，大家看到没有啊，这是一个起重机，起重机这个大钩子，钩了一块布，这个布下面呢兜了一个裸体女人，好像从水里面捞上来一样，大家看到没有啊，整个往上看，再往上看，这么一个大的起重机的钩子。这个图片设计什么好呢？正好来描写了我们中国那句话举重若轻的反面说法，就举轻若重，这么一个裸体女人，不需要这么大的家伙来把她提起来，可是呢我们发现，它就是用这么大的家伙把她提起来。而这个构想，这个布局，这个画面，我觉得就是设计得好。
所以我有时候会搜集一些图片，就看出来这种设计，刚才我谈到艾森豪将军的这本书。艾森豪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功业彪炳，在二次大战，在西欧，在北非打赢了仗，回国以后算是百战荣归的英雄，人家就问他妈妈，你是不是以你儿子为荣啊？这位老太太说啊which one 哪一个儿子？什么意思啊？原来老太太有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在一本书里面，就是五个艾森豪兄弟这本书，看到没有？这种书里面讲他们五个兄弟的故事。
这位老太太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啊个个都有头有脸，有的是将军，有的是大学校长，个个都有头有脸，所以老太太很神气，当记者们问到她说你是不是以艾森豪为荣，老太太问 Which One，哪一个儿子？我五个儿子啊。
我李敖写过一百多本书，有人就问我啊，说你李敖啊，你喜欢哪本书写的最好的，我就问Which one，哪本书？你问的我这书，哪一本书最好，我要问你Which one，就哪一本书最好呢，通通都好。所以呢这种老太太会讲话。
我们可以看到啊，不但是会生儿子，还会讲话，这一门五杰，这艾森豪的五个兄弟，我特别注意啊，这洋人们讲的话，他们常常跟我们中国人不一样，我们中国人做了政治人物以后啊，张三跟李四讲的话几乎都很接近，没有特别的个性，可是在洋人啊，我们看到尤其所谓大人物啊，他们讲话就有特别的个性。大家看艾森豪当年的上司，就美国的军阀叫麦克阿瑟，他发现一个美国的有名的军人被日本人干掉了，他就要审判这个日本人，他怎么讲话？他说请最好的律师来给这个日本人辩护，如果辩护结果他被判死刑的话，我把他吊在最高的树上，看到没有？这句话说得虎虎有生气，就是我尊重你的人权，我请最好的律师来给你辩护，辩护结果失败了，证明你小子有罪，我把你吊在最高的树上，干什么？等于使大家全都知道你是一个罪犯。这种语气啊就是活生生的语气，他不是说我把你军事审判就算了，没有，请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如果判死刑，把你吊在最高的树上。
我曾经在节目里面跟大家谈过一次陶渊明的一个心境，叫做勤靡余劳，心有常闲，我的身体啊忙得不得了，忙昏头了，不断地劳动，可是呢我的心情是很休闲的。换句话说呢，我尽管忙，可是心里面，内心深处是很自在的，很逍遥的。所以我常常把这个东西放在我的案头，这什么东西？一个美国的雅克里做的工作狂的这种板子，我把他放到我的案头，就是我是一个工作狂，可是我的心情，我的心里不是工作狂，心里面呢常常是游手好闲的。
我看到一个外国的小故事，我特别把它剪下来给大家看。这故事是说，一个太太请了一个很能干的黑人女佣人，可是呢这太太又看到这个女佣人的先生，这个先生不怎么样，她就问这个女佣人的感想。下面就是这个故事啊，有一天啊她说黑人的女佣，她的丈夫怎么样呢？Happy lucky，就是这种听天由命的，随遇而安的，甚至有点游手好闲的这么个家伙，并且呢他根本也无所事事。然后呢我们就问这个女佣，我们就问她说怎么能够受得了这种丈夫啊？结果这位女佣呢毫不犹豫就说，太太啊，我告诉你，这用的那个黑人女佣讲的那种土的英文，她说I make that living，我在谋生，我去谋生活，可是我的先生呢，他怎么？他Make them living，他把生活做的值得一活，我去讨生活，他使讨来的生活值得一活。这个句子说得虎虎有生气，就是我来谋生，他使我谋来的生不虚此生。换句话说呢，我的生活只是例行的，养他养我，可是呢我的先生使这生活觉得有声有色，使我觉得值得一活。所以这句话说得虎虎有生气，我去讨生活，可是呢他使我讨来的生活值得一活。我们很多的人生就是这样子，对工作狂说起来并不是说工作就完了，工作以后那个后果那个结果到底什么？我的意思倒需要讨论一下，需要研究一下。
今年对我有特别的一个感觉，今年是二零零五年，今年距离我生的一九三五年正好是七十年，换句话说呢，今年我七十岁，四月二十五号就是我七十岁。我常常想到这七十年来的一些变化，一个变化就是我个人的变化，一个呢就跟着我的这七十年来，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跟我的变化，李敖在变时代也在变，这个变化呢常常引起我的兴趣。
大家看这张照片，看到没有，这就是一九三五年的希特勒，德国的希特勒，他在检阅他的部队，当时呢他正在窜起的时候，这就是一九三五年。大家看，他使我想到了一点，就是七十年以后的我所在的处境，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德国被英国法国这些国家不公平的对待，这话怎么讲呢？就是严格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并没有完全被打垮，可是呢就投降了。投降了打完了以后呢，英国法国这些战胜国就拼命勒索德国，要它赔很多钱，赔到德国民穷财尽，结果呢天下大乱。这个时候呢大家活不下去了，大家充满了怨恨，尤其对外国充满了怨恨，这个时候希特勒窜起来。
希特勒窜起来以后呢使德国变成一个大的国家，虽然呢他也使德国变成一个很好战的，甚至对犹太人发生了这种屠杀的这种局面，他几乎要征服了欧洲，差一点也征服了英国，再跟意大利跟日本联合起来，他们的确有征服世界的这种潜力和可能。德国人当时把希特勒捧起来，当时如日中天，德国人那么拥护他，可是当希特勒垮的时候，德国人也跟着倒了霉，不是吗？并且德国人自己也有某种程度的罪状。
譬如说六百万犹太人里面，三百万人被德国人干掉了，宰掉了，犹太人之一大科学家爱因斯坦，他就写篇文章责备了整个的德国人，他说不要以为把我们犹太人杀掉，送到集中营，送到那个煤气的房间毒死，送到那个火葬炉烧死，这些都是希特勒一个人干的，这些坏事是你们德国人共同要承担，因为你们疯狂地选出希特勒来带头来做了坏事，你们德国人有共同的责任。这是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一篇文章里面一段话。
可是我们想想看，德国人当时为了富国强兵，为了不受外国的气，出来拥护希特勒，那一段他没有错，可是后来希特勒失控，不能控制的时候，希特勒指挥要统治了欧洲，进而要统治这个世界的时候，德国人也跟着他奔走呼嚎，你们总是追随领袖的，可是最后德国人被搞垮了，苏联军队进了柏林，见了女人就轮奸，轮奸了女人，然后还有的跟德国被轮奸的女人说，你们德国兵在我们苏联也是这样子，这种仗啊就算不清了。可是有一点德国人虽然最后亡国，可是在德国人拥护希特勒的过程里面，至少他们在拥护的过程里面他们拥护了一个希望，拥护了他们的领袖，当时的确可以替德国雪掉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这个耻辱，真正使德国变得很大，真正使德国能够称雄于世界。所以在拥护的过程里面，在这个前半段他们的拥护还是有所收获，他们拥护了一个这种领袖可是他马上有所收获，得到一些光荣，得到一些安定，得到一些尊严的回收。
可是我们看到了，你要碰到一个烂的领袖，烂的领导者，烂的领导人的时候，你什么都回收不到，你回收的只是一个烂的局面。像台湾，中国台湾地区的领导人跟台湾地区的人民，他们面对的就是这种现象，什么现象呢？就是说你跟他这个领导的团体，这个领导人他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早前期的这种希望，光荣，尊严，什么都没有，都